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枫林路

【枫林路烟熏火燎，烧烤摊子都铺到了路中央。车进不来，只好和她步行。目的地在尽头的的酒吧，她昨晚磨了我很久才同意。从没去过酒吧，最多和客户在清吧坐坐。从小被父母叮咛三吧一社不能去，成年后倒不是胆怯，只是觉得天生反感。】

【扑鼻都是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两边小店生意火爆，谁路过都要多看两眼。恰扫到酒吧前的暗巷，几个少年围在一起，居中的眯眼打量几下才看出是京兆中学的校服。捏了捏她的手，用下巴示意。】

好像是你们学校的？

【音浪很强，鼓点似乎与胸腔有共鸣，震得人头昏脑胀。与我不同，她在这里如鱼得水，牵着的手成为迷乱环境里我唯一的坐标。我不喜欢这里的氛围，每个人都肆意地想做些出格的事，带动我也蠢蠢欲动，这种失控感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仰头咽下她喂入的酒，一道火线顺着咽喉烧到胃里，目送她进入舞池，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看了看桌上的酒，招手示意巡场服务生。】

麻烦倒杯水，谢谢。

【迟疑一下又补充。】

用一样的杯子。

【年轻的侍者打量了一下，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

“没问题哥，我再让调酒师处理一下，保证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

【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离开，片刻后返回，果然端来一杯差不多的，嗅着也有酒味，喝下去淡了许多。我并非不能喝酒的人，正相反，频繁的应酬让我的酒量锻炼得很好，但越是如此，我越是厌酒，一方面不喜欢酒精麻痹神经的眩晕感，另一方面每次喝酒都让我想起酒桌上客户豪迈而涨得发红的脸。】

【端着那杯“酒”，目光又飘向舞池，与池中欢纵的人群比较起来，端坐此处的我显得格格不入——实际上我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刻我无法跟上她的脚步，这糟糕的感觉让我重温校园时代的记忆。平日的她很细心地没有让我感受太多，此刻忘形的她与守旧的我之间，那道沟壑便异常明显。】

【眯着眼费力地在混乱人群中寻找她，随即眉头微蹙，抿起唇，指腹用力揉搓着手中的杯子。】

【她湿凉的吻让我稍稍冷静，但依旧不想理她，端了桌上了另只杯子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满口辛辣过后，给苦涩的唇齿带来丝丝甘甜回韵。扬手招来侍者，推了推眼镜。】

帮我再拿点酒——

【话至半途，想起自己不太会点。】

随便什么吧。

【年轻服务生去而复返，托盘上摆了几样不同的杯子搁在桌上。随手提了一杯饮下，冷冽的液体滑入食道，转眼便燃烧起来。场子里太热，脱了外套放在一旁，一手解了衬衫顶扣，一手又拎起一杯。】

【这些酒看着漂亮，色泽各异，入口却都一样的如炭般灼人，难喝是我给出的唯一评价。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懂为什么有人嗜酒如命，直到此刻，我才算理解。酒精飞快地在体内发挥作用，鼓噪的音乐逐渐没那么悦耳，头颈的肌肤也变得酥麻，后脑沉沉地仰靠在椅背，我知道我有些微醺。】

【她在舞池中的动作我瞧得清楚，暧昧的舞姿主动招来了无数苍蝇般围绕她的男人，挑衅的子弹击穿了我的胸膛。我不愿猜测她做那蜂群中盛放的花是何感受，也没有开口问，但这一刻闲淡的心妒火中烧，每一杯饮下的酒都化作燃料，帮它烧得得更旺，愤怒、失望、落寞这些本不该出现在我们这段关系中的情绪，此际却纷纷涌现。】

【那晚的事我们都没再提，相处的模式也没有变化，我很庆幸，又有些失落。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刚刚，我看着她，像看着一枚银亮的硬币抛在空中，升至最高点时，便清楚了心中期待的究竟是哪一面。那一面上刻着我没有资格要求她的两个字——忠诚。】

【如果在学生时代我会毫不犹豫地冲进舞池带走她，谁也拦不住，但现在我只是看着她一曲终了回到我身边，然后又饮下一杯难喝的酒。】

【放下空杯子，重新端坐起来，系上喉前的纽扣，又恢复了一向儒和的样子，熔浆般滚动的心事压抑在岩封之下。体内越是炙热，脸上便越是平静，因酒意有些泛红的眼看向她，笑了笑，为自己的失望找了一个体面的理由。】

我后悔了。下次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不会跳舞。

【为了更有说服力又补充。】

酒也难喝。

【眼镜被她摘掉，眯着眼认真地看她。】

【硬币落下了，是我期待的那面，却没有想象中快乐。】

【舔了舔干涩嘴唇，冷硬的声音合着酒气吐出。】

你在冒犯我，这样有趣吗？

【舞池中的欢呼雀跃仍未停息，转头看向服务生。】

每人一杯，我的呢？

【侍者不知所措地看着严肃的男人，点点头，转身向吧台走去。】

【站起身，勾手将她指尖的钥匙取下，又握住她细白的手，轻轻将手指捋直后把钥匙放在她掌心，推动着她四指回拢重新包握住这份特别的礼物。】

我不需要——

【凑得太近，眼神有些失焦，索性闭上眼。这是我们相识后我第一次拒绝她的礼物。】

以后也不需要了。

【身后传来杯子与玻璃桌面碰撞的声音，弯腰抓起，将杯中晶莹液体倒入口中，揽住她柔弱的肩背将烈酒喂入她口中，不带任何情欲挑逗，只有温柔与平和。这一吻很短，我松开手，重新戴好眼镜，眉心舒展，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仿佛是决绝离去前的最后一眼，然后垂下头。】

【五秒后。】

【抬起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只要有你就行了。

【将她拉进怀中，手在腰臀不安分地游走，我们鼻唇相接。】

现在我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