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

[正与女匪头言语交锋，那厢方才还被肆意轻薄的少年郎却借着醉意向前踉跄两步，下意识地提刀抵人胸前，眉头微蹙，但又转念心生一计，握刀的手腕灵活轻旋，刀鞘自他胸前由劲后一绕，稳稳当当搭人肩头，暗中使力将其桎梏，由不得他挣扎，随即朝那女匪道]

关大当家今夜路径沧州，人生地不熟，怕是不晓得，这小白脸儿是我们老大的相好，这不是与老大闹了别扭才偷跑出来买醉，属下奉命护他周全，不敢有违。

“你是……”

裴某武华山鹰沟岭胡寨主麾下，寨主知道关大当家途径沧州，已命兄弟们清好路障，以确保大当家此去畅通无阻，待事罢归程，还请您赏脸往鹰沟岭一聚。

[上月甫至沧州，便已用计打入武华山的匪寨之中，单凭这一身武艺就颇受赏识，而河北路上下三十六路大大小小一百零八寨长年互通有无，她势必不会惹上与她旗鼓相当的鹰沟岭。若是姓关的今晚因为一个男子而滞留在醉仙楼，那埋伏在官道上的皇城司弟兄可就白白设这一局请君入瓮的戏码，故而才强行出头，保护这小公子是假，让她赶紧出发是真，]

[待那女人离开，才松开臂弯中的小兄弟，另一只手嫌弃地拍了拍衣袍，似是不满他这一身酒气，作势要走。]

梁文俊好美色，然而也只敢在言语上逞强，从前同人一起进了风月场，有花娘娇娇嗲嗲的挨上来，这人居然闹了个大红脸，只强撑着不肯避开，为这没少挨陈三取笑。

方才被那女土匪调戏，梁文俊是又羞又怒又惧又迷糊，这会儿被他刚认定的仙子拿刀鞘拦在身前，却只剩下担忧一项。所忧所愁并非为自己安危，却是怕自己酒后失态，惹了仙子嫌弃。

仙子不愧是仙子，几句话就打发走了女土匪，醉迷糊的梁文俊越发觉得这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仙子莫走！”见人要走，梁文俊想都没想就张了口，“那…那那女匪未必这般好骗，不如…不如…你我同行！”

他原是想说由他照顾一二，可想想方才情景，这话委实有些说不出口…

[闻声顿足，侧回身将这厮从头到脚打量了好些遍，男人我见的多了，且不论皇城司的同僚，单是这些年在各处追讨的罪犯，哪个不是铮铮硬汉，以至于我对男人的认知也就局限于此，倒还忘了普天之下，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哥儿也不在少数，竟还要女人相送。]

我想你刚才没听清，

[刀未出鞘，堪堪差一寸直抵他咽喉，眼波流转间无丝毫动容，冷声警告]

我说，我也是土匪，你还要执意与我同行？

见仙子停步回首，梁文俊心生欢喜，不想随之而来的竟是仙子手中的刀。这可是仙子第二次拿刀对着他了，方才对那女匪都不曾如此，梁文俊心中顿觉委屈，言语中不免带出一些来

“我不信…”

人说酒壮英雄胆，梁文俊虽与英雄沾不上边，却也就着酒意壮了不少胆气。往日若遇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梁文俊定是有多远躲多远，此刻却还敢与人争执

“若那女匪回转，我虽无本事护你周全，却也能挡上一刻半刻…”

语声渐低，梁文俊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习武，否则也不至于连个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由不得你不信，还是说——

你真想上那鹰沟岭当我们大当家的……面首？

[忽略他字句中夹杂的别扭语气，刀鞘微挑，亦学着那女匪轻薄良家少年郎的作态，只是眉目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冽。我从不怕人在面前无赖纠缠，左不过一刀的事情，干脆利落，不过——]

[且看这公子哥儿穿着不俗，非富即贵，若嫌麻烦就地了结了，虽说摆平一两条人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多少会给陆大人引来些许麻烦，鹰犬爪牙，到头还是吃着皇粮俸禄的官员，与平民百姓无怨。]

那——

[正欲发话，沧州官道那头凌空一声哨信，想来是埋伏在那边的同僚得手，女贼首就地伏诛，说时迟那时快，一枚梅花钉自不远处裂空袭来，不及细想，一旋身，揽过那位平白被牵扯进来的纨绔疾退数个身位，慢了一瞬，梅花钉自脸颊划出一道血痕，随即双脚将将触地，已算定敌人位置，袖中连弩频发，想必偷袭之人早被射成个筛筒。]

[边整理衣袖，随手把脸上的血迹一抹，侧首瞧那人]

挡上一刻半刻，嗯？

方才被那女匪调戏，梁文俊心中羞恼，只是醉了也还有自知之明，才没有立刻反抗。此刻换了仙子做此动作，哪还有半分恼意，只剩羞涩，仿佛那些平日里被陈三调戏的小姑娘。

梁文俊偏过头，如此佳人，再看下去，怕是又要醉了

变故突生，梁文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人带着躲开了那一枚冷箭。瓷白肌肤上一抹血痕分外刺眼，梁文俊彻底清醒过来，方才若非他在旁边，她定是可以躲过的…梁文俊面露愧色，抬起手似是想触碰那一道，最后只停在半空，悻悻收回，不敢造次

“对不住，我…我…”

梁文俊语塞，他只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没有半点用处

又不是你动的手，道什么歉。

[是非恩怨总得分明，不迁怒无辜之人，亦不放过作恶之徒。手下的察司姗姗来迟，俯首连连告罪，我未理会，只对那纨绔道]

今日之事，你若说出去半个字——

[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那里头还躺着方才那刺客的尸首]

遑论你什么家室背景，我有的是方法让你闭嘴。

[语罢，命属下送其归家。]

——结——

文兴三年 十一月初一

【初一又逢冬至，我禁不住陶瑶小丫头的央求带她下山逛街市。天虽然冷好在日头足，街市上并不显得萧条】

【小丫头活泼的紧，在前面三蹦两跳，俩眼珠子左瞟右瞧的】

小心些，看路！

【舒一口气息，腾起一阵薄雾，杳杳渺渺】

【初来乍到，在山上待了些许日子，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就是不该去的，能溜进去的也都偷偷瞧过，便把注意打在了山下。】

【这样的事儿本该去和哥哥说的，结果到处找不到他人，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心里气闷，就去找师叔了】

【磨了两天才使得他答应带我下山玩儿，要出门的这一日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他带着我出发了。】

师叔，山脚下都有什么呀？
来的时候匆忙，也没看的仔细。

【被人轻呵一声，也不敢在过分，慢了脚步跟在人身旁。】

【这倒是难住我了】

【我往两旁看去，东边是卖菜的，西头是卖包子的……市集不都一样吗？左不过是些个小食玩物一类】

【眼尾余光扫着醉仙楼，便笑起来：】

瞧见那酒楼没，带你去吃他家最出名的鱼宴

【一听吃的倒是来了兴趣，不知河北的鱼经河北厨师的手，做出来是个什么味道。不过既是鱼宴，就我们两个人，好像吃不完吧，算了又不花我的钱，吃个痛快才是真的。】

那我们快去吧！

【走到酒楼门口，听到不远处的吆喝声，冰糖葫芦，有些馋嘴，看了看那个小贩，又看了看楼中客满厅堂，咽了口口水，对着他道】

师叔，我想吃糖葫芦。
不如您先进去看看，我随后就来？

【话没出口，她人已经蹦出去。不由腹诽：这时候功夫倒是利落的紧】

【不过这场景似曾相识？！】

【摇头失笑，先挑了帘栊进门。堂中燃着火炉，暖风拂面，寻了清雅的隔断落座。小二先给上了滚烫的姜汤】

【整席的全鱼宴有一二十道菜，两人必是吃不完的，故而挑了其中最为有特色的三白、鱼唇、罾蹦鲤鱼以及鱼饺】

【走到小贩的跟前，摸了摸挂在腰上的荷包，不多不少的碎银子自打上山后再也没少过，有段日子没花钱了，给长苏爹爹省了不少。】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都给我包起来，不，包两个我拿一个。
“得嘞”

【拿出一块小小碎银，就递给了他，没等他找就拿着包好的糖葫芦走向醉仙楼了，嘴里还咬着一块。】

【进门问了小二，师叔的位置，道了声谢，掀帘而入，把手里未动过的油包纸放在了他面前，笑呵呵道】

这是给师叔的。

【咽下口中的山楂，一脸满足，舔了舔唇边上的糖，称赞】

好吃，比家里的还好吃。

【看了一眼油纸里的糖葫芦笑了起来，又推回她手边】

你自己吃吧，只是山楂性寒，还是要节制写

【回身又唤来小二添了姜茶给她。约莫过了一刻菜便陆续上来】

别的便罢了，这鲅鱼饺子却是一定要吃的
冬至不吃饺，冻掉耳朵没人管

【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曾在白云城时吃喝嫖赌哪个没干过，只是常常做个乖巧的模样骗人，不过他为尊者，嘴上连连答应。】

知道了，师叔。
剩下的就拿回去给山上的小朋友们吧。

【就是喜欢那个酸酸甜甜味道，吃多了也会腻味。】

【刚添的姜茶还是滚烫的，只待放凉了才敢喝，被就我放在了一旁。等到他说的鱼宴被呈上，阵阵香味袭来，加上刚吃了许多开胃的山楂，这会儿食欲大增。】

没人管吗？

【夹上一个饺子放在了他面前的碗碟中】

那师叔先吃，就会有人管了。

【昆嵛派除了严绯姊妹哪还有比她更小的，况且严氏姊妹也不常住山上。只是这话也没和她讲出来，怕了扫她兴致】

胡闹！

【笑着刺了她一句，原是逗她玩的一句话，反而到被她取笑了】

你久居白云城怕是没吃过这海鱼，与河鱼味道差了许多，你尝尝看

【本就带着调侃意味，不意外得了一句轻声呵斥。】

【在山上这么久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觉得长苏爹爹最食人间烟火，倒是同他一起的师叔伯个个都尘封了情爱之心。】

那我就不客气了。

【并未纠结在规矩上，就像某个人一样，说话倒是规矩，可从来没见他同我讲过规矩。】

【夹上一块鲜鱼饺子放在了嘴里，嘴里满是鱼香，眼里全是赞叹，说不出话来，止不住的点头。】

结

文兴五年十月（冬）

【一袭浅烟色晕纱留仙裙逶迤拖地，精致的小脸未沾脂粉，带上面纱，微微泛起一对梨涡】

【前不久辞别桃花婆婆，听从桃花婆婆的指示，下山寻师父，看是否遭遇危险】

【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婆婆说的那个地方，直到天蒙蒙亮，终于下了决心，哪怕那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要去把师父带回。在青石桥上伫立良久后，与师兄道别】

【渡口，一个月的雨水，让原本平缓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卷着树杈草叶泛着白沫呼啸而去】

【远处山峦起伏，她直觉那就是昆嵛，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最后望了一眼昆嵛，便向纷繁人间迈出了第一步】

【上岸后有一酒楼，名曰“醉仙楼”，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醉仙楼之中，摘下斗笠，随手挂在墙上，扶了扶面纱，走到桌边坐下。忆着向师兄的话，招来店小二，点了一碟小菜和一碗米饭】

【一位年纪轻轻、神色淡漠的紫衣姑娘，随意地抚弄着琴弦，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动听乐章，身边陪伴着一位老者，相来是她的父亲】

【乳白色的薄雾轻轻的笼罩着柔和的冬日，使得阳光变的如同隔了膜一般虚晃梦幻，美则美矣，却没有带一丝温度。湿云不渡溪桥冷。连着一个月的雨，少不得耽误些行程，此番外出倒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任务，不过是巡视江湖各派动向罢了。依照规矩给掌事传了信去，报安，心下思量再待上几日也无妨。】

【现下流连这醉仙楼已有几日了，此地最繁华的酒楼，身处此处可遥望整个衡水湖，景色甚好，比上京畿路的，果然差不了几分。】

【执起手中酒壶，斟上一杯，凑在唇边啜上一口，抿着唇看向楼中间台子。今日台上唱曲儿的姑娘是个没见过的，模样十五六岁，未施粉黛却生得动人，张口音色清脆，温软婉转绕梁悦耳。招招手示意小二前来，摸出一锭银子塞在对方手心】

给爷再上二壶酒，剩下的是你的。

【把另一颗银锭放在小二另一只手心】

这是赏台上姑娘的。快去吧。

【许多喝着酒的年轻公子，边吃着，边不住地点头向台上的姑娘赞美，还有赏钱的】

【师兄说过，那就是银子，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做很多事，所以很多人觉得越多越好】

【面纱下，嘴角轻轻划过一个弧度，琴声又起，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探头望去，一个身肥体胖的老男人手中拿着一个酒瓶慢悠悠地在台上和姑娘、老者说着】

【突然每一处都静得没有一丝响声，所有的人都停止手中的活动，望着台上，看着台上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