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教学楼（每个教室都有空调）

中考完后的暑假没有我想象的时间长，因为学校开了衔接课程，占去了8月的时间，换句话来说，就是担心我们这些人不适应高中的课程，提前补个课，顺便收点补课费。


于是在8月刚打头的时候，我又背着书包走进了在过去的三年里无比熟悉的校园。此时正是大中午，特别热，我买了瓶冰镇矿泉水喝了一半，然后握在手里贴脸滚动，顶着书包走进了教室里。我一看教室就无语了。怎么老师还没到，就黑压压的几乎坐满了呢？这高考的氛围怎么提前了三年就到来了？太可怕了吧。

打眼看去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并没有发现与我同在初中部的熟人。只好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个老师进来了。教室瞬间安静，我赶忙翻了翻书包，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放在了桌子上。

数学课。我还是比较乐意听的，于是我继续摸着书包，想把眼镜盒掏出来，一摸却空空荡荡。书包翻了个遍也没发觉它的影子，我应该是把它扔在家里了 。


我视力不大好，看人还行，太远的字就不行，眯着眼睛看着黑板，果然很多东西看不清，既然看不清，我也就干脆不听，掏出手机埋头划了起来；看完最后几章小说后，我有点激动，给自己改了个说说：

“我想要台镜子带脚架带赤道仪带目镜带重锤。”

世界上比人心更缜密的世界，就是星空。我感慨着，一堂课很快过去，我提着书包走到前面打算抄笔记，但那老师似乎没看见我似的，抬手就把黑板擦了然后走了，我连一句“等等”都没能说出来。这时我发现还有一个人在班上坐着，一动不动地看书，没办法，我只好走过去问他

“同学，你抄笔记了吗？”

“噢。好吧，谢谢。”

他没有摘抄我并不奇怪，因为数学这一科，说实话也没什么好抄的笔记，我之所以想抄，只是一种习惯，在我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我喜欢听，然后再去勘察一下我听到的与我看到的是不是一致，不过我方才也没有怎么详细听，所以并不失望。

我看了他一眼，他面上表情很腼腆。这间学校很大，我并没见过每一个人，但几乎笃定他不是初中部直升的，因为他带着一种气质，是一种还没完全融入这里的气质。还挺特殊的。于是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你你是外校考来的吧。中中考多少分？”

“也、也不是很难。”

京兆高中更倾向于录取本部学生，本部学生占计划招生的六成，我没参加中考，只是参加了初中部直升的考试，与中考相比难度差不多，但是录取分数低了三十分左右。他的“刚过分数线”已经比自己高多了。
又看了看他，一脸好奇宝宝，想了想不知道说啥，我也没逮着新同学话痨的习惯，还是出外面透气好了，再说，他还在看书呢。我站起来，把书包一拎。

“那那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给你看题。”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异常沉闷。

自律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人格力量——

有班干部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发言，但我敢肯定没几个人在听，我眯着眼睛看着黑板，近视200度，懒得时时戴着眼镜，勉强辨认出黑板上的“自律”二字。

我埋下头，用手指猛戳电纸书的界面，不知道是用得太久还是快没电了，它又陷入了毫无动静的死息状态。
我刚看到杀人时记馆之二，死者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它就不灵光了，于是郁郁寡欢将目光投射到窗上，古老的井字窗，窗上宛如九宫格一般分割了区域，透过厚玻璃，射进细弱的彩色光线。反靠这点光亮，连外边的天气情况也判断不清楚。

班上忽然躁动起来了，我精神猛地一振，大家按捺不住的情绪传到四面八方，只是竭力控制罢了，虽然我没手机也没手表，但我知道，这就是预兆，应该距离下课不会超过十分钟。

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简遥：

借、借你手、手机点个外卖。给、给你钱。

手机自从被收走以后，我又过上了用现金的生活，在兜里掏出三十块钱递给简瑶，然后把她的手机接了过来。

她的手机比我的重，因为套着粉红色的壳儿，还吊着一只看起来没眼睛的毛绒兔子，我捏了一下兔子的耳朵，还挺有弹性。

“放放放心吧。”

听了她的话，我瞧了一眼班主任，他此时站在右角，目光似乎往这边来了，我眯了眯眼睛，试图聚焦，然而看不清他表情，我低下头，前额抵住桌上垒起的高高的课本，利用桌子和书本的屏障掩饰我握着手机的事实，这角度堪称完美，班主任应该是看不见的。

按下按键，上滑解锁，九宫格的界面跳了出来，我又撞了撞她，将手机递还。

“密密密、密码。”

校门口的奶茶，便宜又大碗，我也喜欢喝，只是最近还得攒钱，只好不喝了。

打开美团，由于登录着简遥的账号，她经常吃的几家店立马跳了出来。大数据之下，一切都是裸露的。

（我们现在的位置处在充满弱人工智能的时代。现在的弱人工智能，就是地球早期软泥中的氨基酸——没有动静的物质，突然之间就组成了生命）

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话，那我还要不要持续暴露喜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滑到时常光顾的小吃店，照旧的老陕三件套，肉夹馍＋凉皮＋冰峰。正好凑到了起送，也许是宿命吧，人类和我的宿命。

填好地址后，我快速选择了免密支付，然后瞥了一眼简遥贴的纸片儿。

奶茶点单界面还有很多其他项选择，比如糖分占比，但她没写。我迅速点开简遥的历史订单，发现她喝的奶茶五花八门、毫无规律，也判断不出她的习惯。

没办法，只好再进行一次交流。

”没没没有葡萄干儿，你换换换一个。”

“冰的热的？几几几...”

分甜二字还没说出来，一只手忽然出现，伴随着冷漠的声音。

“拿来。“

“我、我我我、”

我站了起来，委实无话可说，被她踢了一脚，我心中很是无语，你要是写清楚了所有要求，我至于暴露么。

老叶长着一张脱俗的脸，颇有芭蕾舞王子的气质，此时濒临快要发作的边缘，我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将简遥贴在我书上的N次贴给撕了，紧紧地捏在手里。

这才是证据，即使你栽赃诬陷我，我也将你的罪证销毁得完美无缺。居高临下，我对简遥睨去了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这就是如此高尚的我，不愧是我。

我从教学楼D栋走到了E栋，低头将信封拆开又看了看。

黄色的信封，现在很少人用，便利店里用它装零钱，有厚厚一叠放在抽屉里，我出门的时候就抽了一个。

NGC 2237玫瑰星云；中心最明亮的区域是艳丽的蔷薇红。用色相曲线变换来增强颜色的分离程度，曝光22小时。

上弦月；LRGB真彩色合成，通过L滤镜拍摄可见光细节，加上RGB色彩通道，细节和色彩并重，曝光16小时。

还有星空列车，猎户座并不是很清晰，但货运火车细节还不错。

三张照片，当作借相机的酬劳。

审视完毕，细节无碍，我将照片塞回信封里，

凌云班的管理明显严格很多，即使现在是课间，也是无声无息，我一路走过去已经得到了不少人的瞩目，我径直走向李清乐的班级，往里望了一眼，没见到李清乐。倒是有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急匆匆进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你找谁呀？”

“能、能把这个给李、李清乐吗？”

她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忽然展开笑容，然后扔下一句我叫她出来吧，扭头就进去了。

（也行，当面递交更有诚意些）

我想着，然后掏出笔将信封按在墙上写了一行字

“摄于2018年1月10日”

“嗯。”

我将信封递给她

“打、打开看看，有、有没有要改的。”

挑剔的星友会对曝光参数或者阈值有各种要求，但我觉得她可能不会。

“走、走了。”

我见她没什么异议，跟她说了这一句，打算离开。E栋教学楼的外壁毫无屏障，太阳肆无忌惮地打下来，我只好用手挡着太阳跟她说话。

我在回去的路上从校服裤里拿出手机试开（它自动那天因为严寒自动关机以后还没有开过）然后去小商超买了一罐冰可乐，手机上企鹅闪动，就在走进教室荫蔽的一瞬间看清了上面的未读消息。

李清乐给我发的图。

看日期，是在观星那天晚上画的，看轮廓，她好像画的是我。

我在座位上坐下，灌了一口冰可乐，给她回复了几个字。

“刚收到，谢。”

下周要月考了？

我皱了一下眉，眯眼去看黑板上的信息栏，没错，下周的确要月考。

我这人一贯没什么朋友，李清乐好在还是个好说话的人，说不定以后还能问她借相机。

我凝着她的聊天框子，很快显示出她发了新动态，我点进去看了看，然后又关掉了。

“是什么？”

我追问她，不大符合我平时的习惯，要说理由，那也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