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春愁待酒浇|——原创

谢玉

别过碧山野鹤，履踏霜浪风涛，谢玉身负欺师灭祖的骂名，叫一道裂空疾鞭抽断了师门恩情，从此，再无青城山玉剑仙子的风光。

她凭一脊孤决，不肯违了心中道义，这一走之后，便是无师无门的浪荡客。

——好在，有楚轩在侧。

师徒二人共赴万丈红尘，却偏要在这红尘浪中，寻着一片清净的世外地。那日层霄拢岫，雾霭吞山，她最后瞧了一眼奇峰环伺的青城山，被风吹乱的发丝飘遮在脸侧，衬出玉琢般的下巴尖儿和两眸寒星似的清明，语调坚定，神色淡然，“听说绍兴花雕好喝得很，阿轩，咱们便去绍兴!”

路上也遇过落井下石的江湖人，仗着人多势众想灭灭谢玉往日的威风，想来曾在冷峻傲娇的“玉剑仙子”面前吃过瘪。可惜落魄仙子本人一个也不认得，自然懒得动手，只坐在树下磕了会儿瓜子，瞧着楚轩三下五除二将人揍得屁滚尿流。

末了，才拍拍手，“好徒儿，莫要见血，辱了你这把剑…”，之后又心血来潮，大笔一挥，写下“能脱俗便是奇，不和污便是清”两句送人，“玉剑仙子的墨宝，算你们捡到宝了！磕头，走人……”

辗转间，终至齐云山一带。

古者诚不欺人，浙江风光甚好。可二人寻寻觅觅，却始终没找着个称心的落脚地，这日才转过大道，却听得一阵野猪嚎叫，夹着人声呼喊，不由得一奇。

谢玉正为隐居大业未半而中道崩阻心烦，将剑往怀中一抱，打算看个热闹解闷儿。

谢玉

齐云山地处山阴，自然襟湖带川，有好风光。

谢玉随“追猪少年”来时，初见山崖耸峙，环伺四方，只觉幽深静谧是个好居处，又见飞泉细溪百道，聚于谷口成奔川之势，不由地惊叹府庙虽小却有崔巍气魄，待渐行入深，逢山断崖崩、林麓复深，小小院落倚傍峻山秀水，高低之处各有风情，实在别致。

当即将手一拍，下颌一抬，“白菜么，有甚么要紧，我们给你种！”

于是便住了下来。

她将两房木屋隔作三间，削竹帘、雕石桌，从前斩石如泥的看家功夫都用来做小玩意儿，再带着两个半大孩子进城采买，米面油肉不能少，裁衣布匹也不可缺，菜籽花种、鸡崽鸭娃更是应有尽有，几日功夫便将师父留的嫁妆挥霍一空。好在小院子焕然一新，东边植树，西边种菜，几垄花田围上篱笆，院后堆起半间鸡舍，有了个“家”的模样。

这日诸事妥当，楚轩下厨，三人酒足饭饱。

谢玉将裙角一甩，抬脚踩上石凳，正要酒后豪言一番，却被少年扑个满怀。想她一代青城山豪杰，听惯了“姑奶奶”“神仙姐姐”“女侠”之类，倒是头一遭被人认了娘，更何况这沈澈已有十二三岁，此刻扑在怀中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个人，她竟小脸一红，愣怔当场。到底见惯风涛，怔了一下便又反应过来，忙将少年从怀中拔出，心中怜惜，不由地语气温柔许多，“我知晓你无父无母，定然受了许多苦，可我呢...”

话到此处有些艰难，她吸了口气，才又道，“我呢...我可从未给人当过娘，当师父呢，还算有些经验。不如，你便拜我为师吧，从此咱们师徒三人相依为命，绝不会叫你受欺负！”

说罢又一指楚轩，“瞧见没，这位就是你师兄，我把他教得多好啊！”

不知怎么，说起楚轩时，总有股抑不住的自豪和满足之色。

谢玉

向来量浅偏爱沉醉，这日，两个徒儿去钓鱼，谢玉便偷摸摸出门，又在陈大娘的铺子里打了壶酒。

茂叶枝梢于头顶摇摆，重峦叠嶂于身后起伏，天地阔大，一身怡然。她斜身靠坐廊下，手臂搭膝，磅礴潇洒，任凭雄风扑荡襟怀、雌霓披落肩头，引颈时，便将一壶江南水韵酿成的花雕，喝得好似北地烧刀，一阵鲸吞鲵吸，狂放非常。

十二年前，她随师父下山，却落了单，在漠北连天的黄沙中与人搏杀。

那日风寒如刀、天地肃杀，她的剑绞在沙龙之中只使得出七分力气，对手的刀却借着劲飒北风带了十二分的凌厉，生生捱过三百多招，再也招架不住，电光火石间，只觉一道寒意劈透肩背，山崩地裂般的沙尘席卷而至，她眼前一黑，瞬间没了意识。再醒来时，破旧木屋哀风悲号，茅草庐顶飘摇欲坠，一位墨衣侠士坐在火堆前拨弄柴火，听见她醒了，缓缓偏过头来扫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只伸手一送——

递来一个牛皮酒囊。

那次之后，她也成了酒鬼，一个酒量堪忧、酒品极差的酒鬼。

此刻“咕咚咕咚”几口刮肠浇腹，她又迷糊起来，身子越来越软，将红扑扑的脸蛋儿贴着膝盖，一双水光润泽的眸子含情带意，不知瞧着哪里傻笑，“阿轩，轩轩，小轩......”，她知道自己很不要脸，竟然日夜挂念着年青鲜嫩的徒儿，可楚轩这些年越长越俊朗，也越来越沉稳，盯着看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烦，反而心抹蜜油，又甜又酥。

将各种小名儿叫了一遍，谢玉又想起楚轩总躲着她这件事。她想，自己贼心难掩、色欲外漏，聪明如楚轩，定是看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老牛啃嫩草、为老不尊、心思龌龊，却又不便明拒，才这样躲躲闪闪、不冷不热。不由地胸口酸胀、心尖抽痛，红润唇瓣轻轻撅起，她哀怜悲戚地抱住自己，肩膀一抽——

打了个酒嗝儿。

而板桥绕陂田，炊烟袅袅起，小院篱门“吱嘎嘎”叫人推开了，谢玉将水蒙蒙的眸光掀起，瞧着越来越近的少年姿影，只觉那道谡谡英姿径直走进了心里，“阿轩，你回来啦......”

她醉态微憨，眸光似水，这甜腻腻一声唤语，好似春风拂去。

谢玉

少年身姿初成，却已出落得挺拔硬朗，谢玉一下被人抱在怀中，似挨着个火炉，烫得心尖儿倏忽一跳。她鼻音微重地小声低哼，小猫儿似的扭扭脸，无意识地将挺翘鼻尖往人脸侧轻蹭，呼吸温热轻渺，身子软绵无力。

昏昏沉沉间，不知今夕何处。

身旁有人说话，一个字儿也听不清，她只觉得楚轩的怀抱很舒服，一颗心沉浸在温热泉水之中，浮沉不定。而两瓣软唇沾着诱人酒香，极轻地，从少年下颌擦过，喃喃不断，“乖徒儿，莫要怕......”，两句川话讲得软糯甜蜜，她不由自主地将手臂攀上，搂住对方脖子，长发披垂散落，雪衫飘作团絮，“师父疼你......”

话音落却身子一轻，再转眼间，便仰躺床榻之上。她凤目半眯，眸光微带迷离，已是脸颊飞霞，呼吸急促。

因舍不得少年冒火似的胸膛，才一挨着床，便忙伸手去够，正逢春风跌宕而来，帷帐“噗噗”作响，两道人影贴在一处，似情浓意炙中描绘出的婀娜影。雪纱广袖滑落，露出半截细圆藕臂，她褪开少年外衣，低下头去，循着热气，将柔软嘴唇贴上肌肉结实的胸口，不知想到了哪年的旧事，哑着嗓子嘟囔，“伤好了嚒？快让师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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