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星宿海

［人世间浮云朝露，一日变故便是情随事迁。奇毒虽已解去，然往日豪奢放逸的心性也在一次又一次心痛如绞时消磨殆尽，那是心底永远的沉疴，挣脱不得。］

［我是如此，冷师兄亦是如此。抱剑倚于巨石之上，来此昆嵛之巅本为踽踽独行一观盛景，却闻凤鸣琴悠悠入耳，寻声而来果真是冷师兄。缄默无言只是静聆琴声］

［忆畴昔二人比武论剑，崇论宏议而评骘天下事，岁月荏苒，最终却均落得怊然一身，只能喟叹一句世事无常。二人不仅同岁，又师出同门，且经历相仿，故而我知其心性。就如现在我懂他琴音］

［温润气韵取代平日他周身清冷，眼前人与记忆深处的冷师兄逐渐重合，薄唇也难得浮上笑意。］

［铮铮弦声自指尖而出，忆畴昔嵇康临刑绝言，“广陵散于今绝矣！”   而现闻其琴声犹如纷披灿烂，戈矛纵横，不禁豪气心生。］

［一曲毕，一曲乃起。清辉划出，横扫春风遂剑指青天，剑花缭乱无丝毫蕴藉，那是少时闯荡二人所创剑法，张狂恣意，锋芒尽显。］

［后琴走悲戚剑势随之而敛，圭角转为深沉气韵，舞及此处心生凄凉，本是直朗男儿奈何天不厚待，剑鸣风啸犹如悲歌。最终铿锵几弦，剑风四起，似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斯须琴声渐歇，遂一势剑止。］

［剑入鞘，心神具清朗步向其走去。见到他唇边笑意虽然不甚自然却是难得一见，心中欣慰，起码师兄绝非茕茕独立，面对我这师弟尚且能阐缓一二，不禁回以一笑。敛袍而坐，执剑的手搁于屈起右膝之上，侧首谛视。］

“议论纷纷又如何，师兄不消理得。“

”不知师兄是否还记得当年游历江湖时，你我所创剑法，如今舞来，着实畅快。”

［谈及变故，嘴边笑容依旧目中却是黯淡下去，手中青辉横握，剑身半出剑鞘寒光凛冽使双目半阖，当从剑中看到自己眼底冰凉一片时，连面上笑意也淡了去。“嗖”一声合上剑鞘 ，面色又复朗清之态］

［仰首面迎清风，发丝缭乱迷离了视线，往往一开始回首往事，回忆就会止不住涌入脑海中。八岁那年强忍着泪水与母亲挥手作别，想着再无亲近之人替我掖被角，替我束起长发，这一别竟是十年有余。之后母亲的容颜甚至淡忘了去，亲人变成了师父，变成了冷师兄。我竟不知光阴能这样仁慈，侵夺的同时也在给予。然而造化弄人，我也不知光阴竟能这样残忍，给予的同时也在侵夺。］

［好在光阴荏苒，亲者如珂玉，长伴不离。］

［当师兄卸力靠在我背后时，也就承担着他全部重力，就如同当我那几年经历过数也数不清的噬心之痛时，他不眠不休伴于榻旁。我知其心绝非冷石，故而疲惫软弱之言并未让自己惊诧，反而是心酸且心痛。］

“... 过得如何？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像生命都是用月来计算的，月末为生命终止，月初又是重生，算着算着日子也就这样过来了。”

“光阴不居，又如何能回到过去。当年心性已易，不过好在当年的人未离。”

［偶尔几声琴音于云海间回荡再逐渐消弭淡去，就如回忆，一旦勾起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一旦停止眼前日子还会继续。青天浩远，运蹇时乖遭跌配又如何，天道忌盈，我心濯濯便可］

［其后话再出已不复方才怅惘无奈，而是振奋明朗，斯须笑意再及眼底。能在师兄偶尔失意时安慰一二，甚好。］

“师兄尽管放心下山去，记得一路多保重，平安回来。”

［佛域再出江湖至使风雨飘摇有动荡之势，不知自己能否助其一二］

“若有需要之处，师兄尽管说来，宁庸自是义不容辞。”

［偏首对上其星目，其中信任明瞮。颔首目露坚定表明他尽可放心离山，我断不会让其有后顾之忧，负这信任托付之意。］

［支剑起身临崖而立，青丝缭乱衣袂翻飞。闻言不禁朗笑，方才沉重随清风而逝，心中畅快已是许久不曾感受过。］

“好！”

［彼时二人轻裘缓带踔厉风发，遇恶人必摧陷廓清行我昆嵛正气，悍然不畏一心潇洒江湖。岁月虽是催人易，心底某一方执着确实不会随着年岁淡去的］

［清晖再次出鞘，剑光闪过恰应此朗朗青天。］
－结－

[凝芝怀有身孕行动一日比一日不便，这几月为时刻照她周全，故而许久未上昆嵛。今日晨起时见到冷师兄为凝芝做的琴，心念一动，抬手抚过几音。想来那时冷师兄双目还未完全失明，但也极为不便，琴身未雕纹理花刻，朴实无华，却是音质上乘，乃是极好的一把琴。]

［离去时天色还未亮，凝芝在榻上睡的憨沉，嘱咐张婶好生照顾她，便离园上昆嵛。好些时日未见冷师兄，不知他近来可好。听师弟说冷师兄抱着琴上了星宿海，道谢过后便朗步行去。忆及那年二人于那星宿海抚琴舞剑，豪气心生，仿佛已是前世光景。拂袖敛襟，拾级而上，渐闻琴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无故人么....” 方至星宿海时便闻此一句，不由得心中酸楚，步下踌躇，颔首沉默无言。自那年起，不知是怪我莽上佛狱，不顾阻拦执意服蛊，还是因刺我一剑心有愧意，时常相顾不知言语，冷师兄失明后，就愈是与众人疏离了。］

［闻得两声咳嗽不由低叹，冷师兄的身子不如从前，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照顾的人。见他“看”向我唤了一声师弟，方才收起思绪走至其身旁。］

“冷师兄，为何道无故人？莫非我不算？“

［见他面色不佳，声音喑哑，想起方才几声咳嗽，莫非是染了风寒。瑟瑟秋风席卷而来，其单薄衣衫怎可御寒，不由得眉心敛起。解下身上披风，走近了替他披上，笑觑而言。］

“冷师兄若再是这般不会照顾自己，我可要在派中替师兄寻一个好师妹了。”

“刚刚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难得上山来看师兄，就听说我已经算不得故人了。”

［他没有拒绝披风而是沉默任我系上，自然也省了我许多口舌。早知他听闻为他寻一良缘，他会作何反应，却依旧半虚半实这般开玩笑。其实我何尝不是真心想冷师兄得一心上人，自此长厢厮守，儿女承欢膝下，却也知道师兄性子孤冷，怕自己眼疾称为拖累。不由得蹙眉无言。］

［早有意让冷师兄收律儿为干儿子，这样日后律儿上山学艺，冷师兄身边也有律儿那鬼灵精使其开怀。默默将此事记在心上。］

［见他一双眸子“看”向我，却再无当年奕奕神采，不忍再看。偏首望向别处，含笑道］

“我出园时凝芝还睡的沉，算算再过不久便要临产，如何能上这昆嵛山。”

［琴声突兀响起，却被呼啸而来的风吹散，回神时被冷师兄拉向巨石后以避疾风，我本没觉着什么，却是忽略冷师兄身染风寒了。听他说起凝芝腹中胎儿，眼底浮现一抹温融神色］

“是男是女现下无从得知，不过我倒希望是女儿，日后好让我当作掌上明珠一般来疼。”

［说到此处方觉语气中满是希冀怜爱之意，不禁有些难为情，抬手垂眸拂去散落眼前青丝，将话题转向别处。］

“再过一些时日律儿就要入昆嵛拜师学艺了，这孩子资质不错，日后冷师兄可要时常指点，律儿可是经常在家念叨要上山找冷师伯来着。”

［听他打了个喷嚏，不由得眉心微蹙，这崖上秋风肆行，师兄风寒加重了可不好。随即言道］

“冷师兄，我们下去吧，我也该回甯园了。”

“冷师兄记错了，律儿那孩子见了大师兄不知怎的哭闹不停，见了谢师兄却是丝毫不认生喜欢的紧，故而凝芝便决意，让律儿拜入谢师兄门下。”

［听凝芝提起那日场景心中也觉得有趣，萧师兄那般风姿特秀之人，不知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律儿。］

［见他眉目舒展，含了一丝笑意，心想着日后定要几个孩子常来山上寻冷师兄才好。］

［见冷师兄朗步于前，下山之路似是已极为熟悉，心中略有宽慰却依旧跟在他身后替他看着脚下的路。下山后已是秋阳高照，与冷师兄告辞之后便扬鞭策马朝甯园而去。］

＝结＝

=承平六年 夏＝

［季月烦暑，晨起习剑， 势起安得风万里，飘飖拂白裳。招过式止，收剑于鞘，周身清爽。］

［转身见一白影沿途行来，夏树苍翠，定目望去，原是萧师兄。］

［星目含笑，几步迎上朗声唤他。］

“萧师兄。”

［让座下弟子自行修习，收剑腰间，二人并行，谈笑寒暄。］

“师兄可用过早膳？”

［听他这样说道，面上笑意一讪，想着凝芝定是还未醒来呢。］

“不用日日练剑的日子，对凝芝来说自然是日日舒坦。”

［说及此处不禁唇角含笑面色柔和。］

“不用早膳可不行，律儿总在我耳边念叨咱昆嵛后厨的包子甚为好吃，师兄不妨一试？”

“正巧练完剑又饿了，一起一起。”

［嘱咐几个弟子不可偷懒，遂与萧师兄一同往后厨走去。］

“萌萌近来可还听话？”

“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精灵古怪的，还请萧师兄多照看些。”

［萌萌自小便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被家人宠着，生怕她上昆嵛拜师之后受不了苦，离家还没几天心中便思念的紧。］

［二人到了后厨，请厨娘盛过几个包子，面对面的坐下。掰开白胖胖的包子尝过一口，确实色香味具全］

“律儿可谓吃遍昆嵛，这包子确实如他所言。”

＝承平六年 夏＝

［听他所言眉心微皱，听起来好像我也同律律那样吃遍全昆嵛一般。］

［二人边吃包子边是闲聊，掌门与首座同座一处，连累着好几个小辈都没敢坐近了用早膳。］

“最近江湖上可不太平，听闻那神火教与韦陀门近来又有异动，师兄可有甚想法？“

［不过随口一问，听见他含糊其辞之时疑惑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见到萧师兄百年难得一遇的脸红了。］

［惊的包子都掉到了盘子里。重新捡起包子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

“危害武林的邪教反派，师兄不派人去灭了？”

［心中还揣测着他方才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吃着包子，直到他问起才收回心思。］

“貌似是西域那边来的，听江湖上传言有些邪门儿，武功套路都未曾在中土见过，近来伤了不少正派弟子。”

“还未曾有过接触，只是前几日云山派掌门被韦陀门伤的不轻，特来紫云峰求医问药。”

“云山派掌门在江湖上也是数的上名的一号人物，竟然也为那韦陀门所伤，我这才不敢大意来询问师兄的意思。”

［说完咬了一大口包子，就着热茶咽下，练完剑再饱食一顿，甚觉舒坦。］

“确有此事”

［搁下茶盏细细回想，后肯定道］

“听说是在益州七盘岭，师兄若觉有必要灭掉韦陀门，我便再派弟子下山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