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川

……承平二年 秋……


【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曾想他竟然自愿说要带路，左右无事，有个人陪着自然也是愿意的。默然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耳边一声清啸。】

【疑惑抬眸，入眼的便是那雾气氤氲，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上停驻着几只白鹤，看到人来，竟也不躲，想来也是早已习惯了。】

这鹤是冥教养的吗？

【此时夕阳西下，银月如勾，倒是更为着美景增添了一份神秘，与那忘川的名字更为贴近。】

是个好地方，看来冥教也不尽是传言中的那般呢？

[他们在前面走着，点点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路上倒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几个山林回转，他们便到了一处氤氲缠绕的境界]

[眼前的湖泊夕阳秋日之下波光粼粼，满目尽是金色的光芒，湖中央是一汪清泉，咕嘟嘟地不停向外冒着泡。他看着在湖上行走的白鹤，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是野外来的吧。

[他淡淡地答了这一句，又复看着眼前的景色。确实，如果单看忘川这一处的景色，着实让人不觉得这是在冥教。听到这女子后半段的话，他不禁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眉头一挑，略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传言？传言中的冥教是何样？

【矮身几声低鸣，看着那湖面上的白鹤一愣后，慢慢朝着他们靠近，亲昵的在自己掌心蹭了蹭，自己也反手摸上了那洁白光滑的羽毛。】

凶狠，残忍，人间炼狱……

你出去那么久，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

【口中淡淡的叙述着，丝毫不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有何不妥。点点看着好玩，亦是欢快的跑了上来，和那几只白鹤闹在了一起，倒显得他们多余了起来。】

【猛然点点一个扑腾，它的体积本就不小，自己骤不及防之下，竟是被那力道推得直直的朝着湖面扑去，惊慌之中一声嘤咛出口，可身子却早已来不及做出反应，不由得合上双眸，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狼狈。】

[他闻言，目光从她的身上离开，望着忘川湖上的那咕嘟嘟向外翻的泉水，目光也有些深远。不错，这确实是江湖上对冥教的一些看法，也是他一开始对冥教的看法]

[但这些传言有多少真，有几分假，谁也不知道。就好像他恨阎王入骨，而温翘视阎王为父。就好像温翘身为不染城的城主，却又能与他经历唐门密室那一般的生死绝境]

所谓善恶，大抵也不能以偏概全。

[他淡淡地这么说了一句，说得极其轻巧，却让自己有些模糊。或许阎王对温翘来讲是善的，但是他墨青笙却不能因为温翘所以为的善，而无视了阎王对他们墨家的所作所为]

[然而所谓的情义与恩仇，恰恰在江湖中，就是不能两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面临这样的难题。但是他也从未犹豫过自己要做的事情。因为他知道，立场不同的善恶观念，就算可以相互理解，但是无法相互妥协]

[忽然一声嘤咛，叫他立刻将目光投到了那女子身上，与此同时一个纵身上前，伸手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拉进了怀里。这一拉，却是手臂牢牢拖着她的腰背。幽黑的眸子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看着那双清冷的眼瞳，缓缓张口道]

凶狠、残忍，你觉得——我是吗？

【本以为此次定然会摔个落汤鸡，心底暗暗埋怨点点冒失，却也更怪自己过于大意了，蓦然腰间一紧，玲珑娇躯已被人紧紧的圈入怀中。】

【还不曾开口，只觉腰间大手紧紧的嘞着自己纤腰，逼得自己也只能整个人紧贴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痒痒的，不由让自己的眸光有了一丝慌乱。】

【挣扎着退出他的怀抱，此生唯一亲近的男人也只有九音一人，而他却因为这么一个意外，而成了一个异数，垂眸敛去自己的情绪，再次抬眸已是波澜不惊。】

我说了，传言并不尽信。

况且善恶从来都不是我所看中的。

何为善？何为恶？

若真的那般黑白分明，这时间也就没那么多恩怨情仇了。

【点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闯了祸，紧紧蹭着自己的裙角呜咽着，抬手安抚了它一下示意并不怪它，才见它又欢快的蹦了起来。】

你是不是不该是由我来评价的，重要的是你觉得自己是吗？

[兴许是对这女子关于冥教的传言感了兴趣，乃至他将这女子揽到怀里免了落水而忘记了松开手，反而张嘴就问出了那个另自己很感兴趣的问题]

[他是那样的人吗？传说中冥教的——凶狠、残忍……如果说以前，他是不信自己会是这样的人。只是时过境迁，在明教也快迈入第三个年头了，他有时候是真的分不清自己到底还有几分善、几分恶了]

失礼了。

[他看那女子慌忙挣开他的怀抱，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他赶忙向后撤了一步，微微欠身赔礼。只是方才这女子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再抬目看去，她的眼神又是寒冷如冰]

[听这女子侃侃说出了善恶之论，没错是“侃侃”，他们这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季节，萧瑟之秋的广南，去年……]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微垂的目光也极为柔和，好像她那些关于善恶的一些说法，终是触及了他内心深处关于此的疑问。眼光一转，他侧头看着湖面上的白鹤。有些恍惚地说道]

我不知道。

[这话接在上一句之后，显得十分的莫名，但却是真的回答了这女子最后的问话。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去评价自己了。他在冥教，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了。干净的、脏的、违心的、甘愿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

[他又是这般，有些怅然若失地重复了答案。嘴角泛着苦笑，由远收回的目光低垂着漫无焦点。渐渐地，他的目光恢复了光点，只听他一字一句，略带坚定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只知道，我对我所做之事，并无后悔。

无妨。

【眸光转向湖面，并不去看他的反应，仿佛那段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自己分毫，只是却只有自己知道那心底的一丝慌乱。】

【抬手顺了下颊边微乱的发丝，身上的白纱被夜风吹起，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去。】

【闻言不由得一怔，是啊，自己何时起会跟一个陌生人谈这么多了，他的好坏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或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吧？】

【想不通便也不再去多想，听他似是迷茫的呢喃，疑惑的回眸看他，却见他脸上满是复杂之色，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去背负这些呢？说白了，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见他说到最后，眸中满是坚定之色，不由得染上了几许喜色，这样的他才是真的他吧？】

不必被别人的看法所束缚，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纯粹的善与恶，又何必让自己活得那般累？

【这个问题，幼时自己也曾问过师父，毕竟很多人都道蛊是阴邪之物，可师父却说蛊只是一种武器，杀人的从来都不是武器，而是人心，有时恶的东西遇到了对的人，亦会变成了善。而反之结果亦是相同。】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纯粹的善与恶，又何必让自己活得那般累？

[累？他有让自己活得累吗？听到这句话的他，脸上的苦笑似乎更浓了些，但笑容还是淡淡的，好像没有任何情绪。他的情绪已经被压抑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有些忘记本来的自己，应该是何模样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女子的这段话，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再往下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事情来。而他不过和这女子两面之缘，说太多也没任何意义]

[更何况，这里是冥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时而的一些所作所为，都好像会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他无法做太多，也无法说更多]

点点，你这么喜欢这位姑娘，不然我把你送给她好了。反正当初，你跟我也跟的不是很心甘情愿。

[话音一转，他倒是对着自己养的小金雕带着些许埋怨的训了起来，这语气又认真又玩笑，搞得那只金雕听了之后呼啦啦直跳脚，一下子向他撞了过来，却在要撞上他的时候，在他身前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起来]

哈哈。

[看到点点这般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确实是喜欢这位姑娘的，这个他知道。金雕报恩，当初为它手刃仇人的是她而不是他。但是这一年多来，他对它的照顾也是悉心。在它的心里，纵是初时的不情愿，相处久了，它还是很喜欢它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主人的]

你也会舍不得我吗？

啾~

[只听金雕发出了一个非常尖锐又细小的声音，这乍一听还真像人类小孩的撒娇音调。它用翅膀拍打了几下它身边的男子，然后就呼扇着翅膀飞走了]

【摇头甩掉心里那纷乱的想法，好好的怎么反倒想起师父来了。从她走后，自己便和冰凝相依为命，倒是甚少再去想起师父，如今却是有些奇怪的。】

【闻言好笑的看着他与点点的互动，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既然当初他答应了养点点，现在就更不可能会不要它，倒是它单纯的像个孩子。】

好了，你就别吓它了。

【看了眼黑透的天色，想来九音也该回去了吧？若是见不到自己又该胡思乱想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才顿了下脚步停下低声道】

夜凰。

后会有期。

【说完头也不回的翩然离开。】

[素日没事，他都会和点点玩闹一会儿，他现在已经有些可以明白点点的意思了。他看着点点有些“负气”离开，不禁眉目间被它弄的满是轻松和愉悦]

[他的生活是有些沉闷的，更多时候是压抑，不得不说自从捡了点点回来，有时候陪它玩玩活动一下筋骨，整个人似乎会释放一些像孩童一样天性，但这天性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好了，你就别吓它了。

[闻言他微微一笑，眉目一垂，算是默应了。听她说起时日不早，这也才注意已经日落黄昏。缓缓说道]

嗯。是不早了。告辞。

[他话音刚落，这女子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他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半晌，正要转身离去，却看那女子突然回头对他说了剩下的话]

夜凰。后会有期。

夜凰……

[闻言的他不禁一怔，还未做出反应，她便又回身离去。仿佛方才的一个转身，仅仅是他的一个错觉。他有些呢喃地张口重复着这个名字，看着那越来越小的背影，轻轻地一笑，没有任何表象又转瞬即逝。随后，他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 结 -----------------------

===========开============
【辞别故人，再离扬州，我曾背着夜凰一个人回到过那已然化作焦土的地方，满目烟尘弥漫，再寻不回当年的记忆。】

【一个人行过秦淮河畔，亦不曾偶遇那红衣绝艳的男子，晚风吹拂只依稀记得他于星空下笑染三分，邪魅狷狂。他喝酒的时候，酒液顺着鼓动喉结滑落衣襟，掩去辛辣伤苦，唯余一派风流。】

只只而今，再无故人相逢，便是那个在这里说要我心里只装着他的人也在归来后离开，我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想过要去找他，只是这在这里，听着忘川的水一遍一遍流过，潺潺如动弦，拨弄心音。】

想什么呢？

【看着远处那寂寥的背影，默默拿了披风为他披上，低声的开口问道。并肩与他现在湖边，伸手握上了他的。】

【似乎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哀伤，浓烈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化开，况且这种事对于感情淡薄的自己来说更是极度的不擅长，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想起那一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晃神。】

【秋末之时，风也彻骨，袖袍鼓动猎猎作响，衣下手脚早已凉透，忽而被那一团温暖覆上，整颗心便好似从冰渊脱离般跳到了地平线上，暖阳沐人。】

没什么，只是想起写往事，近来越发喜欢想起从前。

【之时回忆中的人，皆已不在身旁，师父，古吟尘甚至是那个在危难关头与我相依偎的女子……】

【伸臂将人揽入怀中，衣袖为其遮去秋风。】

也许是看不见的缘故，耳朵听见的世界总觉不甚真实。

那时我就站在这里，大哥将师父的骨灰坛交到我手上，那时候觉得一切那样不真，如今想来，那才是最真，生离死别，人活一世，总要经历的。

夜凰，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千万要在某个地方等我，我怕太遗憾！

【秋风阵阵，吹落片片枯叶，带起几分萧瑟之意，秋季，是收获的季节，亦是万物凋零的季节。】

【玲珑娇躯被他轻易地揽入怀中，宽大的袍袖遮去猎猎秋风，倒是让自己暖了不少。耳边是他的轻声呢喃，伸手反抱住他，给予无声的安慰。】

【有些事，正是因为经历过，才更懂得那份寂寥与不舍。闻言轻轻的点头应道】

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我们相遇的地方等你来接我。

我会去找你的。

【半生追寻却不得，只余一捧骨灰奉送故人，我该是怕极了离别的，可人生总在继续，生死亦在轮回，我懂！】

【手中腰身暖软，不由紧了紧，三千世界总过客，携取一人共白首。】

【我不喜欢漂泊，太久的流浪让我学会了寂寞，可有她之后，我想能够带她走遍千山万水，看那些我看过的风景，遇上那些我遇过的人，也许我会忘记那些自己曾经走过的岁月，只记得我与她并肩的故事，】

今晚的月亮圆吗？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看不见了，你告诉我的世界，也许会比我看见的世界更美好！

嗯。

【轻轻的应了一声，唇角亦是勾起了一抹弧度，只可惜遮了面纱，无人得以瞧见。】

【地上剪影成双，湖中白鹤成对，配上那如梦似幻的风景，美得恍如是一副精美的风景画。】

圆，很漂亮。

如果以后你真的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

而且，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下去的。

那人不是也说了，会好的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讲这么多话，里面那急切的味道瞒不了自己，自然更瞒不了他，从何时起，自己竟真的对他那般的上心了呢？】

音，你从未见过我，若是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你还会愿意要我吗？

一切随缘吧，我并无介意。

【说不介意是假，却也不愿她忧心，只是扁大夫虽言麻烦倒也未言无解，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听她后话，心知她所忧，轻轻抚着她肩后长发，轻柔缓慢。】

怎会，我并非耽于皮相之人。

若夜凰不放心，我可失明一辈子，只是要麻烦夜凰做我的双眼，带我看遍大千世界。

嗯。

【闻言慌乱的抬手掩了他的薄唇嗔道】

说什么傻话呢？

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都不看我一眼吗？

【整个人都依附在他的身上，彼此的气息交缠，扩散，围绕在两人周围，相处几月，这样的亲近之时却是鲜少会有的。】

相信我，你……一定会好的。

【感觉到腰间的大手收紧，温顺的靠在他的胸前，眸中满满的皆是幸福。】

不甘心。

【紧紧将人揽在怀中，香软身躯贴着原本被风吹冷的身体，安详宁静气息萦绕两人之间，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看看你眼中倒映出的是怎样的一个我。

【偏头隔着轻轻吻着她脸颊，心上暖软。】

【闻言嫣然，轻轻的开口道】

不甘心，就好好配合。

你会是第一个看到我的男人。

【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耳边是他那有力的心跳声，颊边传来柔柔的触感，不由得垂眸羞红了脸颊。】

好，我等你。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