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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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四年 夏===

【藏历六月十五，民间沐佛恩处处节庆，宫中亦视为吉祥隆重日，皇宫里的女眷们天还没亮全部在皇后的带领下，坐着浩浩荡荡的华车去寺庙祈天福。】

【当然华车里面照例在前的也有公主的车，行了一大半的路，那车里只有嘴里塞着布团，被迫假扮公主的待女壮壮，而公主的人又不见了。大抵是在公主十二岁后，每一年士兵们都要有几日整个城里搜索公主的踪迹。到底平日里皇宫的大门严实，公主没办法跑；但恰好譬如今日这类公主不得不出宫的节日，公主总能找到各种办法逃走。】

【背着车队而行，回到了皇城。也是知道即将被找到的命运，所以就放开心思发了疯般到处跑，嘴里塞的全是吃的，每一刻停过嘴。发辫结着的珊瑚珠串拖在腰上，额上的那些饰物被自己走一路丢一路，后面都是弯腰拾宝物的人。看着四处新鲜质朴的各种玩意，总是笑得咯咯的，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客串木日嘉齐

【久违的高原气息，重回这篇思念依旧的热土，却蓦地感到一刻的不真实。抖抖手中简洁的包袱，身后暗影随即双手奉上，思虑再三，便将包袱交予隐在暗处的影子，须臾间，黑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今日是藏节六月十五，未知辽王是有意无意，总之，能够恢复自由之身，才有精力进行下一步计划，父玛，请等待儿子的援救……】

【一人独自走在热闹喧哗的八角街上，若是自己没记错，今日的酥油花灯节会有皇室成员代替皇帝巡街，慰问百姓，未知御撵到了何处，若是看到自己这个故人，会否认得出？】

【走到街中心，实是人挤人，今日的节气，民间异常的热闹，喧嚣中与人流逆行。今日的天格外的湛蓝，像一块被净水洗透的琉璃。】

【人如鱼在茫茫人海里游荡，不知道过了今日还有没有今日这般自由。宫里的一切都抛诸脑后，连同在王座的兄长，他已不似小时候那样温暖。看到旁侧牵着妹妹的手走着的男孩，心里便不似滋味，记得自己还有位在辽国当质子的哥哥呀，若他在，今日会不会牵着我的手带我玩呢。】

【这刻街心本是热闹，可远处好似有一队骑兵仆仆而来肃清道路，人们纷纷被推搡到街边两侧，以前逃着玩也没有遇见过这种阵仗来捉自己。逃也是来不及，被拥挤的人流挤兑在其中，忽而被挤进一人身前，后背仿佛被人用硬物戳了一下，好痛，啊了一声便倒在对面人的身上。】

客串木日嘉齐

【人潮汹涌，嘈嘈杂杂，又人声鼎沸，肆意喧哗。跟随着人潮，脚步不必移动，自有人力推着自己前进。或许已经被关在大辽地宫太久太久，虽每月都有放风的几个时辰，却无法呼吸更多掺杂着腥味、骚味、甚至恶臭味，那才是人活着的味道。被人流推动之时，抬头凝视苍穹，如碧玺般透彻纯净，又轻阖双目，摒除一切繁杂，只为感受活得真实自在】

【在人潮的作用下，逐渐推搡到了街道中心，面前是高耸的粗木柱，以柱为中心，数条白练绑于其上，向四面辐射，以铁质锥桩固定，每条白练之上，循律而排的彩色细条。不知眼迷离，或色迷离，茫然四顾，只觉远处高耸威严的布达拉宫有了数道影子】

【陡然街道气氛有所变化，耸动的人群像海潮两岸生般，逐渐让出笔直路道，远远传来金刚铃摇晃时发出的声响，清脆悦耳，想必是御撵将至，目之所及，已有皇家兵卫前来开拓道路。这许多年过去，仍旧是老一套，果然是自己皇兄的作风。正欲往人群而钻，身侧便有人倒向自己，下意识低首出手扶住，却看到一双动人的双眸，灵动美丽，富有生气。停顿几秒，方把入怀的人儿扶起】

小普末，还好吗？

【抬头看看远处的皇家亲兵正往此处来，便拉着她的手往人群钻去】

PS：满满，二哥去做人质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咱们不能太熟悉。

【赞普爷爷离开人世的前夜，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上他牵着阿满的手，一同在王殿的最高处仰望这浩瀚的天。天顶本有一颗明亮的星，但那夜它似乎疲惫了，周身散发着的微光一寸一寸被黑暗吞噬。记得赞普爷爷慈和的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作为天的子孙便是要有擎天的决心。万般苦难，苍穹顶的雄鹰不会告诉你，那展翅腾空的心是多么坚毅。生于死，阿满从来都看不透，星辰陨落时，爷爷便没有了。其实今日节气，就想和菩萨说，只要赞普爷爷活着，父王病好，大哥像小时候一样背着阿满玩啊，还有二哥快回来看看阿满小妹妹，这便是我想要的，很简单，不是吗，菩萨。】

【出逃王宫的禁锢，挣脱与生俱来的那副枷锁，自在的在平凡里奔走欢乐，这就是好，天不就好好在头顶上么，不需要我来擎。软软朵云在明日边上擦过，呼呼风清凉耳畔发辫飘飘，卫士几行清道穿行去，听见风中刚硬熟悉的铃声，僵持着跌倒的姿态，由着人家将自己像个二岁孩童一样扶着。街景实是混乱，抬头日光足是明媚，还是很想看清楚他，攒着劲迎着刺眼的天光将眼眸放大，瞳孔像两汪湖水倒影着他的容貌。偏偏是给了他一个微笑，咬咬唇回头望着那些卫兵，手也将他的手握紧，一同向人群里同心同力的钻去。】

【待到离这街远了许多的地方，还牟足劲继续拖着他的手跑着步子，在一个有小白塔的院子里停了脚步，彩色的布帆在头顶迎风鼓鼓飘着。歪着脸蛋望着眼前的人，很有公主派头的说道】喂，你别动哦【搬过来几块石头堆叠在一起，就是胆子大的踩到上面去，待视线高度跟他一般般的时候，双手攀过他的胳膊扶到他的肩上，瞪着眼睛使劲望着他的脸。这是多年来，唯有一天，见到人不说话，且是这样一丝不苟野蛮的望着别人的脸。】

客串木日嘉齐

【本想着把那小姑娘拉到人群中便算完事，怎料她倒是卯足劲地拉着自己，挤开人群，往偏僻无人处去。虽然很想甩开她的小手，却始终做不到，因为，她的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是自己所能感应的神奇，隐隐地感觉到，这小姑娘，似乎与自己有着不一般的渊源。就这样，任由着她带着自己一路向前走，似乎很安心，很安心。若说是她拉着自己，倒不如是自己在后面拖绊着，掌心是她的指尖，微凉却柔软，脚步不由跟随加快】

【来到一处白顶塔状建筑附近，抬眼看，瓦瓯顶的彩色布条，随时迎风飘荡，映衬着苍茫青空。那小姑娘放开了自己的手，一时不习惯温暖地离开，遂低头看着她，恰好她也在努力地端详着自己，索性笑笑，端看可爱的她作何反应。只见那小姑娘似乎嫌自己不够高，从旁搬来几块平滑小石墩，累叠在一起，而后扶着自己的肩膀，站上小高台，凝望自己，似乎要将自己看进眼里。她的双眼似乎会说话，诉说着曾经的纯真烂漫，那时的自己也是这般地看着大哥吧……居然会在心底叫着皇兄“大哥”，看来这小姑娘太有魔力了】

小普末，你这样看着大哥哥是为什么？

【日光撩目竟有些看不真切了，睫顶着寸寸光阴定定不动，手不自觉的抬起来，指端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面庞，戳罢指头就点在他面颊之上，两片嘴唇纠在一起抿紧松开，松开抿得更紧。终于肯将嘴张开一道小缝，露出几颗白牙咬了咬嘴角】可我呀让你不动你就不动了，哥哥你认识我么？

【风把彩帆盈满头，遮挡了半面长空，缠绕着发丝的紫发带在发尾飘飘，扭转手腕比过他的鼻梁，比过他的眼睛】你有我哥哥一样的眼睛和鼻梁【二哥以前住的宫房依旧在，经常喜欢躲到那里去，因为没有人能去打扰。听大哥说二哥可贪玩了，所以在阿满还没出生的时候便跑到大辽玩耍去了。而阿满能见到的二哥是在一幅画像里，那般小小的年纪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手里拉着满弓向着天顶的雄鹰。想他的时候就会跟画像去说话，可是现在的年纪都可以做画像上二哥的姐姐了，我的二哥依旧在大辽玩耍不肯回来。小脸微是沉黯，头有点沉的开始问了好几句】你是不是也很贪玩，不喜欢回家啊，你是不是有了小妹妹，因为贪玩也不来看一眼她呀...

【因为看二哥的画像这么多年，他便画在了脑子里，那么清晰的每一笔，这是遇见第一个像二哥神态的人。不过，他比画像里的二哥大了好多，踩着石头的脚开始发麻，脚挪了个空就踩到半空里】哇【踹翻了那垒起来的石块，就此，双手攥着对面哥哥的衣裳，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人家身上。】

【聆她天真言语，不由一笑，微微展颜】

小普末，哥哥要是动了，你可就要往前倾倒了，毕竟这累叠的石块不算稳妥，你看？

【话音甫落，左腿微抬，踢了踢她的垫脚石，立时她稳定的身姿有些摇晃】

【看着她用手比比自己的鼻翼，又比比自己的眼睛，说着眉眼相似的形容，不由一怔。她说的是一样，被“一样”的字眼迷住，人就陷入了迷思之中。儿时记忆里，时常被周围之人，上至父赞，下至伺候嬷嬷宫女，都曾惊讶，自己与皇兄，非是同胎同卵，却肖像酷似，相差两载，也可做双生子】

【心念电转之时，似乎明白了其中关联，入魔般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蓦地，还沉浸在迷思之中，听得耳边“哇——”的一声，小姑娘稳稳当当地抱住自己，而自己亦是下意识就扶稳了她，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紧拽自己衣服，微微倾身，把她放在地上，抬手轻抚其顶】

哥哥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妹妹，如果哥哥知道，哥哥就不会那么贪玩了，你说是不是，小妹？

【晓得害怕但在他面前就不怕，手攀在哥哥的衣裳之上，眼睛扑闪之间要把他看得仔细，乌溜溜的眼珠子走不进一寸日光，填的满满的都是哥哥的模样，眼睛睁得太大真的有些疼】哥哥你不动，可我会动啊...

【脚刚着地，还在他面前蹦了几蹦，低了些，不是很习惯，他摸了摸头顶，脸立刻凑近去】你说的是真的么，我不信，哥哥会娶越来越多的女子，不再背阿满玩了，还整日对着朝臣说要把阿满许配出去【糊里糊涂的，埋怨的话，说出去，便觉得这是该说出来的。】

【脸蛋气得红扑扑的，耳朵生气如寻常，红的比脸还红，双手叉腰揪着裙子】哥哥是坏人，说谎话哄妹妹的坏人，...【嗓子打开哭了两声，难过极了，阿满好可怜，哥哥们都不管自己，像个野孩子，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睛里冒出来，湿在领子里。心底一下没有想开，认定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便就是，将头上的紫色发带一把拽了下来，宫女用心梳好的的头发这般散开来。把手横在他面前，硬是把他的手和自己的手胡乱的绑在一起，虽然中间打的那个结松松的。不言也不语，披头散发的朝前不辨方向的走，手是一定紧紧的拖着哥哥的手。】

小妹这说的是大哥吧，他如果真要把小妹嫁出去，那二哥就跟着小妹一道去吧，让二哥守护小妹吧。

【抬手揉揉她鹅蛋脸，嫩嫩细滑，未曾想过，在自己之后，还有一个小妹的存在。观她之年纪，应是自己被送去辽国之后，才出生的。也不知父皇跟皇兄如何跟她提起自己，亦或是从未提起？19岁那年，得辽国君主好心提醒，父皇突患奇疾，皇兄临危受命，登上王位。这其中曲折，辽君之表情变化，听闻的自己，亦能猜测几分。皇兄，那日，赞普，该如何称呼他？】

【看着小妹说着说着便气红了小脸，不由一阵朗笑，连连保证道】

小妹消气，二哥保证说到做到，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她却忽然啜泣而起，把发上丝带扯下，抓起自己的手，将一大一小手掌，叠在一起，用紫色的发带缠绕，仿佛自己下一秒会消失一样，她只得用这样的方法留住自己】

捆紧些吧，这样二哥就能一直跟着小妹了。

【看着她一直拉着自己走，也就随着她一直走，仿佛这样走下去，兄妹二人真能把这离离高原走到尽头】

【心里半懂半不懂，仿佛所有事情都是应该的，一定的。眼前的哥哥就是阿满的二哥，阿满说是，那便是。长头发盖过眼又被风势撩开，触在脸上温暖的手掌心，是这般暖和，流淌在血液里的暖和，灵台里在和煦的暖意里描摹着二哥的模样，真真切切】二哥...【喃喃嘴里的话语，经年里，最开心的也是这一天，好像是做梦吧，应该是做梦，不过眼睛蓄着的是崩不开来的疼感，那么的真切。】

【别过头去大口的呼吸，胸腹仿佛被一大团东西堵住了，听见哥哥的笑声，脸转过来，瞳里撑着一团愈积愈浓的云雾，唇抿紧】那二哥去哪里都要带着小妹妹，哪怕时间让二哥变成了爷爷，阿满也是小奶奶，如果二哥要丢下小妹妹，那么，小妹妹便不再做公主，再也不让你找到。【手指贴在哥哥的手心里，盖了盖印。说过许多大话，吹过很多牛，耍过很多无赖，可是十四岁的这一天，说了一句万中无一的真话，是对哥哥的约定。】

【带着心里喘息不过来堵塞着的情感，哭了两声也未曾能落眼泪，也许，世上最难过最幸福的时候，眼泪是会藏起来忍住。将哥哥的手绑住，攥紧，哥哥说要捆在一起了，才将泪水滴下来，一滴二滴，脚下的路宽阔，真不知道走到哪里好。时不时，顿顿足，揉揉眼睛回头看我哥哥，阳光再刺眼，也挡不住目光所在。时光静好，便是明天，后天，哥哥也在身边，永远永远。】

=== 结 ===

——————建元八年   秋——————


【自萨迦寺归，同玉芊商议，翌日往云妹住处一趟，也不知她现下身体状况如何。】

【同人走在八角街上，按信中所述地址，一路走马观花闲逛过去。八角街上繁华热闹，倒同扬州无异，只是手工艺品同中原截然不同。】

【于一僻静院落前驻足，找了周边人确认地址方叩门。】

【昨日往萨迦寺求了平安符，便想着趁早给云荒送去，在客栈安顿下来后便马不停蹄照着地址去了八角街。还未找到云荒的落脚处，便被街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吸引，跑动跑西耽搁了好一阵儿，方才老老实实跟着徐清涧找路】

【小手被他的大手牵着，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想起昔日之事噗嗤一笑】

我还记得当初同你第二次见面时云荒也在，那时候同冤家似的，两句话不对付就能打起来。诶，你说她如今看到我们两个这样，会不会很惊讶？

【半年未见，不知云荒变成什么样儿了，会不会长胖些。听得叩门声，屏息等待】

【躺椅着中庭，树荫下休憩，虽闭着眼，却能感秋风抚枝，尘泥逐叶】


【风微微，抚过眉梢鬓角，偶尔鸟鸣，一切沉静而安详】


【五月有余，身已显怀，手抚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指腹轻敲，很是闲事。适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因是买的院落不大，声轻，却能入耳，听到丫头去又返回，说是我的故友相仿。】

【听她描述，似是清涧和玉芊来了，有友不远千里来，自是欣喜，做起身来，喜悦俨然】快，请进来

【听得玉芊在身侧叽叽喳喳，只是含笑回应她。待门开启，方牵人入内，几月未见云妹，腹部凸起尤为明显，而身材未见多大改变，一脸的闲适，想来日子尚算愉悦。】

许久不见， 可还安好？

【院落不大，人也不多，较之青丘阁，倒真是此处适合静心。】

【院门一开便迫不及待撒开腿往里跑，见到云荒也兴高采烈的】

云荒姐姐！

【张开双臂就要扑过去，眼睛却是凝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卸了力气只轻轻一抱。而后又是满面笑容，抓过她的手腕，偏头顿了些时候】

嗯……胎气比前时稳多了，我还担心了一路呢。

【须臾，二人进门，自椅上起来，青玉上前作扶，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一手抚在腰后，一手拉着玉芊说话】昀华医术很好，玉芊不用担心


【说着抬眼看向跟着玉芊入内的清涧，只觉得这二人的氛围很是不一样，抿了抿唇侧头看他，笑意盈盈的将眼光带向自己身侧的女子身上】清涧，不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么？

【玉芊一路絮絮叨叨着云妹情况，一见面自是飞奔过去，吓得自己快步跟上，生怕她惊了云妹胎气，好在收住了性子，方才放下心。】

【听得问话，自然的将目光落在玉芊身上，不自觉扬唇浅笑】

这事还是让玉芊告诉你吧。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听云荒问起自己和徐清涧的事，脸没来由的一红，含嗔带怨看了那人一眼，继而挨着云荒坐下，告状一般】

他总欺负我！这冤家，想来是要结一辈子了。

【一心都在云荒身上，方才听她道了句昀华，大抵是她的朋友吧。笑一笑】

从开封到吐蕃，你可跑的真够远。若不是他前些日子告诉我，连我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