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观

[听得对方应答，不由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心里算计这么多。
走吧，萧大哥带你到书院去参观参观。

==结===

承平十年春

江天杳杳，烟光昼敛，檐牙飞翘，不染俗世桃夭。香客稀落，清气正足，萦绕九溪雾间。

拾阶而上，衣袍曳地，簌簌留声。方至门扉，便听人音入耳，也不迈入，遥鞠一礼。

“小道长。”

【早课结束，各位师兄弟们各司其职，扫地的扫地，做饭的做饭，我远道而来算是客，所以并未安排我做事。】

【时候尚早，此时也没什么香客，左右无事，我便拿着拂尘在三清殿装模作样的扫灰。忽然听到有人唤了一声，转身，扣手行礼】

这位善信，有何要事？

【拂尘搭在胳膊上，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

这一礼施得好生奇怪，许久未见外人，竟连礼数也生疏几分。

“但求一卦。”

拂衣踱近，屈指而伸。

“世人皆说这双手，气血瘀滞，经脉寸断，此生再不能御剑——”
“我自是不信的。”

它曾舞过惊鸿剑意，翻掌云雨，抖腕便漾出个剑花来，清灈森冶，惊得凉风也失了颜色。
唇提三分，晏晏而笑。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诓我？”

【闻言细细打量了一下，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若真如她所说，经脉寸断，年纪轻轻确实挺可惜。】

既是受伤，就该找大夫好好瞧瞧，算卦可治不了你的伤。

【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拿了签筒递给她。】

不过你若真的有些困惑，问一问也无妨。

我欲知命数几何，亦要凌眼风云，逆命而行。又恐异象成劫，淌不过这凿凿之言。

只将水袖一摆，尽驱兰麝，双指拂签而过，细择其一。

“否极泰来？”

薄笑一声，心下稍喜。

“此签何解？”

【结果她抽出的签瞧了一眼，第三签，否极泰来。道了句稍等，转身去取签文。】

【两指捏着卷起来的签文，慢慢展开，上面写着】

“否极从今喜泰来，龙泉磨拂旧尘埃，莫信守已无他望，闭户深居也获财。”

【看完后又递给她，道】

此签大吉。天地交谓之泰。天地不交谓之否。故以言运数之穷通。亦曰否泰。

根据签文所意，姑娘虽然经脉寸断，不能用剑，但定会有其他机遇，让姑娘重拾武艺，大展拳脚。

何况姑娘还年轻，机会多得是。

“你说，我的手好不了，是也不是？”

郁忿陡升，戾色攀颜，躬身俯面而问。惊风卷帘，眼似冷月寒潭，劈掌为刃，击碎筒中玉签，几声嗤嘲。

“念甚么牛鬼蛇神的经！如何，叫我去同那村野莽夫无异，展拳腿功夫么？人人皆持宽慰姿态，不过虚情而已，若断他手筋，才有感同身受，体恤之言！”

翠袖挥飞，素衫飘摇，蹂身一进，如春燕穿柳，发间玉髻为刺，细指轻弹，离他喉间便只距三寸。话里携着软侬的意味，轻声辩他一句。

“小道长，你说，凭什么是我呢？”

【话音方落，那姑娘陡然发怒，字字诛心。身影飘动，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她头上白玉发簪离我喉间只有三寸。喉结紧张的上下滚了一滚，生怕这姑娘一个手抖，我就血溅当场了。】

【眨眨眼，酝酿了许久，才讪笑道】

可我瞧姑娘这一招，收发自如，并不差到哪去。

【而后她声音一柔，问得颇有些令人心碎。叹了口气道】

这世上多的是残肢断臂、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你说，他们又是凭什么呢？

【虽是反问，却又自答道】

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

“本当你已跳脱尘俗，说来说去，竟也不过这些大道理。那些凡人缺胳膊断腿，与我何干？不过小园村舍，了却一生罢了。”​
“甚么天地为炉，苦苦煎熬，我偏不要。若是灼人，便让这温度降下来，舒服得很。”

并非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流，只自负天资意气，似是而非不可知，懒向人说。收刺敛芒，又是一叹，颇觉可惜地睨他一眼。

“你这眼睛又大又好看，若是毁了，合该心痛吧？”

【听她讥讽字字刺耳，突然又觉得她断手脉也并非坏事。戾气太重，若真是个武学奇才，只怕日后会为祸江湖。】

你若非凡人，也不会这般斤斤计较。

【末了，嗤笑一声，却是毫不畏惧的迎上那簪刃。】

能见天下太平，眼毁了又如何？

【自个儿想来生性随和，见人皆三分笑意，从未与谁真的置气过。如今面对这小姑娘，倒有些恼意。为自己先前的担忧感到好笑，但见她也并不是真的要伤我，于是后退半步，拂尘一扫，行礼道】

若无事，贫道告退了。

【说完转身往殿内走去，也不再管这姑娘心性如何。】

============结=============

承平年间

【师叔说我这人太过榆木，整日在山上晃悠不务正业， 不看世间，不识人间，又岂能窥大道门槛。】

【道法自然这一话，一理通百里明，我既然是这泥腿子的性情，总要多去别的地方看看。】

【太虚观是我近年出得最远的一趟门，于是即客居此地，做一规矩的道人，见见香火。】

【道观香火太盛了些——清理香火烛骸的时候，呛得眼泪直流。】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从前只随阿娘到相国寺进过香，原来道观和寺院这么不一样】

【阿娘同偶遇的林家姨母说话去了，阿爹去找观主商量借宿的事儿，留我一个人瞎转悠…他们怎么这么放心】

【这时辰观里没有什么人，正殿里只有个淌眼泪的小道童，瞧着比我大个五六岁。噔噔噔跑过去，拿了帕子递给他】

小哥哥你怎么哭啦？喏，给你擦眼泪

【小姑娘约莫七八岁，年纪不大，话也天真，我总不会讲大道理，约莫是】

我见三清，一时感动，所以情不自禁

【三清见我不知会不会揍我。可怜我一个道门子弟，混得惨淡，为了避开山上武学苦修，才择出一门随遇而安的大道来。故——】

姑娘小心

【眼见着旁一擎柱头香冷不防摇摇欲坠，要向她手上跌去，不敢推开她，只得用手握住她伸出来的小手的帕子，同时用手背挡下了热辣辣的香火屑——】

【嘶——这滋味，连忙磕头认错】

弟子有罪，三清莫怪。

【来时路上听阿娘讲过，观中主殿供奉三清，分别是太清、上清和…和什么来着？我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呀，心中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小道长如此虔诚，若知我如此怕是要生气的】

小道长一心向道，令人…令人…嗯…钦佩！对！令人钦佩！

【正得意自己终于想出个像样的词儿，不防突然被他扯了下帕子，紧接着就看到坠下的香火屑正正砸在他手背上。蹲下身子拉住他，想把人拉起来又怕坏了他认罪的心意，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罪】

小道长救了我，是心善，三清不会怪你的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小姑娘是粉玉琢的瓷人儿，伶俐透彻，见不得此，更听不懂我方才乱语一番，自然不晓。】

是我方才说了胡话，所以三清有感，怪不得姑娘。

【所以就此，虽然手上烫得很，依旧先跟神像告罪。但小姑娘这一番关心，我鼻尖一酸】

【常年在观里都是师兄师弟，师父常年云游四方，我是散养长大的，偶有师叔照看，却也少得关怀。】

【她身后有父母兄长，和睦恭亲，见状竟无人阻拦，我自然鬼使神差，伸出手。】

小伤不碍事。

【有逾礼教，又把手迅速撤出来。】

【小道长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一定是疼的吧！香灰那么烫】

对不起，要是我机灵一点儿，能自己躲开，就不会害你受伤了。

【小道长手背红了一片，瞧着不禁有些心疼，低下头正想吹一吹，他却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咦…我之前端茶烫伤了手，阿娘给我吹一吹，我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小道长，要不你自己吹一吹？

【八岁生辰还没到，对许多事都懵懵懂懂搞不清，不知小道长为何这般害羞】

【天真烂漫的年纪，我与她相仿的时候也有无数天真茫然，不知世事。】

我救你是应该的，而且不是你的错。

【努了努嘴，装做并不在意的样子。】

观中师兄那有草药，专治烫伤小毛病，我熬一贴就好。男子汉大丈夫，才不用吹这等手段。

【心中想的却是，若不是你在我跟前，我早就吹得飞起了。】

【心中还是过意不去，可又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皱眉苦思仍旧不得解法，好苦恼啊…】

嗯…那小道长你快些去熬，别耽搁了

【恰好阿娘过来唤我，我规规矩矩与小道长施礼，与他道别】

我这就走啦，小道长再见！

结————

【隔了三两日，又是我坐堂中照顾三清，又瞥见了那一家人，小姑娘依旧是瓷娃娃，只是换了一身青翠欲滴的绿衣衫，我似乎觉得她有在看我，索性正襟危坐。】

【合眼念了《冲虚真经》】

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