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天镜泉

===建元六年春===

【自从出了桃花峰后，反而心绪宁和许多。匆匆人世，回忆里曾安静的俯仰前后，尔后风声疏狂匀散一缕往事，谁人安然度过岁月的苦乐。】

【执意刻意，有意无意，见或不见，知与不知，惦记或者不惦记，想念或者不想念。都前尘散尽，像念锦一般化为飞灰归风里四散。念素忘记了，持着这般信仰说自己忘记，即便师弟就在面前。念素早已经老了，岩已风化，何以为岩，沧海曾竭，自难为水。】

【长苏近日竟没来桃花林，时日甚久些，担心许多。听闻桃花峰的女弟子议论，说他挨了打。心头一紧，说忘记，不经意里，总难免记起了师弟。以前执念不出峰，现如今未多自身挂碍，便即刻去了圣泉峰寻长苏。应还是刻意，避人避事行走谨慎，不想踪迹在圣泉峰被人察觉。】

【远看长苏在大石上，心固然担心的紧便从捡捷径，快施轻功，足踩过水波过镜泉。待到他身前七八步远，脚下故踩碎石有声现身，风卷衣衫一角，目光本空无如镜，眼波无故日光下柔下数重。】

【眼里见他总觉比平日看惯的模样憔悴些，不禁心疼有加，这孩子打小上山来，偶有一次顽皮闯进桃花障里，还好及时把他捞了出来，带他走阵一次便记得了，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自那时便时常跑来桃花峰陪自己说话。在那恒长的时光里，他呢，婆婆，婆婆，一声一声的喊着，仿佛昨日那稚气的声音还在耳畔，如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也不知道伤势如何，还没待走近，看他急着不小心磕着自己，忙是去握住他手扶在臂上，都是心疼】婆婆就在这儿，不急【目光仔细的扫过他身上】到底打了多少棍，伤在哪里【不想记得谁，也记得了，声带埋怨的责备】长苏都多大了，你师父再罚，也不必这么打。【手心抚着长苏的背，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想是缓着他的痛处】有婆婆在，以后谁都不能打你。

【天光对影入水镜，花叶飘零在人世，擦过肩头，拂过发上，遥遥随风走远。几叶几花落泉随水流，见着鱼跃又入身在水云之间，这便是圣泉峰...】

【掌心贴着他额头上，温温凉凉，还担忧他会发烧。天有晴日但也有风，把身上缚的包袱拿下来，将一件为他做的新衣裳拿出暂且替他披在肩上】这风大怎么好吹在身上，着凉了再带着伤【孩子嘴里喊着不疼，不知道有多疼。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伤在他身上疼在自己心里】到时候不舒服了，婆婆又不在身边，怎么办

【从是淡漠，确实失了故往的持重，固然埋怨，又无奈不愿意记得他师父，便是万般心疼也只能眼前这样，抚过他头上】不过，婆婆以后都可以来看长苏了【眼中透不过日光，朦胧的光线在眼前】婆婆守着的那处已经没有了【念及长苏有伤在身，没有提及魔教的干系，怕他冲动，敛着目便平静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护着长苏在怀里，话语倒是严肃，又不得不柔和出声】你是大了，有什么事也想瞒着婆婆，不知道婆婆有多担心小长苏。【挨打之事，一想及是谁所为，念头里就偏袒长苏，概不问缘由，便是归错在他师父的头上。】

哎.【轻轻的在嘴角露出了笑，全然明白他们师徒情深，长苏这般，是以安慰。可是笑那么浅，几乎是不能显在面容上。多年，难想一尘师弟如今模样。指点在长苏的额心，摇头无奈道】原还是护着你师父，婆婆不认识他，不会为难他。【虚中有实，念素曾远远的看去，与他总是天边的距离，如今桃花峰婆婆自然更无瓜葛吧。】

【见这傻孩子一直在笑，晓得他的用心，把包袱里的一些他平日爱吃的点心拿出来，桃花开后味道浓郁入口发苦，唯独花苞时候收敛有清香亦无苦味，每每只用花苞上初嫩的花瓣添在点心里。如今里面混着些化瘀的药材，还是固执的以为药苦孩子不爱吃，便动了些巧法将药和在点心里。】添过药的点心，味道会比平日差些，婆婆尝了，没有苦味

【去泉水里将手绢打湿，手蘸着水，手绢在水里浸着，可这泉水如镜，不经意望到自己的容貌，手下一滞，险些要绢子从手心脱掉。垂眸，是多久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将手绢拧干，回身帮长苏擦手，擦得干净，才教他吃点心。】

【将手中的绢帕展开，铺在石头上日光照在上面，摊平帕子的每个角。但看长苏那个吃法，心脏蓦然一梗住，怕是要卡着他。腾身而起摘下一片叶，卷在手心，点步，接下泉水满叶，转个身，抬起长苏的下巴，将水给灌进去些许，很是怕他呛住，一手抚他前襟一手扶他后背。极快的时间，只是常人喝口水的光景。】

【平时不懂关心是什么，孤僻一处惯了，当真关心起孩子来，便就是这样总是这样过犹不及，自己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也未曾出言说着什么，一边坐个正，同在天光下，听见长苏说，静静的只是垂头慈爱的望着他。】哦？长苏喜欢吃牡丹么【神色认真起来便是严肃，思量寻牡丹后再当如何作。】牡丹夏时吃，比较好【说罢，面上平静端详，手伸过去很自然的捏了捏长苏的嘴角，原来是来捻走他嘴角的碎渣。】

===建元六年春===
【探望长苏的伤后，终是落下担心。心底明白他师父亦是疼他，只是与自己的方式不一样。长苏大了，有些事当自主，许真把他依旧当成孩子一般。】

【闭关桃花峰上的岁月写在身后，眼前与记忆相距多年光景。慢着步子绕过天镜泉，走走停停，与来时的快步隐匿不同，这般只是普通人的步子。一路走过，终究觉得在与一些故往擦肩，总回眸，原是错过。】

【记得妹妹念锦说她曾在圣泉峰一处埋过一颗桃树的种子，十多年了，眼前的桃树应是她栽的么，树身还瘦，这春未曾开花。这里高树林立，当年种错了地方，种子已生根发芽，却不能开花结果。在这树侧留步，失声唤念锦，东风吹过林桃树似有应，此生她原来从不曾离一尘太远。】

【手心落进一枚桃叶，无果有果皆是往生。天际空望，看不尽的，在眼里有些乱。敛收眼波里的痕，只在此刻，有人声，微侧过头，这般看过去，是个后生。】

【回袖，桃叶归于土，袖应风撩撩身后，闭关从未曾露面，自然弟子们很少知道身份。多年早以桃花峰婆婆为名，素来人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便是从然随意的望向他，没有开口道明。整个昆嵛，除了掌门师兄，年岁大的便就是念素，倒是想看这后辈的反应。】

【应是通天峰的后辈，形容仪态过目里，一派庄重。观人如听音七弦琴，有调高山流水，有调清水流觞。听他唤名入耳，面容不笑却也端和】老身是桃花峰上打杂的婆婆。

【眼眸看过周遭】可是掌门派你来圣泉峰有要事？【方听步伐，亦听呼吸，能知他正急着赶路，把身往侧后让一让】这里山道偏了正路，你应走那边【抬袖为他指明方向，显然这里偏僻些，若是掌门派的要事，这并非是寻常应走的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心无心随常缘分。】

【几座峰上的弟子们彼此走动来也是常事，听闻掌门并没有要事，微微放心，这心里的挂念。相信掌门师兄早是有了对策，只是眼下是按兵不动。想来惊涛骇浪之前必然会是一片静寂，眼下便是默默的与师兄一条心。】

【看出他的急色，亦道明原委，见他守礼重道的行止，必是碍了长辈眼前的缘故，点眸于他一本正经的相问】老身在这儿是歇个脚，若你觉老身无碍的话，便寻吧。【手拂过几枝，摘下上面的旧叶，再观新叶，旧春换新春。】

【并非好奇这后辈丢了什么，唯是想看，通天峰的弟子若遇见急事，当是何种应对之态。这般持重的人应是沉稳，如今急切的模样，但见他这一番寻物行作皆带急字，后听那孝字，知刚正人必定重孝。是也，人都有七情六欲，恰恰也是人性破绽之处。】

【木叶之下，拢袖分枝，见树下依稀有处玉润半掩在草叶里，转目见其面容尤想方才那怒喝自责，实是难为他了。拾起那草叶里的玉，拿袖为它擦去尘泥，但愿复其光润，转而送他眼前】心急则障目，君子守恒当守心。【将玉与他后，袖有泥渍不在眼里】失了得了，若在你心里头，便永远丢不了。【眸上一瞥，闻有别他动静，心境于此是想归于静，便与这后辈道了别，一门之中便都是愿护着守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