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茶寮

【山猫发了威，手脚一贯的又稳准又利落，撂倒了那草包还不忘啐上一句。这人总算是被打开了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行动间就够他喝一壶了，踉跄着爬起身，捂着肚子狼狈而跑。见他这般，余下的几个喽啰也跟着窜逃，慌不择路带翻桌椅摊铺，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眼见那拨人跑的远了，凤九犹自在桌上翘着腿，气鼓鼓的不知在想什么。书生摇头，摇扇，忍了笑】

好看。

【山猫朝书生一眼横过来，仿佛在问他笑什么。轻咳一声，眼中笑意却是再掩不住】

咳，你打人的时候好看。

【想了想，又补充道】

嗯，生气的时候更好看。

【书生两句话倒让她消了火气，姑娘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正巧了又看到茶寮的老板瑟瑟发抖的探了半颗脑袋在那儿瞅着】

【猫儿心中登时一阵的窘然，走到了那柜台前，放下了一个银锭子。伸出一根手指在老板面前指着】

这个是给你的赔偿，但你不可以去报官，若是你偷偷去了，每一年我都过来拆了你的摊子

【这一番的威逼利诱，猫儿当了一回女土匪，心满意足的又回到了书生边儿上站定了，双手背在身后】

我的宋家哥哥，咱们是不是可以走啦

【山贼扮够了，又换回一副猫样儿。背着手甜美美的撒娇，像刚过完瘾就回来卖乖的小孩。有时候直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捡了只灵山猫，还是拐了个小闺女。】

【书生配合的站起身，点点头】

是是是，女大王。

咱们去哪儿？

【习惯性便又牵了凤九那柔软的手，往来路反向走去。】

什么女大王，怪难听的

【忍不住啐了一句，小猫儿还是哼哼唧唧的给书生牵了自个儿的爪。夕阳已斜，拖着两人的影子长长，相互交错。】

【岁月静好，一切如旧。】

-结。

成平二年    春

【不知不觉又到了春日，广南湿热，才三月便有些潮闷闷的暑意。早换了薄衫，随意走在街上。】

【难得出门散散心，想着等会儿去哪儿逛逛，才走几步见前面一个纤细娉婷的背影，转过街角掉了个绣袋。快走两步上前捡了，唤道】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姐姐这般帮我，心存满满感激]

[心里思量的如何给小乔买个称心如意的东西，倒没左右其他，只是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还一边自言自语]

糖葫芦吃完就没了，送个钗啊什么的，她还是个小姑娘，送什么东西她才会喜欢呢？

[这还不知怎地，似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什么，忙回头]

在叫我？

【那女子闻声回头，却是个面容秀美的女子，举止极是娴雅。想她笑笑，上前两步将绣袋递过去】

这可是姑娘的随身之物？

【掌心一只小巧绣袋，锦缎密织针脚匀巧，工艺远比寻常所见精巧的多。】

啊，是的。

[顺手在自己腰际一摸，还真是掉了，太粗心了，若然把这个丢了，别说买东西了，离开广南都难]

[微微一福礼，接过绣袋，再道]

多谢姑娘了，还是好人多。。

【物归原主，心下也是欢喜。那女子客气言谢，还了礼】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听她后一句心下却是忍俊不禁，轻声道】

姑娘若是一个人客居在外，还是多小心些为好。

【不知这一句会否有些多言，向她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天却是说变就变，一声闷雷打过，雨珠滚滚落下。顺手将随身惯带的伞撑了，见那女子并无遮雨之物，便上前移了伞为为她也挡了雨。】

多谢。。

[话音未落，倾盆大雨如泻，眼看又要变成落汤，又是那一抹娇阳，不由莞尔]

一日帮我两次，可是有缘？

小女子洛儿，姑娘可愿告之姓名，他乡无故人，好生寂寞，若然不弃，可愿一起喝一杯？

【闻言微微一愣，通身打扮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想言谈却这般爽朗，让人心觉亲切。朝她温和一笑】

洛儿姑娘不必客气。

小妹姓沈名陌。

【眼下雨势极大，确实该找个地方避雨才好。这街上倒是不少酒楼茶馆，向她点点头】

走吧。

爽快之人，洛儿喜欢。

沈姑娘请。

[旁边正好一个大酒楼，正好]

这家酒楼听说是皇帝的御厨退职之后自行开的，由他儿子亲自打理，上品官燕确是极好的，早就想来，只是一人了无生趣，如今有佳人相陪，今日定要好好品品。

【言谈利落，可见她也是个性情爽快之人，加之看上去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也不跟她见外】

姑娘当真见多识广。

【听她说这酒楼如数家珍一般，又一句“佳人相伴”，更是玩笑道】

有姐姐这样的佳人相伴，小妹今天这趟果不虚行。

[与慕姐姐母女在一起，自不好挑食，但娇身惯养在家那几年，可是养出毛病了，如今一出来，自是要变本加厉]

[美美一大桌，既是酬了朋友，又是慰劳了自己]

[一席美酒，美人，言谈甚欢]


—————结—————

——承平五年 春——

[ 山路艰涩，行道迟迟，两旁林木延至高处交媾，错落稀疏日光于面上投以忽明忽暗的影。遽然一阵山风迭起，草叶簌簌为之乱形，再是抬眸时，却已见天幕沉郁如铅色，云絮低垂至远山边际团簇欲坠，好似稍一触碰，便会破出一道狭口漏下雨来。 ]

[ 轰然有闷雷滚过，由远及近黯却天光，四下里惊起鸟雀慌乱鸣唤，扑翅回旋树冠上空寻觅栖身处，一时嘈杂难安。女子一对温眸凝了忧色，双唇绊住泛过浅白齿痕，眉心稍拧时将步伐催快几分，依着记忆所及紧赶慢赶，总算于雨落前寻见半山一处茶寮。 ]

[ 眼波里浮了喜色远眺而去，旧门前那迎风招展的旌旗历经风吹日晒虽已难辨其色，然这方圆几里仅一地的落脚处从不乏客来，此时亦是络绎。破败不堪的陈设，不妨碍掌柜温好一壶春酿，徐徐山风里酒气一漾，徒然便能教人忘却诸多烦闷，亦忘此处原该是茶寮。 ]

[ 素衣绝尘，蓦然入到内里免不了引来数道目光，眸色一扫，见参差错乱中据了好几堆旅客，大多须发张狂一派豪迈，行止间自不掩兴味，啧声哨音霎时萦耳。含首不去多看，绕过层叠酒气行至最里，满目粗鄙中只一人姿态清逸，兀自端执茶盏，酌得且静且慢。 ]

打搅了，此处可有人坐？

[ 抬手指了指空处，心知循礼问过方不算唐突，眉眼里却盛了希冀望去，意味此问若遭拒，委实教人为难。 ]

[前夜下了一场雨，道路还有些泞湿，一身粗布麻衣坐在茶寮中并不扎眼，摘了斗笠搁在简陋的桌边，随手叫了壶茶，此去前后数里无落脚之处，这处茶寮自然是中转休憩的最佳地]

[露天无蔽的茶摊内混杂了形形色色的过路人，吵闹吆喝声不入耳，依自喝着桌前那略是涩意的茶水，直到有一道声音自顶上响起，却也明显感觉到四周霎时聚来不少目光]

[抬头一对清丽隽容，执淡笑以对，出声道]

姑娘随意

[待她落坐后周遭目光不减反增，简或有露骨的荤段子随着粗鄙的叫嚷声轰笑而出，不予掩饰的灼灼目光不无猥亵，无一不是冲着这处而来]

[表情淡淡，只将原本竖搁在一旁的佩剑倏地往桌上一置，轻脆力度的碰撞声带着几分凌厉，霎时让四周一静，气氛陡然有些诡异，却仍是面不改色，低头静静呷茶]

[ 对首收得一句允，低磁嗓音宛若春风化雨般慰人心安。垂眸睨过他样貌，离近才知此人分明是粗布短褐也难掩的俊逸不凡，无怪于初时所见便觉其举手投足间气度天成，猜他刻意隐匿，故只默声落座再不多话。 ]

[ 向掌柜另要了壶清茶，霎有人调侃起风凉雨骤，不喝上一壶热酒怎堪怡情。更有甚者将话锋一转，字句间唏嘘起对侧之人怎同女子一般饮茶，出言不逊几多狂妄 ]

啧啧，姑娘你随这小娘皮同坐，倒不如来大爷我这桌，咱哥几个才叫真男人，十坛烧刀子也没在怕的！

[ 一句挑衅引来众人哄笑，旁的人趁势附和起愈多污言秽语，句句不堪入耳。酒气裹在笑音里，擂鼓一般震得茅棚顶也堪要掀了去，彼时恰逢男子低眉将茶盏压去唇畔，不禁蕴了丝担忧朝他看去。 ]

[ 视线里依旧是那袭清隽，任凭飞短流长几经挑拨犹自不动如山。暗里稍许敬佩起他从容气度，后闻一记兵器搁置声脆响桌面，未曾言语，已教满室狂徒噤声屏息。 ]

[ 果真有些来头。 ]

[ 茶寮默了几息，倒是最先出口之人按捺不住，猛地离座带一记长椅拖沓声没入耳膜，大掌重拍于桌开口便啐出一句怒骂 ]

妈的，小娘皮还挺给劲儿？有把破剑了不起啊！

[ 事端发展至此，已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势头，不语多时本愿忍过，此间却再难视若无睹。男子尚且无辜，牵连进这一场恶骂皆是因我，故将素指交缠广袖中握了握，深吸一口气待要出言相劝。 ]

[茶棚外暗色沉沉，显是一场大雨将至，生将白日骤如暗夜，也让茶寮中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闷浓郁]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古江湖豪言放在哪一处都合适不过，只不过眼下刀未出鞘，而那群人，也不值得我拔剑]

[污言秽语不予理会，挑衅的叫嚣直接当没听见，无意与他们发生冲突，方圆数里就这一个避雨的地方，若是毁了岂不麻烦]

[只是有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接蹱而至，见我默不出声那群大汉中便走出一人，拿了坛味道浓烈的酒便大步走到桌前，将酒坛往桌上一放，本就松朽的桌子差点没被折断，洒出不少酒浸湿了桌面]

“小娘子赏个脸，我们请你喝好酒！”

[翁声翁气的声音传来，我却没法再视而不见，斜扬了眉，正对一双挑衅的目光，甚还故作凶煞，但未等我动作，他便将目光移到桌上的佩剑，带着戏谑的口吻边说边伸手上前]

“这破剑碍着我们喝酒了，赶紧拿开”

[寒淡的眼中厉色一现，在他手将触到佩剑时出手如风，弯指扣其腕，施力脉门迫他近身再一拳击其左胸，内力灌注生将他逼退数步哀嚎倒地，复又抬手握上剑柄，挥剑扫过酒坛将它自剑身甩力一抛，后稳稳落在那群大汉的桌上，一滴未洒]

[收剑回身，始终稳坐原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茶寮中一时静无声，只听一二惊雷轰鸣，继而大雨滂沱而至]

[ 回眸淡视，那一桌嚣狂里行来一人，步伐紊乱是醉意缠神，几步越过目光可丈之距，携一身浓郁酒气莽撞而近。 ]

[ 老朽木桌上猝不及防“砰”响一声，不请自来的寻事者话语自同他周身醉意一般呛人。干净桌面溅洒出不少酒液他浑然不觉，只自己瞧得清晰，粗茶虽涩，蓦然要杂酿气味冲撞清苦犹是可惜。 ]

[ 黛眉颦蹙浅褶，斜睨他一只油手堪要侵上剑身时缓将檀口开了半厘，便是在此时，茶寮内忽起一阵暗涌迫于气息方寸间，气氛一瞬凌厉，要人不敢妄动。 ]

[ 但见眼尾掠过一副袖角，快如疾风过境转瞬消逝，视线时难追及，唯辨筋骨错位并厚肉钝击声闷响于耳，仅凭听识便知力道分毫不惜。待到一番闹剧于莽汉讨饶声中暂歇，殊不知时移不过电光火石的几息，讶然于四下里骤若静止，闹事者无一再敢叫嚣，更讶于抬眸时恰见对坐之人岿然如初，气定神闲重将茶盏压去唇畔，恍若未曾出手。 ]

[ 心里亦惊亦奇，是未知这渺远山林间竟潜龙在野，冥教虽不乏高手，如此擅用剑者却见所未见。然这思绪未想深究，正如初时便猜他有意藏匿身份，江湖相逢，了然三分已足矣。 ]

[ 清茶毁味，难得转念动了意，起身去向掌柜讨来一壶薄酒代茶。途径那滚地哀嚎之人时，眼尾也不曾抬起半分，默然不语时素来寂若霜雪，唯回身落座后匀开几分笑意，取过新盏边斟边道 ]

烧刀子伤胃，还是桑落醇绵。

[ 倾满一杯，又执壶未松抬眸看他，视线不似起先拘谨，语声恳切并重谢意 ]

可别说你真不饮酒，这一杯要敬你…方才出手相助。

[酒香袭来，一并那浅纹执壶青袖入眼，教眸光一抬，温润如初，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厉气]

姑娘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且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恐不便贪这杯中物，还请姑娘见谅

[广南是冥教地界，虽说自那次比武后再未有瓜葛，但仍免不了心生警备，此次低调出行只为吊唁一位江湖上素有名望的老前辈，其实按自己的脚程，快一些也是能尽早离开，却是无意中放缓脚步，想着兴许能碰上一两个冥教中人为非作歹，好教这曾经的手下败将能再敲打敲打]

[我虽非睚眦必报之人，但私心里对讨厌的事物也从不怜惜留情，只可惜到现在都未曾碰到一个冥教中人]

[棚外倾雨如注，棚内的气氛也发生了改变，再没了之前的叫嚷吆喝声，那先前被打趴下的大汉实则未伤根本，揉揉发痛的胸口也就回到了座位，只是一二目光回注间却是带了几分忌惮]

[眼前人目中似有执意，便笑着拿起手中茶杯，抬了抬]

若姑娘不嫌弃，我可以茶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