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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黄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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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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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目名称:黄沙
参与人员:阿满  陆定权
剧中角色:宋轻鸢  顾征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就是想戏这样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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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纹银 +3 收起 理由
萧胤堂 + 3 黑哥最近又勤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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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39 岁
395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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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春色棠艳桃红过后,便是仲夏骄阳似火。扬州十里,绿葭如云举,红藕香菱正嫩,无论葱葱陂塘与寂寞空窗,总能遇见一片活气冲天的蝉蜩蛙鸣。薄衫轻艳的娘子们喜欢斜支一顶色彩美轮美奂的油纸伞,微风当步,裙袂飘飘,执荷叶作帽的调皮孩童们也一年年波起格格欢笑,人却非再能是当时人]

[怀胎八月整,阿娘被九郎接进府中陪伴待产。时日恬静安宜,只见肚腹一日比一日显出,孩儿在衣料隆起位置手足俱动,活泼挥舞着他自己的欢喜,温柔沉静地抬手,怀前轻轻抚着骨血孕育的生命。就算日子比往常清贫,九郎仍呵护如初,不曾要我受任何委屈,然在他结着眉头彻夜伏案时,我亦陪其身旁,初为人父母恰有这份共同力量支撑,疲倦困顿如是也甘之如饴]

[其后一日,发现九郎遗落一本账目在书房,眼下除却铺子里的伙计们,家中已无奴仆可支使。阿娘见我怀胎以来精神奕奕,不曾有难过之处,也放心让我出门活动一下身子。因嫌车中窒闷,云厚风和,难得盛夏的好天气,扶着略沉的腰身携起一盒点心,由言姑在侧撑伞,缓缓出门亲自送去给九郎]

“这一仗总算将那些凶残的胡人赶回老家啃草去了吧!可惜啊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你可别说,在朝廷亲颁榜文里有名有姓的人也实属荣耀,死有荣焉,厚赏家人呐”

[经过长陵街与广陵街岔路口,嗡嗡嘈杂人声本该在耳畔听不清楚,可还是偏偏听清楚了这些议论之声,官府发放榜文处那一块醒目木牌前,黄纸为底墨字密密麻麻写的到底是...心神晃荡的从言姑身边走开,她拿起一顶小布老虎帽正与摊主询问。独自抱着鼓鼓的怀,笨拙地绕开来来往往的人,走近了人头攒动的榜文处,手心里全是发凉的汗,滑涩着一直攥住腹前那片布料不松手]

“啊唷,你知道什么是封狼营吗,就是作起战来,狼群都会闻风丧胆的......”

“快看快看,封狼营底下还有我们扬州人氏呢,那两字儿名字念起来还蛮有气势”

“顾...征?哎?我小时候经常跟在他屁股后头混的啊,呀,这么说起来,一年多前我还看见他回来过,我那会儿想打声招呼来着,谁知道他气势汹汹的不知道去哪儿,喊他几声也没搭理我,这小子化成灰啊我都认得他,小时候可没少挨他的揍,我娘和我婶子那天也好似看到他来着,回来作什么来着”

[时隔已久,人也放下已久,亲耳听到这些话却极怕,步步后挪,不意撞到后边人,那人欲要大声指责,可见是个有孕的妇人也没动干戈便作罢,动静引得那交谈正浓的二人,一并回首]

[天旋地转的伸出一只手去,颤缩着伸到提起阿征那人面前,苦涩的字张张合合相自摩擦出唇]

顾征,他什么时候回来过

“你是谁?咦,你是不是曲桥巷的小鸢?”

[那人的面部轮廓浸泡在眼中愈积愈厚的水泽中,伸出去的手青蓝筋脉条条凸在瘦骨上,用力至极]

“我娘说那天曲桥巷百年一遇的热闹,顾征那小子从你家门前跑了,哎小鸢你不是嫁给卖盐的了嘛”

[他的话凝固在耳边一字字没丢下,后来还说了很多话一句再也没有记住。字字像天光底下最刺眼的箭簇,一簇簇穿刺,淋漓的伤痛卷作滔天巨浪击打在心头。汗水层层湿透衣衫,脚步一直走,走得很心急。儿时看过一出皮影戏叫错红尘,讲的是一位敌国公主和一位将军的故事,将军为打赢一场仗,骗婚敌国公主同时歼灭了敌国,敌国公主道了一句痴心错付便自尽,后来打了胜仗的将军也跟着殉了情,作皮影戏的老板见我哭起鼻子,便安慰我道“若一切倒回去,他们定不会再走散”。地上铺陈的青石砖变旧变坑洼了,倒着步子走回去,鳞次栉比的屋舍前,院内一棵歪脖子老树又长出了新绿,立门前许久也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腿一软弱,单薄若片枯叶沿墙壁坠落,血气随胸臆乌压的哀伤奔涌,俄顷,有鲜红血液身下细细蜿蜒而出]

[陷入黑暗中一瞬,我看见了阿征的眼睛,那般明亮、像天边的孤星]

[老人家说怀胎八月胎儿手脚都已成形,还有两个月就等瓜熟蒂落。言姑当时找到我,腹中胎儿还是稳不住了,就这样丰儿便仓促出世,体质自幼羸弱,小时候吃进的药比吃过的饭还要多。九郎些年自责不已,却从未责问我一句,盐庄生意由于九郎慷慨以半壁身家捐于朝廷,盐引权自然比他人要拿得稳,博府元气逐渐恢复,九郎不得已常常乘船出海勘察海边盐坑作坊,丰儿八岁时候,九郎所在货船海上遇见风浪,千斤新盐化入茫茫大海,连同九郎一并找不回来]

[三十新寡,府中结白,家翁白发送黑发,族中众人来吊唁,数人心思诡诈难算,提议过寄子嗣给家翁接管府中家业,想当年博老太君过身,各自分家不留余地,岂能此刻将九郎经营心血拱手让人,白裙白衣牵着丰儿的手出面,在祠堂博门列祖列宗、九郎的灵位前驳退众人,我博宋氏一介女流,嫁入博门十载整,诞育嫡嗣,夫君亡故我乃未亡妻,他之家业后继有人何需过继]

[时来时往沉淀过去,博府家业扩至苏杭,除却盐庄还有丝绸布庄生意不拘一格,字号稳固,家主已是博府独子博沛丰,听闻其人风度儒雅做事不急不躁,可是远近闻名让人心生敬重的先生。他常常对人夸赞其母,女子心肠扛起风浪,弱质纤纤却拧透心力将亡父遗留的家业护得固若金汤,但有一点,博沛丰不提,却人尽皆知,其母个性非纤纤,其行实则如厉雷其性肃从无甚情面]

[年纪大了,我常一声不响坐在佛堂里拨佛珠,一拨就是整日,身边只供着一盆气度刻板的兰花]

“儿子、儿媳,问母亲安康”

去吧

[苍声淡应一句,他们喏喏退下不敢多打扰。丰儿和他媳妇都已近中年,还记得我时常拿着藤篾狠狠抽他的手板心,教他学长进那会,时常暗夜独自默默对着九郎的灵位,我没肯落过一颗眼泪,难关总会咬牙闯过去,博府一定可以被我守住。我真真的替九郎守住它了吧,也垂垂枯萎的走到迟暮时分]

“言婆婆,祖母的脸像木头刻出来的呢,她不会笑也不会哭,阿公当年怎么会选她做妻子?”

[隔着门扇此声来自于十六龄的孙女博蔷薇,老迈的言姑吞吞笑起来对她讲]

“你祖母曾也是一位娇俏多姿的少女呀”

[听言姑说孙女的嘴巴撅得能挂一个油瓶,扮个鬼脸就跑开了。昏暗佛堂,言姑在身后把每簇灯火挑明亮,老人家对着老人家,慢慢这个词彼此适应,只这次我在佛堂留得比往日都久,水食进的也少。大概是前日,博府老管家到面前辞行,他老态的脸上多是感慨,频频提起陈年往事,但他口中却道出一桩尘埃厚重的旧事,当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管事,那是我嫁过来的前一日,有个青年跑到了店铺里找过九郎,九郎命他们往后都不许提起此事。这几十年来,我无怨无悔付出在博家,管家知道我不是别人口中朝三暮四的女子,此刻重提约莫想表达敬仰。但管家走后,到今日,待言姑点满所有灯火,她转过身再慢悠悠陪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才发现我皱纹密布的脸上,无甚表情,唯两颗目珠抖抖剥落着泪,闻听她说的话,我颓然垂下枯瘦的手]

“少夫人,莫要伤心了,以后到了天上面,想见到的人终究都会见到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个人活得太久,再也碰不见了,也不要再碰见了

[含著泪,伤心的摇了摇白发成髻的首,瘪着纹路的唇瓣笃定地抿紧。一阵叹息后枯望九郎描了新漆的灵位,有一个答案,我也无法给九郎,如果当年...,可还有什么当年可以追寻,心已与从前相距甚远。眼中泪光干了,涤净脸与双手,清爽捻起三支香,像往日一样为九郎上香,我原本只是孤身]

[孙女蔷薇满十七龄的秋日,她哭喊着跑到院子门前诉说委屈,丰儿替她择了一门上好的亲事,她不应,走投无路到我这里求告,自然她怕我怕的厉害,只好赌个运气,确确是我成全了她。]

[冬日时,扬州大雪纷飞,地上积雪见尺厚。言姑弓腰塌背地从病榻上下来,照顾她的丫鬟阻拦半天未果,她说是不放心少夫人,想过去看看。檐下一排羊角风灯明明烁烁,薄冰覆了一层又一层,灯火棱棱亮亮地安详,言姑摁着拐杖,一步一挪的走进去,念念叨叨说着:少夫人的琵琶坏了要修一修]

[世上各种人生都是一样呱呱坠地,但走的时候大抵都各有其路。言姑的步子实在太迟缓,待到正厅,只一盏灯在案,一影孤倚于侧,灯芯圆融的光阴静止在苍去的容颜,怀中抱着一把木质垂朽的琵琶,言姑抹开步,颤颤相看,案前人沉沉睡去,庄重神态一夕柔和,唇角多了一缕笑,再看一臂曲肘扶轸,一臂婉约抚琴,两指含蓄捻在一根断了很多年的弦线上,再是不会醒来]

[春去春又回,一年春上,离离原上草长莺飞,梳起妇人髻的博蔷薇带着一个身着甲衣的魁梧青年寻到一处孤茔。博蔷薇一袭像红云的衣裙飞起在春风间,与青年同跪墓碑之前,笑靥绽放嘻嘻道]

“祖母,这是蔷薇的夫君,若非祖母,蔷薇等不到他归来了,多谢祖母成全”

“蔷薇,你瞧这是什么花,像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好漂亮”

“我也不知道,不管!你说过只喜欢蔷薇花!只喜欢蔷薇!不能说话不算数!”

[人走远,四野静悄,余下那些花朵翕动着盈紫柔软的翅,风来去,等在原地,哪里也都不会去。]

= 剧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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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二十六日 (秋) 2019-5-1 23:37:16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玉门关是无数将士要守卫的边域,同样也是胡人最熟悉的战场,多少年来,这一处受战争波及,胡人无数次用悍勇的铁蹄企图踏平玉门关的城门,而又有无数次的反抗在前仆后继的牺牲里,是将士们用血肉堆出的筑垒,只为守护身后的绵延疆土]

[厮杀在这漫天黄沙里日复一日上演,没有人退缩,在这无情战场中,退缩就意味着拱手山河,家破人亡,所以才有不畏生死的毅力汇千万人之躯,紧守关门,而像我们这样等同于赴死的小队也不过是滚滚长流中不起眼的一支,生死攸关的入险在赴汤蹈火的信念里不值一提]

[胡人扎营的地方是好不容易打探来的,为此失去了不少斥候,所以这消息弥足珍贵,这些帐不用一笔笔记下,我们与胡人之间早就超越了个人仇恨,在家国面前只有弱肉强食的残酷争斗,但只要有机会让我在胡人颈上划一刀,我绝对会让那口子喷出的血飞溅一身,以此来祭奠那些同袍兄弟]

[下达的指令是偷袭,毕竟人数上的悬殊明仗不可取,好在常年与胡人周旋,彼此都对胡人了如指掌,在他们还没有正式二攻之前,也绝不会想到刚刚艰难胜过一仗的边军还会抽取余力暗袭,于是一时的大意造就夜幕中惊慌失措的一仗,又凭夜障目,让他们难辨人马数量,只能仓皇迎敌,只是如何将主力引去伊沃山,这是个难题,胡人虽一身蛮力,脑子却不傻,尤其这么多年的对战,早已知己知彼]

[但是军令在身,越是这时候越能体会到将军的处境与面临的困难,如果不是没办法,谁会兵行险招去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将军为人,军中谁又不知,于是这身先士卒,皆心甘情愿,肝脑涂地]

[我借着黑夜的伪装随队伍冲进胡人营帐,下马后将马背一抽,凌乱的马蹄声混淆视听,斩过几个挡路的胡人,不动声色循着驻扎着最大的营帐而去,那里有他们的首领乌干,但周围防备甚严,我即没三头六臂也没通天本事去擒贼擒王,只能在附近倒上携带的火油,火把一燃,火焰冲天,随即陷入一片混乱,仍是不死心,试图蒙混进人群中砍了乌干的脑袋,但王帐之下无庸夫,在险些将自己折进去时才及时撤身,随手抓过一个胡人制上马,就朝营外冲,同时放大声吼道]

我已将乌干擒住!兄弟们撤,回去用乌干的脑袋向将军领赏!

[胡人不乏懂汉语者,即便不多,但乌干二字便是枚重弹炮击在人群中炸了锅,本就没有防备的偷袭,来得又都是封狼营的强兵,何况我从主帐出来那是无数双眼睛有目共睹的,冲天火光又如此惊心,于是便听怒吠声群起,争相上马朝我追来,事发突然,又有我与众多将士响应,效应之快超出所有人预料,主帐那边即使要澄清在这乱糟糟的氛围里也一时难收人心]

[身前制住的胡人已被我割了喉,血腥气仿佛引着身后饿狼穷追不舍,直至到伊沃山附近,天色已透青白,随同而来的将士不剩几个,借着黎明的曦光孤零零的人马徘徊在山口,没再跑下去,折过身看向当先追来的几个胡人]

“哥几个,能杀他几个是几个”

“早就将放开手杀了,干他娘的!”

[一股纵意舒荡在眉宇间,竟是说不出的洒脱与畅快,与他们对视一笑,便冲马迎了上去,对面胡人被这反转始料不及,又被这泼天势力而慑,竟一时难挡,但很快反应过来,一个个皆是龇牙怒目,待到我满身是伤不支跪地时,四周血泊里只剩了我一个,赵将军说得没错,我们都是以一敌百的战士,胡人即便以人多优势也最终都做了刀下魂]

[只是耗尽一夜体力已是极限,连撑地而起的力气都使不出,只能勉强将掉落在一旁的玉佩拾回手心,透支的大脑影响了视线,模糊中耳边还一直回荡着老周的话——“记得带护身符啊,佛祖定能保佑你平安归来”]

[牵起一个僵硬的笑,突然由衷得想相信他的话,放空的双目凝聚起一丝心声,虔诚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祷告]

[佛祖若是慈悲心,借佛前一盏灯,接纳我灵魂照亮她余生]

“如果有来生,不会再让佳人等,朝暮听雨声奏一弦琵琶,起舞弄剑戏梨花,赏满天烟花笑红尘繁华”

[不知怎地,阿鸢唱过的曲声回响起来,那曾从别处学来的荡气回肠的曲调,被她轻柔的嗓音揉唱着,手上拨起的两三弦似挑动了我的心,久久未平,竟不想有朝一日,成了谶言]

[抬起头挣扎着又喘上一口气,突然破空之声骤响,一枚来势汹汹的箭精准无比得插入了心口,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而穿过胸膛的箭簇吸饱了血,一滴滴淌下来,打在那已被松开掉落的玉佩上,润过碧翠,鲜红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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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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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9-5-1 16:06 编辑

宋轻鸢

[一句"风大任风去,水当绕月明",换来又一年冬。]

[庭院,淡紫衣摆摇曳,折叠裙面银色四线勾勒出瘦形,捧袖冬风里,等待九郎归府的马蹄声。夕阳下密密匝匝光影抖落在枝叶萧条的枯树之底,地上无力懵懂的纤尘浮起一层灰色]

[府邸静悄,连稀松平常的叽喳鸟雀也框罗不住。偌大博府秋日以博老太君骤然登仙为开端,门户分崩离析像一盘酝酿已久的散沙,各大盐号虽都书写博字却各自为营,钟鸣鼎食之家瞬作广厦倾颓,本在扬州拧成一股力量的盐号,变得七零八落,家翁心力交瘁终日缠绵病榻,重担全部压于九郎肩上]

[深沉云天,黯红绚烂的余晖在烁动。回忆不禁跃到初嫁九郎的冬日,天公吝啬,未降落一场雪,我心意是那么执着,他对我的好,我此生要百倍千倍还给他,就这般纯然。可又记起初遇九郎的那年雨雪交加,之后他告诉我,初遇我并非在长陵街,那是一个露重的深夜,地上结的霜被来往的车马碾成破碎的渣滓,我衣衫单薄的踩着冰渣吃力奔跑在夜色中,额脸都冻红,眼里包着许多泪,循着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用手使力拍打,长街灯火微弱的湮灭在冷漠中,我跌倒在冰冷污脏的地上,弓著背深深喘着,九郎的马车经过,没对我施以什么恩泽倒像看笑话,我还狠狠的瞪了那华车帘幕一眼,狼狈地用衣裳擦好手心流淌的血水,继续沿着空荡街市执意拍打看似永不会打开的门板。我并不晓得那刻被人怜悯了,后来背后有家药铺小厮追上我,继而居然有郎中肯大寒夜随我去陋巷看诊...从此尘网才生出一段牵连]

“少夫人,你已经等了公子一个时辰了,外面冷,你初有身孕,我们回去吧”

[言姑摇一摇首,大声叹息着我对九郎的好,她不知晓,我曾也这样一立很久等过一个人。始于豆蔻懵懂之初,终于颠沛无助的花信。脚步留在原处,眸光淡淡的眉眼淡淡的,视线没有流转余地,直线仰望于天边看不到的地方。那个人只身奔向玉门关投军,他要我等他,等他回来,娶我。第四年他们都说他已战死,我就在这些时光里遇见了九郎,最后嫁给了九郎]

[时光点滴流逝,我仍静静等待。九郎在灯火初明的时刻,还未归来。曾关于我的流言化作诋毁九郎的利器,毁他名誉伤他心志。更可惧是,我记起新婚夜我病中神智模糊还一心一意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再好的夫妻情分也经不住两心本非同心,我还是否假意惺惺的想作个好妻子,拿一辈子偿还给九郎,这样不拖不欠适可之时,就好心安理得了么?九郎明知真相还一持湛然清朗,其实那些指摘我的风言风语全都是真的,伤心的人始终是九郎]

[天光黯淡沉淀眼底最深处,袖中细腕伸出,指尖托住另只半蜷的手护向小腹。惴惴地听风声疏狂,俄顷发间簪上珠泽一斜,九郎风尘仆仆从马背上跳下来,昏昏夜色中匆忙的大步奔向我,一把将身横抱而起,珍惜备至的穿过冉冉灯火同归入内,夫妻间的温馨像一团温光包围着我,驱退所有的寒意]

[去岁一整年,自年首未曾降雪,再至春夏遍地干旱不见雨水润泽,秋时关内许多地方饿殍遍野。九郎温稳述与我听的除却族内为争下一年盐引,软硬手段兼施逼他让步,还包括现下国库空虚之际,关外战势紧迫不堪,朝廷粮仓此年颗粒无收还需开仓放粮,内忧外困,募不出银饷便向民间商户抽税,盐商、茶商首当其冲。从前的博府已风雨飘摇境地,这样险峻形式下,扬州芸芸商户当中,九郎提起别人没有的胆色,率先将一半家产捐与朝廷]

[别人都在笑话九郎傻,我也知他很傻,但他清矍的冲我笑]

“鸢娘,你懂我吗”

[我怔着,顷刻只有无尽泪光盈于睫上,没有声语地靠向他怀抱]

[一梭时去,他微笑的把手掌附在我的腹上,鼻息安稳的亦埋首在身边]
[发帖际遇]: 萨拉阿满因容貌出众被黄字捌伍柒录入文兴十一载开封府十大美人卷,纹银+2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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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二十二日 (秋) 2019-4-29 15:24:48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冬]

[乌伦河结冰百丈,寒霜更胜往年,黄沙携了雪粒卷起在空中,每呼出一口气都能凝结成冰,朔冬萧目,万里无人烟,只有漠北将士整装待发,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二场战役]

[胡人本不该这么快就余烬复起,但今年入冬灾情严重,塞外牛羊不知冻死多少,冰寒让他们寸步难行,还得面临同样物资匮乏的狼群,可谓内忧外患,损失惨重,万般无奈下又将充满野心的目光投向了玉门关,胡人本就胆大无畏,如今被逼上绝境更是拼死也要挣一条活路,所以比起以往的攻仗,更多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第一仗守住了,但同样让我们看到了胡人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可怕,虽然已上过无数次战场,自认看淡生死,但在紧要关头,仍是控制不住压抑紧张的气氛在身边蔓延,封狼营作为主力军亦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军心相对较稳,我将兵器打磨程亮,举在手中寒铁映出深邃目光,比起一年前更见沉稳,翻转过刀面,我见上面一道扭曲的人影由远及近]

“诶,你还在磨刀呢,听说赵将军招了各营统领入帐商议,估计是要有所行动了”

[“恩”了一声算作答话,也没细说之意兀自低头擦刀]

“你就没兴趣是什么事吗?胡人马上就要二攻了,我猜赵将军肯定有了打算,想要先下手为强,毕竟……你听说了没,早些提交的军资拨款一直没落实下来,听说关内也在闹灾,兵部户部也是一筹莫展,这前线打仗后方储备不足可是大忌,赵将军眼见动怒施压也没用,只能想别的辙了”

[这人同是封狼营的将士,年纪比我长上一些,我唤他老周,闲来无事最擅打探消息,我在军营里知道的各种小道消息多半出自他口,因出身徐州便与我算半个同乡之情,颇是亲近,我听到他后面特意压低的话才抬起头,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说了句]

将军自有打算,你莫多想了

[那期待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无人能懂的寂寥目光略一感叹又立马兴致勃勃转了话头]

“对了,我上次送你的护身符你还放着么,记得每日虔诚祷告,能保佑你平安”

[我叹气,想告诉他上战场的人不该信神佛之说,但尚未出口就听到了集结号角,二人顿敛容从肃,起身迅速到操场上集合,发现来得都是封狼营的将士,赵将军站于台前,看着台下集齐的精兵良将脸上难得积威甚重]

“胡人此次来犯,是抱了必死之心,我本不该惧,但上天似有意磨难,天灾人祸都让我们遇上了,如今大面积的闹灾让京城地方自顾不暇,但我们身为漠北的将士,不能因外因而弃守阵地,作为最重要的防线,必须保证固若金汤,不能让敌人趁虚而入,你们做不做得到!”

[我与老周对视一眼,后随流大吼出声]

“做得到!”

“很好,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派一支前峰队,趁胡人还没缓过劲,佯攻偷袭,将他们引去伊沃山,将其势力一分为二,再捣了他们大本营,此去前锋,不仅没有支援还须尽全力吸引对方主力,你们都是封狼营以一敌百的将士,我相信你们可以,现在有谁愿意!”

[他话语一落,场上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大抵还未从这震撼中回过神,也许置身战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真要立刻投身到一场必死之战中,仍需冷静的头脑与极强的信念去支撑,步一跨,我出了列]

末将愿意!

[似冷水激了锅,随第一个站出人群纷纷沸腾,继而不断有人加入,赵将军的脸色终于趋缓,隐有欣慰,命人端上酒碗,算是与这些英勇无畏的将士们践行壮胆,敬到我面前时,他目光停留,问道]

“顾征你多大了”

“二十有五”

“还年轻啊……”

[叹息的话似有无限感慨,俱在历尽千帆的沧目中又止,我却不在意的抬头笑道]

“将军还记得当初招我入麾下时说的话,问顾征是否有要守护的东西,那时我便说我身后是故土,入伍从军就是为保家卫国,让至亲之人安枕无忧,不受外虏侵扰,现在亦如是”

[他目色赞叹,既赞我敢勇首跨出第一步,又叹本是良将之材可能此去无归兮,但无论如何皆是军人胆色]

[出发之前老周找到我,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但身在战场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没有矫揉造作,只是故作轻松道]

“记得带护身符啊,佛祖定能保佑你平安归来,还能继续跟我喝酒”

好,记得嫂子做的腌肉多拿些出来下酒,可不能再私藏

[老周有妻儿老母,牵绊住了脚步,但我能理解,曾几何时我也这般瞻前顾后,但残酷的战场总需有人不断牺牲奉献,才能成就千功伟业,我不后悔,因为我心无所惧,至于护身符]

[手摸上胸前,最贴近肌肤的地方,冰凉的玉质被始终温暖着,似能替我驱走漠北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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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成亲后,正月已不远,阖府上下喜庆红绸还未拆,年味又添热闹。各个房中的妯娌婆母登门探望再回访还礼,人面对人面,是一笔庞杂繁冗的账目,朱门女眷心思曲折,稍不慎添下怨怼之心,妨害的是各房和气。大族理应由九郎生母做主母,可惜已仙去二十余年,整个内院仍在太夫人余氏手中掌管。九郎之父博正宽掌握博家大小盐庄、盐铺,每年盐券、盐课必与盐运打足交面,九郎随父学习生意之道,便彻底收回了从前向往闲散自在的心肠]

[夫妻相处时光并不多]

[洞房花烛之事,九郎隐瞒过众人,至于往后,两两相对有意无意缄口不提。内院多是煽风点火之人,近来仆婢们在背后跟风议论些什么,句句流言很快被传的肆意难堪]

“哎知道么,少夫人嫁过来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听说是战死沙场”

“啧啧最后还不是守不住了,看上我家公子品格出众,想方设法把人给套住了”

“造孽啊,真是看不出她是这样的女子”

[廊下着粉蓝各色衣裳的婢女们聚拢一起,像各房人家的嘴巴,如此一启一张,风言风语刺耳难听。园中石道上,与房中婢女言姑一前一后行着,裙袖被风吹得疏冷淡落,石塑般停在辰光里,跟在后面的言姑脸色气得涨红,欲上前训斥,阻拦住言姑,让她与我一同避开,另选一条路去向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华鬓簪着百子闹春玛瑙簪,安详的饮着梨汤。屋子内烘得暖融融,几株玉簪碧身抽穗似剑,气息和静,垂幄熏炉未常移改,一目看去恒守素常,无端使人心底由宁和生起敬意。言姑退到外边静静等候,铺裙跪身与太夫人问安,她没有让我起身,脸上皱痕平持着神态因上年纪还是添了倦怠]

“外边起风了,吹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吧”

[身心一凛,明白此风为何风,一句话能使人生也能令人毁。端跪于厚重织毯上,膝盖砥至毯下硬质地砖,睫垂,眸不瞬地望着合拢指尖,指甲泛着无血色的浅白,瘦颌低颔迟疑道]

请祖母明示

“女子若水,儿郎若皎月恒照水波上,水有亏漏,经不住风,怎端持月盈月缺。你欲报恩,可晓得九郎需要的是什么?”

[舌前慢声复念太夫人前半句言,字句在口中断线般,经不住推敲在身。我当如何对待九郎?这门亲事博府诸人都不看好,前有九郎父亲百般阻挠,族内寄望九郎以一身端正好品貌娶一位母家丰厚的女子为妻,唯独太夫人愿意成全九郎,九郎如今一人费尽心力担起族中重望,欲为我撑一片安好天地]

孙媳知该如何做,风大任风去,水当绕月明,且请祖母宽心

[俯姿,合袖轻叠抵额,向太夫人叩首而拜]

[我一心想能对九郎好,好上加好,要他这一生都能够过得舒心舒意,不再为我苦恼。]

[还有一人,他远在天边,不明安好不明喜乐,我再没曾肯等一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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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十八日 (秋) 2019-4-27 21:54:53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本该循着迎亲的队伍跟到博府大门前,或许还有机会再看上一眼阿鸢披着凤冠霞帔的身影,只是放眼望去,尽是泱泱人群簇拥前行,带着欢声笑语,感同深受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使我孤立在外,显得格格不入]

[跟去又怎样呢,我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

[于是由衷感染上祝福的笑,目送着花轿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我牵马走出城门的时候,天光依旧晴朗,虽仍是寒意逼人,但比起塞北彻骨的冷真算不上什么,城门砖墙里的污泥刷过一批又一批,俱添作了岁月沧桑,此刻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中,显出熟捻亲和,仿佛数年前刚离开时的模样,我在这时停下脚步回头望,高高的城门刚好挡住了一束强光,光线刺激了眼睛,微眯的时候眼前所见霎与沙漠孤城重叠,曾经我以为煎熬难渡的地方,竟不知会生出如此强烈的归念,大抵因这久思的城镇再没了惦记我的人,而漠北千嶂,还有无数等着我回去的同袍兄弟]

[扬州已无我立足之地,孤烟边塞才是我的战场]

[想起阿鸢当初得知我要参军时问得话,为何要远离故乡远离她,去那从未踏足过得地方,拼九死一生,我说这是我父亲的遗愿,男儿生来就应上战场施抱负,立戎马功勋,在有限的记忆里,他容貌都已近模样不清,却眼中闪烁的光依旧照亮指引我以后的路,我想阿娘应是很爱父亲的,即便他战死沙场连尸首都寻不见,却在得知我有着同样抱负时并未阻止,只语重心长的说“阿征,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不拦你,但我希望你能想一下鸢丫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像阿娘一样,守着灵牌过下半辈子”]

[我当时不是很能理解阿娘的感受,情始于涩而忠于痴,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未能在飘摇红尘里体会太多,只知道抱负一日在心就促使我必须去完成这项使命,这是少年人的执着与拼劲,直到上了战场历了生死才知道,我也并非想像中无所畏惧,看过太多生离死别,才会在某一刻突然想到,远在他乡的阿鸢是否也这样提心吊胆过着每一日,在守望枯等中煎熬,生怕等不回一个活得顾征,就如当年阿娘一样,那该是多么痛不欲生]

[于是才发现当初年轻气盛的自己是多么自私,但我又如此渴望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能携着勋功荣归故里,告诉她们,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可惜我终是没这个机会]

[从此你再不属于我,我也再不属于你,你有你的宜家宜室,而我往后,也将彻底献给塞北沙场,再不用彼此牵忧顾虑]

[那么阿鸢,你一定要幸福]

[踢马一声“驾!”尘土扬起在羊肠小道边,模糊中是巍峨矗立的扬州城,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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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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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十里红妆,曾念念青春年少]

[一担担箱笼托著红红翠翠绫罗被褥,结系大红绣球的木箱盛放日常木器、埕罐,朱漆髹金,溢色销光,一并奔赴婚日。长长迎亲队伍自城西蜿蜒向东,前首同着喜服的九郎风仪翩然。方才一领遮面绛纱之隔,他牵起系在我手边的红绸,双目润泽缱绻,折着辉辉耀耀的光,温柔备至的对我道]

“娘子,我来了”

[摇曳轿厢,百蝶攒珠大红轿帘外声嘈嘈,孩童们兴奋的声儿缀在轿后边滚珠般一路相随]

[头冠垂落盈盈雪白双珠串,双喜流苏与轻钗磕碰有声。因大喜之日,无法与药气相冲,我对阿娘、九郎都说了句谎话。常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蹙了秀眉不禁含愁,暗自忖度如若今日婚仪若生差池,总归于博府是不好的,于九郎更是不好。朱红所覆五官虚弱,细研脂粉掩饰,遮却一张孱薄可破的脆纸容颜。昨日体乏无力,今日风寒加深,便如堕冰窖,冷意缠绵从骨头钻入肌理,一阵阵阴冷像无数的小蛇,熨帖过寸寸战栗难安的肌肤]

[轿厢四角应景悬着喜鹊振翅登枝图样镂空熏球,偶尔两角相触,音色轻当、轻当错落。宵尽未眠,头冠一低,恍恍惚惚阖眸,青睫投影颜颊,双手捧着扇,十指虚拈扇柄,扇歪向一臂,半似昏厥。神思一松弛,迷朦线影,脑海内浮现再沉没。眸前噙了丝水汽凝到眼尾为细腻水泽,结成一滴清泪。]

“落地平安——大吉大利”

[轿停稳在博府门前,喜娘扇着葵扇,以吉祥话与队伍相答喝。艰难着清醒,直腰端著袖正冠,寒意如影随形附体不离,唇边深吸一口气,仿能够克制深寒与晕眩。九郎入府,告迎亲已成。约莫这刻静候轿中,缀后面的雀跃孩童们一股脑包围到轿前,喜娘持礼数庄重,娇声训斥着不许他们靠得太近]

“小炳哥,新娘子长什么样,我好想看一看”

“新娘子啊,肯定比小花你好看啊”

“哼,人家不想理你了”

[小姑娘气鼓鼓的话,旁那戏弄之声倏是追后赔不是,两小无猜情状,虚阖的眸,忽一弯,有泪光泯灭。轻叹着摇了摇首,绣帕拭除鬓额薄生的汗水及眼角的湿润。闻轿前三击,九郎一袭红袍长身玉立,恍然敛眸,心势渐跳快,扶住喜娘递过来的手,终自轿中出,衣裙与九郎袍角摩挲,合璧人一双]

“哇,快看,快看,新娘子出来了呀”

[孩童们起哄,个个小豆丁儿伸长脖子,看热闹之心最浓厚。幢幢人影拥挤围上道喜,有博府中人也有观礼而来之人,喜气盈盈,在大喜之日平常且安宜,噼啪鞭炮声响震耳欲聋]

“呜呜,我的糖、我的松子糖碎了”

[众人未曾注意,却听到还是那小姑娘的软糯声,正放声哭泣,大抵糖果被拥挤的人群踏碎,九郎先是诧异望向我停住的脚步,旋即明了心意,故而唤家丁多送些糖果出来]

[不忍心地低下身姿,红纱亦垂,伸出手,掌心摊开一粒粒晶莹的松子糖]

不要哭

[和声柔软,天光织一身眷眷光彩,小女孩接过糖破涕为笑,顺便歪着小脸儿凑到盖头底下,乌灵灵眸子瞪大,粉嫩小嘴张开能塞下个核桃。朱红妆映,清婉对其绽一笑,便起身续前行]

“我看到新娘子啦!”

“好看吗好看吗?”

[孩子气的骄傲声似糖块融化,甜味涟漪般散在空里,孩子们循声而聚,耳畔渐远]

[琉璃瓦溢华光之璀,锦团绣簇,鲜霞漫举,灯烛明堂云云宾客齐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毕之刻,如释重负垂望指尖忍耐,额面渗出细密汗珠,多亏喜娘相扶一路归洞房]

[洞房花烛夜,瑟缩锦被中,扁贝齿间只言碎语,自无从知晓,惟九郎一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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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十六日 (秋) 2019-4-26 22:22:42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博家嫡长孙大喜的日子于扬州城的百姓来说也算是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更何况成亲当日盛况空前,于是无论青年壮汉还是老幼妇孺都跑去看热闹,称得上是万人空巷,敲锣打鼓声远远传来,小儿们兴奋地在人群里穿行嬉闹,人人都引脖伸颈,争相看一眼高头大马上的俊俏郎君,又存着侥幸好奇的心思,探向大红轿帘,不知这引得博家九郎非卿不娶的佳人到底是何模样,但无论如何,都是一段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佳话]

[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与周遭的喜气洋溢不同,沉默的脸仿佛隔绝了一切,又依稀是似曾相识的一幕,记不得是谁家大婚,同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拉着阿鸢不断在拥堵的人群中借道,不顾四周嬉笑怒骂的声音,带着她挤到最人前的位置,正好赶上走来的成亲队伍,兴奋得指着那马上一身红妆,大声道]

“快看,那是新郎倌!”

“呀,那新娘子呢?”

“后头呢,你看那大轿,就在那里面,诶,新郎倌可真神气”

“可惜看不到新娘子”

[我正抱臂感叹,见到阿鸢遗憾的模样,又忍不住挤眉道]

“那有什么,甭管新娘什么样,等你成亲的时候肯定比她漂亮”

“胡说!我,我还小呢,那我是新娘子,你又是什么”

[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眨了眨眼,自然而然道“当然是在前面领路的新郎倌啊”,成功又将她红晕一路染到了耳根,追上来就要打,大笑着躲开,在人群中玩闹一阵,就听到有一阵哄闹声,原是喜婆散糖了,最开怀的就属小子姑娘们,上赶着去抢,我自然也不放过,兜了一把在怀里,送到阿鸢面前,她尝了一颗一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又捻起一颗送我嘴里,问我]

“甜吗?”

[丝丝甜味在唇舌中绽开,我笑着用力点头]

“甜!”

[恍惚那傻笑对望的二人就在眼前,在热闹的人堆中,一眼被我锁住,再挪不开,于是再伪装不了若无其事,牵起的嘴角回味不到当年的味道,只余苦涩不断蔓延]

[有生之年,我终于看着阿鸢披上红妆,可惜儿时凿凿之言并未兑诺,我终是当不了神气的新郎,当不了,阿鸢的如意郎君]

[视线移到前方大马上意气风发的脸,猝然闭目移开,抿起发抖的唇有说不出的隐忍难过,而那座大红花轿,从始至终未能掀帘,未能让我看上一眼记忆中的少女,梳妆画眉后的模样]

[此生再无奢望,到底情深缘浅]

[阿鸢……]

[再无力支撑,缓缓蹲坐在地,心口的疼痛迫使我弯下腰,双目在看不见的地方舐尽挡不住的悲伤绝望,却突然视线下方伸出一只嫩嫩的手,抬头对上一双天真水润的大眼睛,小姑娘好奇得歪头看我,疑惑道]

“大哥哥,你在哭吗?是不是不开心,喏,我有一颗糖给你吃,娘亲说,吃了糖就什么病痛都没有啦”

[手心摊开,是一颗小小的松子糖,她露齿的笑容将我感染,我拿起那颗糖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塞入嘴]

“大哥哥,甜不甜”

[甜味将麻木冲散,混含松子的香味漫入味蕾,奇异得止住了原本肆意流淌的哀伤,我扬起被遗忘的笑,一如当年儿郎时,点头道]


[发帖际遇]: 陆定权于金水门赌坊开盘,下注说皇七子赵暄要能做皇帝就在章台街表演拿大顶,后来皇七子果然在夺嫡大戏中赢了,此项被地字贰叁叁录入文兴十三载迷惑行为大赏卷,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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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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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人最后总要为着什么争一争,最惧的是同自己争。心越想的太明白,才会越是荒凉渺茫。引手琵琶前弹,拨四弦根根无声终归位弦槽。这一生弹过的曲太多,再寻寻觅觅也找不回初弹时那百转柔肠,故去的阿征与阿鸢双来双去,就让他们安然无争的留在过去,不起一丝皱的留在我心底,不再打扰]

[而眼前人是九郎,明日便要嫁与他为妻]

[数九冬寒,云厚似棉絮层重。阿娘忧嫁期将至,良辰吉日若非艳阳高,总觉得不顺遂,直是在父亲灵位前求告。我倒无甚担心,立在父亲留下的一架典籍前,指依着尘灰慢慢从当中抽出《数书九章》、《四元玉鉴》,从前念算经嫌“盈不足”之理晦涩难通,还不若阿征给我做的风筝瞧起来精细。昨日博府老太君特意相见,私下点拨即是要我知晓,女子不可惦记依靠而生,蒲苇依磐石虽天下常理,然如不能与九郎携手同进退,何以称作夫妻连理]

[额前逐渐起一些烫热,大略晨时着了风寒。人昏昏沉沉,身没什么气力。傍晚点灯,堂前亮起一对攀龙琢凤的莹莹花烛,一幅大囍字笔墨撒金,璨璨耀目。堆成小丘的瓜果与和合二仙一并供在案上,斜倚桌前,还想绣完手中一对鸳鸯目,绣花针捏在手中定也烫着,脸颊烧起来,若白皙瓷上敷着一层水红胭脂。阿娘熬了一碗浓郁刺鼻的姜汤,汤水中加了莲子桂圆红枣这些,味道熬得极怪,犹豫不决中,阿娘在外边忙碌,俄而声调受惊似陡拔高]

“九郎,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可不能相见的”

[新婚前夜,男女不好相见]

[捏着没绣完的鸳鸯目,拔出针线插回荷包,一豆灯火摇晃,九郎失魂落魄从门外大步走进,凌乱呼吸自胸口喘息,撩袍那只手握到指节惨白,未及开口,他呆呆地似悲似喜一句]

“鸢娘,你...没有走”

[撑起身,足步虚浮,眩晕着将辛辣姜汤和碎瓷打翻一地。很多看不懂的表情出现在他泛青的脸上,晦明不定。相识两年之久,他一向处世慢条斯理,有矩有度,君子怀璧而无暇。此刻逾新婚礼数,何事似千钧重重砸在这关头,待启唇,他冰凉的手忽握腕上,似犹豫一下又握更紧些,离得近才发现他目光刻着疑惑,瞳孔紧张的锁住我想看出些什么]

“鸢娘,你嫁与我,可会反悔?”

[向来渊渟岳峙,自持甚好的男子,眼窝底下青影深厚,这一日像极其疲惫。不免惊着颜色,实猜不出其中缘由,如初见时他对我一般耐心,柔声道]

我是真心真意要嫁……

“若你心中的那人,若他还在呢?鸢娘,你告诉我你当如何,你还会愿嫁我?”

[话语被他一时紧逼,准准抽出心上沉重,再度化作锋利的刀刃捅破虚妄——心中的人,四字说在他口中那般沉痛,而我知道自己心里的话,历过漫长繁重的蹉跎,好不容易化至唇边]

九郎,我已是将顾征放下

你曾劝我,莫要作茧自缚

[未曾想一日我心结也成了他的心结。一意孤等痴心不改,他陪在身边看在眼里,此生此刻论情爱难言忠贞,但一心嫁他为妻是真,反握他冰凉的掌心,漆眸明亮,一丝也不迟疑]

宋轻鸢此生嫁博云深为妻

不后悔

[他神色稍是松弛,喉结滚动着总像有话还没讲出,眼里仍是异样,两相无声而对,手臂一圈,把我收进怀抱,贴这般近的时候很少,来日结为琴瑟相谐的夫妻,距离多近一步]

“鸢娘,我只是太想你了”

[轻微叹息声昏沉着吹到鬓边,摇摇欲坠的看他变成了双影]

[出嫁前夕,还是染上一层没曾避开的风寒]

[后来还是阿娘劝走了九郎,成婚时辰不可耽搁,涣散着精神一样需梳头点妆,然而冥冥中身体多难受一分,心上便好受一分。桌案堆起厚厚烛花,已天明光]

[大红纹锦漾若流水,轻柔罗袖捧起团扇,一步一步由喜娘搀扶行出门,张结喜庆的轿厢前折身,头冠压颈,红纱覆面,风知意拂取一角,又垂落]

[喜乐鸣奏,双手滚烫地叠放裙上,盖头后微微地侧脸,轿外泱泱一片热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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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十三日 (秋) 2019-4-25 10:52:02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庶,盐庄的少东家不是这么好见的,何况我一副来者不善的气势让那店家狐疑之余扔下一句“稍等”就没了下文,足足候了小半个时辰见我仍没打消念头才跑去通传,过不久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上下将我一番打量,才持着假面客套的笑虚与委蛇道]

“这位兄台,你找我们少东家是为何事,他明日就要大婚,手上诸事繁忙,若没要紧的事,还请改日再来”

[一番话,一行字蛰痛了我,于是始终抿紧的嘴角扳开森森笑意,毫不客气的放出威胁之语]

若他还想成婚,就别再浪费我时间,告诉他我姓顾,叫顾征

[耐性消磨在对方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压抑的怒火反而暴涨,在眉宇积成杀气,让那管事在悸色中惊疑不定,却最终还是沉下脸转身离开,我放眼望去琳琅繁华的街道,倏忽想起以前嚣张跋扈,拥众称霸时的情景,嘴边才拾回一点暖意,因我当时知道,无论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遇到多大的困难挑衅,身后总有人关心支持我,是阿娘责备心疼的目光,亦是阿鸢仰慕追随的视线,追忆在眼中模糊深远,唇边的笑渐渐淡去,直至不见]

[这次没有等太久,管事亲自领我入内,铺后连着三进三出的屋院,无不彰显博家底蕴,待客的堂前立着一道儒雅清俊的身影,朝管事点头示意,堂中就只剩我二人峙立]

“你….是顾征?”

[我将目光瞥向他的一刹,捕捉到他不可思议后眉间堆起的褶痕,隐有不安焦虑,倒是一副细皮嫩肉的好相貌]

对,我是顾征,阿鸢本该是我的妻

[说得直接坦荡,让他一瞬苍白了脸,却固执的抿起唇角,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

“那只是儿时戏言,三媒六娉都没有作不得数……”

[他尾音仓促未落,便被我攥领狠狠按在了墙上,面容闪过慌乱惊痛,低头对上我一副吃人目光]

儿戏?你说我与她之间只是儿戏?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夺人妻者如杀人父母,博云深,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带她远走高飞

[杀气作不得假,是我在无数手起刀落中印就的,此刻在血液中沸腾翻涌,当真就想应了自己的话,亲手折了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于是手背上的青筋叫嚣着,杀意与愤怒在脸上扭曲出嗜狠的戾气,他被自己压迫得几乎透不过气,唇瓣微微抖动]

“你杀了我,也给不了鸢娘幸福”

那就退亲

“我已下了聘礼,这辈子非鸢娘不娶”

[没有丝毫犹豫,我被他坚毅的目光刺痛,一下子沉重到无法呼吸,明明面对野蛮残暴的胡人时都不曾有过的退怯,此刻却忽然像灼烫了手,松开禁锢]

[因为我读懂了他话中意,这个男人,对阿鸢是真心爱慕的,即使处于被动险境,那份挚心也没有动摇半分,这样一个相貌出身,这样一个情深义重,难怪阿鸢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他,比起我这飘浮无定,不知前程何夕的粗野莽夫来说,的确更值得托付终生]

[即便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还是不可抑制的绞痛着,一向心比天高的自己终于体会到云泥区别带来的落差,曾经生命里只有一个阿鸢,如今阿鸢不再需要我,也就从此陷入了灰暗]

[我什么都比不了,又拿什么去争,痴心妄想么]

[自嘲得低下头,彻底松开了他胸前的手,转身就往堂外走,似乎是没料到这样一幕,背后传来他欲言又止的一声]

“你…..”

[停步侧头,深沉下的目光似聚满浓雾难散,只在眼尾吊起犀冷,诉我接下来言出必行的忠告]

记住你说的话,这辈子都要待她好,如若不然,即便我入碧落踏黄泉,也不会放过你

[扭转过笔直的身影,朝着前行的方向再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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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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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9-4-24 20:17 编辑

宋轻鸢

[漏夜,烛烟散尽,帐縠悄然无漪,青丝沉在枕下一缕缕交错]

[被衾下蜷缩的指还会因久久不愈的冻疮感受疼痛,唇齿咬紧,绞著细碎呻吟弱而无闻]

[窗前蓦响两声敲击,似在心上,呼吸一滞,心惊胆战自榻上坐起,捂唇发出蚊吟似的惊呼,背心骤凉,生怕父亲发现后会怒呼有辱斯文。摸衣披身,无端摸到泪水湿透的枕,还转了转眼珠,合齿讶异不知为何梦中落泪,偷偷瞄见窗前影,意料之中的窃喜着,虚实混淆,忘却父亲早已亡故的事实]

[蹑手蹑足推窗来,一双打磨黝亮的眸含着笑,眉眼尽绘阔朗清晰的线条,两片唇前竖起一指示噤声,暗里无灯火明光,寒星疏月都黯淡,不能忘怀的那个人回来了]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虚张口形,舌尖挡着雀跃嗓间的卜卜心跳,到底清楚一直等他归来这桩事。周遭天地折叠在寒风刺骨的黑暗里,手扶到窗沿,探出身去,披散长发被吹到洁白耳后,心领神会的终至眼前,男儿稳重的气魄与少时顽皮模样重叠,挺拔之身为我挡过风寒。笑颜湿润着,内心轻易就原谅他的杳无音信,仰额,抬起指尖,破开男女大妨之距,探臂将眷恋触向他侧颜,他垂望我的眸色却生出无限忧思浮游眉宇之上,双唇微动,无声重复的二字,是阿鸢]

[便再没有话语来得及对我讲]

[毫无悬念,梦境最后分崩离析成残片碎影,一息惊醒,亟亟分开帐帘,含着一缕顽强不甘的残念,促身踉跄几步,天色透青已初明,希冀趋使纤细使尽全力,将紧闭之窗一并推开]

[冷风吹彻肌骨,双颊冻得飞红,枯枝败叶卷起零星,枝桠横纵此彼起伏风中,老树一直歪着脖子的模样,立于空庭嘲讽于我。悬放侧边壁上的琵琶,琴面纹理已老,初弹琵琶尚豆蔻之龄,连拨一迭串儿刺耳节调,他坐在窗对面一叉粗壮的枝干,双手捂住耳朵,呲牙咧嘴地取笑我一回再一回…]

[低颌,抱琵琶入怀,指尖绵绵挪移,拨捻上下,朝晨人静,只敢无声不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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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十日 (秋) 2019-4-23 22:22:43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月光愈发浓稠,肆无忌惮的在黑夜里横扫,扫到脚边,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如雕像般纹丝不动,屋里的烛火也早已熄灭,四寂里仿佛只听得见我一再放轻的呼吸,却仍是难觅屋内帐中同样的气息]

[阿鸢…..]

[抬起有些僵硬的头,望向那一弯残月,终是圆缺,口中无声描摹那深刻入骨血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她永远留住,在我心里]

[即便身在咫尺再难触]

[天边第一道晨光升起的时候,我睁着一夜未合的眼再次回身,曾经无数次调皮顽闹时都喜欢偷偷爬上来敲这扇窗,少时不懂男女避防,只知道想阿鸢了就来找她,又怕那严肃刻板的宋夫子,于是这棵歪脖子树就成了二人的鹊桥,每次只要敲上两声阿鸢就会打开窗,露出同样企盼惊喜的脸,诉上一肚子衷肠的话,就如彼此的心意,相通无罅]

[可现在隔在两个人之间的又何止一片薄板,是六年情意磋尽,凌迟成一地碎片,我却不敢伸手去碰,怕最后割出鲜血淋漓,更怕让她在抉择内疚中痛不欲身]

[就当阿征从没来过]

[一声叹息迎风轻送,不知闺中梦里人还是否为故人]

[扬州城的商铺鳞次栉比,八街九陌,而我离开时尚不是成事打交道的年纪,更没机会去结识商富子弟,可以说我青葱十几年都是在青莲巷度过,此刻站在城内最大的盐铺门前,被战场洗礼过的身姿笔直挺拔,一夜未眠的双眼除了有些拉丝外几乎看不出疲态,或许是无数个日夜煎熬出的习惯,又或许是此时此刻我要做的事让我浑身状态有如对敌时的紧崩,不敢松懈]

[黎明时分商铺还未开门,等过几巡早点的叫卖声,才听到门板上传来的动静,转头对上仍睡意惺松的一张脸,不顾对方诧异,目光里是不以掩饰的犀锐,投在淡定从容的嘴角,单刀直入的话似藏了刀光与剑影]

我找博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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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9-4-23 21:08 编辑

宋轻鸢

[阿娘说了好些的话,脑中一瞬变得空白,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了。捏著扇柄的指叩曲两根在手心,流眸看着那观似纤细已生起冻疮的指,每年冬风刮起来的时节十根手指的红肿都会如期而至,弹完琵琶后的它们血淋淋翻开狰狞的口子,我时常咬紧牙止过血还是继续赶着弹下一支曲,挨到春时伤口日益愈合,但指上破口红疮又开始奇痒无比,我依旧忍啊忍啊,不能在双亲前掉落眼泪]

[心上沉重是一柄我不肯躲避的刀子,最末连刀柄的末端也是自己亲自狠狠送入。阿娘的苦口婆心无非担忧这个关头,我若生出了任何动摇,从此以后,依旧一只孤零燕最终淹没在滂沱红尘中]

[徐徐完成将遮面的扇平稳从鼻尖位置别向罗襦束腰间的动作,抿口对镜,看到的是在咸涩泪水中脱去稚嫩的一张焕新脸容。唇不笑则安静,肆意太奢望,尘世有人愿纵我,九郎即便是遮风挡雨的那个依靠,而我亦不再愿肆意。一对秀致内敛的眉,晴松叶翠般坚韧着,目光没有了飞蛾扑火那奋不顾身的无知,扭转容易濡起泪光的眸,走近镜前,我看到自己在笑]

阿娘,是我自己愿意嫁给九郎的

[是阿娘提了一遍又一遍阿征,还是我私心从不曾斩断思念。这么多年,我若相信阿征死在战场上,自会立块碑哪怕作个衣冠冢,终日相守。笑着的时候,清楚感受睫端的颤意,我亲手烧掉阿征仅仅留下的那些信时,在飞灰中企图拼凑他的样子,他在选择从军的时刻,心上就不止是儿女私情。曾写过的信里字句告愿折寿换他平安,这些话都不假,何时何刻我比谁都盼望他仍活着]

即便阿征现在回来,我也不可能回头了

[我身上背负的这些,阿征若在,又为何加诸其身,我的苦不堪言难道就要拖累他一生一世。博九郎的出现是预料之外,还记得最末,我软弱地想拿一根簪子结束性命,他的话尤记耳边“九郎施以宋姑娘之恩并不望报,而宋姑娘你一味拿着痴心作茧自缚,于你、于他,都只是毕生的憾事”,笑着蹙眉]

这些年陪在我身边的人,一直是九郎

[动摇的自己何尝不似那个举簪自尽的阿鸢,辜负不该辜负的人。习惯疼痛的指尖放下手中执着的扇,今夜星辰太冷,未免凄清,踱步到窗前又无心相看,隔着薄薄一层窗纸,没有推开]

我今日在大明寺,向佛主起过誓,这一生都会对九郎好

[君不弃蓬门荜户,妾亦不惧高处难行,这也是我对博老太君的许诺。阿娘面前有些话不能说太明白,但说明白的都是一心要做的,她在跟前欣慰的抹泪不已,忙从窗前折转过身,践嫁在即,见她如此,自责己心不定才是过错。眉痕淡转,换一腔小女儿态度,依偎进阿娘怀抱,反过来细声缓缓劝慰]

我从前依靠九郎太多,我会做个好妻子。阿娘,以后有九郎和我一起照顾你,可要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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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八日 (秋) 2019-4-22 22:37:31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一路拖沓慢走下了山,回去的时候已是月冷清辉,昏暗的街道上或有人影匆匆,擦肩而过,四周门房上挂起的灯笼朦胧了光影,宅院里也时而传来喧语欢闹,这是无数次在塞外闭眼时浮现的情景,此刻竖在眼前却让我陌生到寒冷]

[鬼使神差得,我又来到白日里曾停留的大门前,一街之隔,我抬头,看到二楼窗轩处模糊的光,久久未动]

[离开了六年的家,我知道回去也是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气,只有这里,是我迫不及待下马飞奔的地方,也是唯一还心系惦念的地方,我甚至透过黑乎乎的宅门,看到门缝一隙光缓缓打开,阿鸢走出来,眉目依旧,掩不住的欣喜笑意轻易绽开,她对我说]

“阿征,你回来了”

[于是无数酸楚苦意统统咽下,我紧紧将她抱住,在她耳边掷诺——“是啊,我回来了,阿鸢,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凛冽的风刮醒了痴作的梦,我抬手,指缝空空,缓缓握拳,有痛色在眉心蔓延,沟壑出难平的纹路,下一刻又被不受控制的执念重新占据,眼中闪过念定决心,趁着四下无人,熟门熟路得来到宋家门外的歪脖子树,轻而易举的跳上枝干,一路悄无声息的来到那扇闭合的窗下,我屏住气息,四下静得能听到屋内燃烧的烛声,我反过身,情不自禁靠近,一颗心狂跳不止,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看,鸢儿你穿什么都好看,九郎好眼光,我在这青莲巷许多年,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新娘子,我们鸢儿好福气啊、”

[欣慰满足的语气又有道不出的苦尽甘来,让我靠在壁上的五指收拢,双唇紧抿,许久未再闻声,蓦地叹息声又起]

“唉,傻孩子,我也知道你还没有放下,做娘的哪有不知道孩儿心里怎么想,但是鸢儿啊、六年,你等了阿征六年,等到你爹都没能看到你披上嫁衣的一刻,你别看他平日总对你板着张脸,却没少与我念叨,说我们鸢儿生来好相貌,日后成亲定和善眷美,鸿业旺夫,我还常笑话他…..”

“九郎那么好的孩子,难得对你真心实意,换句话,就算阿征回来,他能像九郎一样,事事俱到,不用你操半点心,别怪阿娘说话难听,过去得就让它过去罢,儿时情义遭不住苦难磋磨,找一个真正能过日子的才放心,何况博家帮了我们这么多”

“你就当阿娘自私,实再不愿闭眼前还见你孤苦伶仃,这也是你爹的遗愿,我们都不想看你苦苦守下去,守一份可能等不来的终生,鸢儿啊,你与阿征到底有缘无份,听阿娘的,把他忘了吧”

[月光凉凉拂面,觉不出一丝暖意,我脑海深处那张温祥慈爱的脸也逐渐破碎,即便无奈,即便不舍,但终是离我愈行愈远,再回不来了,纷涌燃起的焰火未捷先衰,是被无情的现实,是被无从反驳的颓败,偃去雄势,只现萎靡,脑袋一靠,轻轻磕在墙壁上,我闭眼,掩去一目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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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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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车夫口呼一句吴侬方言,车辕蓦地吱嘎停顿,素手揭帘,自车中出。夜风一阵没一阵发出南地特有的呜咽声,像是谁家女子暗夜里兀自低声哭泣,婉转孤清的迎面吹来,行人衣袂鞋袜皆生凉。七孔桥的位置泊着一叶夜舟,老艄公挂起一盏昏黄伶仃的油灯,涟漪晃晃悠悠随寒烟荡了老远的地方]

[阑珊不远,向前行二十步再转过一道围墙,有一座院子,门上缠着的锁条,厚厚的铁锈包了一年又一年,孤零的被遗落在一簇一簇灯火后。寒冬星子在云絮上缀着遥远的光芒,水眸泛着天边的星光,黑暗里时明时暗,眸眶那些孱薄的水汽,一阵风吹过便就干了。]

[门前一双贴了喜字的灯笼,流苏风宵中飞起结了如意的长穗。檐下橘火摇曳着一圈一圈安详,衣衫裙带亦沐一片祥和喜色,虚浮的心绪很快为阿娘打断,她定听到动静很快来为我开门]

“傻孩子,还不快进屋来,九郎今日清点盐庄账本无空过来,你竟失了魂一般也不怕夫家笑话”

[恍然想起九郎自提亲以来日日都会登门,诚如阿娘数落,嫁期临近愁绪自然颇多,断不想被阿娘瞧出什么平添担忧。阿娘絮叨问起博府太夫人,待见腕上翠镯明白我未受刁难即安了心,之后又如数家珍提起九郎的好,我眉眼带笑时而轻应几句。嫁衣裳平整若一叠彤云搁置在屋内最显眼位置,托盘则为祥瑞庄的祥云印记,烛光熠熠,轻软苏绸彩线连珠,大红裙摆绣的非并蒂莲却是花蕊嵌叠的鸢尾花,鸢尾常淡紫但绣红绸却巧妙将寻常偷换成了点目别致]

“快试一试嫁衣合不合身,哎,你阿爹可没有这福气等到你出嫁”

[阿娘感伤之言,勾起积年的伤楚,想起当年艰难,如今放在心里体味,也就淡淡微苦,而身边失去了父亲也没有了阿征,适才知道心中那淡淡微苦,似一枚黄莲只剥开了第一层皮而已。窗前捧起嫁衣,细细壁影缓转,绰约身姿红袖初展,衣裙便裁霞般软绵垂落,一任红裳潋滟,铜光镜中肌颜轻妩隐约,皙颈低颔,手中纨扇捧至胸前,半遮向朱颜]

[此时端起的双臂觉沉,可是沉重自尘封心底一瞬纷至沓来,覆上了一对颤动的眸]

[镜里却见到一个往年的阿鸢,毫无顾忌从纨扇后昂起花苞般待熟未熟的脸颊,笑靥重重叠叠的漾开,若支花似的明媚绽放。这明眸皓齿的少女,一定撅着胭红欲滴的唇瓣,鼓起桃腮,大咧地转头开始大声的嚷嚷“阿征阿征,你在哪儿”,他总归要应声,不应的后果可是要哄上三两天才消气。如此,才含羞带怯的好教一对灵动眼波斜飞,再故意糯糯甜甜地唤上一句“征哥哥,我好看吗?”]

[这似幻影一般出现的自己,笑色灿烂渐模糊,却避无可避的带回一段命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的记忆。他换上戎装即将离开,蓬勃眉眼飒爽,浓了目光,薄唇吐露字句,我便心魂俱碎。]

[睫翳一抬,怔怔的对镜动声问]

阿娘,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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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六日 (秋) 2019-4-21 22:18:35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扬州城郊外一条僻静道,两边树木横斜交错,光秃秃透着萧瑟干冷,但我知道每年春末夏首时枝头就会开满浅素嫩白的木花兰,幽幽芬芳夹满整个山道,沁人心脾,我与阿鸢数不清走过多少次,我常捻起掉落地上的木兰花,作深嗅痴迷,故意道]

“还是木兰花香,比鸢尾花香多了,我还是最喜欢木兰花”

[未及豆蔻的小丫头抬着张圆鼓鼓稚幼的脸,明知我有意为之仍是忍不住憋红了眼,莫名其妙的慌张与依赖欲让她脱口而出]

“不行!征哥哥说过只喜欢鸢尾花!只喜欢阿鸢!不能说话不算数!”

[调戏的结果就是她眼中的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掉不停,害我忙不迭去哄,一时兴起玩笑就得陪上大半天去讨好,可心里总是乐意得很,看她为我哭红了鼻头,受用得摇了摇头,似一副大人模样戳了戳她小巧的鼻子,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你呀你,这么爱哭鼻子,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她忽闪着水润的眼睛朝我望来,到后来,那懵懂的视线里就不知不觉装了许多,一丝羞,一丝喜,一丝盼,一丝甜,搅成了难分难舍的蜜,我再听到她说道]

“嫁不出去就嫁给征哥哥,反正你也说过要娶阿鸢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时她近及笄,少女初成,已见娉婷,而我也从只会淘气捣蛋的皮小子渐渐挺拔成了少年模样,心照不宣得,这份竹马绕青梅就淀成了情投意合,郎情妾意]

[是啊,阿鸢,你总让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可我按着约定回来了,你却在哪呢?]

[山郊坡面安了很多坟,我来到两处紧挨的坟头前跪下,一个已是斑驳沧桑字迹难辨,而另一个虽也年代久远但相比较却要新上许多,我看着上面镌刻的“顾氏之墓”忍不住低声唤了句]

阿娘…..

[风声咽去我下文,迟迟未再出声]

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也没本事……

[没本事再带着阿鸢同来拜祭,好不容易拾出来的话又再次卡在了喉咙口,苦涩难言]

[想着我从别处问来这些年关于宋家的消息,就如梗在喉,满腹的心痛并自责几乎要将我淹没,而我也再没胆气去质问宋家的背弃,在阿鸢最需要我的时候,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人不是我,雪中送炭的人也不是我,于是就这样,我把阿鸢弄丢了]

[坟边蔫长的枯草被死死攥住,指甲抠进冰冻僵硬的土地里,直到要将掌心戳穿,尖锐的疼痛才让麻痹的心抖了抖,接着抽搐出绝望]

[额头磕在坟上,几次起伏的呼吸让肩背遏制不住地颤抖,凌乱气息里倾吐出的话,一如经年顽皮打架伤了时对母亲的娇赖]

阿娘,我难受

[可那双温慈的目光已离开许多年,而另一双渴望思念的眼睛,也不会再对我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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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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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时日随门外淙淙流水平稳无虞地度过,纳亲、问名、纳吉、纳征已成,此婚落定。阿娘劳累憔悴的脸庞为喜色填满了眉梢,她日念夜念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余下几日请期择日,过后便是迎亲]

[纳征礼成,虽未冠新妇之名,许多事宜当恪守本分。我虽布衣寒门之女,少艾稚年确不懂何谓处世艰难,然五六载体味过人世辛酸,难免怀捧一颗通透之心,既肯决意嫁作博家妇,自有分寸思量,前路不可一味拖累九郎。扬州素乃两淮盐运枢纽,博府世代经营盐庄生意,识九郎两年间,零星片缕知晓其家族来历,各房兄长求娶淑女非官即商。如今博府嫡长房聘一寒微女子为妻,当中经过自难想象,听闻是得博府太夫人允肯,才促成一段姻缘。千丝万线干连着些年恩情,九郎仍初见时模样,若一轮十五天际云首上的皎月,明净清澈的无声照拂,使我悬悬不安的心无论何时都可平定]

[郊外寒风呼彻,青山半壁颓败,行道枯枝并一轮灰白冬日,万物萧索而苍]

[初十,纳征翌日。受博府太夫人所邀,至城外大明寺,一道上山焚香礼佛]

“我嘱咐九郎不必跟来,便要亲眼见见他选的孙媳是何种特别,而你日后可会对九郎好?”

[袅袅青烟一间殿室内冉冉,无风,其痕笔直佛前。身边进香的妇人年逾古稀,银鬓霜发钗翠玉琢延年仙鹤,面慈态和,举手投足不失一身雍容华贵,声含沧桑,一言淡淡似叹但又是一句询问。跪身蒲团,四围白檀香气沁入心脾,神色坦然执起三支清香,烟色睫前停泊,目光定而流露澄明,缓启唇]

老太君,主持念得一段《增一阿含经》,一言诸有众生不知反复者,大恩尚不忆,何况小者。

轻鸢家人虽贫微,往来受九郎与博府之恩,大恩小恩不计其数,轻鸢当念反复,此生无以为报

[太夫人眼尾痕深,笑而不语,几不见微点了点首。搀其自殿门出,松柏青翠遇寒不倒,经风霜非世人可度。边行边听她娓娓道九郎小时候之事,识九郎愈深。九郎生母难产,诞下孩儿不久即离人寰,长房子嗣凋零唯九郎,排行九,太夫人疼爱有加,其余八个兄姊为其他房所出。九郎自幼心窍聪慧心地又格外善良,成人处世磊落。可这样的君子,将娶我为妻。临别,太夫人镇重将一碧翠深透的玉镯附我腕上,相授之意溢于言表,敛衽盈盈而拜]

[日暮,山寺砖瓦一片金辉闪烁,踏上归去的马车,心中却拨一偶云雾。忆起自从有九郎在,与嘉龄少女那时时牵绕心肠的炙热情愫不同,人生就像自此有了一片葱郁茂盛的遮蔽,冬不惧曝露雨雪中,夏不必忧虑烈日炽烤,不再无依无靠。昔日不肯予以一丝回应,然一一受之,日益累积至今时今日]

[马车颠簸,鬓边几络银线缀珠脉脉敲打腮畔,手抚沉甸腕上的玉镯,昏光中神色平静。上灯时分,熹影灯华映在被风拂动的帘上,轱辘安稳的履过石板平地,沿街生意人家叫卖声热闹如常。厢车是博府安排的,送我归家。忽地一刻,心意一动,不禁掀开窗前遮挡,一条路此生走过无数遍,即使不走了,铭刻心上的一物一景仍熟悉难忘。经过官府张贴榜文之地,睫下眼波轻轻转动着,良久,凝颜回望去,自未察觉,微风中一星晶滢恰划过眼角]

[阿征,你会不会怨我已放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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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陆定权 发表于 文兴五年九月四日 (秋) 2019-4-20 22:49:48 | 只看该作者
顾征

[待我再次踏上阔别近六年的故土时,朔朔冬风已将秋尾剪尽,然而这年的扬州城却没有下雪的征兆,只结了厚厚的霜在沿途田梗菜地上,让我想起宋大娘家的青菜,被霜打过尤其入味,对着能咽下一大碗饭,此时被疲劳奔波占据一路的心思才渐渐拾回近乡情怯的喜忧参半,喜得是我马上就能见到阿鸢,忧得是这么长时间没音信不知她会怎想,所幸这一丝忧忡不足以冲淡满溢的期盼与欢喜]

[我有太多太多的事要诉与她听,这几年在军营的仗一场接着一场,我从身无长物的末吏小兵到如今被将军提携,进了曾经想都不想敢的封狼营,这是我五年多磨砺锤炼的见证,我亟待将这份荣光一并送到她跟前,让她也为之骄傲自豪,曾经儿时的壮语不是戏言,从总角到弱冠,阿鸢始终是默默陪伴在身边,最久的那个]

[我还想告诉她,我认识了很多人,结交了很多兄弟,在战场上一同拼命厮杀,在无数难捱的夜里叙聊慰藉,赵将军是很好的人,从不恃强凌弱,待将士如手足,甚至卸下身份拼酒时也与我们无二,还有川子,是我过命的兄弟,我如今还活着就是挣着他那份功,那串手链一直带在身边,我想我有机会一定去趟他的家乡,亲自交到他阿娘手上]

[阿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马蹄声踏在冰冷的泥地上,来回作响,我下马踌躇,竟一时没勇气去敲响那熟悉的大门,我仍记得六年前离开时说的话,待我踏马荣归,便娶阿鸢为妻,可现在一身行迹邋遢,不修边幅,而且来时匆忙竟也没备些礼,到时会不会被扫地出门?随即又被自己想法失笑,这十多年的竹马青梅,难道还不够了解彼此,如今能齐整得站在她面前,该是喜出望外了吧]

[想到那双记忆里温柔含笑的眼睛,压在心里许久的思念纷涌而至,再顾不得其他抬脚便要上前,却蓦地顿住,那是一行训练有速的下人,手中捧着各式精美的礼盒陆续出入那本要踏入的宅门,一身身光鲜整齐的穿戴昭示着背后主人身份,定是非富即贵,这是我生活熟悉了十多年的街巷,却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宋家大门外看到这样的场景]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几年未归认错门也是可能的,但旁边铺子里闻声出来的两个妇人,看着不远处进出的动作几番对话将我钉在在了原地]

“唉哟这博家可真有钱,彩礼都来来回回搬了三天了还没搬完,宋家真真是享福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博九郎对鸢丫头是掏心掏肺的好,连嫁衣都舍不得新娘子绣,遣了祥瑞庄的掌柜亲自上门量的,过几日的亲宴还不知要热闹到什么程度哩”

“所以说福祸相依,宋夫子虽是去了,原以为留下孤儿寡母难以继日,谁想就跳出个博家呢”

[短暂失神的大脑蓦然抓住一根思绪,霍然回头,颤抖的从胸腔挤出几个字]

宋夫子,是宋明孺?…...他去逝了?

[那二人对上我有些瞠目的表情,惊吓里带着疑惑,犹豫了会儿才道]

“是啊…..一年半前就去了,沉疴宿疾救不回来,亏是博家帮了一把,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诶,你是那顾家小子吗?”

[然而没回答她的话,我就已折身奔跑消失在视线里]

“真是他吗…….他回来了?”

“怕不是看错了吧,听说早死在战场上了,要不然能等到现在才回来?媳妇都跟人跑了”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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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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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鸢

[秋光暖溶溶从半支窗棂钻入,窗下织机一蓬素色生麻染上层影彩,织梭霍霍轮转,一线飞快替一线,恍若时光就是这般一痕一丝从身边抽离,经纬分明的一张流畅织物,成为拆不断的顺理成章]

[也不知从哪时起,艾艾凄凄泪水连绵的少女颜貌悄然蜕改。或许是跪在叔伯家门前求一斗米,发霉的米粒儿被兜头盖面的泼到泥水中还佝腰弯身拾捡时;或许是怯懦的用厚布包着把琵琶抛头露面,又惧名节毁损,然不得不强颜为银钱低声下气时;抑或曾拔下生绿锈的发簪抵住喉前薄弱血脉,想不再孤自忍受辛苦哀凉,如此,魂魄便可寻至一生也追不去的玉门关,哪怕修罗场鬼门前]

[无奈余岁不复还,豆蔻过后是花信,花开花落,秋寂黄叶纷纷,声沙沙]

[疏影挺直背脊跪坐织机边,漆黑发丝梳理的一丝不乱如云垂削肩,正午室内光亮明堂,木桌木椅,墙壁悬一把梨花木琵琶,父亲留下的书典俱安放在架,物虽维持原貌可终会变旧。]

“云深,你就进屋坐着吧,仔细这身好衣裳,别弄脏了”

“伯母,可莫要小看我,此等小事难不倒我的”

[院子不大,窗前传来熟络的对话,阿娘慈蔼声饱含歉意,九郎顽趣谦朗的声总那般笃定,讨得阿娘心喜又疼爱。他虽出身锦衣玉食之家,却从没富贵浸淫的俗见,起初以为登徒子,切是在父亲病况危急风雪除夕快马寻来郎中,父亲沉疴难医不久离世,他亦正月不辞劳苦保全了父亲生前读书人的体面免去草席裹尸之辱。那时家中一贫如洗负债累累,若非九郎及时仗义相助,固然再坚强,恐母女二人是活不下去的。故而阿娘感恩之深,待其甚好,九郎一年半载时常打马探望,留下陪阿娘能说半晌午的话。习以为常,恍然如斯,在失去至亲伤痛中渐渐一切痊愈,似从前又非从前]

[至少,不再去长陵街尾,风雨无阻痴痴盯着榜文看。竟又一年秋。]

“鸢娘,在想什么”

[淡影凑近,略侧身便睇见他月白袖摆随便拭来的几处油渍,融秋光的眸,似模糊的星子柔化]

阿娘说不要你做活,你次次都不听

[嗔怪之语失了少女那股任性娇气,娴静一笑,并足欲起身端些水来,手霍然为他温暖掌心包裹]

“鸢娘”

[厨房阿娘油锅滋滋声甚微清楚,一时间,室内静得出奇。感受其掌心沁出的潮湿渐黏在细指上,倏尔攥到用力,贴在一起的手挨紧,没再疏远的抽开。背后纸窗滤来缕碎的影镀在他隽秀如光的面庞,神采迢迢远如天河上的公子。而我宋轻鸢只是小户人家的一个平凡女子,其至久耐心呵护,从来在大妨内不失礼数。阿娘常劝顽石也该点一点头,许来,顺理成章即岁年不再回首]

[可满心等过的岁年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他们每个人都说回不来了]

[这年杨柳池结过第一匝冰,扬州城经营盐庄生意的博府九郎,遣冰人向一位寻常门户女子提亲,虽门不当户不对,博九郎信誓旦旦言云深此生非卿不娶。时叹世间玉成之事,便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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