天都山

承平十四年 夏

崔瑶披易水寒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躲在房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破天荒的完成了师父布置下的背道典。雪霁初晴，坐在院中的梅树下，倚靠着树干，枯枝结着晶莹剔透的冰霜，雪水从枝头一滴滴滑落。坐在雪地上，低头擦拭着手中的湛卢剑，剑身泛出寒光。被雪沾湿了的道衣，染上了地上的落花】
【时不时抬眼看了边上奏琴的师妹，瞧着她笨拙的手势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手势又错了！还有清平调的上阕要商调而不是羽调。真笨！
【不耐烦的指点一番后又低头拭剑，没多久又抬头。师妹也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却还在坚持练琴。我不禁摇了摇头，揉了揉因为抬太多次而发酸的脖子，叹道】人家是曲有误，周郎顾。我这是曲有误，易郎顾！
【正低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落花纷纷从衣襟落下，散了一地。】糟了糟了，师父要我今日午饭后到太清殿找他，我怎么就给忘了？！完了完了！
【边说边急匆匆的向外头跑去，梯云几纵路上也不知冲撞了多少人，只恨自己没多长四只脚！大汗淋漓的跑到了太清殿，在门前急急刹住脚步，大口喘气】

【一手握剑扶着门框，另一手捂着胸大口喘息，双腿有些发软，这从房间到太清殿几乎是跑完了大半个回雪。呼吸有几分急促，还没来得及调匀，就听见殿内传来的声音。】唉。。
【将湛卢剑背在身后，心里不断盘算着这几天究竟又犯了什么事。入殿，太清殿中老君金像坐于正中，两侧为上清和玉清，案上香烟袅袅，殿内寂静的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至师父面前，抱拳低头行一礼，道】师父，弟子来了
【心中暗暗祈祷师父最好别想起来我迟到的事，低头看着青砖，不敢看师父的脸色】

【那两声敲桌的清脆声音让自己的心随之一颤，面色一僵，嘴角微抽，生生将那声惨叫给咽了下去，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以免被罚的更惨，可眼中的哀色完全暴露了自己此刻的情绪。】是，弟子等等便去领罚。
【听师父的后话，沉厚而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一字一句都让我胆战心惊。】什么？下山？！
【师父从来不喜欢我下山，如今这是要赶我走吗？！想至此，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可。。。听起来又不像。定了定心神，道】师父这话是何意？弟子不明

【见师父的动作，头重重的垂下，心叹这是祸躲不过，今个儿自己是逃不了这两炷香了！一脸悲壮的拖着步子走到香案边，倒真有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刚想举起香炉，突然听到逍遥两个字，眼中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急忙把香炉放回原处，一个箭步冲到师父面前，握着桌角，一脸兴奋的看着师父，道】真的吗？！我和师兄可以和师父下山？！阿墨阿逸一定会和长亭上人一起去的对不对？
【未等师父说话，自己已经兴奋的砸了一下拳头，听了师父的后话，一个冲动抓住了师父的袖子，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师父我保证这次会乖乖听话，绝不惹祸

【听了师父前半句话，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这。。。这这这怎么越听越像要把我逐出师门？复听后话，更是吓得手脚发凉。离开回雪？这种事情自己是想都没敢想！恍惚间，师父已经走到窗边，我却还在发愣，心中又惊又恐，手脚顿时发凉，如同五雷轰顶，下意识叫道】师父！
【扶桌起身，走到师父身后，想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脸严肃的支支吾吾半天，不过想到这次严格算起来是师父第一次带我和师兄去如此重要的聚会，不比回雪的小打小闹。如果这次再吊儿郎当的闯祸，只怕会给师父丢脸和惹麻烦吧。从前再怎么过分师父也从未说出今日这番话，而我。。。】
【跪在师父身后，一本正经的举起右手，正色道】师父，弟子对三清祖师发誓，这次绝不会惹一丁点的祸，一定不会让师父在各大门派面前丢脸，一定会给师父长脸
【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

【无奈的目送师父走进内殿，待看不见了人影，身体向后重重一倒，躺在了蒲团上，望着一尘不染的房梁，打了个呵欠】人说越老记性越差，师父年纪都这么大了，这记性咋还这么好呢？
【罢了罢了，早死早超生，我还是赶紧去跪了这两炷香吧，若拖到师兄他们来这做晚课了，那才是丢人！现在这太清殿没人，赶紧早早跪了完事吧】
【从案上取下香炉，犹豫半天，还是抱着香炉走到三清祖师像前跪下，点上香，放在面前死死盯着，又全神贯注的听着内殿的动静，万一师父出来，就迅速再放头上】

结束

崔瑶披易水寒
【抱膝蜷缩在思返谷中苍天老松下，紧紧缩成一团。狂风卷袭，击得松枝剧烈颤抖，枝上枯叶打旋而落，漫天倾洒，纷纷扬扬散在雪地，亦落在自己的发上、肩上、腿上。枯叶遮掩视线，便索性低下头，目光不复平日狡黠不羁，黑瞳散开些许，茫然无措，颓废地全不似往日自己。湛卢静静横躺在身边，剑鞘上流光亦黯了三分，似也在低讽主人的无能。】
【听得脚步声渐近，只当是哪个师弟被罚入思返谷，我今日不请自来，还是让位的好。却听沧桑之声，低沉而令自己敬畏，一时间未能反应，直至一双鞋闯入视线，迟钝抬起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乱无措，低声叫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下意识的伸手握住湛卢，却在触及冰冷剑鞘的刹那，似是触及火舌一般，忽得收回手，重新低下头，低声道】我。。做不到。。师父，我再也拿不起剑了
【随着最后一字脱口，眼底微红，是不甘！却也是无奈】

【闻言一愣，待反应过来，师父一掌已至，掌风之迅猛，使躲闪不及。抬首时见湛卢横于身前，退后时脚后跟依抵上树干，心知退无可退，无力的右手握上剑柄，五指收紧，左手翻转，凝内力猛抬起，反手接下师父这一掌，却是螳臂当车，只觉一阵剧烈内息冲击全身，激发得体内血液沸腾，脊骨撞击树干，震动全身，左臂一时泛软无力。】
【背倚树干，旋足脱开树干阻挡，仅能运内力的左手指尖轻轻颤抖，似有目中尽是惊讶与不解，紧紧盯着师父，只觉陌生，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师父？为什么？

【闻师父之言，倒吸一口凉气，向后倒退一踉跄，眸中映出树枝锋利之处迅速逼近，双目瞪大，周遭杀意从未于师父身上见过，心中瞬寒，似有一盆凉水浇头倾注，全身冰冷。本能的求生意识逼迫自己举剑，剑身挡在颈部，前跨一步，上挥剑意在削断树枝锋利之处，却如何也不敢有半招反击，对师父出手。】
【稍运内力，右手依旧如几日前那般疼痛难忍，如被万蚁撕咬，五指紧握剑柄，才不至于使剑滑落。低吼一声，似是在抑制痛苦】

【乱雪碎舞，迷人双目，难以辨认方向，见阴暗身影逼近，却又无法抵挡。右手疼痛加剧，几欲弃剑，忽听得师父之言，终是决心最后试着上一招。眉头紧蹙，沉沉道】师父，弟子。。得罪了！
【言罢豁然出招，刻意不去在意疼痛，硬是倾注以内力，打通血脉，梯云而急冲，步伐极快，身形瞬闪冲破碎雪，极近之时侧身避开杀招，反手剑出，上挑开树枝，却在逼近师父下颌之时忽将剑锋避开竖起，钝处实难伤人】
【漫天飞雪由急渐缓，双膝跪于雪地之上，溅起碎冰刺眼，鬓前乌发掩去半张面容，手中剑却未放下】师父，是弟子逾越。我，知错了。。。

【缓缓收手，收剑之时剑锋直插入雪中，雪落剑身，晕开冰花，湛卢剑上寒光更甚。单手拄剑，欲开口却发现真的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不禁自言自语道】真的不知道。。是哪里错了？
【恢复些许力气的右手五指张合，对师父出手本就是师父授意，且不说刚才若我不还手，只怕此时少说也得半身不遂，那究竟错在何处？脑子里一团混乱，用力甩头挥去千番杂念，微阖双眼，忽有一种莫名的劫难之感涌上心头，却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已经领会了七分】
【复睁双目，眼中神态未有先前那般烦躁不安，将湛卢收入剑鞘，依旧跪于雪地之上，淡言】师父，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但似乎说不出来
【寒风渐消，思返谷重归寂静，唯有雪絮纷飞，白鹭引上青天】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