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街

【颔首应下，自是不想麻烦旁人，叫小二送了碗清粥上楼，旋身回房休息。躺在榻上思索近日之事，不觉竟眯眼睡去，待得睁眼已是明月高悬，桌上清粥早已凉透，却也懒得再教人来还，索性坐在桌旁享用】

【一日滴水未进，加之腹部疼痛貌似更甚，一个不稳瓷碗掀翻在地，清脆声响令自己不由皱了眉头。深夜不好叫人进来打扫，撑着桌角弯身下去捡拾】

【在客栈稍作休息，想着方才一路走来，京畿果真同苏州截然不同，一个鱼米之乡，一个繁华京都。因有三两好友在此，呆不住片刻就便往外去，同人游乐喝酒，待归来时，已是明月高悬，，正欲推门而入，听得隔壁一阵声响，思虑之下，终究是不放心，退步至她房门前，轻叩】

姑娘，你还好么？在下可否进去？

【本想誓过碎片便站起来，手撑着桌角起身，却不想本就没好透的伤口再一次崩开，感觉有股热流从伤口溢出，夜里寂静，只能咬牙忍着】

【额上汗意涔涔，恍惚间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仿佛是隔壁住着的那个男子。强忍痛意，低声】

公子请进……

【得人应允方推门而入，桌边瓷碗碎了一地，借着烛光，见人弯腰，额上汗水细密，便知定是牵动了伤口，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打横将人抱至床榻，伤口之处果真有血渗出】

我看你还是歇几天，要是命都没了，还怎么卖。

【说罢，转身叫了小二再上些清粥小菜。】

【无力起身，无奈之下只好请人进来，被人抱去榻上，脸没来由的一红，待缓过劲儿来才开口道谢】

多番麻烦公子，还未来得及同公子道谢。

【他接连几次帮助自己，踟蹰片刻，冲人一笑】

我叫霍令仪，敢问公子大名？若公子不嫌，今后在下一定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听人上报姓名，才发现与她相见两次，连人姓名都不知。】

沈誉。相见即是缘，谈何报答。

【不多时，小二便将饭菜准备妥当，接过于桌上摆好。】

久留不便，待会儿你好些了自己吃点，有事叫我就好。

【终究夜半三更孤男寡女，言毕，离。】


结。

建安八年 秋
[三月间孤山老叟传信，令我回山见他。即日收拾好包袱，一人一骑南下。果不其然，看见老头身形枯槁，面如死灰般躺在土炕上，双目浑浊，口中呓语不止，就等我替他换好衣服，送他最后一程。]
[草草将他葬在山上一丛溪流边，削木为匾，刻下“孤山老叟”几字，寥寥数语简述其平生遭遇。木匾立在他坟前，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蓦然想起老头死前都未闭上的一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从混沌转为清醒，仿佛还是那个重伤之前的他，手握春水剑。足踏青云梯，足以睥睨天下。伸手替他阖上眼，自他玉枕下抽出那一本《逍遥游》心法和《濯心春水》剑谱，不动声色收入囊中，转身离开孤山。]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你既然肯教我武功，我便认你为师。逍遥游和春水剑我都替你收着，来日也必然替你扬名天下。]
[这日往章台街打二斤好酒，一身白衣挤入人流中，面色冷僻，有眼见的已自觉让开前路。跨过酒肆门槛，一个十二三左右的赤面少年低着头，迎面撞进怀，皱眉见他连声赔罪，摆手让到了一边。落座后一瞬想起什么，一摸腰里，果然不见了钱袋，提起春水剑就追，将他堵在一处米店前。]
[平生最见不得这偷鸡摸狗的行径，不及他开口，已上手连掴他数十掌。瞧见他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一脚踏在他腹中，暗中发力，朝他逼问道]
交出来

【鸟雀停于枝头，啾啾齐鸣，一身秋衫略显厚重一些，鼻音微重与郎中抓了药。不知是换季受凉，抑或初来水土不服，到了京城便染了风寒，每日就在客栈休养睡觉。】

【接过药包，隔着帷帽轻声道谢。因呼吸不适，便没有以面纱遮盖胎记，从行李中取了一个帷帽戴上。还好现在已入秋了，天凉戴着这个倒也暖和。】

【客栈东邻一家卖米面的小店，西邻一家酒肆，远远看见幌子便觉身心一轻，只是忽的掠见一个孩子被人连掴数掌，下手之重，甚至叫那孩子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住！咳

【见他一脚踩在那孩子肚子上，似乎还在发力，离着还有十来步远，情急之下足运昆嵛轻功绝学。身上什么也没带，只好一掷药包飞他面门，趁机提起那孩子的身子，将他护在后面。】

以大欺小，不害臊么

[钱袋中其余之物本不在意，独独那吐蕃少女留下的一颗宝石叫我珍藏多年。眼见那小子逼问之下仍不改口，心头大怒，力灌足下，铁掌直击他胸前太乙，天枢二穴，疼的他大叫一声。]
[耳畔挟风而过，侧身外旋，一招采珠拾翠，展袖一探一捞，卸去劲力，轻巧将那突如其来之物抓入掌中，定睛一看，原是一包药草。瞧见那女子趁此云袖一扬，脚下步伐不停，已带着那小子掠出三尺外，身形灵动如行云流水，隐隐觉得几分熟悉。不由转握住春水剑，冷笑一声问道]
昆嵛弟子？

正是

【目光冷然扫过他的手，男子的手抚上剑鞘，显然并无收手之意。自己固然风寒，然而自幼习武，岂会从来无病无灾。】

【看了一眼那孩子的脸色，摸了摸他胸前。】

很痛么

【见他直冒冷汗，不知伤入何处，自己不过粗通医理，不敢贸然断他伤势。只想带他去医馆看一看，不过需要了结眼前之事。】

敢问阁下何人，又为何伤人！

[与昆嵛派尚有一干官司未了，如今两旬过去，也不见他门中人来寻。原也快忘记那一场比试，今日见到她，方才又想起太昊陵被戏耍一事。星眸猛地狭起，唇角掀开一丝弧度，反声问道]
我做什么，何须你来质问……昆嵛自诩名门正派，却不知尊师是否教得你们足够的本事行侠仗义？
[随声落身如鹊起，提气已跃至她跟前。先发制人，右臂当胸推出一掌，挟千钧之力，看似直取她面门，却在她举袖格挡之际，左臂轻轻拂开她攻势，右手突变，化为小擒拿，刚中带柔，朝她身上大巨穴探去。五指并作鹗爪，掌心向外，拇制内扣，横锁住她周身退路。又是一虚招，攻她右肩，趁她身形一晃，反手自她身后抓出那小子，紧跟送出一掌，直击他后背。]
[见那小子直直撞向墙壁又跌落地上，胸前已染上一抹猩红，吓的行人纷纷侧目避让，这才平声对她道]
还要再打？

【闻他一句一句，心下不快，随后无暇分心，只是用心对付着他。见他一招一式，看似与自己过招，实则伺机捉那孩子，不由提了精神。】

【被他虚招所引，身形一晃，却露出了身后小孩！心下大急，却已补救不及，只见他一掌击中小孩后心，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跌落在地，胸前猩红触目惊心。】

这孩子和你有什么怨仇！

【连忙去看孩子伤势，见他没有再出手，便死死护在了孩子面前，这次绝对不会让开让他伤人。】

[见她护在那小子身前，分明一副以命相护的姿态。掌风停在她面前一寸处，果见她目光瞬也不瞬，手掌轻推出，打在左前立的一株杨树上。出声问道]
他与你有旧？于你有恩？
[眼见她睁大双眼，茫然不知我何意，冷声续道]
那为何非要救他
[一道寒芒一闪，春水剑出鞘，剑锋擦着她脖子而过。手腕一压，却是直直朝他身后那小子夺去，利落划开他衣襟，挑开他裤带，哗啦啦跌落下几只钱袋子。]
[探手摘下剑尖上一只月白钱袋，打开一看，宝石和银两一分不少。]

「甫一回身便觉掌风迎面而来，堪堪停在面前一寸处，呼吸也停了一息，却一点也不肯相让，将那孩子护在身后，紧紧看着他。」

「那一掌没有打下来，擦身打在了树上，树叶飘摇而落之间听到他的问话，轻轻皱了皱眉。」

「眼角掠见一道剑影，讶异于他出剑之快，甚至来不及做反应，颈侧划过一丝寒凉。心下大惊同时却发现那剑并未伤自己，而是直向后边孩子刺去，衣帛划破的声音，随后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回身只见那孩子靠着墙壁强站着，脸色惨白如纸，不过虽然衣衫狼狈，却没有被刺中。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方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的钱袋，诧异于钱袋的数量，旋即反应过来为何。」

「一只月白钱袋被剑尖从地上挑起来，循其动作看向那人，见其打开检查，心下了然。不由又看向那孩子，望其一身累累伤痕，纵使觉得偷窃不对，也觉十分不忍。」

原来如此，你就是因为掉了钱袋才打他么，你武功这么好，明明可以像这样把钱袋要回，为何还要出手伤他。。。

[眼见那女子已明白前后缘由，本不想同她多解释，却想起她拼死将那小子护在身后的神情，目光也跟着沉下。]
不教知晓厉害，他肯悔改？
[当年满门被屠，大火连天，烧了三天三夜，殷府上下草芥不剩，却不见有一人出手相救。娘将我放入井底，后经孤山老叟相救，这才逃脱一命。而这救命之恩，也是以我骨血炼药为代价。]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偷鸡摸狗之辈，你何须救他……
[言毕已转身离去，很快淹入人潮之中，渐行渐远。]

「眼见他离开，身后传来孩子咳嗽的声音，扶他去了医馆。后知其是被人教唆为之，想方设法帮他找了份工，方才安心。」

「再去医馆抓药之时，又想起那男子，回忆起他曾说的话，想来他非以大欺小，只是对待一个小孩子，出手严厉了些。」

========= 结 =========

——————建元八年 冬——————

【自己本对住处无甚多要求，但顾虑到弟妹的身子，还是住官驿稳妥些。燕山府偏寒，故在安顿了弟妹后便与亓夜出来，打算将马车加厚一些，顺便购置些路上的吃食。牵着马车走在街上，开口介绍道】

这里虽是官道，以及官家商铺，却也不少窃贼出没，尤其是一些流浪的孩子，当心些。

【思及至此不由微微一叹。本就是社会底层，若小孩子不寻个依靠，很难存活下来。叹，却也无可奈何。】

弟妹喜爱吃什么，给她带些回去。

【如今再次来了这京畿，暗自思忖是否要抽空去见见漠尘。随未必碰的上，但尝试一番总是好的。】

【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京城他并不陌生，不说生意往来，就是为了给老爷子搬酒也没少往这京城跑。但知他是一番好意，还是点头应下了。】

【买完了一应用品，让商家一一送去了客栈，两人便在街上挑起了别的。听他问起恍然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冰儿说喜欢吃金鼎轩的水晶虾饺，一会儿可得给她带些回去。】

好啊，走，我们去金鼎轩逛逛。

那边的点心也不错。

【眼看着年关将近，自己在这里竟已呆了快两年，自中秋回来后，爹爹也甚少再出门了，父子俩平日里倒是多了不少相处的机会。关系自也缓和了不少。】

【只是叫惯了江老头，一时改口总是觉得别扭，所以还是常常喊他江老头。只是心里却从未嫌弃过他老，更盼着他可以永远年轻。】

【这日学堂里难得下课早，见府中的马车还没到，跟身后的小斯交代了一声，便独自朝着金鼎轩走去，爹爹爱喝那里的梅子酿，今日倒是可以去给他买几坛。】

【他一向对吃食不甚上心，对于亓夜所说金鼎轩倒是有些印象，记得那里的酒还不错。左右自己也无甚可买，不妨与他走上一遭。】

【刚走至店门便被一个小小身影撞了一下，低头看去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从衣着举止来看，出身应当不凡。】

【伸手扶了一下那瘦小的身子，弯下身来淡笑道】

小家伙，走路小心。

【虽称呼其为小家伙，却未当做晚辈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