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丹药房

[午后时下了一场雨，起初只是细细如针，入夜时分却是雷电交加，雨势颇急，一枝竹伞抵挡不住四面扑来的豆大雨滴，待走到丹药房门口，身上衣袍已被沾湿，雨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淌落而下]

[浑不在意的推门而入，寂静中古旧的房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被风刮得飘摇的风灯火光渐趋平稳，擎着灯在房中照过一圈后，便收回目光径自往二楼去]

[人刚踏上两级台阶，忽感有异，脊背上似有寒意掠过，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转角处光线极暗，我不动声色的瞄过一眼，脚下一步步拾级而上，待再走上三阶时，一片雪白光芒随着天边劈下的电光倏然闪现]

[眼前瞬时就盲了一瞬]

[扬手一抛，运力使手中风灯挡住对方剑势，落于地上仓啷一响。声落时左手在身侧扶手上猛的一拍，身子翻起轻飘飘跃至二楼，右手探至腰间，蛇骨剑剑身微微一颤，登时发出嗡嗡之声]

宵小之徒，竟敢闯上我紫云峰撒野

[提腕圈转长剑，向方才剑势所来方向拦腰横削而去]

[听她所言，却是缓缓笑了]

说的不错，但区区狂言，还是留待真能杀了我后再说吧

[眼见剑气与毒针扑至面前，横剑一栏，"叮当"两声毒针落地。轻身跃起，举剑疾刺向她后心，同时左掌使力，内力混劲，携寒气猛击而去]

[正待连击几掌，却闻异香阵阵，鹰鸟盘旋而下，心中登时一动]

[骷髅香……原来是为了舍利一事来此]

[雨夜昏暗，竟险些同室操戈，坏了大计]

[心念急转间收回掌势，持剑右臂微垂，脚下暗退两步，假意受制于袅袅香气，行动不便]

[屋内因二人打斗早就不成样子，决计无法隐瞒，倒不如演上一场苦肉计，将这潭水搅得更浑，思及此便硬是生受了她一剑]

[丝毫不留情的一击]

[忍住胸中剧痛，抬眼沉沉盯住她离去的身影。待人彻底消失在夜雨中时，才取出含香膏敷于剑伤处止血，又咬牙走至上品丹药存放处，取出数枚一一毁去，做出一番丹药被盗的假象]

[小心将不该留的痕迹清去，方长舒一口气，捂住伤处向外去了]

=====结=====

[六年四月，本该是暖春时节，午后的日头却盛的堪比三伏酷暑，待到日落前才有轻风茫茫洒洒欺身而上，将一身燥气尽数吹散]

[于日暮时分至丹药房研制丹药，屋内丹鼎中烈焰焚焚，香烟直冲，压得人双目难开，拿了药杵细细研磨药罐中丹材，未几便听得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初时以为是派中弟子，待离着近了方察觉其声虚浮，显然是有伤在身]

[眯起眼望向门口，瞧清来人时不由吃了一惊，又见她张口似言，观口型应是在唤自己]

[只是声音轻得几乎已听不见了]

[快步上前，一手搭其脉搏，只觉脉象散乱，微叹口气，将其扶至屋内]

[闻言不禁蹙眉，听人在丹药房言之生死，语气便颇带几分不悦，忍耐片刻却仍任她抓着衣袖]

师姐这话说差了，有我在，你自然不会死

[说罢伸手按住她后心灵台穴，欲助其控制体内真气游走，不料甫一运气便被反震而出。待听得其喃喃低语，不由又是一怔]

[聂人仇如今逃出生天，与万天一约有一战，她本就一直记着商难之死，想必听闻此事更为焦灼，心急之下便冲破安念素当年为她所施封穴之法，才不得不受今日这一难]

[无奈之下只得取出颗浅红色的药丸，伸手送至她口边]

师姐，先吃了这药

[见她服下丹药后已能自行调息，心下一松，撒了一把安神香于紫砂香炉内，倚榻坐其身旁]

何苦如此心急？调养多年，如今倒累得功亏一篑

[视线长久落在升腾而起的烟雾之上，目光放了空，待听她开口，瞥过一眼，又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都出来了，念素师姐又岂能得不得消息？昆嵛与佛狱，抑或是你的消息，必瞒不过她

[只低头盯着手中药瓶不语，沉默片刻后，先是轻轻“嗯”了一声，紧接着又道]

她若不问，我便不会主动相告

[这时候才想起方才所制丹药，将药瓶丢给她，起身去瞧了瞧，因分神之故，一炉药已有一小半炼毁了，另一半的品质也并非上佳。皱了皱眉，索性全作废丹处理]

原先的药不能用了，便换成这一种。头半个月每三日服食一颗，半月以后改作十日，若用完了便派弟子来取便是

[近来紫云峰弟子于各峰行走，大多是为受伤弟子送药医治，故而稍一思忖，便颔首应下]

自当如此

[边清理药炉边嘱咐了她几句，待人离开，又重新研磨药粉，再开炉炼过]

========结===========

[丹药房后院，烟火气渐散，空气清晰，头顶林叶沙沙拂动，苍翠树叶下密密层层生了一丛紫色浆果，低压压斜垂而下，一抬手便能触到]

[伸手摘了颗捏在手中，耳听有脚步声及近，回首而视，面色宽和]

且说说看

[树影斑驳，光线一点一点穿过缝隙透下来，在地面上落下一条又一条浅浅的白线，庭院里四下开阔，二人之间的气氛反倒显得有几分死寂]

医者当怀大慈恻隐之心，见病者苦痛，自当解救其苦，万不可自逞医术精通，而心生蒂芥之意

[为医者自当心怀仁德，但江湖之中，往往牵扯到门派之争，必然不能单纯以医者身份一概而论。近日里昆嵛弟子与魔教余孽多有冲突，死伤皆有，她此刻问出此惑，也不知是否是因此而来]

《大医精诚》中所述并无错，长歆又是因何而为难？

[将手中浆果握在掌心牢牢攥住，头顶树枝在身上落下横斜暗影，静静凝视她片刻，挑了挑眉]

你当真认为自己有错？我看却未必

[她这一问，便表明自己所料未错。正邪二字，常人一眼便可区分，念起来也是轻轻巧巧，然而这世上的人或事，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在这种事上纠结费神，当真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若真觉得自己犯了错，便应直接请罪，如何会有之前那一问？

[垂眸看向其发顶，发丝柔软，松散地绑成一束垂在腰际，熔金般的日光照下来，将她整个人显得越发柔和起来，而这紫云峰的大部分弟子，皆像她这般有一颗柔软又慈和的心。心里难得的生出几分犹豫来，一时间没有言语，偌大的庭院里便渐渐沉寂下来]

魔教惯会蛊惑人心，而你只不过遵循医者本分，以有心算无心，也难免会有此结果。错不在你，无须如此愧疚

[这话便是有意宽纵她了，日后会如何，全看其能否坚守本心。话说至此，本想像以前那样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快要落下时却又迟疑一收，转而落在她一侧肩上，轻拍了一拍]

起来吧

[身形未动，正对上她仰首直视而来的目光，眸子里的茫然快要满溢出来，极为显眼。二人沉默对视了片刻，院内落针可闻。到了最后，我也不过是手动了一动，托在她肘部微一使力，将人给带了起来，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都没说]

[说什么呢？说得再多都没有用，心思复杂得连自己都难辨，也许此刻的确是有些不忍，情谊再深，最终也遮不住这一派和煦下潜藏的阴谋与算计，和这流淌在血液里的故国之思]

回去吧，此事休要再提

[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则转身往反方向行去。离了树荫，灿金的日光便泼在了面上，眼眸眯起时，禁不住想起中原的一句古话]

[千里搭凉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而我与她的师徒情谊，也终将如春日里的残雪，一一消融散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