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石楼

【前几日哥哥不晓得打哪儿弄来只扁脸短毛的小猫崽，个头不大，动作倒是颇为灵活，又不怕生，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院子里认了个遍。今儿用了晚膳，看天色还不算晚，便抱着出去闲晃顺带消消食，不料才走了几步，小东西猛一挣扎就从我怀里跳了出去，炫耀似得朝我叫了两声便跃上了一边的矮墙，纵使我已然追了上去，也没法拦着它翻过墙头跳进小院里去。】

【固然是儒门的地界儿，我总也不能像那猫儿一般翻墙进去，抬眼看了看那院子，似乎是枕石楼，伸手拂去小臂上粘着的猫毛，径直往前走去。】

【止步枕石楼院门，但见一人影独酌月下，不用猜便也知是谁，嘴角微扬，朗声笑道】

啧啧，大晚上的自个儿躲院子里喝酒？莫不是私藏了什么珍品佳酿？

【踏步入院中，对他的话却分毫未放在心上，既是儒门的地方，除了哥哥那儿，于我，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只有我想去不想去罢了。索性也不想着找那小畜生，往他一侧的位子自顾坐了，挑眉便道】

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扬手拿过一个空酒杯推到他跟前。又言】

我总来了，还不快拿酒来招待着么？

【我虽是女子，可从来不爱让规矩俗礼束缚着，也只有从前在宫里的岁月方能掩去本性顽劣。蓦然仰首，饮尽杯中清酒，嗬，好酒！兀自感慨，却听他一句以何酬谢，伸手一摊】

我可什么也没有，不过…我倒也不介意同哥哥讨几个美人来送你~

【不知是我不胜酒力，还是月光醉人，只觉眼前男子风华绝代，似乎比从前更甚。甩了甩头，也不与他客套，自个儿拿过酒坛满满当当倒了一杯。】

【换做别人，我若应了向哥哥要几个美人赠与，怕是高兴还来不及，他倒好，俨然一副倒贴都不要的模样，低声嘀咕了一句】

男人不都是么？

【当要问他究竟要什么，他的掌心已然覆上我的手背，抬头对上他深邃眼眸，脸上臊的慌，瞥开目光便要起身】

我看，醉的是你才对…我…我先走了，你早些洗洗睡吧…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浓浓的酒气混在其中，慌忙之下只好用手抵着他胸前，连声道】

你松手…快松手！

【怎奈他终是男子，力道总归大我几分，说来也怪，平日里总有来往的守卫巡夜，这会儿却一个也没瞧见。月色愈发深了，心里也开始没了分寸，胡乱挣扎了几回他仍未松手，索性朝着他肩头猛地咬了下去。】

【自那日哥哥来过之后外头就加了守卫，若不是青桐护着，别说这枕石楼，就连自个儿的院子怕也是难出半步。站在枕石楼前，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我却有些犹疑，低头瞧了一眼尚未显怀的小腹，终于一咬牙进了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张望了一圈便朝屋里走，然而当我看清了坐在里边的人时，不由一怔——那不是哥哥身边的哑巴么？怎么会在这儿？】

咳咳..

行了，别多礼了。

【她是哥哥跟前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她，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也懒得多计较。自个儿落了座，问道】

你来这儿做什么？哥哥派你来的？

【她伸手一比划，这才看到她怀中露出的一角。自己来看？啧。嘴角微勾，扬手一指】

那是什么，拿来我瞧瞧。

【她越是惧怕，我心里的火愈发窜的高，遮遮掩掩，没鬼才怪。】

低着头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卖去怡红院。

【我只会将你的尸体扔去荒郊野岭喂狗罢了。】

【她磨磨蹭蹭的，我却是耐不住了，一把将她“所说”的汗巾夺了过来，一声冷笑】

呦，倒是个心灵手巧的啊？

【话音方落，顺手便丢在了地上，跟着一脚踩了上去，狠狠的留下一坨灰不溜秋的脚印子。抬手捏住她的面颊，捏泥巴似得用力攥着，一字一顿】

你也配？嗯？

（我是不配嫁给萧大哥....）

【我若是男子，见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怕早是心疼的不行了，可眼下，我只是恶心的想吐她一脸。】

啪！

【我几乎用尽了全力给她这一耳光，震的我险些跌坐在地上，然而尚且顾不得手心的疼痛，却被她下意识护着肚子的动作惊愕的愣在了原地。】

好，好，好！

【原来我才是那个可笑又卑微的跳梁小丑，我才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却当自己是个人的疯子，我才是那个应该滚的远远的。】

【枕石楼似乎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就像我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看着地上被我踩烂的汗巾，哈哈，现在的我，跟它有什么差别？不曾再看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结=======

——承平元年六月——
【我站在这个曾经发誓不会再踏入的院门之外，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从前是什么模样，现在仍然如此。月初西夏使团入京朝贡，素来爱关人禁闭的皇帝陛下，居然特地下了口谕令我参加宫宴，这其中的缘由不得不让我猜疑——以我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当朝长公主前去和亲，若能抵了那云北十二镇，怕也是我在他眼里最后的用处了吧？可我，偏不想让他如愿，西夏那蛮夷之地，若那么想去，他便自个儿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