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津书院】三益居

【本以为要寻个许久，不曾想未走多时，她便寻着了娘亲】
【随她的步子一同加快了些，见她找着了人，亦随之欣喜】也好，不过下次你可要记得路，别再走丢了。
【同人进屋】或是下次再寻不到人，也可以到刚才的三益居寻我，我通常都在。

==========结束========

泥瓦轻响，天幕高悬，不绝雨声一如幼时村头曲，沙沙催人眠。
蜷身榻上，目虽阖而心乱不止，辗转反侧，了无睡意。听得屋外动静，不由披衣而起，几番欲抽身去寻，思来想去，还是转步回返。那一顶竹笠在额上戴了又摘，但凡窗外似有黑影掠过，便疾步至门下，终无所获。
得如此忧心者，却并非什么重要人物，而是一只稀松平常的花豹。此物看似不及人命攸关，然心中衡量，自是无人可知。当日家门遭劫，便是它随于身侧，得以借此阴差阳错逃了性命。后转圜各地，餐风宿野，也只得其时时相伴，故而情意深重，不亚恩师。 如今大雨磅礴，按理该当早归，可三更已过，仍未见其踪。犹疑许久，终按捺不住，抬手披了斗笠便踏入泥沼雨帘。
长街清净，各户安眠。循其习性一路漫走，时而顿步感应方位，兜兜转转几许，终于摸到一处院落暗门，闭目听过片刻，再难忍心下焦急，咬咬牙，破门而入。

【屋外倾盆雨，春雷闷响，冷光破长夜。】
【身覆狐裘，冷风透过窗隙刮进，冻得手脚僵麻。放置桌上放着块陶碗，里头还剩些药渣，蹲候在兽笼前，盯着那倒地不起的豹子，沉叹。】
【是生是死，全看今夜了。】
【沉默半晌，忽自言自语道】我要不要提前念个往生咒？
【白日里，这豹子闯进屋中，低吼了声便倒地不起，检查后发现胡须上残留些许粉末，应是前些日子书院撒下的毒鼠药，怕是被这豹子误吃了去。】
【春日风大，鼠药经风一吹，飘散各处，难免沾上食物，近来也有不少学生上吐下泻，昏厥难醒。】
【故心生一念，以这豹子为引，刚好一试解药。】
【正待时，身后突地一声巨响，立时回身看去，却甚是面生。】
【眉一皱，道】阁下何人，深夜至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踏入院中，只见屋舍简朴，庭前药草丛生，生机盎然。再转目，方发觉角落置一兽笼，笼前立有一人。
顾不上应人答，三步并两步扑在笼上，迭声急道：“花雕！花雕花雕？”
——早年先生好酒，名之花雕。
可惜笼中花豹垂头不应，似无生息。
“它...它怎么了？！”半夜辗转竟得此果，思及先前犹豫之举，只恨自己怎未早些来寻。一时心中惊怒交加，无处宣泄，也顾不得口上虚礼，回身猛然揪住人衣领，便瞠目质问，“你对它做了什么？你到底把它怎么样了！......”
余下话音哽在喉头，伸手一抹，忽觉已泪流满面。

花雕？【闻言露惑色，一时不解，暗道莫不是何处醉汉，趁门童不备，闯了进来。可观其面色、步态，却也不似酒醉之人，周身亦无酒味。】
【稍走神时，未料那人突袭，身形一滞遭缚，面色瞬沉，反手一指弹他腕间神门，脱出桎梏。】
【后撤三步，背抵桌案，色寒声冷，警言】请阁下自重！
【掌心落针帛，以袖作挡，三枚银针匿指间，色稍缓，道】药某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还请明示。

腕上一痛，不由松了手，十指紧攥，落于身侧。余光瞥见案上空碗，牙关咯吱作响，虽未再动作，口中仍咄咄逼人：“那是我的豹子！你.....你居然拿它试药？”
乍遭噩讯，难免失态，如今对方声色稍缓，自观他三分恼火七分不解之态，倒也不似歹人。话音稍顿，方僵硬道：“在下有只花豹于晨间走失，今夜却在此间发现，不知阁下，作何解释？”
一甩袖击碎陶盏。
“这，又作何解释？”

【其言辞激烈，口出恶语，倒也不愠不恼，大致猜得此人身份，眸微眯，不由多打量三分。】
【既是主人，却放此畜四处乱走，毫无束缚，若伤了人，又或是人伤了豹，该当如何？】
【虽这般想，然众生平等，此豹尚未脱离陷境，纠缠无意。】情非得已，还望阁下见谅。
【言语诚恳，只望那人避让开路，方能前去观察豹子情形，故欲与人解释，却不想还未开口，忽一声响，桌案陶碗应声而裂，碎片飞出。】
【见此情形，心头兀地无名火起，袖下五指瞬握成拳，解释之言早被打断，更无心再解释，断然下了逐客令】阁下若再不离开，休怪在下无礼了！

药碗碎于案边，陶粒四散，如撒点星。除满地狼藉之外，还有些许崩在腕上，生生嵌入皮肉，带出几丝血痕。不欲人前露怯，故强作若无其事之态，分心忍痛时自未留心对方所说，恰巧错过了那句情非得已。
于是满腹火气未消，反因疼痛又燃三分：“你把笼子打开，我这便告辞！”
话音方落，忽闻笼中窸窣动静，当下便将诸多不快抛于脑后，反身半跪在地，匆忙伸手穿过铁栏去探它声息。然而手腕伤口未经处理，血腥气重，刚刚凑近便诱得花豹张口叼住，利齿厮磨，似乎要将整只手臂拆吃入腹。
“花雕，松口......是我，嘶——花雕！......”
腕门命脉被扣在齿下，冷汗立时涔涔而落，沾湿眼前睫毛，滑至颔边。眉头紧锁，声音因痛极而微变，却因怕使力震伤豹子，硬忍着未敢挣扎。

恕在下难以遵从。【此刻尚不知药力如何，若放其离去，豹子发狂伤人，终究罪责在己。】
【不曾想豹子竟醒得这般快，抬眼望向铁笼时，那人已将手伸入笼内，瞳孔猛地一收，不及阻拦，已见豹子生生咬住那人手腕。】
【嗖——】
【指间银针破空挥出，正中豹子脑门，迫其昏阙，瘫倒在地，这才快步上前，使巧劲将人手抽出，定睛一看，已是血肉模糊。】
【虽恼此人无礼，终究医者仁心，返身取来净水、洁布、伤药等物，添一盏明灯，替人处理伤口。开口时，话语稍有生硬，但仍耐性解释道】它中了毒，若不服药则必死无疑。
【稍顿，补充道】自然，在下承认确为试药。

银针破空，神思恍惚未能阻止，呆了一瞬后探得花豹鼻息，才舒缓身体渐渐放松，任由对方为己脱困治伤。皱眉忍痛之时，听他解释才知竟是误会一场，不禁赧然垂了眼睫，半晌方道：“多谢。”
“是我错了，我以为......”不知觉小臂已被人放开，雪白绷带缠于其上使得活动不便，只好不甚标准地抱拳致歉，“这碗我一定赔，药钱也归我付，先前失礼之处，还请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言罢偷觑人神色，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它......情况如何？中了什么毒？可会伤及性命？究竟何时能醒......”

无妨，一块碗罢了，不碍事。【包扎毕，兀自收拾桌上一片狼藉，也不抬眼看人，待得规整好后，盛了碗清水，放置笼内，以防豹子醒后口渴难耐。】
【行医多年，自知若答其疑，怕是有更多问题接踵而来，此刻也无心与人费口舌，携了药箱推门离去，头也不回】阁下若无他事，便请吧。
————结束————

承平十年 夏

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才入夏夜晚就燥热起来，傍晚时分天空黑压压一片，像是要起雨。但一直憋到前半夜近子时，这雨才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被嘈杂的雨声扰得睡不着觉，便披着外衣推开屋门，站在廊下看着漆黑一片的雨幕。雨势不大，压不过燥意，反而有些闷得喘不过气。

明月高悬，看不见星尘，此刻书院一片寂静。黑压压的连个人影都没。

【好强的高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观其身手，非是当年儒门之中有名的好手。】

【踉跄的身影跌跌撞撞，不识来源，不知去处，只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步一摇晃，一步一停顿。】

【若是儒门新招募的中人，这些年儒门扩张也太多迅速了，若不是儒门新人，又有哪方势力敢勾结官员？】

【雨打湿了身体，混着血，滴落。明月的光打在无缘冰冷的面具上，是无力的苍白。】

【不行，得赶紧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歇息一下。】

站了半晌，觉得困意来袭，懒懒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屋。刚转过身却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下来，再回头望去，院落中有一团黑影蠕动，手中无灯，看不真切。

那黑影忽然直起，月色迷离，华光恰好照在黑影面上，银质的面具泛着冷冷的光晕，他愣了一下，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连忙进屋撑了伞走过去，遮住对方头顶雨珠。他身上衣服已被雨水打湿，步履踉跄，像是病了一般。

“怎么是你？来找我么？”

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只好隔着衣服搀扶着对方先回房去。

【抬头望向救了自己的人，不觉发出一声苦笑，心中暗道。】

【莫不真是因果循环有定数？不是替他出头，也不会得知怡红院上有那群人，更不会和他们起了纠纷，才不会被他们打杀你，也就不会流落于此被他所救。这，我该谢他还是该怨他？】

【任由对方搀扶着自己进入他的房间。已经脱力的人就算想要挣扎，也难以挣脱，还不如听之任之。】

多谢。

【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只有两字。说完，无缘便不再言语。】

扶着那人进去坐在桌旁，因为侵染雨水而有些湿腻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把伞收了放在门旁，然后脱掉披在身上的外衣，转身去衣柜里又拿了一件穿上。而后回头打量了一眼，觉得二人身量有些差距，但还是翻出一套中衣来放在屏风上。

收拾好衣服去拿了毛巾，本来想叫对方擦一擦，结果刚走过去，就发现地上的水印子泛着淡淡的赤色。

“你受伤了？”

虽然对江湖中人来说受伤是正常的，但是他担心的却是对方收拾的原因。书院偏安一隅，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心给书院惹上什么祸事。

顿了顿，又问

“有人看到你进来么？”

【听到这夫子的问题，无缘心知他是顾虑救人举动会否给观津书院带来危害，可惜连无缘也不知对手底细，如何回复？】

该是没有，他们……应该是没有追杀我的想法。

【咳声不绝，殷红染满了青衫，无缘挣扎想要起身。】

夫子不需多虑，无缘在此休息片刻，这就离去，不叫夫子担心。

【才走两步，颓然倒地的人意识渐渐不清。】

该死，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听到“追杀”二字忍不住挑眉，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不能太心软。对方说要走，他只沉默不语，但恐怕对方伤得太重，身子才起，又摇摇欲坠。

他一步跨去扶住了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

掺着那人挪到床上，此刻也顾不得他素来洁净不喜与人接触。手指扣在对方腰间解了衣带，打算查看伤口。

【听到夫子说罢了，本是松了口气，不料他却将无缘扶到床上，伸手欲脱衣裳。无缘赶忙说道。】

不需夫子劳心，无缘的伤势无缘自是清楚，可不止男女授受不亲，同性之人也该有些忌讳才对。

【说话过快，引动伤口崩裂，无缘倒吸一口凉气。】

夫子若是有心，还请待雨后替无缘寻几味药材。只需三天，无缘自可行动了便会离去。

闻言微微一怔，他自是坦坦荡荡，但对方此言，可能也是有所顾虑。于是便缩回了手，听得吸气声，连忙道

“既是如此，那你先在此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示意放心，然后起身。

“我先在桌旁将就一晚，你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