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天镜泉

——承平三年  夏——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乃至六月徂暑……此前渴盼春册只觉授律成辈之日寥寥不至，待到大典既成却察时日于剑影流光间更迭得似是愈快了。】

【盛夏酷热，纵使山间草叶葳蕤也难抵灼人暑意。拂晓时起身习剑，不待昆嵛剑法十式尽出已被凉夜里裹挟的暑气逼出一身薄汗，月白寝袍沾湿腻于身，不愿运气烘干衣料徒惹四肢百骸热意更甚，便提剑径直前往圣泉一峰，寻那天镜泉而去。】

【缓然信步至那处，天色已白了大半，鸟雀渐次啁啾而鸣，四野一时倒仍清净寥无人迹。褪去长衫齐整叠于岸边，一并将剑留于目及之处，甫入山泉便觉周身舒畅，沁脾凉意丝丝入扣渗入肌理，竟生出些许福至心灵之感。】

【阖眸闲享安谧，万籁俱寂间恍觉胸臆旷达，暗提丹田气贯通任督二脉四散周身，揉入几分山泉凉冽更觉心静。】

【清风贴地拂面，漏过矮草罅隙簌簌作声，倏尔辨听细响中夹有异动，一瞬绷紧脊背迅疾回头，还未见来人，眸底已落入一团暗色，颇有几分不合时宜地滚至岸边，抵石方停。】

（嗯？番薯？）

【略略抬眸，目色顺势送远几分，适才眄见草木葱翠间兀自伫立的一抹桃色，一眼望清，戒备不禁撤退，却待知晓自己此番是何形容时后知后觉生出几分尴尬。】

【面热而泛红，碍于礼数稍将躯体没入水面更甚，哑声急道】

别过来！

【视线胶着于女子绣鞋，随其步步紧逼心若擂鼓。彼时家底殷实也不惯婢女服侍沐浴，更衣皆是亲为，入昆嵛后琐事均经己手倒未觉不妥，而今听她戏谑，才知许是这怪脾性少了几分男儿洒脱。】

【见人不退反进提裙便坐，举止率性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做作，一双灵眸亦毫不避讳游走于身，素指一点更顾自使唤起来，一时有些瞠目。】

【逡巡四周，衣衫恰在其身侧，如若贸然去拾恐要唐突于她，然此间景致通透避无可避，除却与她耗费时辰两相僵持，倒也寻不出对策。】

【心下计较不出所以然，冷静须臾渐也习惯她明目张胆地打量，忽而闪过一计，薄唇微牵抬眸直视女子，抬步欲自深水处迈往堤岸，动作迟缓仿佛试探】

胆儿这般大，若我同你赤诚相对，碍的可是你的名节。

还不走？

【终归是女子，再如何胆大也碍不过名节要紧。身移不过一步，倏见一团衣物被她掷来阻隔视线，待到稳稳接过衣衫，她已脚底抹油似地仓皇逃去，哪里还有方才那般气势？眯眸看着她跌跌撞撞险些摔倒的模样，心里竟颇觉出几分逗趣来。】

【目光追随其拐入一株树后匿了身形，适才长舒一口气展开长衫披上，一面离开湿处站上堤岸，隔着不远距离仍听见她絮絮嚷着什么，垂首系紧衣带时唇际染了笑，不由同她多说了几句】

你可知先来后到的道理？分明是我早于此沐浴，却不知谁同只猫儿似地嘴馋硬要吃鱼。

【听闻一句哀嚎，忙是穿妥衣物提靴向她行去，心急之下未觉布料遇水会紧贴身体，致使月白长衫不复飘逸，转而随清风拂面时隐约透出身形。】

【赤足踏过石砾不觉硌脚，云淡风轻惯了的性子难能可贵地因不知晓她遭遇何事而乱了分寸，待到那粉衣女子完好无损地落入眼帘，方才松懈了悬起的半颗心缓下步伐，而后趁其未察时敛眸掩去慌张神色。】

【一时无言，静默时寻思着该如何为此番贸然追来冠个恰当的理由，却又闻她一惊一乍地大呼一声，忙是重睨向她看个究竟。】

【女子不明为何羞得掩面，纵是十指遮去大半面容，也能见两抹烟霞腾上耳根。就着她话中意味垂首打量自身，待知晓她语出何因后羞愧不输她分毫，顿时只觉面热难耐，却也沉下心提炼起丹田气绕行四肢百骸意欲褪去湿意解除烦忧。】

【平生头一回被人形容“厚颜无耻”，虽非刻意如此，心下也知自己确然唐突在先而理亏于她，便任其语无伦次地叫嚷却浑然不气，只低声轻叹一句略表歉意。】

【而后不退反进至她身前，抬手覆上她遮眸柔荑将视线阻隔得更为透彻，另手扳过其身将人背向自己朝前推开几分，话中已无半点玩笑意味】

你先走，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