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峰】竹林

[自云州寻紫血灵芝重伤而归，便一直闭关不出，期间除了每日送饭食的师弟，师尊也只来过一次，让自己安心休养不用过虑其他事]

[却不想一闭四年，昆嵛已大变，聂人仇与师尊终是一战，昆嵛虽是大胜但林首座不幸战亡，师尊受伤闭关，这一幕，与太初十八年的一战何其相像，师尊虽与聂人仇彻底了结，但再失同门之痛怕是比身上伤痛更难愈合]

[从师弟那听完始末后便在师尊闭关处立了许久，自一声轻叹传出亦是掀袍一跪无多言语而后离开]

[此时已是春分之季，花开遍山，浓郁绚丽仿佛将寒冬一战遗留下的悲伤彻底掩盖，年轻弟子脸上洋溢的气息依然昭显着昆嵛的蓬勃朝气]

[聂人仇死，佛狱再无出头之日，武林肃清，昆嵛依旧大统之势，一切都朝着好的态势发展，只有在山门深处还会有鲜为人知的声声轻叹悲入人心]

[师尊闭关处在后山清静之地，竹林覆道，竹幽清鼻，远远还能听到孱水流声，和着泠泠琴曲而出]

[脚步一顿，已向声处而去]

[入目一道白衣背影，朗朗醇厚之声随曲而出，几欲肆意寄情于山林却又掩不住挥手间缕缕寥落]

[脚步静在他身后]

[并没有接他的话，不是不想接而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昆嵛逢难之际正值因伤闭关，而恰是眼前人携众弟子渡过此次危机，致使动乱之时未伤门派根本]

[本该因功赫而一展前途却因战中受伤导致双目失明，最重要的，是在武学造诣上的影响恐怕会止步于此而再难精进]

[如此出色忠义的弟子，如何不教人扼腕叹息]

[眸色微黯，觑到他欲起身离开才出声唤道]

冷师弟

[扬唇一笑，近他几步]

素来只知道你精于武学，不想音律也如此擅长

[扫过他双目，黑沉的眼睛若非目光不聚还真是很难看出不同，本就内敛的性子如今更衬得成熟稳静]

别是被我扰了你的兴致

[娴熟轻松的语气也欲划去二人之间的隔膜，本就许久未见又道物是人非，昔日师门之下的举剑共习仿佛还历历在目]

[看了眼他手中古琴]

你的琴很雅致，可否一观？

[听他叙叙而来可见对这琴道造诣颇深，对手中之物更是珍爱有加，随着他面上缓起的笑意也不由唇深几分]

[双手接过古琴复席地而座，将琴置于盘腿间，低目抚过琴弦，感受这丝蚕丝在指下的律动，随即挑拔了一道弦音，清脆纤细，缥渺悠远]

[虽不谙此道但也能觉出此琴优异，非比寻常，凝眉想了想，手下便试拨出几个音，连贯而出依稀能辨出是阳春白雪中的一段]

[弹了一小段便伸手抚在琴弦，让这音颤缓缓消失]

[摇了摇头，苦笑道]

不行，早前学过的，现下都忘光了

[说来奇怪，自己对事一向都有耐心，但唯独在音律上兴致缺缺没什么天赋]

[睇笑道]

都说琴德最优，宜修身养性，我却是不及师弟万分之一，真是惭愧

[听了他的话，只淡淡笑了笑，后闻他所问，亦是微怔，想了想，还是如实道]

我从师尊闭关处来，恰巧路过竹林听见了你的琴声

[对于昆嵛与佛狱的一战虽然有些话想对他说，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什么话都噎在了嘴边，只怕一提会勾起他的心伤处]

[复一笑]

正准备回通天峰，师弟可要一起

[秋去冬来，还没来得及适应这骤降的温度，白雪纷落已将昆嵛诸峰笼罩其中]

[棣州以山为景，尤以昆嵛山脉闻名遐迩，数九寒冬，巍峨山峰更是一改往日苍翠葱茏，银装素裹，天地浑然一色]

[寒冬很多弟子不愿练剑，一来惧冷，二来厚衣加身出招之间不如往日灵活，却不知真正的武者何分四季，你的敌人不会等你，随时保持在最佳状态才敢有十足的把握在出剑时临危不惧]

[待我携剑而来已闻剑鸣轻吟，静谧之间时有青叶不堪重负，白雪纷落露出片片弯压的脆绿]

[君子爱竹，此间圣洁更添人间意境]

[那一身白衣挑晃于青白之间，剑峰所过，万物让道，身为动沉如钟，竹林为之衬，宛如游龙之晴]

[此景比之雪景更教人赏心悦目，脚步慢顿，儒雅清俊上一双邃目始终随注，一招一式看得仔细，负于身后握剑之手两指婆娑，浅笑攀唇]

[那一声清喝甫入耳，青竹屈弹而“嗡”响，不过踏竹之雪在落地之间，近前身影便如千均之势，人尚未至，剑气已开]

[勾唇，以应其声，下一刻目光沉于一线，凝于一剑，正待接招那锋芒剑星便于雪雾间划过一弯弧，在以一剑之距横扫而来，手中剑来不及出鞘身子猛而后仰，青吟剑光泛于眼前，剑身纹路清晰可见]

[避开一击，起身间左手一翻，剑柄外握，剑出鞘的一刹，曜光轻颤，握于手屈肘上刺，一招最简单的仙人指路使得又快又准，直逼他手腕]

[三尺青锋映于清冷黑眸，但见白衣如雪，天地一色，翻转间手握乾坤]

[他反手将剑横档，剑随其力向右偏转，两剑胶着正待发力他却反应极快，以近身之势趋掌劈来，劲风携起雪粒飞舞，映于他一双邃目深深]

[刺剑之时身倾于前，此刻他左掌击来碍于双剑交档无法迎击，一个旋身右转执剑而松，堪堪避开他攻势绕其背后，长剑于手划过一弯弧，再起之时以极刁钻角度攻其后背]

[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是你来我往，招招相接]

[这一剑，他避无可避，却不曾料到如此短的时间他还能提气纵跳，白袍飞旋只一处衣角躲之不及轻轻斩落]

[笑了笑]

宁师弟也不遑多让

[曜光被他踩于脚下且双足发力而制，三尽青光已逼眼前，来不及多想，手腕振力而发，长剑随之一抖发出轻吟将他桎梏逼退，因受足下剑力影响他刺剑而来已有偏差，少雷霆之势，但毕竟咫尺之距将剑再提已来不及，只收剑间以剑身竖档，但听“铿”声脆响，剑身摩擦仿似火花激溅]

[这一击后，各退一步，匀气间眸中剑气已退，此番切磋本就点到为止，若定要分出个输赢，那也只是以一片衣角之势而险胜]

[握剑之手翻转，曜光轻点于地，唇角笑意微起，眸带赞叹]

师弟剑法果然精湛

[笑了笑，将剑归鞘，晨晖已至，几缕光线打在脸上如冬雪初化]

指点提不上，共勉罢了

[眼前人的剑法不说全门，至少在通天峰内还是少有敌手，我得师尊亲点可将昆嵛心法提升转而同样的剑式使出来内力略胜一筹，不过今日重在切磋，他必定也有所保留]

[不知他日若遇敌全力以赴，真正发挥潜能之际，在他身上又会有怎样的惊喜]

[晨光下眸自清冷，唇角笑意清浅如水，两相并肩，迈出竹林，唯留身后青叶落雪纷纷]

=结=

[前日听到师尊回山门的消息便一个大早赶到他闭关处希望能一探他的伤势，但来的时候却不见屋内有人应声，扫到门前细微的脚印便一路寻到竹林附近]

[远远就听到竹枝摇曳的声音，和着声声剑鸣唤醒了沉睡中的通天雄峰，连带着这片幽静的竹林也覆上一层肃穆庄严]

[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步伐稍快，直到透过密疏的竹丛间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适才停了下来]

[他手中的七星剑闪曜光芒逼仄，矫健的身姿丝毫看不出老态龙钟，反而剑出剑收间气势如山，即使站开一段距离仍能感受到那磅礴的剑气横扫而来，平静的心海为之激荡]

[我有多久，再没见他舞起手中剑，昔年执手相教的场景历历在目，眸含热切，只教追随的目光不离，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他的剑法随性而发只在几个熟练的衔接中能看到万剑归宗的影子，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能把一套剑法使到浑然天成那必是炉火纯青下的巅峰]

[翻转的衣袍随着剑势将身影背对，足下配着手中长剑倒退疾走，不见剑身只闻剑鸣，看着那快速靠近的身影双目一凛，手握上腰侧佩剑]

[十步之距，正入对战范围之内，视线紧盯胶着身上气息俱散蓄势待发，握于剑柄的五指虚张]

[七星剑芒倏地从他阴影处跳跃而出，接连而出的剑身如灼日般刺入双目，剑于他手中灵活翻转，反手而握间一招紫气东来使得又快又猛，恍惚只见那空中划过的残影未退，下一刻凌厉的剑尖就直逼咽喉而来]

[拔剑亦如迅雷之势，体内运气升腾于手腕，一剑击将他攻势击挡足使十成功力不敢怠慢，第一剑若败于下风而后剑势难起终会势颓之态，这是当初我习万剑归宗时，他教我的话]

[一招开挡不作停息手腕绕转下沉，掌中注力力达剑尖，以下而上刺向他腹]

[这一剑刺出剑势太猛本以为持剑近身战只要速度够快就能一击致敌，但未想他的手速与思维远在我之上，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套路，我的剑还没有碰到他的衣服，他屈肘的手腕以退为攻，趁我注意力都集中在剑尖他长剑便灌以浑厚内力击向我腕内穴道]

[腕上一麻手指瞬间失去意识，随着剑掉落在地，发出沉重的碰撞]

[手一收，穴道上的神经连带虎口都有麻意，垂首握住手腕，听到他的话眼中微微失神]

[我竟连三招都没有接过]

[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沮丧，但听他最后一句话却是愣而抬头，眼中闪过疑惑出声]

师尊你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话，曜光前跃接于手中]

再与本座同舞通天剑法

[一声低喝豪气万丈，与我平日所接触的师尊有所不同，但此时此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才真正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万掌门，昆嵛开门立派，历代掌门哪个不是历经腥风血雨仍屹立于江湖不倒，一步一步将昆嵛发扬至武林至尊]

[历经百般打磨的宝剑即使深藏也不会影响出鞘时的光芒四射，他身上的义薄云天，血性棱角只会随着时间推移更多蛰伏沧桑]

[手腕一振，曜光劈下的剑影与他同步，通天剑法早已练过万遍熟记于心，但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一招一式间将毕生所学发挥极致而出]

[因为身边站的人是他，从小仰慕的一方天地，我一生的追求便是要达到他用剑的巅峰]

[我要像他，甚至超越他，就用我手中的剑]

[眼中的坚定随着周身内力喷薄而发，剑尖点地，内力由掌而附生将曜光折弯复借力纵跳，气从丹田沿任督二脉走小周天，于空中旋身一剑，剑气威鸣]

[这招天外飞仙落地接着的凤舞九天，下盘稳而活，踏足如千均，剑出如龙吟，两道身影如影随形，速如游龙，分不出谁是谁]

[耳边是他沉如钟鼓之声，入耳仿佛气走丹田如游经脉，心下一震，双目力张霎时足踩青竹，看似蜻蜓点水实则运气发力，借竹身纵力而跳，剑于是同步抬臂一线将力贯于前，这一击招出果猛，乃最关键的人剑合一]

[最后一势右手改力为横劈，双腿于空中蜷屈时剑气随之横扫，速度极快落入眼却又将剑势看得分毫不差，落地收剑几息过后才见跟前一排青竹缓缓下滑，露出整齐的切口，“哗啦啦”的竹排相撞声随之倒地]

[而在我之前那柄七星剑便早已嵌入竹身，看似随手一掷然内力早就深不可及，猛颤不止的竹声就足以证明]

[对于他这不输往日的雄风心下微喜，暗道他的伤势必是无碍，这几年的牵挂忧心总算能放下，转而听到他的教诲亦是凛神虚听，颔道应是，唇边却随着渐升的朝阳扬起一角]

=结=

[冥教上昆嵛要人的消息传的飞快，本来临近大典结束山门已清静了不少，这一番折腾又引来多少人围观，明里暗里都等着看明天比武的好戏]

[比武的人选已经商定，此前并未接触过冥教不知深底，自也不敢轻敌大意，而那只身闯殿的青衫后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冥教不开道城主，莫寒，虽未交手但凭他能以一己之力独闯朝阳殿就足以证明武功不弱，正好，我的万剑归宗是该找个实力相当的人练练手了]

[输赢并没有太过考虑，在我看来昆嵛经久的名望实力岂是远在广南路的冥教能比，武三叹必须留，而能给名正言顺的给冥教一个下马威还不落下把柄，苦性大师的出现不可谓是契机]

[月色正浓，抬手将曜光举在眼前，月光下的三尺青锋泛着柔和的光泽倒映出一双深眸如水，对着这相伴数年的剑早已心神合一，柔力转臂继而长臂一振，剑影只来得及在划过长弧随后一击剑吟势出，铮破长空]

[剑在手，力生根，仿佛浑然一体，一整套的昆嵛剑法随着足下行步如风，以快制敌，以劲制力，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深夜的竹林风吹簌簌，夹杂着难以觉察的脚步声呼啸而至，一声低喝如平地惊雷，而那出招的速度远在声出前就已向我恰是出剑的脉门袭来，欲是收回，脚步刚动就被他一足而制，两膝被他迫力而弯，下盘已成被动之势，他招招精狠准厉，眼看那五指挟风而至，抬臂屈肘剑柄朝上亦是不假思索直攻他弱腕，双足两相并制奈何不得，索兴身形下屈趁抬臂迎挡的空隙再是出手握掌成拳，不遗余力朝他腹部攻去]

[一拳下去十有九力，他堪堪收腹丹田护体惯性已将拳中内力打散大半，不过不痛不痒的一击欲是再追他已不给我机会，错步之下他已绕开我挡臂一击，彼此攻势调了个头，那手掌自下而上扑面袭来，近见五指成勾，筋骨分明，出手亦如电，视线一对焦，黑布之上的眼睛杀气肆狂，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在笑，一种视对方为玩物戏虐的笑]

[目厉为霜，被他挑出几许恣怒杀意，一脚勾上他后脚跟瞬而后仰避开他这一杀招，身子几乎贴地，青草的香气混着尘土漫入鼻间，在将倒地时左手撑地因脚步借力起身极快，右手持剑亦随身起的一瞬剑尖斜刺，力达小指侧剑以一招“天地无我”抹他脖颈]

[一剑落空，他几次三番都能躲过我的杀招心里已不是震惊二字可以形容，任他能不动声色靠近自己犹还不觉时我出手便是全力以对，但还是未能伤他分毫，昆嵛山内竟有这样的高手，他究竟是谁，难道是冥教？]

[没有收回的长剑被他一弹逼退，内力催击下的虎口泛麻，只教握剑的手复更用力，接二连三的招式变幻使得这空当稍以调息，但形如鬼魅的黑影点地而来根本不给我喘气的机会，欲迎剑而上但举剑的速度快不过他欺近的身影，咄咄逼人的架势已无戏谑之意，匆匆侧身避开却不料他下招就在此处等着，手腕一转锁指外翻便扣上咽喉，收指并力剧痛袭来，剑“咣当”落地，双手扣紧其铁腕，眸中痛楚蹙于眉下，呼吸已渐困难]

[那一声兴奋的低吼带着嗜血的味道弥漫在舌尖，气血上涌一时将脸憋的通红，直到他猛的松开桎梏才得以喘息，但也随着他抛掷的力道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折断一片绿竹，挣扎着起身，口中腥甜几欲喷出强自忍下]

“大师兄！”

[听到一声急唤才看到赶来的师弟，上前搀扶着自己才不至于跌倒]

“大师兄，那人武功太高，我们暂时将他引开，还是快些离开回去找掌门禀报”

[他欲扶自己走就被我一手甩开，目光低沉，声出嘶哑]

剑。。。

[曜光还在那里，我要把它拿回来]

[却不料他伸到面前的手中正静静躺着那把随身不离的剑，上前一把握在手心才稍觉安心，适才觉得叫喉咙发疼低咳两声望了一眼竹林便转身离开]

[夜风袭来，双眼蓦然一闭，脑中回想起那道声音，仿佛万蚁噬心]

[那声音。。。。那声音。。。。怎会如此像]

[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