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樟林

【与大哥在武魂殿中争吵后，自己便一怒之下离开冥教，并未告于任何人。直到跑下山去，到了交州那个豆腐花摊子旁，忽然想起夭儿姐姐曾说她要去往西夏，便拿了主意往西夏追去。这路上却又凑巧遇见下山历练的昀哥，不由分说便拉了他同往，这样一来，也比一人上路安心得多】

【哪里知道，跑下山来容易，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是才短短半月时光，自己已经又灰头土脸，像个小乞儿一般。谁让自己下山匆忙，也不知带些细软。好在有昀哥在身边，他倒是对自己照顾有加，才不至于让自己那般狼狈】

【又是疾行一路，想着夭儿姐姐已经先行离去，她是大人，必然脚程要快得多，也不敢要求多休息，咬着牙和昀哥一路往前赶】

【不想入林后绕了几圈都未得方向，赖皮地坐在路边看着昀哥】

昀哥……累死了！

【只是还没等自己抱怨更多，他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向后挥挥，自己会意，从地上弹起，躲在他的身后，警惕地看着前方】

【闻得熟悉声音唤自己的名字，眸中一亮，站起身来，口中惊喜平平道】

媳妇？

【莫不是自己要寻之人竟在此处遇上了？从昀哥身后跳出，不待他反应，透着雾气几步跑到那人面前，可不正是胡夭儿？】

【开心环抱住她的腰肢，她身上香气比那日在忘川闻见时浓烈得多，开心转向后方之人】

昀哥快来，这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媳……夭儿姐姐！

【“哎哟”一声，脑袋吃了一记爆栗，这个女人，手劲儿怎么这么足，小爷的眼泪都要被敲出来了。拿手揉揉被敲疼的地方，心中不由暗忖：不就是叫声媳妇么，脸皮这样薄】

【这边听昀哥一本正经地介绍，松了那女子的腰，跑回昀哥身边，单手勾着他的肩道】

夭儿姐姐，这个是小七的义兄，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不是很巧？
说起来……夭儿姐姐没有给小七准备生日贺礼，补一份吧？

【笑嘻嘻看着她，想起她那天说可能单独前来，又问道】

西夏这么远，夭儿姐姐怎么真地一个人就来了？

哎哟，你又打我！

【这会儿是真的捂着脑袋离她远远的，嘟着嘴不开心道】

我昀哥那是石头脸，你当他不想要么？不过是我要了，他就省得说了。

【看了一眼不自在的昀哥，心里暗暗发笑，对他使了一个眼神，得意万分，便是个什么意思】

（我媳妇漂亮吧？）

【而后又昂首提胸对着女子道】

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到西夏遇到什么危险，特地出来保护你呗。

【和大哥吵架的事却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若是他们问起，自己也从无解释】

【听说不止她独自前来，有些吃味地等着听她说还会是谁，再听得是个姐姐，也就释然不予理会】

【正要开口问那个姐姐来历，想着马上就见了不必多此一举，而后胳膊一紧，见昀哥拉了自己，还唤她美人，闻言不满】

昀哥你……卖友求荣你！

【随之咬牙切齿瞪着他，小声狠狠道】

朋友妻不可欺！你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一行人说说闹闹往深处而去】

=结=

【不及多想，脑袋上又被拍了一记，这些人都什么毛病，有事没事地拍人家脑袋玩儿。想到他大约也只是一时口快说顺了，这石头脸大约还搞不清楚男女之情是怎么一回事情，何况他的功夫比自己高出那么一大截，就是想要反抗，也要好好掂量一下。揉揉鼻头，就当是默认了】

【随着三人有说有笑行至马车旁，火堆看起来在夜色中摇曳多姿，跳跃的火焰将火堆旁那人映照得明暗不定，好似画中谪仙，却分明就是那日与自己在忘川中“分享”过关于夭儿姐姐秘密之人，上前几步看清之后，语气极为不快地道】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转头看向身后的胡夭儿，原来她说的都是骗人的，什么独自一人前来，什么你的年纪太小并不在意，是因为，全都有了眼前之人了吗】

【恨恨瞪了火堆旁那语气慵懒的人一眼，又是一副媚眼如丝，比醉欢楼中姑娘还要娇俏几分，听他口中“夭儿夭儿”叫得亲热，鼻中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他远处走去，口中道】

谁要与这种人待在一起，没的污了小爷名声。

【这边转头看了看胡夭儿，往她走去，站定在她身前后，发现自己不及她胸口，遂又退了一步，免得仰头太累也失了气势。开口便道】

不是说未想好与人同来么？为何与别的男子一起来了？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才说那些拒绝我的话？
你好歹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就算是有了意中人，让别的男子看去了身子也不在意吗？

【想起自己曾在忘川时与那人提起胡夭儿之事，如今只觉得那人当时说的话异常假惺惺，又一声冷哼，拉了昀哥往远处无火光处坐下】

我们坐这儿，别打扰他们郎情妾意。

"我本就水性杨花，原来你竟不知道吗？"

【自己心心念念着要负责任的女子，竟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此等的话，与大哥吵架的余怒本就未消，加之汐楼哥哥在忘川探得自己秘密时的“惺惺作态”，如今更觉得世间一切都是虚假。小胸口气得一鼓一鼓，深深呼吸再狠狠吐出，看他们三人在自己眼前，却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

【这边与昀哥坐下，一手甩开他，气鼓鼓地说】

你和他们要好，作什么还要随我过来，和他们去坐好了。

【听他问起自己下山的缘由，不由得又忆起月前武魂殿中那场毫无来由的争吵。自己本是去寻大哥晦气，想仗着自己生辰好好“发泄”一番，哪里知道，竟引得他劈头盖脸的呵斥，暗讽自己没有教养，不懂规矩】

【思及此，小嘴一瘪，眼圈儿通红，泪珠在眼眶之中转呀转的，却坚强忍着没有落下，声音微微发颤】

他……他不要我了……他说，他说我不懂规矩……是没有教养的孩子。
武三叹他，不要我了……

【说完，只觉得许久未犯的心疾又开始作祟，胸口闷得很，随着自己愈发压抑的情绪竟开始绞疼，伸手微微按住胸口，弯下腰去，额上渗出细细薄汗】

【虽是心内绞痛非常，那女子的话自己仍是一字一句听得分明。自小被爹爹、江伯、流光以及青玉观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己，自然无法体会什么叫“没有人可以耍赖，没有人可以撒娇”。今日本并非自己耍赖撒娇，从始至终感受到的，只是深深的背弃】

（若她在意，便在意好了，只当我迂腐，竟为了她寝食难安）

【又听她说与自己初见，便是那时一同去吃豆腐花吧？那时也只觉得这个姐姐明媚大方，却不记得她不过是一女子，本就不能与爹爹和江伯他们比的。自己是男人，多让让她又何妨。想是这样，却疼得咬牙切齿，开不得口】

【这边被人捞进怀中，知道是那人过来，下意识地便要挣脱出去，手里无意识抓到昀哥衣袖，紧紧攥着不肯松手。如今，似乎也只有昀哥是自己唯一的依赖，旁的人如何，都是假的】

不要……你管……

【哪料换来的却是一声呵斥。这一声炸响让自己又忆及武魂殿那晚，大哥也是如此厉声呵斥，而后自己落荒而逃，沦落至此，继而忽地怔住，只余因疼痛难忍留下的颤抖，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起自己的大还丹与小还丹许久未曾服用，分别给了那神秘人与大哥。来冥教三月有余，每日皆是开开心心的，也不曾累过，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心疾一事。牛鼻子叔叔那时每日逼着自己吃丹药，还要喝参茶，想来好不容易被补出来的二两肉，又被自己虚耗了】

【听得昀哥焦声连连询问，知他也是心急如焚。平日里虽是亲密无间，常常去找他嬉戏，却从不曾提过自己心疾一时。一来是忘了，二来，也并非什么好事，不必挂在嘴边。大气已喘不出去，抬手无力又放下，只觉自己被人扶着靠坐起来，呼吸立时通常不少，虚弱道】

腰上，荷包。

【那里有一小瓶红色丹丸，不过米粒大小，是牛鼻子叔叔专门炼化给自己保命用的】

【一阵折腾后，呼吸渐渐平顺，身边也逐渐安静下来，倒是自己，却越发清醒。周边寂静无声，悄悄坐起身子，抱着膝看向四周，夭儿姐姐回了马车上歇息，昀哥在自己身旁睡下，而外衣却披在自己的身上，汐楼哥哥倚在马车旁，守着火堆，也已经闭目看似睡着】

【看着身旁的昀哥也是一脸疲态，他不过与自己一般大小，却一路对自己照顾有加，从不说半句埋怨的话。默默褪下身上外衣，轻轻覆在他身上。站在月下，方才恢复的身子还有些许虚弱，平日里看着就如白瓷般的脸上如今看来有些惨然，远望那架马车，正欲转身，又折返回来。咬了咬唇，掀开袖子拿下扣在腕间的匕首】

【轻轻“嘶”的一声，匕首将内里白色中衣划下一条，铺在地上，又将食指划破一道小口，就着白布写上“夭儿姐姐，对不起。小七留”，而后小心蹑手蹑脚地过去，拿块小石头，压在了马车前方木板之上】

【本来就是和大哥吵架后出来找夭儿姐姐的，如今却被自己闹了个鸡犬不宁，也没有脸面待下去。方才辗转反侧之间，想的就是独自离开，不再给他们添麻烦】

【思定想定，便一人悄悄离了三人，往天都山方向而去】

==============建元八年 秋=================

【一夜酣眠，许是挨着火堆并不觉得冷，直至天色大光，醒转后看到姐姐与昀哥二人已经坐在一旁说话等着自己起身。一咕噜爬起来，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乞儿装，笑着道可以出发】

【骆驼载着三人徐徐走着，大约方向对了，一路并未遇到什么风沙流沙，倒是顺当出了沙漠】

【忽地看到前方，那里不是自己和昀哥去过的海樟林？激动地拉着姐姐的手道】

锦哥哥，你看前面，我和昀哥去过那里！

【一路已改口唤她哥哥，昀哥自当也知晓因由，随着自己喊她】

【远远望着那林子，想起前晚的事，略略抽了抽鼻子，抬手揉了两下，拿出怀里的几粒丹丸分给大家。这些药呀丸呀的自己从小身上就备着，如今拜了鹿平风为师就更是喜欢琢磨，从前都是牛鼻子叔叔给自己，现在自己也可以炼了】

前方林中有瘴气，把这个含在嘴里，能抵挡一阵。
反正……快快过去就是了。

（也不知道夭儿姐姐看没看见布帛，会等我吗？）

【摇了摇头，他们此行所来有目的，定是不会等的，能追上便是万幸了】

【点点头，也知道她说的不错，牵了昀哥的手随她一路向前，要进入海樟林之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药丸是不是真的能奏效，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着那个女子手中的东西，毕竟自己是个男孩子，怎么着也不能让女生做这些，于是直直伸出手去】

给小七拿着吧。

【转头看着骆驼】

就把它扔在这里吗？它不会有事吧？

哦。

【或许那人包裹之中有什么贵重东西不便让外人拿，也就不再坚持，只晃着小脑袋一步三摇地跟在后面，不时与昀哥嬉笑两声，却越走越觉得呼吸不畅，步子渐渐慢下来，转头看昀哥也是如此，不由高声喊了一句】

锦哥哥，你……你慢些……
我和昀哥都走不动了。

【声渐弱，明明含了药丸，女子也替我二人封了穴道，不想还是着了道。想来自己与昀哥内力不足护体，难过这海樟林，分明是要去找夭儿姐姐他们的，又要耽搁了，心里一急】

若是鹿师父在，就能教小七怎么办了。

【抬头对着那女子又道】

小七和昀哥怕是要边走边调息了，势必耽误不少时光，不如锦哥哥先走，等找到夭儿姐姐她们，让她们等等……等等昀哥。

【若说等自己，怕是反而等不到，不如说是等昀哥，看他们都还喜欢昀哥，又是冥教中的孩子，应当不至于真地不管不顾】

【挨着昀哥靠在一旁树干上，他递了水囊给自己，难受得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闭着眼睛想要睡。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还在林中住了一晚么，怎么也不觉得如此难过？只小七忘了，白日气温高，瘴气便愈加放肆，这才让两个八岁大的孩童耐受不住，中了瘴气之毒】

【听那女子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些草药，便伸手接过，放在掌心揉了揉，匀了一半给昀哥，示意他学自己，一些用来塞住鼻孔，一些则放在口中嚼着】

嗯……就是冥教素问居的鹿平风鹿大夫，医术高明，人也好，小七便拜了她做师父。

【心底只觉这个姐姐不像坏人，故而也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