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太乙观势力范围

原来是太乙观的道长，失礼。

【颔首一笑应下，并未接她后一句，虚手以请而后跟在人身后，隔着一步半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又不显得太过亲昵无礼。这女子虽然武功底子不怎么样，但听她言语之间多矜持内敛，想来是个沉静细心的女子，所以太乙观内大小事务多交由她去置办。】

【不过再怎么说起来也就是个跑腿儿干杂活的，却不知那叶子洛究竟是看中她哪一点儿。】

【心下想着，听她问起名姓，抬头望了眼前方皑皑白雪铺就的道路在雾气里看不大清晰，出口的话带了半分不可察觉的叹息。】

白，白亦非。

【是白又非，黑白不明。】

这么寒的天，明月道长怎么不找两个师兄弟陪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聊着，转眼入了城，此时节正是天寒地冻时候，城门两侧蹲坐着不少流民，在人来人往里寻觅着属于自己的机缘。】

【瞥一眼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随后住了脚步，冲那女子抬手一礼，便是告辞。】

明月道长既然已经入城，白某也想起需要买些东西，就先不陪了。

道长万事小心，咱们有缘再见了。

【为避免她生出自己是有意接近的怀疑，故而现行离开，但与人告辞后并未走远，只在拐角处看着人走向不远处的街市，这便在那流民里撒了一把碎银子将其一众收买，稍作安排后便有随着那女子的方向而去。】

[及入城门，听闻他有事在身，万不敢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遂同他告辞。一路行来，多是他问我答，偶尔提及红尘琐事，皆是我未曾听过的趣闻 ，兴致盎然终究记得太乙教诲，女子当稳重端持，遂对他颇有好看，但也仅仅沉敛于心。]

[分开后，直接去往扬州城最大的一家制衣作坊，这家向来同太乙有往来，昔年冬衣皆是在这儿定下，谁料刚到店里，就听老板含糊其辞地说刚接了一单大生意，要得急，恐不及为太乙赶制冬衣，闻言愁容攀上眉心，一壁告辞，一壁去找别家成衣坊，跑了十余家，才分批将制衣的任务交出去，定金付了三成，剩下的等取衣时再付。]

[出了城门大抵二三里，猝不及防又被一伙人上赶子似的围拢过来，看样子是城外流民，今年越州遭了荒，大批流民涌入扬州城，却被拒之门外，为了求财，这亡命之徒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世道如此，确乎怪不得他们。]

我……我真的没有钱财，扬州城每日出入达官显贵这么多，缘何你们……你们偏盯着我不放。

【紧随其后却并未路出马脚，眼见那一群流民将人围住，观其面露难色，心下好笑，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道士。】

【纵然不屑，却还是将这心思收敛，直到流民越来越多那女子招架不住，这才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将人护在怀中。】

明月姑娘，可有大碍？

【一手微张将人虚揽在怀中，一手推拒这挤上来的流民，护着人往外走去，那些流民疯狂起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几次都被推的站立不稳，勉强站立不至推倒，待觑得时机与先前那人打了眼色，那人授意却稍有迟疑，而后自怀中掏出一把短匕向怀中人刺来。】

明月，小心。

【话音未落，臂上使力将人带入怀中，两人位置调转，随后只觉腰侧剧烈疼痛，脚下亦险些站立不稳。】

【闷哼一声，反腿将人踢翻在地，随后一手捂着伤口看着众人惊走四方，耳畔出来惊呼，却还要尽力强撑着扯出一抹浅然笑意去安抚身旁之人。】

我无事，莫忧。

【额上冷汗直冒，众人顷刻散尽，掌中血染，却始终死咬牙关不愿痛呼出声。】

[困窘之际，蓦的听到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呼声，怀抱包裹循声望去，是他，白亦非。]

[我与他一道进的城，却因成衣店的事情耽搁许久，本以为他办完事情早该离开，谁料又逢危机竟仍旧仰赖他来解围，许是太巧合了些，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晏明月乃清朗白身出世之人，他费心劳力，图个什么，可不是高看了自己。]

我…我无碍。

[他的到来，随之是莫名心安，叫他堪堪一揽，虽是男女授受不亲但此情此景也顾不上尴尬，垂首而立，在推搡中想从人群中突围，霎时听到异样的声响，偷袭之人已被他一脚踢飞老远，流民大抵都是为生计所迫，求财不伤人命，此番出手倒真是意料之外。]

白公子！

[惊呼出声，人群若飞鸦散去，幸而我为医者，忙不迭从包裹中那出针囊，施针治血，再用纱布摁住伤口缠紧，但也仅能解一时之危，此地已是会稽山脚下，离城不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如何能带一个负伤成年男子走这许多路。]

你再忍忍，万幸没伤及要害，我我…我带你上太乙，我师父定能治好你。

【她眼中关切真诚的像是要溢出来，叫人心底蓦地一软，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再未对我说过报仇之外的话，直到后来终于忍受不了对父亲的思念跟随而去，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无外乎报仇，自那以后再无人忧我冷暖，顾我衣食，就算是后来拜入鬼门，师父同门看中的也只是能力吾武艺，关心怜惜这样的东西，在我的世界从来都没有，而我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可不知道怎么会，他这样担忧将我揽在怀中的时候，竟然感觉莫名的安全感和温暖，女人啊，真是危险的物种。看她手忙脚乱包扎着，只得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人深深看着，语气也在不经意间放轻许多。】

没关系，明月……莫慌。

【伸手为其抚开鬓发，嘴角依旧挂着温浅笑意，只是鲜血涌流不止，那一处早已麻木，额上出了厚厚一层冷汗，这苦肉计还真是不太好用。】

【好在我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算是一大收获，勉强站直了身子让她搀扶着，由着她引路。】

[堪堪将人扶起，踉跄着踏雪而行，逶迤一道长长的足迹，也不晓得如何平白生了这么大的气力，硬撑着一口气，带人只往山上去。]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行至半途竟偶遇采备食物的沈师叔，有他相助，方顺利回至太乙观，上秉掌戒师叔，将白亦非安置于天一馆疗养。]

——结——

——承平十一年 春


山门未至，她往前的步履便如捆石拦身，逐渐缓慢至停驻原地。初春时，径旁枝头的旧雪尚未消融，一簇新绿就着一团莹白，倒也是别样的精致。
她却无心留意。


只在原地顿了顿，便又迈着虚乏的步子往前，神色虽是平平，眸中却暗淡无光。好似....没了生气。

【转眼又过数日，天虽仍沁寒积素，却渐化出点滴春光。】
【早课结束，弟子们逐一道去。立在大殿檐下，瞧着最后一个影子消失在廊角，目光在远处浮浮掠过。枝上盈盈绿意并薄雪立在料峭凉风中，轻轻冷意，微微仰首，望向旷远天际。】
【绵绵的云层悠荡不停，如心上之不定。观中众人近日内都前后回山，唯有钰儿还不见踪迹。尚有时日，师兄亦宽，这几天却不知为何心绪起落不分明，总想早些在山门外见到她的脸。】
【想着，便看着山门。】

心中扰乱纷纷，可她步履再慢，却也到了山门前头。压下心中翻滚种种，扫却眸中阴霾几分，这才提了前摆跨入山门。


只消一眼，便望见了广场之外大殿檐下的身影。虽望不清容颜几何，却分外熟悉。心头泛酸些许，提步便往那端去，起初只是快走，到后来便愈发急促，几乎是跑到了那人跟前儿，微微喘着气儿。


“师父...我回来了。”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昨日山中蒙蒙细雪，今朝早停，风清气冽，余有一层卷云翳翳，晴光躲着人，将明不明，秋石道将是一个好天。那会儿不以为意，但眼下，猛地看清山门外小道奔来的人影时，忽觉是极好的。】
【明是近日心愿得偿，却仿佛有好一阵凝神端望，无意中都攥起指节站直身子，确认那果真是钰儿，才忍不住往前迎了几步。拂过耳边的风如盛春水，消融冰雪流展欢颜。】

钰儿回来了。

【迫不及待地伸手揽过，柔柔拥住迟回的少女。素白的指自她脑后黑发轻轻拭下，等稍拉开距离，垂眸看她。目中所及芳颜，如这云遮曦光，不见往昔明媚灿烂，唇边欢喜顿似滞缓，俘获一缕不安。】

钰儿？

聆来轻唤声，鼻尖儿稍颤，那嘴角是撇了一撇，再忍不住的将整个儿人都埋进师父怀里去。眼底蒙来薄雾一层，死死咬紧了一片唇，又觉滚烫泪水滚落面颊，浸湿了肩头一寸布。


“师父....”


再唤一声时，喉头哽咽，似无尽的委屈要诉说个绵绵不绝，却又是一声压抑至极的吸气声，便将眼也死死闭上抵入肩窝。


“阿爹....钰儿没有阿爹了..呜——”

【手掌贴上她埋过来的脑袋轻轻摩挲，肩头洇开的痕迹仿佛坠在心湖上，丝丝缕缕晕开，直将那些不安一寸一寸蔓延。】
【耳畔涌入她低哑的呜咽，终于坐实这些日心底作怪的情绪。归来欢悦之喜未盛即消，成一晃而过的错觉碾落风中。自她身后望去，那一串不太分明的足印遗着路上踩来的斑驳雪泥，越过山门，天际层云不散，反趋一处厚叠。春光不露、绿意不秾，如何会是好天呢？】
【此事甚重，苦于片刻之间不得言语慰藉，只抱紧怀中微微颤颤的身体，任她哭泣感她哀痛。】

此刻暖阳携晨光来，正拢她背心上。
周遭暖暖，却驱褪不了心中阴郁与哀伤，更不能平息她此刻欲要悲鸣，只是在师父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蒙了眼眸，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也不知过去多久，或是累了，或是哭干了泪，才小声的哽咽着，却愈发用力的抱紧了身旁依靠。


“我、我回去的时候..阿爹已经去了。我一进村子，就瞧见有几个小孩子跑去通风报信....他们连阿爹的尸骨都不肯妥善处理后事，硬逼着我带着阿爹的尸骨滚出村子再也不许回去.....”


“可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小妹我没找回来，阿娘被逼死了，现在阿爹也...”


“呜...师父、钰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微弱的光自上方流散的云后泄出来，天地半明半昧之间，依旧有冷落的风缓缓掠过。薄光易碎，一往无回，照不去这一隅沉涩晦暗。】
【偌大太乙观，周遭无人忽地清寂，唯有她哀哀如孤雁失群，心中满盈怜惜，静默相伴。手下柔抚她的背脊，拼出被哭声切得支零破碎的语句，不禁低眸情同，亦染上几分凄楚。人生在世，家破人亡之伶仃，孑然一身之孤苦，到底难平。】

钰儿没错。人性善恶，避之不及。

【思及钰儿昔年境遇，更为噫欷。】

师父会一直在的。

慕情 发表于 2018-7-30 17:48
【微弱的光自上方流散的云后泄出来，天地半明半昧之间，依旧有冷落的风缓缓掠过。薄光易碎，一往无回，照不 ...

人性善恶，避之不及。她懂。可种种一切为何接连二三，为何到了穷头陌路，也一丝生路也不肯予以。从前她是不明白，只觉着人各有信念，她无法改观村人看法，只想着将父亲带离后便可雨过天晴。可她如今是恨，恨不能要他们全部陪葬！
揪紧了衣襟的手时而泛白，时而又泄劲平缓，眼角因啼哭而嫣红，此刻那双眸中除却执拗的恨意，却寻不见丝毫明亮。


她未答师父的话，是不能答，亦不能道出心中恨意。
咬紧了牙关，哽咽声渐平。


此刻却更无言。

【这世上，生死难释，情仇难解。声不得应，恐她溺于悲伤，温言抚慰，唯望稍减她之恸楚。】
【待闻哭声止息，端起她的脸庞，色如乌云蔽日只余沉晦暗淡。不由心痛，忧愁叠眉，指拭她腮上斑驳泪痕，牵人返杏林先歇。脚下踏过阳光稀疏，难挽温煦。少女依依在侧，宛如旧年初至，竟又孤身。】
【大殿青烟杳杳，三清高立。远处盘云若聚，阴霾藏于后，约有山雨不期。】


结

文兴二年 夏

那日钱塘江一别之后便没再寻他，而是用着这之中的时间顺道回了趟老宅，大门的铜锁在风吹日晒下爬满锈迹，捞了身边的刀，刀柄狠的一砸锁孔，锁扣应声而落，推门走进，入目一片萧条，杂草丛生，失了人气的同时也缺了生气，走进大厅，若不是案台积落的灰，恐怕自己此时真会略去门外的一切，以为着……开始至今，这里的主家从未离开，往日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一般
即将进入内厅时，却转了方向，朝着酒窖而去，窖内的酒正如自己离开时一般，一扫之下没多没少，便抱着一坛酒开始喝，再醒之时已是三日后，出了酒窖才知现在是何时，日光的余晖还未全数散尽，染着天边的云，清风拂面，吹不散那身上依留得酒香，索性也懒得再顾，买了匹快马径直去找那人，路上步子未停，思绪也未停过，那日如果他表现是真，怕是真不知实情为何。不过…哪会有人当父亲了还不知道？至于这是推脱还是不想牵扯出千丝万缕的麻烦？无得而知，不过还是先探一探，上回只是抛了一个小石头，这回怕是要扔个大的
待到那处时已入夜，将马置于观外一棵树旁，运了轻功进了里面，直步朝着一间房走去，抬手本欲敲门再进，但也只是抬了抬，后面才寻了这房间的窗子进去

东方药
【月明星稀，案前红烛凝泪，以笔记载下所行见闻，待明日飞鸽传书于顾槿萱。正欲搁笔歇息，忽忆起想来近日未回药庐，无法炼药，崔瑶又曾道易音丹所剩无几，便又写下一纸药方，寄予崔瑶】
【倏尔风异，紧接窗动，余光掠过黑影闯入的一瞬，时晴已然出拳，雷霆之势直击肩骨。】
【及时出声制止，笔未停】时晴，让他进来吧。
【素来行事光明磊落，那日此人留下话，却也未放在心上，只道他来则来矣，不来便罢，不会刻意等，但也不会刻意躲】先生若迟来两日，在下怕是已到了太乙观

【进窗之际之闻耳边风声，抬手便是一挡，这才去看攻击自己的人，屋内的烛光将周遭印的清晰，这人容貌在脑子里也不是第一次，只见自己要寻之人开了口，便先一步收手，毕竟此时自己于打斗并无丝毫兴致】
【闻言目光也依着声音之地而落，卸下欲攻之势，不紧不慢答道】
纵使你跑道天涯海角，只要我想寻，你定是逃不掉的
【开口话语丝毫不落的自信之色，这时视线仿佛有意无意般看向那攻击自己的人，仿佛是刻意一般走向东方药，待将走到之际停了停】
你家事，可需要外人知道更多？
【话中之意简而明知，只是关键还是在于当事人该如何想，如何去做】

东方药
【微哂】先生多虑，在下不过是担心到了太乙后，先生这般夜闯，怕是会被当做贼人，有性命之忧。
【只闻得时晴冷哼一声，本是三伏，屋里却充斥寒意，只因己所命，故而强忍不动手。】
【搁笔，待墨晾干】哦？在下身家清白，一无触犯大宋刑律，二未欠债高筑，三来家中除二老外，唯有一小妹在太乙观，便是让外人知了又有何妨？只恐这般平淡事，外人听来也嫌枯燥。
【招手唤时晴过来，揉了揉头，防她一个冲动，与人动起手来。】先生既跟随来此，在下也未刻意避之，故不妨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