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星宿海

================建元六年 春===============
【冷臻外出归来，回房换了一身衣衫，抱琴来到了星宿海。今日不知怎的想要看看这石林山海，也就带了凤鸣琴来了这星宿海。】
【寻了一平整石块处，盘腿坐了下来。这次外出，手刃了镇州一渔乡的恶枭，也算为渔乡谋得了太平日子。只是，天下恶人除之不尽，自己这双手便注定要再次沾染鲜血，直到自己咽了最后一口气吧。】
【皱眉不愿再去想这些烦心之事，抬眼望去星海云层，耳旁呼呼风啸，不同于竹林的幽静，却有广阔云海让人忘却尘世烦扰。闭眸感受山风拂面的畅快，也沉淀内心不忿的心境。】
【约莫过了一刻钟，冷臻平复了心境，脑中空余出一片云海。睁眼，平静而又淡雅的气韵流转周身，少了平日的冷清，多了许柔和。凤鸣琴置于双膝之上，手指抚琴捻弦。一曲广陵散随风飘荡而出，陪着山林石海，别有一番意境。】

【心随意动，音随弦出。身心融于自然之境中，一切皆为浮云而已。广陵散早已奏完，只是手指却未曾停歇，随之而出的便是内心所感。昔年的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悠扬而出，接着琴音骤然转调哀怨悲戚，犹如自己年少无知，连累全家，最后铿锵高昂一泻千里，似那苦练修习终报血仇。之后琴音渐淡，回归平静。】
【冷臻双手平压琴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眼平静的望着云海翻涌，微转头便看到抱剑独立一旁的宁师弟。两人境遇相仿且同住一房，所以对他自然多了份放松。已经忘记笑的自己，也会扯起嘴角给对方一个称之为笑容的东西。】
宁师弟你来了，想不到今日你我心思也这般相同。难怪乎，师妹背后议论纷纷。
【也只有对着宁庸，冷臻才会有些往日的样子。只是也只有在两人独处时，才会如此放松。若有旁人，怕也是少有此心境。】

怎会不记得，只是...自你我双生变故后，便很少一同舞剑了。
【接了话茬，把凤鸣琴放置一旁。曲了许久的双腿伸直些，换了个姿势靠在宁庸后背。】
【举手把被风吹乱的发丝理了一理，顺手把鬓发绕在而后。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膝上，右手仍在抚摸着凤鸣琴。】
【方才宁师弟的剑舞，勾起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当年，与宁庸被师父挑中一同拜入通天峰时，便时不时的比试切磋。若谁赢了，另一人定会在下次比试再赢回。那时，师父总说是我们恃才年少气盛，若他日遇上挫折，不强则废。后来，想不到两人接连遇上了’挫折‘，只是这代价过大了些。】
【摇了摇头，甩去脑中不快的回忆。抱着回忆，只有痛苦与伤痛，要学着放开才是。抬眼望着石海，放空思绪。闭目卸力完全靠在身后之人身上。】
师弟，这些年你过的如何呢？我有些累了，有些...想回到从前的日子...
【轻声说出了平日里绝不会说出的话，若有师弟妹们听到这般无奈又软弱的言语，怕是要吓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吧。】

【背靠着师弟，听着心跳，忽觉得问的幼稚，怎会说这样的丧气话。】
【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本想糊弄过去。谁知师弟的声音快了一步，淡淡的嗓音不喜不悲。犹如说着别人的事儿，只是他人又怎能懂得其中的苦痛。】
【抚着琴的手指，随意的勾了一下琴弦，刺耳的声音回响在山峰之间，后又随着云雾渐渐飘散消弭。犹如往事一去不复返，可忆不可追。】
光阴不居，良人还在。甚好，甚好。
【睁眼看着满目的山林石海，芸芸众生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道路。何必伤春悲秋，振奋了精神。好好的过好余下的人生才是正理。】
宁师弟，我打算下山去查探佛域的事。山上的事还劳师弟多关照。
【恢复了往昔的精神，与师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佛域一事牵扯了陆师兄，若早日了结，陆师兄也可早日离开思过崖。】

恩，我自会小心。只师父未曾出关，下山查访佛域之事，我需向长老汇报。下山之后，我会定时传书报告查访的进度，若有需要还需宁师弟助一臂之力啊。
【坐直了身子，转过身子与师弟并肩而坐。手搭在其肩上，眼中尽是信任之色。眼下昆嵛也是多事之秋，不容人懈怠。】
【站起身，往山崖边走了几步，呼啸的山风吹着衣角刺啦作响，但风虽大却不足以把人刮至山崖之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上师弟的双眼。】
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山，师弟可愿再与我一同再舞一回？!
【右手搭在腰上恋雪剑柄，手腕一抖软剑应声出鞘。左手稍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角微翘，眼中再次燃起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横膝的古琴在最后一声飘散后，抬眸望向了无边云海。身上仍旧淡薄的衣衫，看不出已经时至冬季了。简束的发丝不安稳的随着山间风吹在脸颊两侧，毫无色彩的眼眸不再炯炯有神，苍白的脸上让人担心是否随时乘风而去。】
【随着一声呼唤，自己侧了头望向声音的来处。熟悉的声音，以及零散无规律的脚步。便猜到是何人。抱了古琴，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站立着。】
我在。
【声虽不大，却准确的传到她耳朵内。那有些凛冽的寒风竟没吹散了这淡淡的嗓音。】

你慢些走，山道不平，当心摔了。
【听到脚步声渐进，便知道人朝自己来了。声响越发清晰，自己调整了脚下方位，使自己更加准确的对着人面。双眸虽盲，却丝毫不差的看着人。】
这么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人嘱咐自己身上保暖，心底一暖嘴角不再紧绷，放柔了脸颊。眼角也添了丝笑意。】
多谢苏师妹关心，日后我自当注意。这边风大，你与我来。
【这峰顶难免寒风凛冽，她入门时候也不长，底子还不够。领着人到了避风口出，寻着之前的记忆，找了处石块平坦处落座。】

【抚袍坐定，把手中古琴放置在一旁。听着声响，面向人的方向。】

你要下山？按门规，你如今还不得下山才是。是有急事？

【听她急切的说了来意，只是门有门规，她还无法独自下山的。更何况按律下山，需要报与掌门批示才能作准。】

【回念一想，她若没难处也不会来找自己。举手理了理两鬓发丝，思索了片刻再开言。】

你且说缘由我听听，如确实情有可原，我帮你想想法子也无不可。

家中急事么...

【手指在手心无意识的画着。冷风拂面，发丝搔鼻尖有些痒。皱眉侧头撇开发丝，无神的双目望向了别处。】

之前的家书中，可有提过什么吗？如高堂父母身体可康健？亦或家里姊妹兄弟有嫁娶或抱恙之类？

【家中急事若不是父母姊妹康健之事，便是女子终身大事。虽说习武的江湖女子，对这婚姻之事不若一般人家看重，但这苏师妹家里本就一般殷实人家，家里人免不了要操心。】

【听人着急的语气，看来估计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家中出了什么事。想起以前自己也总不愿归家，谁知一朝归去。竟会是自此阴阳相隔。有家人牵挂，如今想来自己也只能奢求而已。】

你先莫急，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若真要按照门规上禀等下达法令，估计耗时日不说，就这丫头的理由怕也是要被驳回。若不帮她这忙，她莽撞的冲出山门，怕是重罚都是轻的。思来想去，何时自己也变得如此心软妥协了。】

要我帮你也行，我助你下山，但你必须早去早回。若家中真有变故，需立刻修书告知我。可做得到？

【最后还是妥协了，但还是需与人约定一章。私下山门，总是不对。若还出些事端，自己也难逃罪责。更怕这丫头惹上什么事端，日后更不好收拾。】

【得了人再三的保证，这才领着人在崑嵛山间盘绕着寻到了一处隐蔽的下山小道。嘱咐了一遍，才站立着送人下山远去。】

--------------- 结 -------------------

承平二年 秋

【抱琴缓步上了星宿海，峰顶风声凌冽。衣袂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但对自己却为有影响。脚步沉稳的寻到了自己常坐之处，仅简单束在身后的黑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凭着感觉捋了几把，便盘腿把琴横于腿上。】

【双手十指置于琴面，轻贴琴弦划过。手腕提起，左手拇指与食指屈弯带出两声弦音。随后，手腕随着十指扣动，轻提下压。袅袅琴音合着风声荡漾而去，似喜非喜，似怨非怨。一段抒怀后，阳关三叠声声而出。】

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无故人么....

【手指勾出最后一音，维持着模样。不由的念了王维的这首诗，故人已物是人非了。虽意境不同，但还是略微相似吧。如今，自己举目四望，故人何处？】

也许，是自己固步自封了吧。

【身子有些发冷了，咳嗽几声。才想起自己风寒未愈，这念头一来，却又上着峰巅风口吹了一吹。抬头四顾，不由苦笑一声。再如何，如今入眼的都是漆黑一片。展膝抱琴，起身正准备走。】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发丝随风飘散，几缕鬓发搔颊。方才只顾自己沉思念想，忽略了周遭感官。回神来，发现身边多了一道气息。若未猜错，应是他来了。开言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可是宁师弟！

【脚步声响，随着衣衫悉索声。熟悉的声音也再次响起。听人说起故人，不由的皱了皱眉。】

你是何时来的？莫不是我说的自语，你都听到了？

【掩唇轻咳几声，便觉身子被温暖裹着。因抱着琴不便，只能由人给自己系上了披风。抿了抿唇，沉浸半响，却听人笑言。】

宁师弟，若再开口胡言，我便要生气了。

【如今自己这幅模样，独处已然习惯。只是，偶尔想起往事，心中不免感叹，怎就偏偏被他听了去。往旁退了一步，面朝来人。】

你是好久未曾上山来了，今日怎么得了空来？宋师妹未同来？

“你...”

【听人抱怨了一句，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张嘴也就出了一字，还被风吹散了去。抱着琴的手无意识的勾了下琴弦，一声突兀的琴声反倒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怪我一时糊涂了，宋师妹也是不方便了。也不知道会给律儿添个妹妹还是弟弟呢。

【身子一侧被风吹拂的多了，略有冷意笼罩半身。略微侧了侧身，听着宁庸说话的方位也被风吹着，便拉了人一把，一旁的巨石遮了风。但也没忍住鼻头搔痒一阵，打了个喷嚏。】

看来风寒要多跟几日了。还好今日律儿未一同来，要是被我传染了可就不好了。

【想起那个小鬼头，心里一阵暖意。鬼灵精一样的，总让自己心情好些。只是，跟自己一起，怕是也闷着他了。】

我听闻律儿不是要入大师兄门下么？如果是大师兄照料，定比我要好的多。

【听人提起未出世孩儿的念想，便知道他有多期待这孩子。忍不住舒展了眉眼，唇角也挂上了一丝笑意。自己也是真心祝福两人能膝下儿女成群，自己虽得不到，一旁守着也是欢喜的。】

不过，律儿既然上山了。我定也会多加照拂。

【抱着琴的双手紧了紧，似乎有些寒意透体了。听人催促的言语，闭目感受了下。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回去了。便侧首与人点了点头，率先迈开了步子朝山下走去。】

【抚琴一曲，琴音随风而散。抬头对着云海雾浪，山风猎猎，发丝被风掀起飘散，未被压着的衣袂随风摇摆。抬手覆上双眸，单手按在琴弦上，仍由山风袭卷全身。】

【自从双目失明后，黑便是自己日常的颜色。就算再怎么习惯，也难免有些抱怨。可是，谁又在乎呢。这双眼并非不能治，而是自己不想治。有些人有些景，看到了比看不到更心痛。心中思绪翩飞，竟连人靠近都未曾发现。】

是谁？

【一贯的冷冽气息未曾收敛，皱着双眉望向声响那处。双手抱起凤鸣琴，盘着的腿也放下，站起了身子。】

莫心兰师妹。

【听着声音，脑中回忆了一番。想起之前教宋师妹做琴时，心兰师妹也跟着学。仔细算算，与她也有多年未曾罩面了。自己回山后，便深入简出与门人保持距离。也难怪对她的声音陌生了些。】

【山风冷冽，脚尖改了方向，引导人找到那处背风地站定。整理了一下衣衫，梳理了下发丝。】

师妹，来此处是找我？

【双手调整了姿势抱着凤鸣琴，山风似乎小了些。不过衣袂始终被刮的猎猎作响，察觉人靠近，脚步自发的后退了一步。】

是中毒所致，也非不可解。

【怎么会解不了，只是自己不愿而已。这双眼若是好了，自己还能如此冷静的一旁守望？那是不可能的。】

【敛眸不愿再多想，掩了思绪，转头望向山风来处。指尖勾起一抹琴音，四散而去。静默片刻，转了话题，不愿让人多与自己牵扯。】

秦师弟并未上星宿海，师妹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顿了顿，转头望向人。一贯的冷然嗓音。】

已入秋，秋风瑟瑟本就透体凉，师妹出门记得多添件衣裳。

恩。

【非是自己不愿多亲近人，只是这身子多了那些毒。虽说不会过给他人，但万一呢？！师弟妹们的心意，自己何尝不想坦然接受，只是一切都晚了。】

你找秦师弟是有事吧，还是早些寻到人的好。

【先移了脚步，朝下山石阶走去。抱着琴在人面前走过，虽盲但脚步却不迟疑。此地地形自己早就烂熟于心，不论是之前还是眼下。之前是两人一道，如今则是自己独行而已。】

【身后并未传来脚步声，想着人应该是寻了另一条路径下山了。别人的关怀，自己总是这样的拒人千里。也难怪旁人说自己孤傲不合群。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脸颊碰着凤鸣琴弦。有它作陪，也就足够了。】

【脚步不停，山风渐小，半个时辰后回到了赤松院。放好古琴，就去洗漱了一番后卧床小憩了。】

======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