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寝居】落霞馆

【他话说的拐弯抹角先扬后抑。连我都忍不住赞叹一句：】

所以呢？

【那日之事究竟如何并无详述待得升座大会方才揭开一角。真相如何当事人双方皆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然摊在众人之前的情景已然不容狡辩：】

你以为何为掌戒？如何做掌戒？

【事有曲折可讲在前，如今恶果也成再究起因意义不大】

愣着作甚，擦脚！

【将盆放下，站立一侧，看着师父泡脚，入了夜，对方似乎也卸下了白日里的严峻，连带声音都平和了许多，虽说话语仍是训诫，但他并未察觉任何不适。】

【平日里在长辈和师兄弟面前总是端着冷静自持模样的他，此时也能露出几分天真的模样】

最近观里事多，大师兄又是个不理俗世的，我总得尽一份力
再说师父晋升掌戒这种大事，作为徒弟的怎么也不能站一旁干看着

【先是打趣了一句，然后才正色道】

并未曾掺和，只是这件事众目睽睽之下，小一辈之间议论颇多、连我都无意听了不少。
而且，蔺师叔当时的状态太过诡异，师父可有觉察不对劲的地方？

【书又翻过一页同时门被推开他端着水盆走进来，瞄了一眼没说话待到这一页看完才置了书签搁在一旁】

【水温刚刚好，当初他刚入门时也是这样端着个水盆磕磕绊绊的伺候我洗漱。我那时不满20，可怜他小小年纪，想着带回师门做个平辈的师弟，没想却成了我徒弟】

【我徒弟尚且做不好又怎么教徒弟，他战战兢兢我又何尝不是。生怕教歪了便严厉了许多。想来也是委屈他良多神色缓了许多：】

早点睡，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掺和。瞧你最近课业退步了不少？

【里头传出的声音冷静依旧，门是虚掩，他再听话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回去，从八岁被师父带回太乙观起，因着自己是他的首徒，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他们单独相处，那时候自己每天过的胆战心惊，不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到后来也能偶尔“违逆”师意，不得不说师父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

话可以明天再说，这水不用怕就要凉了

【他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自觉地推开门就入了内。里侧书案旁一灯如豆，对方已经脱掉罩衫只着里衣，姿态稍显慵懒，昏黄的烛灯倒是映出对方的神情并无白日里的严峻】

虽说是春日，泡泡脚还是会舒服些。

【他像小时候那样乖乖的端着盆走到对方身前放下】

【单臂支着书案凑近烛火看书，因为准备安置了外面罩衫已然脱了，这时门外响起了静延的叫门声：】

有事明天再说！

【童儿还没送水过来故而门是虚掩的，但因着白天的事气不太顺便不欲见他。想也知道他大约是为静照求情来的。上一次也是，打小静延明里暗里就给静照背了不少锅。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也不代表不吃醋】

文兴四年 春

【则阳馆里和青风争执一番，将人按在房里，自己却先出了门，被这春日料峭的夜风一吹倒是冷静了不少，多少年没有像今日这般动怒了？回想一下、上一回似乎也是为了青风师弟，不由得自嘲一笑。对上师弟，什么冷静自持都成了空】

【天色已经全暗，依稀可见的是弟子们在房内燃起的烛光朦胧，借着并不算明亮的夜色，他叹口气，沿着方才回来的路，又一次去了落霞馆】

【想了想，约莫这个时辰师父应该要洗漱了，恰好在院子里看到了端水的童子，接过水盆，敲了敲师父的房门】

师父、我是静延

【我自问心无愧，却不知静照口中“错处”所谓何来。沉着性子等他一一道来。彼时静延横插一刀，拉着静照就跑走了】

静延！你给我站住！

【紧走几步却瞧着二人转过墙角不见了踪影，我一摆袍袖满脸怒色在后叱喝：】

混账！

【他二人自幼交好也是难得，希望日后不必走到我与蔺无余的境地。至于静照口中的“过错”，不过是小孩子的气话】


——结束——

【一声厉喝像极了恼羞成怒，无所顾忌的跟他目光对视，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听了他的话轻蔑一笑】

  我不屑于背后嚼人舌根，更没打小报告那种癖好。

【当初的事由少不了是遭人眼红，没少在背后告我的黑状。以至于如今厌恶极了这种明里一套背后一套的说辞。】

  傅师伯自诩行得正坐得端，您若是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过错，我愿意当着您的面一一明说，也免得被旁人说我污蔑！

【他不愿认我可以一条一条捋出来跟他讨论，于是撸了袖子伸出手，正准备从头说起，忽然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唔唔.....嗯？

【“别说了”，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侧头一看，是谢景行。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此刻正贴着我站在身边，一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钳住我的胳膊，然后按着我跟他一起给傅师伯鞠了个躬，说了句“抱歉”就拉着我跑了。】

放肆！

【一声断喝打断他诡辩之语。目光直视，当真是蔺无余教出来的徒弟，一般的短视，一样的浅薄】

你若觉得我有过大可告于堂前，不必含糊其辞。若是属实我自罚于堂前，也不必静延代为狡辩推脱

【静默片刻方才缓声言道：】

日前尊师曾有一言告诫于我：天心方丈，人心方寸。今日我把此言送与你

【其实方丈也好方寸也罢间不过是人的眼看到的。己身困于方寸，便道旁人也该如此，不过是在一次暴露自己的见识浅薄罢了】

【他回答的惜字如金，且态度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我来太乙的时间比起自小就在太乙长大的二师兄虽然少很多，但各位长辈是个什么性格基本也都清楚。傅师伯一向是众位师长中最严格的那位，不仅授课时严格，平日相处时也是这么个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心里自有一把为人处世的标尺，任何违规逾距的行为，不论原因，对他来说都是错。】

【就如当初哪怕是静昌挑衅在先，而我反击时过激的手段，便注定我要遭受更高一级的处罚。可能在他眼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以德报怨、好言相劝。】

【换做二师兄可能会这么做。像我这种在外面吃过亏的人，自然是保命为主。】

【本不欲再翻旧账，但他这么说了......】

  傅师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您应该懂吧。
  
  您说我师父小错不断，难道您就清白了？

【是质疑，也是质问。】

不曾！

【我确是觉得罚的轻了，师兄所言固是有理，云尘非太乙门人，又不欲追究，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掌戒的升座大会，丢的不是他蔺无余的脸、也不是我清仪的脸，是太乙观的脸】

【师兄令他思过看似严苛实则回护之意一目了然。不知今后令何以服众？只怕皆是有一学一：】

大恶没有，小错不断！

  傅师伯今日与叶师叔所言，可有私心？

【我不清楚两人龃龉从何而起，或许是因静昌一事，或许更早。但总归他那些话，刺耳得很。】

  我师父与您同门多年，应没有您说的那般不堪吧。

【姿态仍是恭敬的，但语气与眼神明显已经犀利起来。我知道就算他话有偏颇，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去拱手道歉。】

【但我也没有要他道歉的意思。如果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我倒希望能说清楚，也免得传出去落个同门不和的口舌。】

讲！

【神色并无明显变化，语气极淡的吐出一个字。他自三清殿便跟在身后，大约是去寻叶师兄求情的。估计是听到了我跟师兄的谈话，只是不知听到了多少】

【以蔺无余所犯之过错，掌门已经是高举轻放，还欲待如何？】

【走近后闻言先是低声嗤笑一声，然后吐出嘴里那截野草，抱拳行礼道】

  傅师伯，青风还有事想请教。

【跟了一路除了刻意保持距离外，并未压制气息，以他功力想必是早就知道我跟了一路。况且又是从大殿出来就一直跟着，应是也猜到我有何目的，所以才故意这般说了句，大约是不屑与我讨论吧。】

【要说我这般也着实冲动了些，走来一路也冷静了些许，他说我师父伤人的事我认，但其余一些，恐怕就有些过了。原本他们长辈之间轮不到我置喙，但眼下我师父还被关着，我若是不替他说几句，只怕也没人来说了。】

【因着蔺无余伤人之事，我与叶师兄详询该如何侦办，虽未正式接任也可算是明知故犯，若不重罚来日只怕“有样学样”。言语之间不算委婉，倒是叶师兄言辞模糊，大约是不想重惩】

【闻弦雅意，我虽有些微词倒也不好一直追着不放。当日师兄说的清楚我二人共掌乃是因“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只是这“武”未免太不受规教。我原就不此事，如今更添了三分不情愿。我清仪洁身自爱，蔺无余怎可匹敌？！】

【升任法会召开在即却出了这么档子事，这喜悦中未免蒙上一层阴影。微微叹口气，脚下跺着方步不疾不徐的往落下院走，直到门口方才停了脚步：】

不必送了

【他从三清殿跟到落霞院，不论有何目的我都不想知道，故而有此一说】

文兴四年 春

【春风和煦，明媚的阳光让人莫名生出一种燥意。因着前几日升座法会的事，连虫鸣鸟啼都觉得刺耳。】

【师父那边探望不得，慕师叔那里也没个准信儿。太乙观瞧着如往常一样，但总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长老们都比往日更严肃，师兄弟们也平白无故跟着紧张起来。】

【本来是想找叶师叔探下口信，好巧不巧撞见傅师伯同叶师叔一起，而且还说的是关于师父的事。蹲在隐蔽的地方屏息听了个大概，等人从屋里出来时，太阳已经挂到西边，金黄的光芒铺了满脸，刺得眼睛眯了眯，哂笑啧了一声。】

【等人走远，才起身拍了拍浮尘，然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往落霞馆走。沿途薅了跟野草，叼在嘴里，活像个跟踪小姑娘的流氓。】

【人刚进院子就停了脚步，似乎有所感应，背对着院门一动不动，等人似的。瞧这架势，我便晃荡着走近。】

静玉

“若我放不下呢？”

话说完才觉不妥，想喝口茶掩饰一二，可壶中水尚未沸腾，眼前只有空杯。沉默许久，方才闷声道

“弟子失态了，观主勿怪。”

怎就这么沉不住气！一时盼着雨再多下一会儿，好让我多与他相处一会儿，一时又盼着天快放晴，实在担心我又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多说多错，只盯着眼前煮水的壶，静静等他泡茶，再不敢多话。

结————

居所内与我少年时所布设并无太大差别，些许不同之处还是因这些年来渐渐搬入房内的东西。因而这居所内，除了生活必须的东西，茶具之类，也有一副的。正静静卧在桌上，那是我闲来无事时，惯常自斟自饮的器具，算不得极好，不过待客，倒也足够了。

“先坐下吧。”

如此发声时，亦隐约察觉到她似有些惧我。不知是因这观主的身份，还是因我回来的太突然，让她受了惊吓。思如此时，声调稍低，不如以往中气，倒有温柔气息。观她如此，总还是个孩子。

示意她先坐下后，自行去房间角落里取来炭炉。近来天潮，也不知木炭可湿了些。置在一旁打开一看，好在尚是干燥，自袖中取了火折，将薪柴点燃，丢入其中，炭炉间跳跃了几点星火，很快骤张，铜壶内有水，置于其上，只待时间过去，汤水沸腾。

忽听她一问，回头看去，片刻后方道：“静心二字，说也容易，做却困难。要想全身心静心宁神，非多时光阴不可精进。你既甫入门中，难免如此。若真需修心，不妨暂放心中琐事，放得下，便能静。”

静玉

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样近，此生大约不会再有第二回，然而眼下我心中慌张多过欢喜，掌心一层薄汗，忍不住悄悄捏紧了手。鼓足勇气对上他双眼，很快移开目光，轻轻应了一声

“弟子叨扰了。”

他这样的人物，宛若九天之上不可攀折的月，离他越近越会觉得，我的动心爱慕于他而言几乎可说是亵渎…哪怕这点儿心思只是被埋藏在心底深处，永不见天日。此刻与他很近，又好像相隔甚远，水汽氤氲，稍稍模糊了彼此眉眼

“弟子入门时日尚短，难以静心，请问观主可有解法？”

我除了门中大事，甚少直面膝下弟子。而今日两人面对，倒是看出她有紧张，想来也是，她年岁不大，纵然拜师律德长老，直面掌门时，到底不似我与众师兄弟交谈时那般从容，紧张也不奇怪。

再听她话音落定，这般琐事果真是她所做。微微一笑，正欲说什么事，室外陡然一阵低沉的雷声，回首看去，先前小雨也渐渐大起来，一时半会想来不会停。

略一思索，倒是该谢她一番。便半掩了房门，这方抬首，对其视线，道：“劳烦师侄了，不知可愿留下来喝我一杯谢茶？待雨小些，再回返寝居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