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瓦子

杨芜
手被他挣开，看他探着头望那情景，尽管踮脚也碰不到他双眼，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闷闷道。

“是，是我大惊小怪，不如寒山哥哥你见多识广，见多了女子袒胸露乳……”

说到后面双颊羞得红透，如此话语自己说来心底却堵的很，又思及先前他说的话，不回他后话。

“既然我离开你这么开心，那我明天就随师姐走。”

粉拳紧握，不理会人，撇开他径自钻出人群。

轰——

摔跤娘子又使出了精彩的动作，掌声雷动，锣鼓震天，情不自禁抚掌大赞一声好！就没听见她后面说了什么。

这丫头也是挺闷的，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吭消然无息了，难道真的中暑被晒傻了？恋恋不舍地转头过去看了一阵，伸手扯住她：

喂，你怎么不说话？

定睛一看，自己抓着的是个陌生姑娘，大脸盘子，满目嫌弃，愣了一愣，连忙松开了手，小羊呢？？？

眼看人海茫茫，哪儿哪儿都是乌黑黑的发顶，她却已经不见踪迹了。

太不让人省心了....一边恨恨想着一边挤开人群，找人去了。

杨芜
拨开碍事的人群不曾看路闷头朝着前跑，不去管他是否追的上来。他此刻看的正在兴头上，怎会在意我，我走或不走，他又怎会在乎。

蓦地止步，呆怔看着涌动的人来人往，心底正滋生蔓延着一种异样的情愫，这种感情，自己是当然清楚明白的。

但我却看不透他。

回过身，恰见他穿过重重人群阻碍，左望右望，正找寻着甚么。

突然想抛去先前不快，故朝他灿然一笑。

“我在这儿呢。”

好在没找多久就看见她了，赶紧走过去一把扯住

吓死我了姑奶奶，你居然还好意思笑……

戏也没心思看了，提溜着回家去了。


结

未发一语，垂眼看着他拉着我的手，笑着与他一道回了。

结

————开戏————
承平七年 春
谢观应
正值阳春三月，一派气清景明，草木峥嵘之状。和风伴着莺莺鸟鸣，轻轻摇摆的绿叶,涓涓流淌的碧水...
这正是外出从军的好时节啊！
可偏偏被关在这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除了描眉便是绣花。当然，以上景象全是自己脑中所构,并加以润色...
烦躁！
人为什么要长大，不长大就不用嫁人，不用嫁人就不会被关起来！垂眸瞅了一眼手中绣布，那歪歪扭扭勉强称之为鸭子的东西看起来着实碍眼，蹙了蹙眉，嫌弃地朝门上一掼，好好的绣棚登时四分五裂。
[我的姑奶奶哟，您可轻点儿，前厅程家少爷正与老爷商议亲事，可不好让人家听到什么动静。]
鄙视地看了一眼正开了门锁推开门捡碎木头的管家。
“是我跟他成亲还是我爹啊，敢情我成亲我夫君是谁都不用跟我商量的啊。”
[还没商量呢...前前后后被您的各种法子整走了多少了...老爷说，这回可不能再放您出去，必须得嫁出去。]
呵呵，他不放我出去我就出不去了?
“周叔,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噢。”
笑眯眯地朝他招手，但他理也不理转身便跑。难道他看穿我的笑容里有阴谋?我的演技竟然有这么差?管他呢！
眼疾手快，以掌成刃猛劈他后颈，在他闭眼落地之时将他拖入屋内，再塞到榻上盖妥，毫不犹豫的出了门，顺手将门锁锁罢，左右探了探头，偷摸着开溜。
寻了一件家丁衣衫套上，乌发扎起用黑帽子盖紧，俨然成了毫不起眼的一名小厮。拨开脑袋两侧的杂草，撅着屁股正往一个门里面挤...如果勉强算门的话。
“幸好姑奶奶我生的娇小，不然还真出不来--哎哎哎?谁的脚在这里碍事，踩到小爷的手了！”

【时令惊蛰，寒去未去，柳已抽枝草披被。卯末，桑家瓦子仍笼白茫雾气，少时，旭日东升，金光铺地，浓雾尽稀，瞧得屋铺栉比鳞次，棚内中道人影攒动，唱衣声起，好不热闹。】

【清欢一壶窗前倚坐，从洞开窗台恰瞰繁街闹景，目无定处，入眼不过贫妪弱儿。】

【碍眼的是獐头鼠目的空空儿，正将三只手伸向携幼老妇，尖腮鼠目尽得喜色。】

摸包儿也来踏早青。

【就着手中壶盏，流霞作一箭，刺啦正中摸包儿手腕，其人吃痛，噔噔后退两步，抵上草墙，正愤色四顾，却瞧不得何人所为，缩头掩耳不甘而逃了。】

【阴沟蟑鼠。心道，视线也收回】

浪费了一杯好酒。

家中后院某墙底的“小门”，是自小勘探并偷挖而成，此墙后边乃通热闹非凡的桑家瓦子，每回偷溜必来之地。
只不过这次有一点点倒霉——
痛痛痛，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踩就踩了，还竟拧了一下后脚跟！
待忍痛愤而爬出之时，只余一道黑影转入拐角，撸起袖子正欲追去，方抬起的右脚忽地收回。
好香。
嗯，是好酒。
大喜。
完全忘却被踩红的手背，遂即转身，只下一刻，一张俏脸如变脸般由笑转哭。这极上上品的酒竟撒在了如此脏污的地上，浓烈酒香气不间断地钻入鼻腔，沁人心肺，勾起了身体里数千数万的酒虫，肉痛不已。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是谁干的！
抬眼正对对面酒馆，难道这家新出了这一种酒？前几天来时还并未出售啊，持着疑惑踏入了门。左嗅嗅又嗅嗅，一路寻到了二楼。
临窗男子衣着华贵，举止不凡，相貌还很英俊，嗯...比来我家提亲的那些好看多了。
当然最值得关注的还是他面前那壶酒，味道与方才的全然一致。直冲冲地朝他而去，指着那酒盏，眯着眼睛一副愤愤然神色看着他，无比认真的道。
“请问！楼下的酒是你撒的吗！”
下一秒全然破功，满脸堆着笑。
“大爷～您这酒可还有了？我买您的成不成？”
笑话，我堂堂谢家二少...呸！谢家二小姐，瓦子里的霸王，大大小小酒馆跑遍了，当然知晓，这酒不来源于此了。
希望他是个好说话的。

【小厮？疑问一闪而过，能识此酒的常人少之又少，这个小厮竟然还是个识货的。这酒不过今日启封初酌，除了方才楼下一杯，就只眼前了。】

【目光审量眼前人，相貌平平，眉眼却是生得极好，目光流转宛若秋波，却又透着几分英气与聪灵狡黠；着小厮布衣，身形不算粗健，掩在袖下手腕纤细，手背娇嫩红粉，唯有指腹与虎口有细薄茧痕，是常年握持兵器的手。】

【微微淡笑，对其前后两副面孔不记于心】

你家主人是誰？

【桑家瓦子鱼龙混杂，人物各色，仅凭杜康淡香便寻来，也不知是有人指使或是一成了精的酒鬼。】

我这酒，只赠有缘人。

谢观应
此人言谈举止不似一般市井之徒，瞧着贵气逼人，若非皇亲国戚也为达官显贵，在这瓦子里并不常见。这类人谄媚逢迎见得多了，心底怕是不为所动。
讨好之色转瞬收回，左手撑桌案顺势身子一旋，稳稳落座人对面，心底焦如猫抓面上却云淡风轻。
摘去发顶帽子，及腰墨发顷刻尽散，适逢遇清风，发丝飞扬舞动，空气中除却酒香，似乎还多了丝丝发间的淡香。
当然，我并非是要色诱……
二指勾缕乱发挂到耳后，掀眼直视对方眼瞳，不躲不闪，不骄不躁，一派从容。
“交友讲究一个“诚”，我叫谢观应，是个女人。”
伸出被踩的手背，白皙肌肤上显然红肿了一块，一指牗外那堵墙，郑重其事地续道。
“我方才从墙底出来，手背莫名挨人两脚，兄台可知是为何？”
不待人答，一本正经的胡诌。
“若非兄台你泼酒向下，便不会惊到路人，惊不到路人，就不会踩到我无辜的手。”
倏忽将头凑近，把唇一扬，明眸如炬。
“依我看，这可是命定的缘分呐。”
言罢还不忘多瞅几眼旁侧的酒盏。

【春风掠窗台，眼前人青丝如缎，若兰冽香竟缠绵酒气，丝丝沁心。】

【有几分料不着对方坦诚，眉梢微挑，观其入座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必非普通儿女，这桑家瓦子，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谢观应。连名字也不走儿女情长这一套，一丝兴然，悄然趣至。】

【目光仅从犹有红泥小印的手背一扫而过，丽靥忽近，明眸仿佛倒映万千星辰，星光熠熠，呼吸间清芬飘忽，若即若离。】

【身形也未倾斜半分，莞尔笑容与之对视】那你可知我方才惩的是何人？

【随手再斟，浮香漫漫。言间悠然，捕捉眼前人神色】净作偷鸡摸狗的宵小，为那贼人浪费一杯好酒，实有不值。

【顿了一顿，视线睃巡，音压沉，耐人寻味】你呢？卿本佳人……

【谁家儿女大道不走，去钻那漏屋地洞？怕不是与贼人一伙，前来寻衅。流霞润金盏，偏也不喝】命中注定的缘分有很多种，把酒言欢是一种；挨揍，也是一种，谢姑娘是哪种？

颇为认真地沉吟片刻，一张小脸上敛神严肃起来。
“嗯，偷鸡摸狗之徒是该教训，但是我也不能白被踩。”
眯着一双眼睛眼波如刃，话锋一转。
“兄台怀疑我是那种宵小？”
盯着他倒出的琼浆玉液，如猫儿看见鱼，瞳仁都亮了几分，强忍这诱人的幽香，死死按住欲要伸出去捞酒杯的手，左手在右手背上使劲儿一拧，这才稍稍控制得住那酒虫驱使。这下左右一手红一块，看着挺对称...
以袖掩唇，捏着细嗓佯作女子娇柔。
“噫～兄台你好凶残，竟然恐吓小姑娘～”
然平日里举止疯野，全然不会女儿家的那套温柔似水，学起来让旁人看着很是奇怪。话虽如此，却无半点惊惧，周围极少有人敢与自己这般言论挑衅，刚出家门便遇对手，实属不易。身体每处毛孔不可自抑地开始兴奋起来，饶有兴味对视其人，按耐不住，哗啦撩开衣袍，曲膝抬足踏上长凳。
“把酒言欢自然要，然——”
一竖拇指平指自己，扬起下颏，端的是是豪情万丈，语出是强横霸道。
“向来乃我揍旁人，从无我被旁人揍的理儿。”
唤来小二上酒。
“与兄台这般有缘，不如来比一比酒量，我若输了，便让你三招，你若输了，这里的酒钱得付，你的杜康还得管我喝到饱。”
狡黠一笑。
“谁要你诬陷我跟那贼人是一伙的。”

【其突然发难，东施效颦矫揉造作，听得头皮一阵发紧，好在顷刻收回，一副豪爽之姿，倒也放了彼此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哈。【闻言朗笑，谢观应年岁不大，倒是一人精，这场赌好坏她都是要喝酒，看来其目标便在这酒。】

【输赢其次，我让她三招她也未必能赢，何况还让我三招？为了这酒竟夸海口，真是年少无畏。须臾收回笑】谢姑娘，打架我没带怕的，怕的是拳脚无眼，动起手来伤了姑娘家家，你若哭了鼻子，那可不好。

【执壶在其眼前轻轻摇晃】酒，比这还好的我有大把，但谢姑娘你得凭本事拿，牛饮并非难事，你若凭着酒香猜得出，这酒里有几味，酿了多久，我便赠你。你若猜不出……

【面容倾侧，眯眼一笑】我便倒了也不给你。

谢观应
观他无意与我比试，却也未有勉强，放下踩凳子的脚，复坐定，歪着头只手撑颏。他倒挺聪明，不论我说不说得出，结果都可以由他来定，真是个贼兮兮的男人。
“猜可以，但是我也有条件，我猜的出，你需请我两个月的酒——”
嘿嘿一笑，眼眸弯弯状似新月，稚嫩的脸上满溢着自信与无畏。
“我猜错，你就请我一个月的酒，多公平啊是不。”
不给他反应的时机，忙道。
“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认了，可不许反悔。”
学着老爹，作势抚了抚毫不存在的胡须，嗅着醇香，开始仔细辨别，很快清了清嗓子。
“夏日里的酒泉，稻皮，豌豆，优质糯高粱，上品小麦、大麦，应封存了不下十年。”
［小姐在这！快来人围住！］
欲问他结果如何，不料尾巴这般快追了过来，眉心一拧，当即躲至男子身后，抱着他的手臂低声。
“帮我挡一会儿，三日后此处再见，感恩。”
家丁瞧见有陌生人挡护，暂且不敢冒然动手，乘机挪到窗边，毫不犹豫踏窗跃出，不管后方如何争斗，脚步不停逃之夭夭去了。
他还并未告诉我猜对与否，若三日后他真会来…既有好酒，我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哈。

【还未应答，对方已有定论，酿酒所用猜得七八，想不到谢观应小小年纪，还有这等敏锐的嗅觉与酒识，难免刮目。】

【楼下脚步频杂，多位家丁涌上，分明冲着谢观应而来，不等出言，谢观应已猫窜踏窗而下，唯留暗香盈袖。】

三日后么……

【几字淡淡滚过舌尖，本是萍水偶逢，何有来日？视线自窗外扶风广袖收回，负手回身，笑对家丁】

这酒你家小姐落下了，就麻烦你们顺道带回罢。

【若有缘再遇，说不定是名谈得来的酒友。】

【折扇半开，于来路折回。】


————结。

——文兴三年·小丫头该打就打——

富贵

【纪胜班门口一时不查，多事人阻拦未及避让，生受那死丫头一记撩阴脚，当时脱力让她逃了，随后托了弟兄们多注意，今儿才算得了消息，说在瓦子里见着人。】

【撸了袖子疾行而来，夜叉棚里有个傀儡戏班，在台子下寻到人，借着手头卦幡遮挡上前一把将人捂嘴抱起。】

我这妹子脑壳不大清醒，自己挣脱绳子跑出来了，我寻了许久，劳烦诸位让让，好教我带她回家。

【本是看热闹的人居多，但听了我一番说辞，倒也通达，当即让了个道给我带着人离开。】

【到僻静处把她往地上一丢，扯住辫子把人拉近，笑得狰狞。】

死丫头！

江鱼儿

“来，九儿，给姐们儿唱首莲花落呀。”

我端一副女流氓的嘴脸，往九儿的铜锣里扔了两个铜板儿，那小子只朝我翻了个白眼儿，不和我同流合污似的，端着铜锣蹿别地儿讨赏去了。

嗐，都是下九流，操傀儡戏的老鬼小鬼能高贵到哪儿去。

“呜——”

猝不及防叫人抱起身来，呼声堵在嗓子眼儿，只叫人一直扛着去了个偏僻的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大大大大爷！！不！好汉！！我我我……求求您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下有三个孩子要养啊！”

富贵

【早前那次我就知道这丫头鬼精诡诈，只将她求饶的话当了耳旁风，上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当爷爷不知道你江鱼儿是哪一号人呐？

【今儿细看，发现这贼丫头脸盘长得不错，登时“嘿”了一声，提了人就往瓦子外走。】

还三个孩子，想生孩子爷爷把你往楼子一送，要多少有多少！

江鱼儿

脸上蓦地一痛，火辣辣的，脑子嗡嗡直叫，这男人力气贼大，约莫也是卯足了力气，常言说打人不打脸，更何况——

我江鱼儿在京畿乞丐圈儿里可是靠脸吃饭的。

“我干你二姨子三大姑奶奶的腿儿！生你个大头鬼，老娘好歹能生，你个瘪犊子只能进宫当个没命根儿的太监。”

他拽着我的手只往外拖，挣不开，索性一口咬到他腕子上，白森森一口牙可利着呐！

富贵

——嘶，松口！

【腕上一疼，反身探手就掐住她的脸，瞅她半边脸红肿，磨了牙冲她笑。】

再不松开，瞅爷爷给你打个两瓣开花！有命根儿没命根儿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