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专用|——原创

崔瑶

  漏夜更寒，悄谧无声，我于梦中独行在漫天大雪中，任风霜浸骨，步履艰难，似在寻找什么，却怎么也寻不见，更走不出这苍茫无际的雪原。

  不知过了多久，当意识逐渐归位，我缓缓睁开双眼，先是瞧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是那张玉质金相的脸，几乎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扑了个空，只抓住那繁密华贵的衣袖。

  同那衣袖的主人对视片刻，眼前闪过他那日强行抢走昭儿，言语字字诛心的情境，心口又是一绞，眸中亦随之添上憎怨。指上力道更紧，丝毫不顾此刻身处险境，开口便是——

  “把昭儿还给我。”

崔瑶
  听见与昭儿相关的消息，眸底乍现一丝神采，宛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绳草，哪怕只有三个字，也足以成为黑暗中一道微弱的亮光。

  因自己身子本就积伤郁疾，昭儿生来体弱瘦小，易惊易吓，如今虽撑过了周岁，却也是汤药不离，日日遭罪，若非有阿药照拂，只怕他早已没命。

  更何况昭儿生来同我一样听觉敏锐，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声响也会将他惊醒，哭闹不止，根本无法哄睡。

  而如今昭儿已经离开最少两日，这两日里他夜晚可曾安睡？可有发病？他那身衣服单薄，根本挡不住风，万一又冻坏了身子……

  越想越多，越想越怕，恐惧犹如藤蔓紧紧缠绕心头，置于火上煎熬。

  看向赵渊时，双眸已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才开口，肩头便开始微微颤抖。

  “求你…将昭儿还给我…”

  我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抛开尊严，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个人，只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更做不到。

  皇城司和儒门如今对我来说并无区别，都是走阴间道，干十恶事，但离开皇城司后要承受昔日同僚的鄙夷目光，冷嘲热讽，足以令我受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我不能离开皇城司…除了这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把昭儿还给我……还给我……”

  每说一句话，便会想起昭儿生死不知的模样，心就更疼上一分，话中沙哑掺着哭腔，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无畏无惧的崔瑶。

崔瑶
  “我是昭儿的娘亲！”
  
  眸间水雾愈发地浓重，闭眼的一瞬，化作晶珠沿面颊滴落。
  
  当我决定冒险留下昭儿，不为其他，只是不愿再伶仃一人，他日脱身朝堂，能有个归宿来容我这副疲惫残躯。
  
  他不但是我的骨肉，更是我支撑的信念、寄托、希望，也是世上唯一能击溃我的软肋。
  
  赵渊像从前那样将我拥住，曾经熟悉的怀抱被密室的阴冷浸染，只余下刺骨的寒，身体的颤意并未因他的动作而停止，更有一种窒息感从胸腔源源不断的溢出。
  
  “除非陆定权不再统领皇城司。”
  
  这句话，成了我最大的错误。
  
  从前留在皇城司是为情，而如今是为义，为的是一句“披荆斩棘、九死无悔”的承诺，这与情爱无关，是我无法接受自己做出背叛。
  
  “我不能走，昭儿也不会去皇城司…不要再逼我了…”
  
  再一次重复着那个答案，不住地摇头，我想告诉他自己早已安排妥当，昭儿不会受半点委屈，更不会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却又生怕说得多了，被他瞧出端倪来。
  
  他是我深爱却又不能爱的男人，也曾试着抑制、藏匿住心中的那份冲动，但无论如何挣扎，最终还是沦陷。
  
  赵渊轻柔的吻落在我微湿的面颊，他说他想要我，可我知道，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谢观应。这些年，他只是在透过我去寻找谢观应的影子。
  
  我想，前世我一定欠了谢观应很多钱。
  
  当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了所凭依恃”六字仍在我脑中回响，一时来不及想陆定权会如何，但猜到了赵渊想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抽回那只被他紧紧抓住的手——
  
  痛感从腕间迅速蔓延至全身，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狭小密室，充斥着耳膜，惊恐、无助、绝望、难以置信，这一刻，我像极了皇城司刑狱的那些囚犯。
  
  右手不受控制地无力垂落，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求生意念使我下意识里猛得挣开，却也因此摔下床榻，滚落在冰冷的石砖地上。
  
  剧痛仍在持续，但我此时已然顾不得，用另一手紧紧抓住伤处，厉声质问：
  
  “你疯了吗！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赵渊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皇城司的亲事官！”

崔瑶

  撕裂的剧痛快速延展，左手紧紧攥握住伤口及近心端，但殷红的液体仍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滴在累满灰尘的石地上，晕开一朵又一朵血花。

  “当然不止。”

  冷冷盯着他的双眼，这张脸，是曾经在心底勾画过无数次的眉目疏朗，俊秀无双，分明还是自己喜欢的模样，此刻却无比陌生。只多看了一会儿，便心颤如钟，撇开脸再不忍、不敢、更不愿去看。

  重重跌回床上的同时，执拗地牙关一咬，戾气横生，像是在报复他所作所为，泠然开口：

  “你还是儒门掌事，王爷。”

  这句话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回响在密室中，却在抬头看他时，心又是一绞，生生吞下一句从未打算说出口的话——

  也是昭儿的爹。

  偏开头不再去看他，只是强撑起半个身子，泪雾早干，眼眶却仍是红着，碎发粘连在额前，狼狈却仍倔强。

  扯动半边嘴角，似是嘲讽地一笑。

  “你信不信，就算今日我四肢全废，也照样可以留在皇城司？”

  “我今日就算死在这儿，也还是皇城司的人！”

  要怪，就怪你我相遇太迟。

崔瑶

  “那你早该杀了我，在酒馆那——”

  肆意飞溅的血花倒映眸中，宛如时光倒回，瞳孔蓦地一紧，抑制不住的惨叫淹没了其余所有，脑中残存的身影也一并化作濡沫消散。

  疼痛没有因为这声惨烈而停止，足筋断裂的刹那，将这疼痛发挥到了极致，惨叫反倒没有先前那么大，尾音刺耳沙哑，最后连嘶喊的力气都不剩半分。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死。

  可我不能死，若我死了，昭儿该怎么办？

  全身上下除了疼痛，再没有其他感觉，嗡鸣声充斥着整个耳畔，明明睁着眼，眼前却像蒙上一块红布，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

  浑身无法控制的颤抖着，几乎下意识地缩作一团，想离他远些，越远越好。

  “他会的…”

  一张口，喉底便透出血腥，声小如蚊，却仍是嘴硬的很，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但这份欺骗，却是无数次生死关头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念。

  胸口突地一阵翻涌，咳出一大口血，面上挂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才发现，自始至终我根本没有恨过他，他这般待我，待昭儿，我竟半点也恨不起来。

  或许是我早就猜到今日的结局。

  “你爱的从来不是我…”

  我不过是谢观应的影子罢了。

  动了动唇，喃喃自语小声到连自己也听不见，疼痛如浪潮般源源不断地席卷每一寸神经，再也承受不住这折磨，昏阙过去。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