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圩镇

【我信你才怪！】

【撇了撇嘴巴不愿说话，却也念及她江湖儿女的洒脱心性，在我之前她便是这般风里来雨里去何曾受过谁约束，如今肯这般与我好言好语也是难得。】

在忘川做什么，日日守着成了望夫石怎么办。

【原也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被她三言两语哄了倒也受用，虽还是偏着头不看她，语气倒也没有先前那般冷。】

嫌闷可以跟着我，又没说非要你在忘川呆着，省的你趁着我不在到处跟人玩儿命！

-浮郁-

【所以那一日这男人离开的时候，是谁跟她说了让她乖乖待着他几日便回来了？不过想想他似乎也真是没说不许让姑娘跟着，可也没有让姑娘跟着。攥着陆璟衣袖的手也垂了下来，低了头指尖去拨弄着剑柄上迤逦垂落的剑穗。】

【好生委屈的模样。可这般闷着不说话却是浑身不自在的。陆璟不肯看她，她也就这么耷拉着脑袋一副怏怏。】

可是..你也没说让我跟着....

你看你上次已经训了我..我不是也没在伤好之前到处乱跑么...

你几时这样听话了！

【被她这般委屈模样气笑了，偏头看了人瞪着无辜大眼睛将我看着，心下便是软了，我断断不曾见过她这般讨好模样的，若是为我一人自然受用，只是我心中那个英姿飒爽，宁折不弯的浮郁，何时变成了这般小女人模样，我竟不知！】

【握了人并不细腻的手在掌心，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叹一声。】

这么没心没肺的，除了我，谁还要你！

日后我走哪儿都带着你好了，免得心里时时担忧着。

-浮郁-

我几时不听话了！

【听了他的话，她几乎是要跳起来。姑娘长这般大还从未如此听过话。可她唇角嗡合，半晌还是一头扎进了人怀里闷声不吭。】

【冤家对头，吃亏的怎么总像是她似的！】

-结。

————承平二年。春————

【有了身孕之后便东躲西藏，不是躲在小岛上便是藏进山林中，鲜少踏足城镇，再加上生育完便换下了一身红衣，换上了朴实无华的白色衣裳，更没有先前惹眼，这一年来也未遇到什么熟人】

锅巴，那个不能吃

【一岁的孩子已会走路，自己自然不会再抱着，便让他自己在街上晃晃悠悠，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抓了什么都往嘴里放，只在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出声制止，别看他人小，机灵着呢，只要自己出了声，他立马便会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乖了，等下买酥饼给你吃

【像对待小猫小狗似地拍了拍他的头，继续往那卖酥饼的店铺走着，早年曾吃过，至今难忘，今日便是来解馋的】

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老远便看到那排着的长龙】

真麻烦

【实在不想挤进那人堆中】

锅巴，你什么时候会说话就好了，就能帮娘去买酥饼了

【一脸揶揄地看着那小小个的人儿，只想着他再长快些，就能给自己跑腿了】

【我是个没有家国的人，中原成这种人为浪子，我就是一个浪子】

【幼时母亲口中的中原是一副瑰丽的画卷，令人向往。我曾经以为那里是我的故乡，如今才知道我错了】

【身为一个“杂种”到哪里都必然是不受欢迎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管是中原人还是东瀛人，究其根本都是一样的。母亲描绘的画卷亦是有瑕疵的。或许是因为我才是那个“瑕疵”】

【到中原已经三年的光景，初到时的兴奋与忐忑已经消失殆尽，人也更加深沉冷漠】

谁？

【感觉有人靠近正欲出手却发现是个黄口小儿，年纪不过二三岁的样子，咬着手指，口水流的挺长。收了势欲绕开他，他却摇摇晃晃的扑了上来，口水糊了一裤腿】

饼……吃饼……

【他咿咿呀呀的说着，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也不知道锅巴是听懂了自己的话，还是被那酥饼的香气吸引，还真向饼铺跑去，只是前进的路途被人半路挡了下来，不如一般爹娘那般大惊小怪，只是悠闲站在身后看他扒着那人的裤腿又爬了起来】

（孩子嘛，摔倒了自然会爬起来，不过这身影……）

【只一眼便认出这人是谁，西夏一别后便再未见过他，此次重逢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若你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会是如何的神情呢）

【唇边一抹明媚，许久未有让自己能提起兴趣的事情了】

锅巴，等等娘

【并未高声呼喊，但是很肯定他能听到，装作并未认出他，只是将锅巴抱起，难得摆出一副慈母的模样】

摔着没有啊？

【其实心中已然抓狂，对自己这般“贤良淑德”实在不适，但为了看到他的反应，硬生生忍了下去，眼角余光瞟到他的神色，暗暗期待】

【我不是很喜欢孩子，这会让我想起幼年不幸的遭遇。越是孩子手段越是残忍，无知者无畏】

【但我也不是个嗜杀的人，至少对个孩子我没有杀人的欲望，及时我从心底感觉的厌恶】

走开！

【腿上微微用力一抖，小孩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哭闹。一双大眼睛瞪得溜溜圆，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看了我两眼，转过头超后面咿呀两声，一个做妇人状的女人疾步走过来】

【因着女人功夫不错才多注意了两眼，没想到竟然是……蓦然出手扣住她手腕】

你！

【一手抱着锅巴，一只手被他抓住】

（锅巴已经周岁，还是有些重的呢）

【扬手把锅巴向他丢过去，趁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之时，挣脱了出来，后退一步再用软鞭将锅巴卷了回来，他不但不害怕，似乎还玩得很高兴的样子，小手不停地拍着，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好似很想再玩一次】

如何？不认识了？

【从初识之日起，看他变脸似乎就成了自己的一大爱好】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如今小妇人已身为人母

【口中说着自己从来不在乎的世俗礼教，眼睛却是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似乎沧桑了些，看来日子过得不尽如人意啊）

【微微勾起唇角，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眼前的光景从不曾再我的预想之中，或者我从不敢认真去想。对我来说，不论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都是悬崖】

【她对我的行为不满，竟然将儿子当做暗器扔了过来。我下意思的去接，哪怕我十分厌恶他。潜意思里不想再惹恼了她】

【思想与行为十分矛盾，却不能深究】

【她耍了个花活，反手用鞭子将小孩卷走。我一手抓空并没有跟进，在她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打量她】

【她与之前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丰腴了不少。想来过的很好】

（她总是能过的很好）

【他不声响，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心中不由叹息】

（枉我一世逍遥，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冤家）

你不问问我，孩子他爹是谁吗？

【与他一夜贪欢，可他却不知自己身份，心中一直想着是否该告诉他】

（可是告诉他了，又该如何）

【暗笑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婆妈】

你帮我买两个酥饼，我便告诉你，如何？

【孩子的父亲是谁与我来讲无甚区别，我自己尚理不清头绪，但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小家伙手指一直指着卖酥饼的，嘴里念叨着“饼”，不知为何看着小家伙的样子竟然心软了】

（罢了，到底故人一场）

【三个铜板换回两个烧饼，默默递过去。我的不在意，我心中如是想着】

【只是——真的不在意吗？】

【和锅巴一起站到路边，他倒是会省力，找了个台阶就坐下了，而自己便站在一边看着秀太排队买酥饼】

（这面无表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打劫呢）

【接过两个酥饼，递了一个给锅巴，看他啃得正香，便也吃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吃完了，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毫无预警地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那个孩子他爹啊……又笨又呆，一点也不体贴温柔，对我也不冷不热的

【一副嫌弃的表情】

最最最让人讨厌的就是，我不过稍稍变了模样，他就认不出我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恶

【一脸要他与自己同仇敌忾的神色】

若是你见了他，替我教训他可好

【这时感觉有人拉了自己的衣角，低头发现是那同样吃完了酥饼的小家伙，双眼水汪汪地，写满了“我还没吃饱”】

锅巴，叫那边的叔叔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在自己的一声令下，锅巴用着绝对不属于一个孩童的速度扑向了秀太】

【这一大一小俩人找了个台阶坐下来拿着酥饼吃。俩人姿势一样表情一样，都是鼓着脸颊，像是两只仓鼠】

【我靠在一旁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走，但我真的不是在等她口中的那个消息】


【听她诉说小家伙的父亲冷漠无情，竟似曾相识。幼年时父亲的漠然兄弟的歧视，竟让我对小家伙生出同病相怜，故而在他扑过来的时候一把接住】


---结束---

承平二年 夏

【街市热闹，前些日子去看月桑，不想新婚几月已传来好消息，禁不住想着先替他家未出世的娃娃裁两只小肚兜。去布庄挑了极快最细软的布料，又怕回去被那人笑话，索性多扯了两匹，也替他缝两件衣衫。】

【挑来挑去买了不少，浣雪闹着去看书生家一岁的宝贝儿子没跟来，天色不早，一个人拎着不少东西往回走。】

【街上几个小孩子嬉笑着跑来跑去，一个幼年小童像在躲猫猫，溜到自己身边藏了藏，见同伴追来又急跑开，就冲进了路中间。不知哪儿来的快马驰骋而过，直直就要撞着那孩子。】

【掠身于前抱了那孩子，却不意被地上沟砍绊了足，眼见是躲不及了，索性一咬牙低头紧紧护着那孩子。】

快闪开！！！


【大街之上便听一声高声呼喝，武三叹抬头看去却是一匹快马急速奔驰，一个幼童脚下踉跄竟是躲闪不及恐被快马踩踏，电光火石之间却见一女子飞身护子，自己用身躯挡在孩童身前。马夫怎知会有如此变故，即便他拼命拉紧缰绳也阻止不了飞马狂奔，二人眼看就要被骏马践踏蹄下，踩成肉泥。武三叹提气一屏，飞身奔去。】


【他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乃是数百年来武家祖传武功，后又经几代人研究琢磨方成今日大成之势。犹在轻功一项便与江湖盛传的八步赶蝉，缩地成寸等功夫迥然不同。此功唤作鬼影浮形，顾名思义犹如鬼影一般可见行动之快。】、


【一个纵身飞奔至马前，眼看再拉缰绳已然不及，凌空反手一掌拍在马背脊骨之上。只听骨骼折断清脆之声，七八百斤的高头大马便被武三叹一掌拍死，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一手猛得抓住马夫一个翻身退出圈外，待其站稳身形这才走到女子与少年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这位夫人，你和幼子可还好？

【本以为是避不开了，谁知一男子凌空疾略而至，反手出掌。火光电闪间豁然一声嘶鸣，那七八百斤的高大烈马竟是登时被他毙于掌下。】

【得救之余不免惊骇其掌力惊人，混乱间瞥见其背影便可见威武豪烈之势。不知是哪里的高手救了自己一命，又觉似乎有些眼熟。护在怀中的孩子早吓呆了，睁大眼睛傻了好一阵儿，才哇的一声哭喊出来。顾不及向那人道谢，一时抚着孩子背心柔声安抚。】

【待孩童平复了些，方才抱着孩童起身，与那人行礼道】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才看见那人正面，微微一愣】

嗯？武尊？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已有数面之缘的女子沈陌。第一次见他之时他随口指点自己打造一副拐杖，日后却成了隰桑代步之物；第二次相见之时却是自己的大婚典礼之上，冥教众人前来祝贺，沈陌那时似乎是与不开道城主莫寒同行相伴，不想机缘巧合今日二人竟然在这戎圩镇再次相见。】

【武三叹抬手拉起沈陌与幼子，上下打量，询问道】

原来竟然是沈姑娘。大街之上，骏马飞驰，你怎么如此不顾性命。可伤到哪里了，随我去寻郎中瞧瞧可否伤了筋骨。

【见她回复并未伤损，这才低头看向啼哭不止的小娃娃，武三叹揉了揉他的额头笑道】

小娃娃不哭，不哭，你家在哪，我去送你见你娘亲。

【起身行礼谢过，闻其所言便含笑摇首，一面拍抚着啼哭不已的孩童，一面向他道】

多亏武尊出手相救，我并没伤着。

【路中因着事故不免杂乱，车主因死了马恼的想来扯皮，但又因先前横冲直撞险些闹出人命理屈，加之见了那男子横掌便将马匹毙于掌下，也是不敢招惹，车上几人只是嘟嘟囔囔的收拾着一团杂乱。便携孩童了略往路边站了站，见武尊轻抚那孩子额头安慰，俨然一副慈父神情，不觉笑道】

武尊待孩子这般和善，想来日后定是个好父亲。

【月桑身孕不过几月，还不甚显怀，武尊将为人父之心想必应是迫不及待且欢喜非常的吧。】

沈姑娘客气了，在下只是尽施人道罢了，倒是姑娘舍身护子反让我这个男人自愧不如。

【见孩子并无大碍，转身再才开向被自己拍死的快马。驾夫此时方才惊魂归定，武三叹走到身前，探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交于他手中。说道】

这位仁兄，方才事发突然，在下情急之下只得杀马救人。如此让兄台受惊还请原谅。这里有些银两，虽不能尽数偿还丧马之痛，不过也够再去马市购买一批良驹。兄台就收下吧。

【武三叹自知万物皆有灵性，宝马灵驹更通人情，如今马主失马，自己唯有多倍补偿方才能够弥补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