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

【握剑许久，亦不语许久。片刻后，终还是手腕用力，剑身稍出，一闪而过的光亮有些刺眼。凝视如新剑身许久，再闻师兄之言，手腕一抖，剑身回鞘。反转剑身置于膝上，以便拿起。】

【侧首一观，待看清后，却是一怔。】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见午后阳光下，一向稳如泰山悠闲自在的师兄，表情如旧，但在那一转头的时候，自己似乎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

【无奈吗？曾记得，师兄说过，自己并不适合做一个道士。也许……他早已明白自己在执着什么。】

【总不能让气氛就这么沉闷下来，也不能让师兄一直为自己担心。索性放开了，一肘搭上师兄肩膀，姿态有些吊儿郎当。】

诶，师兄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啊。画符捉鬼这种事也需要看天分的，要你师弟我上，只怕那会稽山上的招牌都会被人砸下来。

【嗯，自己说的如此诚恳，师兄肯定会相信我一片诚心不会脑补出其他的。】

【曾几何时自己一伸手就能蹂躏师弟小脑袋，那小瘦猴揪着后领或者腰带往上一提就能拎走。此时此刻，虽然师弟也没把一身重量真的压过来，但这轻而易举的动作还是让心里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年不见，不知不觉，这臭小子怎么就跟自己一般高了？】

【嗯，只是上半身一样高而已，山人肯定还比他腿长的。】

你不说，人不知，太乙观的招牌也不受什么影响嘛。

【不过师弟到底志不在此，这是一开始就决定的。当时未及弱冠之年的自己见到他，那枚白玉锁被枯瘦的小手死死攥着，想天灾之年，被饥寒疲病折磨的幼子是如何保护的料这脆弱精致的东西，这种执著令人敬畏。】

【正是有所执着，所以自在逍遥，道法自然，脱离红尘，不是这个师弟现在能做到的。】

关于招牌的话题打住吧，酒既然买回，你还不来把你这些日子做的好事一一招来？

【好不容易把话题歪到师兄身上，结果他又歪回自己身上。真是……狡猾啊。】

【右手一抬剑入掌中，听见这话，本想装作没事人一样望天。却不知为何，心念一动。】

要说也行，但师兄得用自己的事情交换。如何？

山人能有什么事？无非走走停停，来来去去而已。

【真想了想有什么好说，可想了一遍下来，都适合过去一半行游四方而已，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人物。】

倒是更好奇是什么事情让师弟忽然变得明了官场是非，饱经沧桑了。

【嘴角一扬，歪头看了自家师弟。这打太极的游戏，从来都不腻呢。】

【被狡猾的师兄就这么盯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涌上。再闻此言，就知道他是不会松口了。】

【也不顾双腿坐木，以剑为助，直接起身。而后反手一抛，侧身负剑。转头看向依旧坐在树下的人。】

既然要说，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师兄，我们不如先回山再谈？

【想了想忽然有意思惭愧，太乙观列代祖师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这一代两个弟子，一个一个都不爱留守宗门，不知现在又积攒了多少灰土尘埃？】

这样也好，离开数月，也不知那两坛山人埋在梧桐树下的过年酒，是不是已经被师弟挖出来了。

【说着站起，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如果师弟没备鞍马，师兄不介意载你一程。

【说罢指了指拴在数丈之远的黑马。】

【随着人目光看向远处黑马，只见那黑马不似一般黑马，体态英武，反而瘦小无比。它正站立在树下，优哉游哉地吃着草。看那悠闲架势，颇有老庄风骨。】

……

【忍住扶额的冲动，默默摇头】

芝麻年纪也不小了，我觉得我还是别学师兄你祸害它比较好。无上天尊，老马无辜啊。

嗯，师弟还是这般好心，这样吧。

【吹了声口哨，黑马抬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一动，扯开打在树桩上的活结，踢踢踏踏转入树林不见踪影。】

芝麻老马识途，自己会回到太乙观。而我们师兄弟便跟在它后面，竹杖芒鞋轻胜马，如何？

行呀。

【反正自己是有马没马都一样，却不知师兄少了芝麻，会不会又像在山上一样犯懒。】

只要师兄你别走到半路，又把芝麻叫回来就是。

【一边调侃着对方，一边抱着手肘，与人并肩，慢悠悠地离开湖边】

====== 结 ======

==============开===============
【天方晴好，暖暖日光照的些许困倦，确然是个懒人，平日闲散惯了的，被这带着馨香的阳光拂了面便想要寻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

【舟行荷叶间，举目望去，碧叶连天风弄千影，脆生生一片似是女子裙下绿丝绦，盈盈水光被日光铺满，碎金子似的。】

【骨伞微斜遮去了半张颜面，伞下勾唇。】

到了此地，无缘可还愁么？

【莫愁湖，莫愁湖，景入人心消去俗世恩仇，莲香入鼻淡了愁绪，若是还优，可就真的是刻骨成殇。】

湖名莫愁，莫要人愁。只是若是心中愁绪难当，人生何处可无愁？若是心中欢喜，何处不欢喜？

【十顷莲花映目，百里淡香飘渺，吾倒是倾心于此了，这江南风光与南疆奇险当真是迥乎不同，一个是半亩荷塘一涧开，一个是天下奇峰汇险境，皆是与京师正大威严不同。】

无限风光果真要在游历中才可看清，书中之事，确实不可尽信。

【他心思太深，太沉，双眼蒙上了悲伤地色彩，看什么都是愁！】

【只是，我不了解他的故事，更不了解他的现在，不知他悲从何来，不知他愁自何方，终无能为力！】

【或许，心有牵挂，是喜乐，否则如我这般在天地之间游荡，生生死死都不过时游魂一只。】

踏万里河山方可知晓红尘何止万丈！

【跌落其中，泥泞满身，纠缠的身心，逃不开的宿命。】

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坐在甲板上，指尖触及水面，柔柔的，却是带着春末的寒气，冷的指头骨间，撩起一从水花在空中折射出七彩斑斓，像个孩子似的玩的不亦乐乎。】

离开？

……

这样也好，毕竟万里之行方可证千秋大道，昔时，孔夫子不也是遍游诸国增长见识嘛。

【望着因为风动而引起水动的湖面，是心动还是风动，亦或水动，不论哪个在动，结果都是一样。大道三千无穷无尽，然天道恒一不变，时光流转之间，逝去的也只有人与物，时不变，事不变。】

我不似你那般，名字都是禅机。

【挽了袖子继续玩着，偶尔指尖拂过微微颤动之碧荷亦忍不住在鼻尖轻嗅，看看是否留有淡淡荷香。】

无缘，无缘，缘生缘灭终归成空梦一场，浮生华发尽，苍尘也不过归一无！

我只是想简简单单走走看看，千秋大道与我无缘，孔夫子，谁晓得他是长了见识，还是被见识长了孔！

【大千世界不过一场虚梦，求，或不求，不是一样吗？】

南无阿弥陀佛……

【该死，吾好像是暴露了吾之身份了，当年离去时已然与佛门众老决裂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以佛门中人之身份行走于江湖之中，似是不妥。】

既然如此，便不多说了，你若愿意可在过一段时间之后去往京师，吾自当带你领略帝王无上威严及京师浩瀚风采。

随缘吧，若是能在京师遇见你，自是要你管饭的。

【这个人，满口的道法佛缘，如今南无阿弥陀佛都出来了，若不是第一次见面他正抱着酒坛子喝的酩酊大醉，我定义为这是个出家人，虽然不是四大皆空。】

【小舟在荷叶莲莲之间缓慢穿行，不远处有采莲女应和而歌，虽是唱的农家风情，却如这馨香的风，沁人。】

无缘会唱歌吗？

唱歌？

……

【吾上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还是十年之前了，自吾脱出佛门，进入儒门，已然没有人敢这么与吾说话了。】

不会。

我猜想你也不会，你会估计也不会唱给我听。

【淡淡笑着，却是不再看他，将伞扛在肩上，向后挪了挪靠坐在船舱外，抚掌而歌。】

血色沁雾 怜然一顾
不见江岸埋骨
若起千浮 嗔吟如诉
从此梵心暗渡
诛 诛尽了天荒日暮
追寻一生刀屠 看遍花枯
狂妄难书 袈衣而伫
且钓满 半世孤独
焚香半烛 敛眸舐馥
自把肃杀掩入
江雪 刀锋未逐
末路穷图
何人此局共赴
饮下迷途 风月几壶、、、、、、

【记得这是师父最喜欢的一首歌，平日听着她唱着，自己倒也记下了。】

【江雪埋骨，魂往寒雾，悲歌作古，绝世归途。】

【红尘之中，可有九音之归处！】

【听着九音抚掌而歌，心中顿觉感慨万千，如历世百劫，红尘看破，与当年众佛心思无二。】

三身果报自凡根，六界因缘无了痕。善逝从来非本相，枯荣生灭尽空门。佛法真谛不过如是。

————————结————————

===建元五年 冬===

【天雪不停，寒山白头，翠松绿柏历风霜，苍竹雪意亦老去。缚着粉红色绣着花朵的包袱在身，与衣裳格外不搭调，穿的还是见少殇弟弟时候的那一套男装，那本是猎户的宽大衣裳套在身上极阔，头上还是顶着那不合适的皮毛帽子。手不停的抬着那不停盖在眼睛上的帽沿，雪花在呼啸的寒风里袭来满身，脚步一深一浅踩在厚雪之上。】

【莫愁湖，听字面意思便知道，喝了它的水，便一辈子不会发愁。我是想，我在中原唯一的弟弟，少殇弟弟，他能够一辈子不愁总是开心着。吐蕃的王兄们对我做不到的，我便都会对少殇弟弟一一做到。】

【粉色包袱里有两块做干粮的烙饼，还有拨浪鼓啊，小镯子啊，小老虎帽子啊，这些都是给弟弟买的，虽然他啊还没有成亲，这些都是买给他未来的孩儿的。】

【怀里抱着一个水壶，想来是能来湖这里取水，未曾想湖面已然结上厚厚的冰层，这一望无际的冰面，哪里还能有水的踪影。不服气的跑到冰层之上，却是一脚滑倒在冰上，身体在冰上滑出很远，手中的水壶不知道跌到哪里去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