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问道台

那场在正月里落在会稽山上的雪，便与这忽如其来的春风一样，消散的很快。
文兴十一年的春天到了，我依旧在会稽山上忙碌着。

其实到我这个位置，有许多事可以让门中执事，以及门下弟子去处理了。只是正月里的祈福法会需我出面，扬州城内设下的暗桩也需我处理。两面夹击，至了春日，勉强处理了大半。

虽是忙碌，但幸好太乙观的下一代已成长起来了。不说玉斧，青风与景行也长大成人。还有东方药以及冬月……

想到冬月时，似乎明白了师兄当年看着我的欣慰之情了。

既然下一代成长起来了，有些事我也该做好准备，例如……安排下一任观主了。

正当我难得神游天外时，有童子来到静室前，打了个稽首后，才道：“观主！观主！有人找你！”

我听得出他声音中的情绪：那是惊慌。

惊慌？他们为什么要惊慌？难道有人打上门了？我看了看手中毫笔，将之放下，起身慢行至静室前。

“何人寻我？”

“是，是个姑娘！她找了师弟，说要见您。”童子打了个磕巴：“她还说，她还说……”

“平心静气，然后说，她说了什么？”

然后我就听见了疑似是我喝高了才能听见的答案。

幸亏这么些年修心养性有一定成果，我才没在弟子面前崩了脸。只是神情难免一沉：“她在哪？带我过去。”

突然来了个姑娘，自称是我遗弃了十年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我记得自己已经极少沾酒，我还真会觉得自己是喝高了！不然，我怎么会听见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但那童子是方入太乙观的，显然不知我人生前半段是怎样度过了，我也极少向门下提起过我自己的事情。所以，他们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且让我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开”这种玩笑。

童子领着我一路出了大门，来到会稽山道上。此时的会稽山道上，草木新生，春意盎然。若能登上问道台，则可欣赏扬州城中美景如画。不过此时，我却没什么心思赏景，只让童子带路。而后，我看见了那名立身问道台上的女子。

除却少时游历江湖见过不少女性，门内也就妙音与道医二位长老是我熟悉的女子了。而这些年里，我又没怎么下过山，也没有结识新的女性。所以这名女子的背影一入我眼中，我顿时有些困惑：我根本就不认得她，又何来姻缘之说？

可就在她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陈旧的记忆在脑海中蠢蠢欲动，多少年前的故事再次翻新。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记性还不错，所以才能一眼认出她是谁。

“温……”

一个字方才出口，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从她手中跃出，我几乎是下意识捞回身后的童子：“躲开！”

我记得她，她是温小霜，许多年以前，我还在浪迹江湖的时候，在云州鬼刹镇遇见了她与萧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年的鬼刹镇中，危机重重，谜题甚多。那般景象，就算是浪迹江湖多年的我，也是记忆犹新。

后来我回归扬州，继续调查自己的身世之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与江湖之上鼎鼎有名的刀剑春秋有关。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又遇见了她与萧兄两人。

可后来……若我记得不差，她后来莫名失踪，萧兄四处寻人也寻不得，我亦助他几回却仍无所获，再加上门内事情繁多，只能将此事暂且按下。

如今她出现在我面前，明眸皓齿，容颜依旧，分明就是当年的小霜姑娘！

可她这是什么反应？我翻掌运劲，将童子朝后一推，只道：“且回山去，这里我尚能处理。”

眨眼一剑刺来，我却镇定依旧，甚至不闪不避，只在那一剑将到胸前时——

剑指一夹，伤人之剑便不再有威力。

我没有看剑，只是看着她：“温姑娘，多年未见，何以出手便是伤人？”

“负心汉，陈世美？”

年轻的时候，为拿官府悬赏，时常会接触到许多身份不同的人。但不出意外的是，当他们被我擒拿时，再斯文的面具也会一瞬皲裂，随后破口大骂，什么话都说过。

初听时我会生气，可听得久了，我反而镇定起来。也不知我这脸皮是不是从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

可我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会被人骂负心人。

我看着她忿忿不平的眼神，愣了一会儿后，才指了指自己：“温姑娘，你说的是我？”

不等她回答，我已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你是不是记错了？贫道自幼便在会稽山修道，与你何来婚约？与你有婚约的人，应当是萧兄吧？”

“萧兄”二字一出，她的神情骤然一变。我起先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可看她的神情，仍是迷茫。而迷茫之中，更带着一丝痛苦。

岐黄之道虽已放下多年，可我还是能看出她的脸色不对，刚欲开口，便见她身子晃了两晃，随后便倒了下来。

在她倒落尘埃前，我一把将她扶住：“温姑娘？温姑娘！”

连唤几声，都不见反应。我又替她把了一下脉搏，眉头慢慢蹙起。

“……看来，还是得去找慕师妹。”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