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

【空谷跫音拖得绵长，有时还能听见前方传来的脚步声，却望不见沉入雾气的点点人影，他若不跟紧一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和前头那个草药筐子走散了，可若跟得太紧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和那草药筐子的主人搭讪。】

【在他这灭迹已久又忽然再次冒头的不明小情绪要求他，这次的事绝不可等闲视之，随随便便被绑在赤兔身上的点心收买。二人一路无话，他欺负完沿路的花花草草后开始无聊地左手挥刀，右手挥剑，自己和自己拆起招来。】

【“你带干粮了吗”。白雾缭绕了大片山谷，遇上高于七丈的青松，抬头便唯有半截没顶的树干，这般天气若想猎到好物，决计不能靠眼睛。他手上虽忙，双耳却一直留意着大大小小的风吹草动，裴白尧不提，他或许还察觉不到此刻腹中辘辘，嗯，好像是到了该吃午膳的时候。】

【他心不在焉的，刚要随口应下，忽地反应过来猛道一声好险，一个叫孙子的老头曾经曰过，兵者诡道，胜在出其不意，自己竟然就差点中招。】

【进了山林，漫山遍野在他眼中都是会动和不会动的食物，何需干粮。他凝神侧耳，剑脱手飞入灌木丛中，擦出一串细而密的水汽。只闻一声木头贯串皮肉的声音，他三步并两步赶去提了只兔子回来，见裴白尧还站在原地，他便也依旧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割下一边兔腿血淋淋地就要往嘴里塞。】

【山林长大的野兔又肥又壮，皮毛还有一股淡淡的臊臭味，莫说生吃，即便烤着吃常人也得对那倒胃口的气味先做处理，他却仿佛嗅觉忽然失了灵似的，挑准腿根一处精瘦部位便准备下口，从前在天山遇险，满目堆雪，可全靠这些野味养活了他和他的猫。】

【他一边张嘴，眼睛还盯着裴白尧不放，好像怕人突然乱跑。今日虽说是文院武院并行试验，但依他的经验，这山最高处不过就三百余丈，且无路可通，而好的猎物起码得往那上头寻，故保护人恐怕才是此行主要目的，夫子那边，待会随便弄几只山猿野雉交差得了。】

【石子穿雾而来，他松手转腕抓于掌心，另一手则接住了落到半空的兔腿。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蓦地偏了偏头，紧接着什么兔腿石子都不要了，脚底一滑便神不知鬼不觉近了裴白尧的身，带着人连连后退隐入团浓雾之中。】

又是他们。

【他已无比确信，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暗处跟着他。或许他们以为进了山就能借雾霭靠得更近，或许正因为这种想法，他们压低了脚步，却没有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的意思，这些人究竟有何企图？】

【比起被跟踪，不明所以的好奇更让他挠心抓肺，少年纠结地看一眼裴白尧，若非他在场，刚刚他就应该冲过去逮住他们的尾巴。】

那个……你在这等我？

【他们不跑还好，这么一跑只怕对方已经知道他察觉了被跟踪的事实，一念之差，错与良机失之交臂，试过千方百计也无法揪出的人，眼下就更不可能得手了。其实这家伙又能跑路又能扎人的，底子看上去也不差，怎么他第一反应竟是担心交起手来那些人伤及无辜？有病。】

【“就看奉先兄大显身手了” 。人都惊走了，上哪显去，但总归不好拆自己的台，少年抬指拨了拨凝于周身的雾气，面无表情道】

雾太大，看不见。

【说罢，一紧眉头大步往回走去，但未及五步远，身形甫陷入雾层，又掉头折返裴白尧跟前，盯着人凝神思索片刻，一紧眉头，继续掉头往回走。如是时隐时现地在浓雾里往返穿行了数次，他终于茅塞顿开，大方地一挥手】

你帮忙出主意抓到他们，我带赤兔去裴府给你摸。

【岩壁深灰斑驳，只偶尔在雾与雾之间显露一线险峻之势，不至于绝飞鸟，但明显超出了考试范畴，他不多问，此山与天山里那个滑不溜秋无处着力冰渣子遍地奇了大葩的山谷相比，也就等同于脚墩子而已，哪怕再带一人上去亦不成问题。】

就这个？

【他以二指横竖比划，远远估量着峭壁高度，语气听着竟是有些失望。裴白尧说自己不做亏本买卖，可这交易怎么看都不大划算，待他比划得差不多了，旋身往道边丛林里走去，头也不回道】

不欺负你，石斛再加赤兔，成交。

【居然又强行多塞了一个条件。这下他心里倒是舒坦了，想着不然明日一早就带赤兔过去，或者等今日考试结束便带去好了，兴许还能赶上晚膳。】

跟着，抱你一道上去

【他兴致勃勃走了半天，发现人没跟来，遂凝声催促一句。全须全尾摘下来并非难事，可若他连石斛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几片叶子几瓣花都一概不知的话，就没有比把裴白尧一起带上去更容易的做法了。】

嘿，挑三拣四的，抱你上去还不乐意了

【他闻言脚下不停，嘴角却是心情大好地咧起，所幸是面向幽林背朝大道，不用担心这没头没脑且容易被误会的笑容让人瞧见。进山以来他时不时会沿路拾些落枝，用石块削尖一头，扔进未佩弓的箭囊之中，积少成多攒了不少数目，既然一会要上去，干脆再顺路弄点好东西。】

【到得悬崖下头，二人不知何时已从一前一后变成并肩而行，几道粗藤蔓垂下山崖，约好似的长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除非是从山顶走下路，说不定还能借助一番。】

先往这走一段罢，省点力气。

【持剑拨开齐膝高的杂草从，赫然有几个位置植被较周围稍显稀疏，断续连成一条歪歪扭扭的小径，贴石壁蜿蜒而上，仅凭目力极难判断最终通向何处。好在二人皆有武学功底，这栈道似的窄路不好辨认，更不好落脚，但勉强还算条路，拦不住他们，他取出麻绳，麻溜打了个九龙结扣将二人栓在一处】

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活学活用，扬眉弹了弹连于彼此腰间的绳索，转身当先开路。】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