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沉璧崖

====承平二年 冬====

【抱着一捧山楂，在沉壁崖处留步，天雪初晴，云淡天清。紫云峰上不只是我最小了，听长歆娘亲说了，那个师姐姐是易师伯带回来的。】

【药典读得太闷，忽然想到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酸味为首。而酸遇热会变得更酸，山下的雪都化成了水，想来山体越高，冰雪还存，埋在雪里试一试，那山楂会变成何种滋味。】

【脚步敏捷的跳过几块石头，不容易寻见一处白雪在阴地里，便蹲下来，将山楂球一个个的埋进雪中。】

【唇里哈口热气，暖了暖手指，听闻身后的声音，最后一掌拍平压实覆在山楂上的雪，而留下小小掌印在雪中，回眸再淡定的看过去，首先想起小师姐的爱好。】

辛夷在赏雪，小妹师姐你是打哪里来？

【若小师姐言是从丹药房来，当即开口说要去寻师公。想起师姐可是天分独特的人，比任何人都肯动手去学去做，然而只是那药效不堪设想。】

【裙里兜着的山楂滚下几颗去，瞅着它们滚过雪地，成了几颗雪球，恰好滚到了她的足侧。】

【脸色微崩，刚刚余下几颗山楂没有注意，抬起头望着天，觉得有点尴尬，就当不认识那几个滚下去的山楂。】

【垂眸已见热气从她手中的食盒里走漏，是吃的呀，想吃，想吃极了。。。不由的说道】

好香，小妹师姐，是你做的么？

【唔，师姐她做的点心会与她炼出的丹药一个滋味。将山楂从她手中接过来，正了正容色，未见她笑话，故而放松心情，转移了话题，当真是关心。】

师姐，你跟易师伯来昆嵛的，你怎么遇见师伯的，我在山上鲜少能见到他。

【不曾见过小妹师姐做的糕点，色香俱全，味也已经被自己含在了嘴里，秀气的小口吃进去，味道可是比山下有名的糕点铺好要好上十倍。】

【个子比较矮，正好站在低处与坐下的她一般高】

很好吃，师姐可以教我做么。

【好学是本性，可是除了药，其余都是娘亲为我准备好的。听闻她的遭遇，抬手抚抚她的肩】

现在你来紫云峰了，还有我作伴呀。

【手牵起师姐的手，说起来自己年岁最小，心性傲气，这些年总端着大人的模样，可同辈的师姐来了之后，肯有自己年纪应有的乖顺。】

【几日里，偶尔听见沉壁崖的风向里有异样，故而此时起风，摇了摇师姐的手臂】

师姐你听，这风声好像不对，好像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风一停，又什么都听不到了，算好时间，冰雪应将山楂冻透，取了那几个出来，分给她三个。】

山楂煎汤会更酸，我想尝尝雪里冻住的山楂是何味道

【说着便先将山楂送进口中，冰冰凉凉后带来的酸味，倒不会很酸，想起这道理，想来寒冰窖那处的冰来，若是用冰化解五味，起到调和之用，是否也是一个新的发现。】

唔，师姐，你试一试

=====承平二年 冬=====

【白日跟小妹师姐一起吃点心，把肚子吃撑了，夜里娘亲又端来了我爱吃的百合粥，为了不辜负我最爱的娘亲对我的心意，我便硬着心肠喝了两碗。于是娘亲又奖励我了....两个蜜枣包子，好大两个。】

【曾要人同来沉壁崖听风，今日包括小妹师姐也仔细听过，都未曾听见那怪异的声音。可是，我依旧放不下，手里抱着包子出来散步消食。今日没有撞见师公，没办法拦住他聊聊天，包子也无处贿赂。】

【寒天高山难见有星辰，这年更是少，想来那风中夹杂的声音比较奇怪，愈发好奇，跟娘亲是说不得的，说了，她肯定是不要我朝山崖上跑。】

【背着袖子，端正的走着步，再往前的路就特别陡峭了，但是越靠近，就越有希望弄清楚连日的疑惑不是。鼓起勇气，继续前进，只是这坡爬了一半，下不来了。啊，好害怕。】

【害怕，也没有用，我堂堂紫云峰第七代弟子，最爱面子，才不会丢人呼喊救命。自以为洞察心很是超凡，并不想为害怕半途而废，一脸正派的向着这大风，风里确实有着那不同寻常的动静。】

【且看崖壁陡峭的位置，一道影子清晰的跨过眼前的暗色，分明那就是一个人，身形矫捷，速度也惊人。想来昆嵛山中高人济济，可是这样的冷夜，道路不走，行那危险的偏道，可见高人的心思与寻常不同。】

【足下紫鞋踩在那边缘，不时有沙土从脚下滑落坡下，惊起一身冷汗，难道连日来听到的动静，是与那人影有关，风吹得更大起来，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那翩飞的衣衫，身有发抖，声定还傲傲然】

我乃紫云峰七代弟子杨辛夷，前辈，你好....

【昆嵛山太大，不认识的人也太多，当真说出来自己是小辈，也就等长辈来怜爱些，可顺顺当当的从这困顿里脱身，想来，挺好。】

【听闻声音浑厚，不似年轻的师叔伯，当真是认得娘亲的，心口松却，要是是师公那辈的人物，那该是多好的运气，心中大喜，表情也不僵硬，乖巧答道】

嗯，前辈是那位师伯公呀

【衣领恰被拽出，腾空而起，自觉的伸手抱住他的袖，明亮的眼睛看着过去，人也和蔼，乘风落地时候，感觉天地都是不一样的，惊叹】

前辈好厉害，我什么时候能如您一般厉害就好

【端正的立好，忽得两个包子从袖子里滚下去，在动作之间选择了忽略那两只滚到他脚边的包子，朝他折身拜了拜，做好弟子之礼。自然不会提出来是为消食的，另外那怪声已教同门有所不信，权衡下来，回答】

弟子出来看星星的，感激您的搭救，您此刻为何不安歇，就要弟子送您回去可好？

【适而感觉到寒意包裹周遭，冻得足上开始发麻，身影微微弓着，是瞄着那二个包子的去向，本性洁癖，所以包子外面裹着的纸还在。】

【不见外的走到前辈的身边，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望他的脸闻他的呼吸，他所言的吐纳，半信半疑，深刻的以为他肯定也是出来玩，结果被我撞见，撇撇嘴】

前辈啊，你素日都是这样教你徒弟的么，吐纳这凉风，你会着凉的。

【将包子用袖特意的拂过，再护在袖子里，不大爱笑的脸上露着笑，觉得前辈好可爱。】

嗯，我猜你还没用过晚膳，喏，我把包子捂热些，给你吃

【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他平日无人照顾是什么样的，昆嵛的前辈们大多都是独自过了大半生，哎，在心中叹息了一下，把捂热的包子捧给他】

弟子包的很严实，这个没脏，请您吃。

【接过包子，从中间掰开来，将一半放在自己的小手帕上，垫起脚来，手臂伸出去将那半个包子递给前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我们一人一半

【人矮动作也是从了秀气，见了高人前辈总有萌生被指点一二的想法，而今日不知怎么的，觉得他这一脸慈祥温暖，要我打心底里想对他的生活更加照顾。】

【其实也没有那么讲究，看来人的脾气秉性也是会遇人遇事而有所变更，本来肚子里很撑的，现在想哄着前辈吃点东西，于是对着手里的那半包子咬下一口去。】

弟子也不饿，可是粒粒皆辛苦，前辈也不要浪费。

【吃了一口，另手攥着他的袖口，往前方拖着走，星星淡淡的在天顶，不见月色的柔和，风也凉飕飕，寻向崖下走。】

这条路好走，弟子送前辈回去吧。

【顺便知道他住在哪一处，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给他分一半。】

=开 ，先不写时间 =

[三月青雨，及高银凉霏霏，雨势不涨，细绵绵的淋]

[烟霭化蓝，盘绕群峰首，五脉尤见桃花峰上桃花灼灼怒放，自成一片无际粉海，与沉壁崖遥遥相对，此端桀骜石墟峭厉，造化却是另一番风貌。梭梭雨水打湿容貌，两侧乌发密贴颊颈，素鞋连连踩水，紫云内力蕴在，足尖依次轻盈拨过累卵之石，足跟踩蹬后再猛然发力，一贯的用力借力，准准附上它石，行走似履平地般攀登自如，颗颗雨珠饱生剔透，紧打紧的，接续沿发绺滑落，洇白的肤，殷红的唇，尤是怒容未消模样，鲜少的在人前动了一次怒]

[手背简单一揩颌下雨流，方才还未来得及归女弟子院整理，紫云峰弟子贺旌匆匆过来传报娘的话]

[不消多想，与李星河的这笔恩怨，很快传至娘那里。若我执意要与他动起手，他还是会仗着圣泉峰的燕抄水，自诩君子只守不攻，盛怒下我认定他傲慢无礼，并将紫云峰实力小觑。我昆嵛弟子会武时候，抽签多是对上桃花峰、通天峰的弟子，却未曾留意圣泉峰，竟有这样性情令我无比反感之人的存在]

[袖提紫鞘宝剑，缕素银的剑柄与裙裾对擦，仿佛剑芒随时都会吟鞘而出，五指紧攥，一路不曾泄力]

[沉壁崖，门中受罚弟子多是在此思过]

[浑身湿透的时候，在崖顶见到了娘亲，我放慢了步，稍收颜色，一时不肯出声。雨水滴岩残响，原是雨已停歇，手臂往后一挽，竖剑身后，任崖风低啸，吹起束发的长带，湿漉漉的风间长短飘飞]

[云府似若九天降，沉云之气扑朔人面，渺空山隘，壁光照鉴清影，娘的声从来不厉，单是此二字钉在心上，青睫蓦然一垂氤帘湿，她从不舍对我多加斥言，倔强四肢沉重间犹灌铸砂砾千钧，那场徐徐不尽的烟雨，在心底旋即一场暴风骤雨袭来，剑铁声锵得一叮笃至地岩，跪身在满是碎叶枯枝的崖地上]

[冷风要身体冰凉麻木莫不是云流或如身体血流一般暖，还是血流经历许载变迁独自脉与冷风云雾一气呵成了无温物。自我提步来沉壁崖，虽恨那李星河，视其态度为无礼，但我心明知是犯了过错，毕竟同门手足怎好以私人恩怨强加挑衅。而明知故犯是为何？我为孤女，襁褓时得娘亲抱回昆嵛收养，自幼生在昆嵛长在昆嵛，受娘亲清华芳年无微不至的爱护，恩蒙紫云前首座杨仲的深重教诲。倥偬忆寒冰窖一役，无论他峰人何言，我跪在蛇骨剑的面前，额系白帛，臂缠乌纱，哀默将长恨深埋性情，从此隔阂逐渐蔓延在心房，寒冰似的韬养一颗稚心成就傲僻，自己的峰上事，由不得人道貌岸然的横插一足！]

[师公心中的紫云峰即是辛夷心中的紫云峰，天下人不信师公杨仲，我信，紫云峰历代首座在上，我信人此生可以身不由己，但不信人心经年可以作得了假，为何后来，为何，娘亲你可知道为何？]

[娘亲在韶华之龄担起紫云峰重任，我随她身侧，恪守大弟子应有职责，幼时本就勤奋，后来更是加倍半日不曾懈怠，紫云峰药典牢掌于胸，决然同般年纪的女儿家两样，一睇桃花峰想的不是美景，而是此花如何入药其效堪发挥极致。旁人知我性待人如隔高山如涉流水，终日形单影只，娘亲见到总是心疼的]

[水迹划痕不止，有良久，眼波禁自一动，满地枯枝衰叶遗在瞳心，一咬白齿，摁低睫翼，娘亲衣衫俱染风雨，不忍再僵持那股执念，忧心娘的身子，膝行雨地两步，屏气，含忍不甘不愿，启唇]

娘，辛夷错了

[孤传记钟灵神女遗说，青石望断山河毓秀。我心将娘亲视作紫云吸风饮露之神女，也当她衫袂无染纤尘孑然超脱烟火人间，幼颜熏陶门中事，且有娘亲衣袖抚我顶，及那风怆雪降皆不足令我惊惧彷徨。时日恒复如常，我安如此心。我不曾涉足所谓烟火人间，亦如不曾动念感知所谓江湖快意、儿女情长，逢门中弟子打马归来，洋洒那般惊目飒脱，我单讶颜而观，参不透他们陶陶豪迈却因何而起]

[雨水少刻无声，天公竟肯收歇，而云中未响惊雷，雨却已骤洒。我沉重仰面圜眸，气息淡淡被雨汽冲涩。雨滴浇面如泼，水流汇进眼眶溢落，似冰凉清泪肆虐纵横面庞。可我不曾有一刻纵容自己泣过，连师公在寒冰窖为门中弟子围攻，只当烈齿咬破唇血，血作泪往嗓内死死吞咽，不敢想是如何隐忍的，我牢记当时他们人人的面孔，执剑者义薄云天正气干云霄，末甚至还流露出怜悯叹息]

“辛夷，是从何时起你怀着不信对他人？连同门都不曾让你放下戒心”

[雨幕塑刷母女二人身形，白亮白亮雨滴泫凝睫端，模糊间我见到那清影肯回转，似能因我肯认错而扭转心肠。倏不知此问砥砺心中结，身形似枝花雨水中为风委顿，长睫颤巍，泛青唇瓣翕张，我向傲以娘亲为榜样，又深深记牵我那不常在昆嵛的明心娘亲，在身边、不在身边，许些话我竟已不愿尽述]

辛夷一心问事，从来无心对人。他人如何，与辛夷无干。

[诸如往事涌心头，激得口中满是苦，身跪再呈正直，昂首凝眸，定此一答]

[圣泉的李星河不过正巧触发心中积怒，数年隐忍不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未动邪念，只不愿与外人多交道。李星河妄图帮扶紫云师妹采摘药草，难道不知勤才能补拙，谁屑那份好心肠。如此行作，又与当日围攻寒冰窖之法如出一辙，春风吹寸草，可不需先问一问那寸草，喜不喜这春风吹又生？]

娘，辛夷错在与同门动干戈，甘愿受罚

[固抱手中剑，皙指堑握未曾松懈，身下为昆嵛紫云峰，水色连片紫裙，我回头，恳愿娘亲度我归岸]

[我小负芳年，不欲从常，却也无法改逆这无常。任红肥绿瘦还是星悬天川如身外无挂碍物，执卷问药从心而发只为勘破层层赴至高至远才无负我之所在。然而世事之法，岂由一心孤执能左右变故突袭而来，连上苍都阻不得师公的来历和去向。我当时不懂如何走得出毁天灭地的碍障，将本性所求生生的坳起坳断，走不出便紧紧封闭在高墙垒壁中。切未曾想，自视傲强竟不敌自己那一颗不容人之心]

[这是魔障，我惶恐不安的不敢再往下去深究]

[凝颜聆听娘的一字一句，声声撼我心肠。目眶徊凉确已微微泛红，自尊如故身却开始轻颤]

[满崖烟树墨般点缀孤拔山体，风雨压住它们的根脉形影，雨漓漓更显出山体根本，原本无所动之物，也有这些生根发芽之物经年累月同在。我合上冰凉麻木的唇，苍白雨汽冲蚀着涩浓两眸，抱剑臂弯一点点卸下去，指尖沉在身下聚起的水洼中。猎猎风雨间我驯颜颔面，感受母女往日亲切重现，我看不见娘，娘也见不到我脸上神情，犹如银瓶骤裂。已然听出娘的离意，我默不作声的落泪]

[一滴、两滴，泪水顺着雨水往雨地里滴，炽热之芒坠落，再也寻不到，再也寻不到]

[低着眸观着水流的清尘与水胶融一起不分彼此，转眼晴日时候清尘又会与水流两相界离。我蓦然呼吸到雨雾里有腥咸的味道，头颅用力想抬起来，但被那股世间无可寻觅的温柔从容安抚下去。]

[痛切不知如何劝娘亲莫要再淋雨。如是全然不顾，只想道出我此刻情愿上圣泉峰向首座师叔及李星河请罪。可是娘之意，将我虚怀之心毫无余地的参破道明，分不清脸上是雨流还是泪流太滚烫]

[轻轻的搁下剑，仍旧颔着首，双手恻恻逆过雨寻至娘的袖，穿过湿润牢握住她手，睫动潸然道]

娘说的是，辛夷从此以后都会努力做好

[着声说出，我从不是善于欺骗之人。自幼明慧通人意，所思所想搁浅在心底，十八年来母女情分，朝夕相处，一际迸发太多。娘亲，原来辛夷的心能余下的，也只有您了。听言懂悲厄，泪倾眸而出]

孑然而生何从惧，可惧是我生，而亲不在，师公已去，娘呢？

[呼顶而出的悲，再是压抑不住，噎着许年不发的委屈，痛声抽泣，双手攥著娘的手不离分毫]

[娘袖滚落的雨珠落睫前溅裂开几瓣颤冷绽放的水光，恍固在我瞳心刀片般嵌成一道无可言说的伤，手心贴在娘手心，已然不是小手掌依依的捉握她指端，那年小小容颜几分痴缠几分傲俏，只愿娘她牵着手，我便满心满意以为世间再好，还有何能比过我这般拥有，可惜这年的我，却非是昔年的我了]

[崩裂声是伤痛蔓延到了心房。原本那里是有血有肉有脆弱。眼前不防撕破了我曾所以为的一切，坍塌了我故步自封的壁垒。三千繁世，却然无从容我避的孤怯。我懦懦支撑着神智，指尖不意蘸着娘肌肤上那方寸皙薄，哭泣的容颜不知还能再伤心多少分才足以将痛给压制，泪容凄凄的垂低再垂低。娘的脉象透过了我们彼此相依的肌肤。我竟一直哭，哭着又把指迅速挪收，哭得眼前一派暗霾]

[哭脱力后开始喘起来，小口小口连雨水一并吸进去。女儿身上衣，女儿发上带，女儿渴了，女儿饿了，女儿冷了，女儿热了，娘一直把我放在心上。我自以为她是孤山秀丽不碍凡间苦疾，我自以为她是点绛瑛华无伤无痛。我真忘记问一问，娘在抚养辛夷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一切都是我以为。]

[药理医理脑海中一场空，此时此刻，我只待听娘诉我一句。她言什么，我都肯信。]

[积云撕作乌絮散，因果蹉跎，天色似浮似游，非我能寄托。我仰颜看彻娘的气色，云烟稍聚，就可掩盖那清透熟悉的容貌。奋力睁着睫，目光琉璃般碎脆，簌簌剥落的泪，不断拭在娘指尖。面颊飞快贴近娘的手心，睫眸紧紧闭住，留不住的片刻，清明目光自缓缓打开，收住泪将手从娘身上慢慢释开]

娘，你放心。

[唯有一句。当是应娘的苦心，应娘的心意。]

[娘说予我的，可是她本真的愿望，她意愿的，我怎去羁绊。养恩在此，胜过天胜过地。我且把恩情铭记，来日如她所愿。辛夷为紫云生，生时如此，死亦如此，此心永不动摇。我不言，娘也知得。]

[挺直躯身，叠并双手朝后跪退，水影壁影照我，清晰如我本就是山壁水痕间来的那人那影。尽全身气力，端正朝娘叩了三回首，水花砸开在额鬓，鲜色血殷红匝落，我愿娘容我将这数年恩情表]

女儿会在紫云峰等着娘回来。

[我未见江湖。闻听江湖儿女江湖老。]

[我未入凡尘。闻听凡尘万丈凡尘好。]

[滔滔这世间，我未见我未入。愿娘此去，无顾无牵，随心所愿。唯安好，唯，喜乐。]

=开=

[之后四年再去，不知是寒冰抑火功的修为日渐精进，还是内心早已无波无澜，纵使惊石天降，于我也不过尔尔。已忘却从前杨辛夷是何等样貌，年幼时想的特别远反而未曾珍惜娘亲、师公在的时光，平日师伯师叔能点拨些许事宜，紫云如今依旧，如初往人之心未曾替换过原来模样，我想师公和阿娘亦同在]

[今日风和日淡，百丈外流云壁崖徘徊，风一吹散只见山壁光滑如玉镜，衣衫为清风轻缓吹动，身后山石飞纵荆棘难行，当中独一条狭窄陡峭的小径，避开坦荡易行的山道，一路行来，好久才回眸]
天青

风吹往彼端，稚气而清楚的眉目与我一样，看的是云起云落，看似不经意又像很用心。紫云峰上我自是个异数，同代弟子本不多，至于新一代弟子，别于其他峰茂盛，实则寥寥无几。我年纪尚轻且常日里并无甚么与人相处的耐心，至于这位弟子是怎么收的，无需讲什么道理，一旦动念，他就是我的弟子。

他回过神来一句清唤，平日皆寡言少语之人，淡淡间对视过一眼，无关怀无絮言，凉凉丢一句

“此处便已是沉壁崖，你可能上前，将那乌风草采来”

上路崎岖无几人真心愿行，反而我看中的即是他的无问无闻，他这些年除了在峰上的圃园松土浇水，最多时候便是命他在寒冰窖守着冰雪莲，寒凉天地最适宜内家轻功吐纳，他一路上山来气息未乱本在预料之内，我想他日后做的只有更好。乌风草是我昆俞罕见的药草，药典上所载毕竟有限，全凭他天资。

杨天青。内心平静出现这三个字，是他名字。

经过身前，他视线可平移而来，宽广天地与我一样一袭紫色衣袖，却已非三年前手可触顶的孩子。想我唯独能有印象的是十五岁之时我永不用眼看人而是常常拿剑指着人，如人愿意同我过个两三着，即是一份真挚的同门情谊，抱剑为礼道过别，时光如飞雪转瞬，与我对剑的人们恐连名姓模样都想不起来。

紫云峰漫长时日，我思索过我日后为何而生，这种问题想不通就不想了，偏偏偶尔看的见有人像我从前一样，无论白日黑夜都那般执着于书典，如此夕阳日出从此有了会变化的影，落在了我的眼里。

偏首蓦然出声，“你确定这样往前一直走下去？ ” 挪去几分严厉，容上浮映着一片清澈白日，无有起伏。眸光一扫他所向，罅隙几株碧尖上细如芒针的紫红托住叶舌迎风崖上，他认药草的天分确像我。

无声胜有声，凉唇一闭未再出言。所立之处东西南空绝，风走无夹壁而出的尖锐风哨，整个清清静静的境界，唯北壁孤峭而立凌绝而生，“归元武学，宗远功长”八大字，刚致铁画转承柔处则成银勾，我辈世世代代守住的没有成车的经典没有繁复的武学，足有这八字，许只是通天峰那位掌门师伯的化境。

衣裙临近崖界地方愈是猎猎作响，捧袖而立，神姿端严，举首默默看着山壁上攀石而上的身影，总觉方才一句话逼住了他。鲜少反思所言，譬如石子投出如无回声反而会折转思索，怪则怪在那又何妨呢，我同样对自己也是一般逼迫一般严厉，早成习惯。蜻蜓点水一痕思绪很快随飞鸟似的身影落定，目量过两端之距，估已超出了他所修之外，看破其运心法佐以凌云飞渡，如今绝非往日所成之速。

然而我却是挑剔，无声的踱步在他旁，看也未多看一眼乌风草，只道

“根脉不是整形，配出也失了三成药性”

言讫，指尖收在袖子里，走出两步后，深深崖底风自徘徊，无形无踪但看草木常青

“今日到此为止，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