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天镜泉

【建元四年，冬】

【上次师兄吩咐我去竹林找师父回来，却不料回来后被师父训了几句。我对这事不甚在意，但知师父脾气，几句便也完事，就只乐呵呵在一旁瞧着他挨训。】

【自那天就没见过那师兄了，也不知他是忙还是生我气了，不由也有些郁闷。】

【今日的风比以往缓和了些，吹在面上不那么凌冽，我穿着小花袄，戴着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步一步往这山泉圣地里走。】

【眼光扫视一圈也没什么人，绕过一块青石，猛地看见长苏师兄正坐在泉边垂钓，吓得羽睫一颤，瞬时想起自个儿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才定了定心。】

【正想走进唤他，却听他念叨什么“美人兮”，四下又望了望，除了他，只有我一人，他武功在我之上，一定是早听见有人了。这么一想，小脸不可抑制的扬起笑靥，凑近他笑嘻嘻道。】

长苏师兄好。长苏师兄刚才是在夸我么？

【锦鲤润着水光在暖阳下照出近似斑斓的模样，不由扁了扁嘴，摘下帽子在他身旁坐下来。】

师兄也净欺负人，鱼儿哪有人好看。

【说罢朝他眨了眨眼。】

师兄就比这鱼儿好看。

【沾着水的手伸过来时下意识往后躲，终是没有躲成，被冰寒刺的缩了缩脖子，眼睛眯成月牙儿，哀叫着求饶。】

好冷，别……别掐了。

【慌乱求饶时不自觉靠近了他，一股子清冽的酒香钻入鼻中，侧眸果然瞧见地上还有酒壶，坐直身子后瞧了瞧他，抿唇片刻后才小心问道。】

师兄，你不开心吗？

【听着他嘴里说来的话，又扁了扁嘴，心里其实是不大信，若他不愿和我说，就罢了……】

【抬眸又闻风送“仗剑载酒，平生快意。”这才恍然悟了，点点头。】

原来师兄不是伤心，是跑来这里喝酒寻快意了。

【盯着他举起的酒壶，犹豫片刻，终是将头往后倾了倾，摇头。】

不行，姐姐不许我喝酒，姐姐说及笄了才可以喝，师兄自己喝吧。

【想起姐姐，不免又低落了情绪，身边人见识比我广，或许知道的更多。】

师兄，你知道大理吗？

【这次没有躲避，任由师兄的手在头顶揉弄，有些痒，忍不住抿唇轻笑。】

昆嵛的美人这么多，师兄真是不知足。

【后听他答，一时也恍惚起来。若说大理，是我出生之地，听说那时母亲怀着我带着兄姊辗转流落到那里才安定下来，几年生长，我对那里也算熟悉几分，可……现在竟是越来越遥远模糊了。】

我姐姐和兄长在那里……我不知道大理离昆嵛有多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大理，有没有在寻我……

[听说长苏师兄回来了，这下暗恋他的桃花峰的师姐们终于又开心了起来，连接着几日收到了两个帕子四封书信，游刃有余的揣好了，便去长苏师兄厢房。]

[他不在房里，问了问旁人，说是往天镜泉去了，立即转了阵地，蹭蹭蹭往天镜泉跑去。]

[时值秋冬之交，说冷却也不寒，身上跑出了一身热气，在老地方寻到了他后一言不发，先是扶着假山的慢慢的喘气，终于觉得好了些，才喊了一声长苏师兄，便在他身旁坐下，扭脸朝他一笑。]

师兄，你终于回来啦，长安可想死你了。

[长苏师兄一如以往的英俊迷人，笑容一现便让人心旷神怡——这是桃花峰几位师姐说的，想来说的便是这一刻感受。]

[闻言站起来转了个身给他瞧，复坐了眯眼瞧着他笑。]

长安是不是长高了许多？

[他却也奇怪，渐冷的天躲到这天镜泉来，又叫我再说一次，虽有些不明，依旧依言说道。]

师兄，你不在日子里，长安可想你了，还有还有，桃花峰的几位师姐也可想你了，你瞧，她们听说你回来，特地让我捎给你的。

[说罢，将肩上的布袋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干净的小包裹，里面有一粉一绿两个帕子，还有四封书信，一并拿出来放师兄手上，诚实坦白。]

我没看过，都在这儿了。

嘿嘿……

[每次长苏师兄夸我时，一双漂亮的眸子总认真盯着我，让我有备受关注的感觉，也因此才觉得他说话真实，发自内心，因而他夸我时总是特别高兴。芷卿师姐说长苏师兄的话不可信，那一定是她的偏见，有偏见的女人心眼儿总是很小。]

[他看着信的当头，偷偷斜过眼去想窥探一二，可还未瞧到，他已收了回去——他不给我看我也晓得，很多桃花峰的师姐喜欢他，写的想必也是表白心意的事，无甚可稀奇的。]

好，长安下次定跟几位师姐好好学一学。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瞧了？师兄果真是聪慧。闭了眼，笑涡浅浅，捎带一句废话。]

是什么？

[闭眼间心中已有了粗略答案，唇畔笑意盈盈，任长苏师兄拉过手去，摊开手，掌心向上，却不料在腕间系上一物，猛的睁开眼。]

[竟是一串白玉铃铛，手腕微动便有脆响，眼眸由讶异转为惊喜，忍不住直点头。]

喜欢，很喜欢，只要是长苏师兄给的，长安都喜欢。

[我时常想，除了姐姐，除了那个老奶奶，便是师父和长苏师兄对我最好了，师父就像父亲，长苏师兄则像兄长。长苏，长安，连名字里都连着韵味，他一定是上天赐给我兄长，是不是？]

[稍转身抱住他腰身，将头埋进他怀中，满心的感动。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般郑重送我一个东西，足以珍念一生。]

师兄，你对我这样好，我却没有东西来回报你……以后，我给你洗衣服吧？我洗的可干净了。

[十岁之前的流离颠簸，世态冷暖，让十三岁的自己不敢轻易承受一份恩情，唯有尽力做些什么，才不至于觉得亏欠太多。]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长苏师兄应了声，他果真没有拒绝，笑涡清浅，语带欢欣。]

谢谢长苏师兄！

[谢谢你包容我小小的自私，让我有心安理得的理由妥帖收放珍贵的礼物。]

[闭了闭眸子，想起姐姐将我握紧的拳头一指一指掰开，将前一刻我还死死攥在手掌心里的珠子扔出去老远，她让我看着她的眼睛，让我记着，不许收任何人的东西，尤其是吃的。她说我还太小，那些人或真或假的善意我尚且看不清。]

[不知沉寂了多久，均匀的呼吸拂扫着发顶，忽然想起他下山前托付他的事儿，松了手，抬起头来微睇他。]

师兄……你不会忘了我的画册罢，我可是给你折了二十五枝桃花枝插在你花瓶里头了。

=建元七年 秋=

[回到昆俞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并庆幸自己记忆不算差，这些年终于长进了很多，没有在自己家门口迷路，不然回来后又要被师父笑掉大牙。]

[昆俞的新人越来越多，一面高兴一面也有些失落，终究还是高兴的，这说明门派名声愈来愈盛，是好事。]

[天镜泉是我这几年回忆最深的地方，也不知道长苏师兄在不在那里呢，步子走的极稳，面带笑意，看到有熟悉的师兄师姐就打个招呼，躬身问好。]

[到了天镜泉，才看到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几个师兄在一起说笑，往里瞅了瞅，没有发现长苏师兄。]

[想来是不在这里了，耸了耸肩，倒也是不失落，正打算往西边走，忽的听到一声叫喊。]

[回眸去看，那不是芜芜是谁，也高兴的冲她招了招手。]

芜芜，你怎么来圣泉峰了。

[见到她，心里也高兴，快跑几步过去到她身边，兴奋道。]

好久没见着你了，怎么样，最近好吗。

那你就一个一个的说，反正我也不急

[也乐得和她打趣，看她声调扬起，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有人看过来，对她吐了吐舌头，觉得有些尴尬。]

哪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啊，不过，有件高兴的事我要和你说。

[凑近她，用手在她耳边围成一个半弧喇叭状，神秘兮兮、]

我找到我阿姐啦。

谢谢你，芜芜

[能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分享喜乐，真的很开心，心里又高兴又感动。]

我拿着和我姐的信物，我们的相遇可巧了，不过，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唉，我等了几年，终于找到她了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

[因她的问话忽然愣住，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没有深入想过的只是想着和师父师兄说这个喜讯，我还答应了阿姐，以后要下山找她的。]

我，我只是觉得应该回昆俞，就回来了。

阿姐她也已经在白帝城定居，我以后知道去哪儿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