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旦活动】《一梦三千终须断》——颜霜漾、郑宝姝

星苒

“主人，前方密报，魔尊重返魔界，魔族六部百年乱战已平定”

嗯

【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却未抬首，双眸紧凝着面前火焰幻化的仪盘，流转火光里，一枚近乎透明的冰花格外显眼，随着火焰而动，却丝毫不受侵袭】

【——是姐姐当年唯一留下的信物。百年来妖界各族族长提过数次，请我用此术寻姐姐踪迹，唤她回族压阵，但自历劫归来，却是亲眼见过他们二人之间羁绊，再经变故，对此索性便作不闻不问，遇多言者只一并打出去，渐渐的也少有人敢再提，可这一回不同……】

【记起魔尊重归于世时莫名的心悸，长睫微颤了颤，连火焰也随之转动快了几分，阖目又启，方才重归平稳，而冰花也在此时直指向妖界南北之地，原本坐于案前的身形化作虚影，只留下了轻飘飘的声儿】

我出去一趟，三日便回。

传令各族族长，备战。

【寂山。如其名一般，丝生机也无，充沛的地脉灵气只供养给山林树木和他们。】

姐姐，

【话音随风回荡在耳畔，怠懒再去漫无目的地寻找，便以两姐妹惯用的法术加持，唤她】

是我。

【毕竟，自己的寻踪定位不算完全策。姐姐有意要避，加之寂山本身不断变换方位的特性，哪怕耗费数日也不能够寻至她所在之处的。】

【从前是她等我，如今换做了我等她】

【四下寂静，却也耐下性子没再做出格事，难得的好脾性百年来几乎都只给了她一人，直至信物自手中幻化成镜，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才算略松了几分，料想里与她见面或许会更糟一些，亦或者无功而返，可到底姐妹二人还未生分，她还是自己记忆里最易心软的嫡亲姐姐】

【但这两幅易辨的容貌终究是多了几分相似】

我是来道别的。

【只一眼，规劝的话兜兜转转一圈终究咽了回去。唇部轻展了抹浅笑，嗓音平宁且淡，不过再不似往昔般活泼。在她背首时，轻环抱起双臂，背随意倚在树木躯干上，静凝着镜中人的背对的影，她的，还有他的。没由来记起初寻到此处时，这还是只属于姐妹两个人的秘密，可后来姐妹前后历劫回归，姐姐身边却是添了一人…】

【姐姐的命中情劫。伴她破瘴，亦守住了两百年前那场纷战乱局，得来妖族这百年安定，到头来却不能再相守。我虽仍看不透情字为何，但此战，为皇族后人，本该亲自担下责任】

再过几日我就要下界走一趟，可能…会许久不便联系，姐姐若唤我时回应不及，可莫要挂怀呀

【百年来，每过三日便会照例唤她一次，大到妖族政务，小到琐碎见闻，不论应答与否，只为告之她宽心，我才安心】

对了，我这回来还带了当年我们私藏的酒，再过一月寂山的合欢花该开了，姐姐出来赏花，可莫忘了用

【絮絮软语好似坠进了深潭，只短促漾起一丝波澜，便就散了，却也不见生恼。她愿见我，已胜了往日，再则，我如何不懂她此时的心绪——怕今日一见又要难受许久…】

姐姐，当真不理我了呀？

【声似叹息，带了几分委屈意味，却是有意为之。足尖轻拨弄着底下方寸土地，许久方顿】

不过从前姐姐总等我，如今便换我等姐姐

不论多久，我都会在妖皇城等你回家

【亦会亲自守下。哪怕明知两人力量缺一不可，也不愿再强求她。恰逢话落，留于皇城的信物忽而传来呼唤，可三日之期才过一日，心尘自不会忘，那是什么事非自己赶回出面不可？】

【心有疑虑，然百年来最先学会的便是不论遇见何事也波澜不惊的一张画皮，若换作往日里姐姐大抵会察觉，可如今，大抵我随口扯谎也不会被拆穿、思及此，不由一笑】

姐姐，我来时未和心尘提过，出来一日，她大抵会将皇城寻个个，便真的要走咯？

【黑鸦鸣啼，是为大凶】

【孤月不知何时攀上梢头，撒下片冷光，散了焦黑大地上几分因战而起的灼热。是白日里眼见族人节节败退时，为保平民退离，不得已强召落下的底牌所致，然而做到了这一步，也还是未阻拦下那个人的攻势】
【如何也忘不了那个独身破开火线前来的男人，像是料定我不会退，亦不会以多欺少，立下了那百回之约，给予了生机，却又让我眼睁睁看着生机毁灭】

【——我败了。而他，要我归降魔域，方能如约保妖族无虞】

【应不应？】

【低敛瞳眸，凝着掌心于火焰中无声流转的冰花，头一回进退不得。扪心自问，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但若真身困魔域，哪怕姐姐日后归来怕也只会再度进困境之中，倒不如……须臾间，心下已有定夺，探腕扶壁，勉强直起脱力身躯，如今外有魔军，自然不能再离开皇城，只得分几缕元神借姐妹二人手中的信物，化形前往】

姐姐

【柔声一唤，幻化的身形便已突兀现于内室，然因两地相距太远，加之战后妖力大减，并非寻常人形。】
【一抬眸，见得那较之上回颓唐不少的背影，不由抖了抖尖细的耳朵，下意识要迈前如儿时般抱紧她，安慰她，却在瞧清自己如今模样后生生止住，蹲坐回原处】

带他离开这吧。

【既已打算以自己为饵与那个人战到底，便再未留生路。妖皇城有历代帝皇留下的阵法保护，可在自己离开后护得城内安定，但寂山不行，没了所谓禁地名头，姐姐终会被人察觉。】

【从前总期盼着姐姐能回应自己一二，却不曾想过会以这般狼狈模样。念及那时说的谎话，尾巴不经意左右扫了扫，斟酌了言辞，方开口】

魔尊重降于世，我……没拦得住他

【嗓音渐弱，低垂的眸里隐约有几分不安，并非担忧她责备自己无能，而是因心底再清楚不过这事与如今的姐姐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她已经为守皇城抛下过他一次了，至少这一次，我不希望她再面对这样的抉择】

【想通了心中最后那道结，便也“如实”将做好的打算道出】

按赌约，我会随他回魔域。

皇城里面我都已经安置妥当了，有心尘监管，我离开皇城后就会开启大阵，我活一日，魔族便无法踏入皇城一步。只是寂山没有庇护，姐姐还是早些带他离开的好

【谎言被揭开，眸底划过了几分诧异，但记起姐姐曾一人掌管皇城俗务数载，便也了然了。只是…】

【停下左右摇摆的尾，继而环绕在自己足下，目光一错不错地迎上她的视线，语气难有的尖锐】

若我如实说了，姐姐又打算怎么做呢？

【固然是撒谎在前，可于此事上考量，却是一点也不觉有错的。与其让她再陷入两难，倒不如自己做那决断者】

新的魔尊与前任相比，只强不弱。

而如今魔域大军离皇城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座城池了，除了假意应下约定，拖延时间，再死战守城，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将手靠近时，下意识将小脑袋偏了偏，却又生生止住，早不是可以与姐姐肆意撒娇的年纪，再则，若是自己此时示弱，无异于另一种劝服，与本意相离】

姐姐未走，自然还未应下

【察觉到姐姐话中的异样，却有意略过，只以稀疏平常的语气答她。但还止不住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瞧，那句“你们”所指为谁，并不难猜，可他出事那日自己也在，哪怕那肉身被姐姐永世封存，也只不过作个念想。】

【只是这话，我是不会提起的。】

他是与姐姐说起什么了吗？

【提起他，话音都带着几分小心。】
【我与那个人之间，若真谈得上默契，大抵是对姐姐那份关切之情，也曾不满姐姐带了个道士回族内，虽帮衬着姐姐应对各族长政见，但私下里也寻过他麻烦，偏他皆能一一化解，哪怕被姐姐撞见也会替自己解围，久而久之，那丁点怨念，也就散了。】

【怪吗？哪怕的确是在仓促担下一窍不通的皇城政务，整日里面对那些时时审视自己的各族族长，再不能随意出入皇城，似乎也从不曾有过真的怪她】

不会的。

【却是丝毫犹豫也无】

我不会，他更不会

【只因我清楚，那个人远比我更懂姐姐。不过当局者迷】

妖界部族众多，当年我们闭关，也无人敢贸然应镇守皇城，唯独他，以己之力，担下代统领各族责任，且守住了我们出关最后一刻、

我不懂他，姐姐还不懂么？

“距皇城仅剩最后一城吗……”

【她的嗓声轻若薄雾，一吹便散了，那几字传来，尖尖耳朵抖了抖，还以为自己听错，可见她仿若静止的身体，忽而明白发生了什么，未来得及与她知会一声，元神已归位。】

【“哐当”——许是因动作太急，加之入定许久，四肢难免有些僵直，竟将身侧的木案掀倒在地。然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素来不似姐姐那般时时都能端得四平八稳，心下如何想，便会如实去做】

心尘，将大殿云中镜打开

【意念传声，那厢在外护法早已听得动静，只待吩咐，可这莫名指令却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大殿里各族族长正吵得不可开交，无端开启云中镜，不异于火上浇油，便有声至作解】

姐姐回来了。

【重伤还未痊愈的身体，声线虚得发颤，却定下人高悬的心，云中镜开，大殿里的喧嚣皆在见到那熟悉身影一瞬归为宁静，只听得清列声儿回荡在殿中】

“撤兵冥川，七日之后，决一死战。”

“鸟族听令”
“蛇族听令”
“……听令”

【高呼声一道盖过一道，重燃起战意，隔着几室也能感知，垂眸看向手中缓缓流转的火焰，其中冰花比之以往都要透亮几许，缓声问道】

姐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刀山火海，我也不悔】

——第二幕结——

===============第三幕：诀别===============

【不周山下，有一河，名为忘川，可令人忘前尘，忘归途，只是凡渡河者，须得先焚凡体，过劫难，魂魄方可入轮回】

【才至渡口，便有阵阴冷湿润的风扑面而来，那一刻，耳畔隐约响起哀鸣声，起先只是细声细语的，而后逐渐清晰，一层层叠覆，变得好似有许许多多的人不断在耳边高声阔谈，吵得人头疼欲裂，偏避不开，恍惚里，有形形色色的影自眼前闪过，以我为中心，绕成一圈，或稚嫩，或年迈，或是肉体凡胎，亦有妖魔乱舞】

【——是心魔。纤指下意识握紧，体内火焰陡然窜起，却也不过勉强对上，只因狐妖一脉未经情劫历练，纵使修得法术强盛，却终究差了运用这法术的根骨，事倍功半。】

“醒来”

【仅仅两字，由那清冽的声儿柔柔道来，却让我转瞬自心魔幻境抽离，睁开眼，目之所及便是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是我大意了。

【吐了压在心口的浊气，方才驱使着火焰驱散了周身姐姐为唤醒自己所用冰霜，却也不急着收回，留了一层，虚虚笼着，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邪风，凝眸望向正前】

姐姐，前面便是忘川渡口了么？

【一个人？明白姐姐要做什么，依旧是怔了怔，方不过临近渡口，已经了一番凶险考验，又如何安心让她一人去闯。细眉轻蹙起，本能想要劝阻，却是在见到她抱着怀中人决然前行的一瞬止住了】

“星苒，你可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令人怀念的女声，眼前恍惚出现了母亲温和的笑颜。少年时光与妖族的寿命而言，太过短暂，而不再有双亲相护的漫漫长路，足以让人忘却许多事，比如那日母亲的开解】

【入凡尘历劫归来之初，姐妹二人曾有过一段“不愉”的相处，尽管只是单方面以为，但那时每每在皇城见到那对璧人，便有繁杂心绪上涌，忍不住寻隙逃离皇城，清晨出，夜深归，侍奉的小妖们习以为常，连父君也只以为我不过出去玩闹而已，唯独母亲察觉了异样】

不知道。【短短三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那时候我才知心里囤积了太多不能理清情绪，因修为差距，因周遭闲言，刻意未看母亲的眼，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
或许我当真与情爱无缘。

“没过情劫又能如何呢？”

【没有责难，没有厉声。只一句，便抚平了心底深藏许久的别扭，让我卸下了强撑起的骄傲，如儿时般入母怀中痴缠撒娇，却是忽略了母亲最后的话】

“傻丫头，狐妖一脉，虽说必经情缘劫难，但这情，并非非要男女情爱”

【彼时不能真切体会的话与如今眼前场景交叠，心头一处似乎有了松动。或许我当真与男女情爱无缘，但自幼时起，与伴在身边的亲人情谊不也是另一种“情缘劫难”？】

【姐妹相伴的儿时，历劫归来的“嫌隙”，母亲的开解，痛失双亲，为妖族存亡与姐姐一道闭关破境，百年前担起责任……】

【数百年光阴转瞬即逝，奈何身在局中，便看不透了】

【自思绪里彻底回神，才发觉体内火焰似起了变化，噬骨寒风阴冷不复，不待细细查看，心神已重牵回了花丛中人。狐妖之术在于炼心，越是精通，越容易见寻常不能见，心下不安，却也清楚这是姐姐必经的劫难，又有嘱咐在先，只得顺意落在渡口候她】

【所幸，姐姐从不曾失约】

【近乎无声的落半步随在姐姐身侧，不多问，不作声，直至她转身向我，道明了所需之事，方才点首应声】

好。

【提腕平摊开掌心，流火随意念窜动，却是稳稳落在了姐姐手中，不远不近，恰留得自己牵住她的手】

我陪你一起。

【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哪怕她自始至终也未曾示弱，我也知晓的，彼岸花海那一路她必不比自己难挨，我的心结已破，她却是……再无解法】

【时间好似凝滞般，却也知晓什么也做不了，索性就这么站在身侧陪她，不去打搅。手中沾染杀业不少，按理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可那伤心人换成姐姐，便又不同了。】

【我不爱哭，幼时顽皮被父君责罚也不曾掉过泪，可此间却似因那顿悟缘故，忽而明白这世间情感玄妙，眼眶泛酸，只那泪水还未滑落已蒸腾成了水汽。直至再见她回首展笑，唇边方勾起了抹笑弧，启道】

走吧
我们回家。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