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春晓

【原只是想起来了便问了，也没打算真的问到人，听了她回答心中一喜，正欲细问又有些迟疑。】

桃花婆婆？

【当年与念锦姐在昆仑一别，此后百般打探也不曾知晓她的消息，也想过要亲自去昆嵛一趟，到底还是耽搁了下来，如今多事之秋也由不得人再为私事忧心，如是想来也收敛心神，爽朗一笑，摆了摆手。】

许不是同一人。

你既有亲人惦念，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以免长辈挂心。

我此行算是白来了，尚有杂事要办，就此别过。

【忍不住叮嘱几句，想起自己许久不曾见过的乖女，堆积的想念变成相见的迫切，与这小姑娘别过之后匆匆离了凉州。】


=====结=====

建元七年冬

【燕山的冬天格外寒冷，天门山下，着一身血染棉衣，靠坐于一块大石头上瑟瑟发抖，大声喘息。】

【往五泉山寻“医仙”鹤宴，望他能医治自己身上魔性。却不料其见我入魔已深，明里让我暂时回去等消息，暗里却遣人追杀。亡命奔逃百里，终是杀得数人后突出包围，凭借着魔性大发而猛增的功力，逃至这天门山才算是暂时甩掉了追杀之人。心中兀自对“医仙”的表里不一，而深恶痛绝。】

【此刻双眼血红而又迷离，显然是一副入魔极深之迹象。颤巍巍的探手入怀，从满是鲜血的衣服里拿出一颗丹药，一阵清香扑鼻。】

[一年之期已过，刻意不去找寻那人的消息，只将自己放逐于大宋山水之间，虽郁郁之气有所消减，但还未到能坦然面对他的地步]

[燕山府路的冬依旧冷得刺心刻骨，但也正因如此，燕山府路的绝景，是其他路州所不能及的。据村里的老人言，天门山顶日出乃一胜景，虽时值冬日，日出犹未可见，但山顶常年云雾萦绕，仿若仙境，且山上有一处温泉，有疗伤之功效。只是天门山高耸入云，又寒气逼人，能上山顶者若非有雄厚内力支撑，怕是过不了这坎，但若有深厚内力，又未必会稀罕这处大自然的馈赠。因而尽管天门春晓闻名于世，但依然少有人往]

[这一日，备足了过冬的干粮和冬衣，牵着马儿，准备上天门山过冬。行至半山，踏雪鼻间喷洒着热气，但任我如何安抚，它亦不愿再上前。想来是感受到了天门山特有的低温，它有些不安。踏雪跟我多年，也不忍心勉强于它，便在这半山之处寻了一个废弃的草屋，又备足了给它的草料，打算每隔两日再下来看它，便准备独身上山]

[恰此之时，屋外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之声，还带有浓浓的血腥之气。安抚好踏雪，将双剑握在手上，缓缓朝屋外而行]

【颤颤巍巍的手拿药丸端详良久，此丹药是在幽州所遇一女医者所赠，说是于他体内魔力有抑制作用。那女医者正是那“医仙”的徒弟，也是奇怪师徒二人既是如此不一样，徒弟比师父善良多了。一路上数次曾想服了此丹药，却总是在最后关头忍了下来。因为心里，若不是体内魔力强大，自己早已命散黄泉。那些所谓正道也是可恶，如此苦苦追杀，那些被误杀的亡魂有一半应得算在那些人头上】

【仔细观察自身，但见满身血红。那血有自己的血，也有那些所谓正道之人的血，也有一些无辜百姓的血。每当魔性大发时，都是见人就杀，不能自已。而这会，正是魔性发作之时，满眼血色，手脚颤抖。】

【背后脚步声起，彦枫收起药丸，迅捷的爬起。有敌人时，颤抖的手脚，总会奇迹般的变为迅捷麻利。】

【趴在石头上，戒备的向脚步声方向看着，满目血光的眼里似恐惧似渴望…】

[爹爹已死，佛狱已散，世上再无人会因这二者之由来寻得自己麻烦，更何况，自己一向小心，又从未泄露过自己行踪，会是谁在那里？]

[寒风凛冽，却让那股血腥之气越加明显。凝神辩音，却觉得那人呼吸沉重，这让我想起一年前爹爹的情形，他急于求成，又因被压在天目山多年，心魔早生，故而在夹层灵山一战，即便他不死于万天一林玉娇之手，也活不了多久。只是这道理虽然明白，却无法改变他最终是死于那人师尊手里的事实]

[收了心，一时间对这人有些好奇，亦有些同情。手中剑依然防备，沉声道]

哪位朋友大驾光临？可否出来一叙？

【入眼的是一位姑娘，执剑而立。远远看去，但见其皓臂如玉，长发委地，冷面寒霜，在那微弱的阳光照耀下，好一个清高孤寂，惊世美人。】

【然而在彦枫眼里看到的并不是这些，在彦枫血红眼里前方执剑之人是一只带刺的猎物。】

【女子问话传来，彦枫却是无动于衷。体内嗜血魔性翻转，那眼睛里的血色又添了一分。闻得生人出现，彦枫的嗜血魔性再也不能控制。魔力自然运转，提气轻身，状若疯狂的向那女子窜去】

[虽是寻问，目光却锁定在不远处的大青石后方。放出的话犹如石沉大海，久久未得回应]

[突然，周遭的气息突变，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凝神提气，右手长剑执挡，去势被阻，却不闻兵器交接之音。眉心一突，回望间，一双星目赤红染血，其额心处隐隐含有冲煞之气，竟是入魔之兆]

[心思一转，左手入怀，绿色的丹丸呈现于指尖，催动内劲，右手震开他桎梏的同时，快速将药丸掷入他口中]

（此药丸乃先前为压制陆哥内伤所致，有清心宁神之效。虽不知眼前之人为何入魔，但以方才情形看来，怕是时日已久，单靠药丸亦只能暂时制他魔性，欲治其根，得鬼医平一指方能做到，只可惜平一指早已不在人世……）

[怜悯的目光在眼底一闪而逝，终究不忍他被魔性所扰，趁他短暂清醒的片刻，闪身进入屋中，从包袱里取出七弦琴，右手无名指轻轻一挑，同时左手中指食指连抹连勾，《清心咒》舒缓的旋律缓缓从屋内传出]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直入彦枫丹田，然后从丹田向各血脉快速扩散，彦枫体内魔性瞬间停止了运转，不由跌坐于地上。眼神迷离，连那女子走进屋里也似没看见，又如方才那样于地上瑟瑟发抖】

【不一会，屋里琴弦声起，悠悠扬扬。琴音忽高忽低，时而空蒙，时而激昂，仿佛有着一种神奇力量。彦枫闻得琴音，瑟瑟发抖的身体慢慢停了，心内宁静，神识逐渐清明。不由自主的盘腿坐起，呼吸随着琴音慢慢调息，逐渐入定。】

【蕴含着内力的琴音一阵阵传了出去，配合着先前所服丹药，渐渐的那股狂躁之气有所缓解，整个天门山，除去风雪呼啸的声音，除了这几不可闻的琴音，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万籁俱静】

【《清心咒》第二遍已近尾声，随着右手中指一拨，左手按压在弦上，最后一个音宣告结束。将七弦琴小心地安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桌面上，抬手抹去额间溢出的汗，轻舒了一口气，走出屋外】

壮士，你如今感觉如何？

【《清心咒》其实只能算作是辅助疗法，方才用内力催动琴音两遍，最多也只能压制他魔性一天左右，如若他意志不坚，甚至连一天时间都没有。我隐居紫竹林多年，除了知道鬼医平一指有此能耐，竟想不出还有谁能帮他。】

（不过，他需要帮吗？）

【眼神复杂地看向他满身血污，这一身罪孽，怕他背得不轻啊】

【琴声停歇，余音绕林。慢慢睁开双眼，经方才受药力影响随着琴音的一阵调息，彦枫此刻全身说不出的平静舒缓。一双眼睛黑亮深邃，一点血丝也没有。】

【后面脚步声起，彦枫站起转过身去，不由眼前一亮。拱手歉身言道】

谢姑娘相助！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但见那姑娘眼睛直瞧着彦枫身上，满是惊颚。彦枫看在眼里，不由满心忏悔，复杂的心情又看向面前那美丽女子】

姑娘竟能够压制住在下的魔性，那么姑娘一定能帮我了，是么？

【前不久在幽州濡河，那位女医者也能通过丹药压制彦枫体内魔性，却无法为彦枫根治。此次遇得眼前姑娘，彦枫又看到了希望。虽是初次见面就求人相助很是鲁莽，但为了少添杀戮，彦枫只得又厚颜一次】

【站在他背后，眼见他气息渐渐平静，狂躁之气仿如从未有过一般，在他身上不见丝毫踪影，但我知道，它只是被我用丹药琴音以及他顽强的意志力暂时压制，等药效一过，只怕再想平静，更难】

无妨

【回应着他的歉意，亦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悔意，想必又是一桩身不由己之事，大方地接受了他的礼，又听他提及自身魔性，太多的情绪滑过眼底，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若是在两年前，你入魔不深，这身魔性尚有人可医，而今，一来你入魔已深，二来那鬼医平一指早已自尽而亡。
我虽有心帮你，但实属有心无力！

【眼神落在他身上的血污，眯了眯眼】

不过，虽不能彻底去除你身上的魔性，但尚能在你发作之时用琴音助你控制一二。
只是，若要我帮你，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彦枫满怀希望的眼神望着眼前女子，只盼姑娘能有救他良方。女子神情复杂，终转为一声叹息，彦枫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

【还是没人救得了彦枫，彦枫其实心里也是明白，毕竟自己入魔太深，一身魔性已是透入血液。】

【寒风冷峻，摇撼着周围树木咆哮作响。彦枫沉默不言，继续听女子说话。当听得姑娘肯用琴音助他时，彦枫猛的抬起头来，双眼复杂的看着女子。姑娘的意思，彦枫心里明白。】


姑娘请讲！

【只要能抵制身上魔性，彦枫什么事都会答应】

（曾经我亦曾想过用琴音压制爹的魔性，奈何他早已与魔血共存，无法分离，即使催动琴音，也只能越发激起他的魔性，没有丝毫益处，甚至于还让他对我起了疑心，这一直是我心里的结，无人能解。如今上天让我再遇上这样一人，大概是想弥补我曾有过的遗憾吧）

【他如同破釜沉舟的神情，让人宛尔。仿佛想要确定自己这般选择并无过错一般，郑重地朝他说道】

你只须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因何缘由，你都得用你最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体内的魔性。
不管从前种种孽债，从今往后，若再因魔性大发伤及无辜，我定要取你性命！

你可应允？

彦枫自知罪孽深重，定当竭尽全力。若再犯杀戮，还请姑娘不要手下留情。
【过往杀戮不断在脑海闪现，那些无辜百姓临死前恐惧绝望的表情如刀如剑般刺着彦枫的心。面对眼前女子，彦枫悔恨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决。】

【此时已近天黑，燕山的夜晚总是来的那么的快。彦枫的视线开始模糊，面前姑娘竟是看不大清了，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相对而立，彦枫方才想起，都要跟人走了，还不知人姓甚名谁。】

在下彦枫，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尽管天色灰暗，但也教人看清了他眼底的坚决。这让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又多出了几分欣赏】

【眼见他近前几步，只疑惑地看向他。见他自报了名姓，对其点了点头，温言道】

我叫聂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你曾踏足过江湖，即便之后你想远离尘嚣，它亦会如影随行。彦枫，你的毅力，能让你坚持多久呢？我将拭目以待）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