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坊街

【有话叫作千金难买我乐意，想来他这般乐意自也不在意白菜这几个铜板，将他塞入怀的白菜拿在手上，动指剥开一层层菜叶，露了嫩黄的白菜心】

白菜心熬汤特别甜。

【想着从他框里再拿一颗来剥，挑挑拣拣，竟被我压了好些】

叫作善怀，季善怀。小哥你怎么称呼？

那得看手艺。

【若是叫浮郁来，怕是放了糖都能给熬成苦的。】

【她从框里拿了一颗继续剥，我也不说话，索性几棵白菜还不放在眼里，随了他去，只是眼瞅着天色不早，该是要回家去了。】

善怀，女子怀柔吗？倒是个好名字，我叫陆璟，可不是小哥，日后叫大哥吧。

【说着起身，挑了框子。】

不是要喝汤，回家让你嫂子熬给你喝，去不去？

【愣了愣，半响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跟上了那人】

去！

【彼时月色明晃在前头，映了他的身影在地，修长又宽阔，脚尖踩着影子的肩，距离不远不近，像以前跟在阿爹身后的模样。】

——————结——————

承平二年  冬

【乌云压沉，诸事不顺。自前些日子城主与准教主温翘一场干戈之后，人便失常疯癫，时时错乱，教中御医看了也只说伤及心脉而束手无法。如今教中上下一心，待迎温翘这位准城主即位，莫寒与温翘之仇怨，私底下怕是早已传遍。众口一致的无治，也不奇怪。】

【白氅覆肩，转过街角却见阴沉了大半日的天终落了些微雪星，微微叹息，本说好了今年冬节带凤九去漠北看雪，看来是不成了。】

【街头买酒之人似乎有些眼熟，但是实在有两三年没见，迟疑了片刻】

陆凰权？

【自从来了广南，身后便多了条尾巴，怎么也甩不掉，曾试着半道借机溜走，可那臭丫头总能跟上来，时间久了也便随她了。】

【这天趁着唐翎呼呼大睡，他跑出来透透气，见街边有酒档便停了下来。正琢磨买茅台好还是老窖好，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再叫，一回头，但见一袭白衣白裘，端的是玉树临风。】

宋。。宋行止？

【记忆中有抹身影在晃动，男子迟疑的说出一个名字。】

【真是他，多日压抑似乎有了一瞬松懈。步至其身侧，书生难得的露了笑意】

不在扬州当你的山大王，怎么跑广南来了。

【倒也不甚在意他答什么，江湖上飘的人，到哪儿都不奇怪。这酒档和玄羽卜名来了不少回，甚是熟稔，老板见了自己倒先招了招手】

“宋公子，有日子没见您啦。咦，燕公子没来？”

【略一颔首为礼，玄羽那小子前些日子丢下一堆烂摊子人便跑了，道是他姐姐要生孩子了他不放心得追上去】

嗯，最近事儿多。

【随意寒暄了，知晓陆凰权在此买酒，正好玄羽那酒鬼暗搓搓藏的酒有由头挖出来了，便道】

走，带你喝好酒去。

【两年前与他相识，那时自己还笑他乱撒骨灰，可谁知两人别后，却发现一心寻找的陆府早已化为乌有，甚至，连骨灰都寻不到。。。】

【那时的悲痛经过两年的洗刷也忘却的差不多了，毕竟自十六岁便被撸去山寨做了土匪，对陆府的记忆停在了那个时候，见如此惨剧，除了哀恸便是仇恨，而情，似乎变得没那么深重。】

【久逢故友，自是不会讲那些尘事放在脸上，陆凰权一拳抵在那书生肩头，笑道】

几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这幅书生模样。

也不见你去考个科举做个状元。

状元红我可还没喝过。

【看到陆凰权，就想到几年前的事，陆府旧恨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如今故友重逢，当真喜出意外。这土匪看起来比前几年稳重了些，言笑还是一贯的随性自在。瞅着肩上的拳头哈哈一笑，抬手与他合掌拍握】

我考状元？算了吧——

【睐了睐眸，随口道】

我儿子将来倒可以去试试。

【羲儿如今快一岁了，正是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年纪，偏凤九那猫儿不好好教，娃娃嘴里时常蹦出些“白老虎”“小山猫”之类的稀奇古怪的词儿来，听得人哭笑不得。】

【谈笑间两人便往山间花亭走去，记得玄羽上次弄了几坛上好的竹叶青，仿佛是埋在第三根廊柱边儿的芍药花根底下。随手找了根树枝掘了片刻，果然露出酒坛。】

【扔了一坛给陆凰权，自己又擒了一坛拍开泥封，酒香芳洌，玄羽这小子果真会藏。】

我儿子将来倒可以去试试。

【猛然蹦出的一句话差点吓得陆凰权被脚下石板绊倒，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男子，和两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若非要说一点，那就是他笑容比之前确实多了许多。】

你。。。你都有儿子了。。。

【感叹时间易逝，白云苍狗，陆凰权想起那年他说自己没有朋友，还以为他是孤身一人，谁知竟然。。。】

【娶妻生子这种事，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要吧。】

是啊，过完年就满周岁了。

【陆凰权的反应让书生不觉好笑，细一想，却也在意料之中。彼时还曾被他以为情杀焚骨的怪人，如今有妻有儿，别说他，就连自己也是不曾想过的。然而世事便是如此，昔年了却母亲遗愿，似乎日子也从灰调转明，其后经历，似乎也是舒心的居多，比如结识陆凰权，比如遇上凤九。】

【陆凰权既对自己娶妻生子这般诧异，那看来他还是一个人了。土匪头子，干够了打家劫舍的事儿，不是该绑个美人儿回来当压寨夫人生一窝小土匪么。】

【不过眼前这人也不是个按部就班办事儿的，这会儿来广南，说不得是在老巢憋闷了换个地儿转悠，灌了两口，在他肩头拍了一把】

既来了，就在广南多呆些日子！旁的也罢了，好酒管够。

【第三根廊柱下的竹叶青喝完了，第四块青砖底下还藏着梨花酿，玄羽现下跑的逍遥，回来有的他哭。】

【人事的变化总叫他惊讶，无论是伊戈尔也好，宋行止也好，他陆凰权朋友不多，但只要还能共饮一坛酒，他便觉得知足。】

【将那竹叶青灌了一大口，清冽淳厚，火辣的感觉直冲喉头，过后又是甘甜回味。】

过瘾。

【白衣男子放下酒坛，将嘴角酒渍拭去。】

你什么时候埋了这么多好酒？

【刚才见他在草里拨弄了几下便露出酒坛，白衣人便也走到路边用脚拨了几下。】

该不会想把你儿子也培养成大酒鬼吧？

【故友同饮，自然是值得开心的，于是本就辛辣灼烈的美酒愈发熨得人五脏暖热。说起埋酒，只是笑道】

这酒都是我儿子的一个叔叔埋的。

【仿佛羲儿出生时，玄羽真个埋了一大坛子顶好的花雕，说是状元红。若不是陆凰权方才提了一句，怕是也忘了。寻酒藏酒挖酒的事儿仨人一向分工明确，玄羽千辛万苦寻来好酒，卜名挑个风水宝地埋了藏着，自己没事儿就来偷两坛】

我说你以为这块地底下全是酒坛子吗，当心待会儿挖出什么别的。

【酒鬼为了防书生挖他的宝贝，乱七八糟还埋了一堆暗器。】

哈哈哈。

【陆凰权止了脚下动作，又是仰首豪饮一番，而后笑道】

那倒是记得请我来喝你儿子的状元红。

【老友相聚自是相谈甚久，直至酒坛见底，月上柳梢，白衣人方才想起该回客栈，便与宋行止约好来日再叙。】

==结==

……承平三年  春末……


【自易楼出来，便驾了马车直奔大理，如今有了他的下落，自是不愿再耽搁片刻，可是两天来却一直觉得身后有人跟着，疑惑之余，不由派了小金暗自查看，果然证实了身后有人尾随。】

【拒绝了小金那动手的提议，若是所料不差，那人该是没有恶意的，自己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来历。无奈一声轻叹，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直到到了僻静之地才停了马车冷声喝道】

出来。

客串  暗五

[与小六被阁主派来继续保护夜姑娘已经几天过去，也幸好最近都没有人来寻她的麻烦，也让他松了口气。]

[马车缓缓行至无人处，他不由凝了神，不想却听到她那一声。犹豫片刻，对小六点了点头，独自显出了身形。]

[恭敬一礼]

夜姑娘有何指示？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男子，那恭敬的态度自然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当下也不多言，扔下手中缰绳，径自坐回了车厢内低声道】

驾车。

【既然要跟着，那么自然没有白白浪费的道理，当下也是真的不客气。】

【软软倚靠在车厢内壁上，再次开口道】

让那个回去复命吧，你们有一个跟着就够了。

客串  暗五

[看着那扔来的马鞭微微一愣，还是坐在马车外应道]

是。

[对于她后话，则沉默片刻，才回道]

夜姑娘，报信的另有其人。阁主交代的是我二人保障姑娘的安全，毕竟，那里很危险。

[一切当然以阁主吩咐的为准。当下也不含糊，扬鞭抽在马背，马车缓缓再次前行。]

       
我说回就回，那个地方，我比你们清楚。

【既然他们知道所有，那么就该知道自己的师父本就是出自那里。该怎么做，并不需要他们来教。】

要么你留下，要么就跟着他一起回去，我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

【大理本就排外，尤其是那种蛊毒肆虐的地方，生人只会凭白的让人生了警惕。】

客串  暗五

[沉默片刻，对后方空中一点头]

那边遵姑娘所言，他回去，也会将姑娘原话转告阁主。

[说完，便专心驾车，再不多言。]

【见他点头，便也不在多言，既然应了，那么其他的自己也并不打算再去过问。】

加快速度，半月之后，我要见到他的人。

【说完阖眸，静静地躺在车内养神，几日奔波赶路，竟是有些吃不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