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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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兴三年  春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芳菲烟雨，帝都繁华却未曾一变，仍旧热闹而喧嚣，如记忆中别无二致。

自去往大理，半年来第一次回到总部，将分会事务处理一番，提前便遣人相邀旧友一叙。

亭中石台摆着两坛尚未启封的酒，依栏而坐，手臂随意往栏上一搭，望着湖面水波，游着两尾锦鲤。】

自收到飞鸽传信后便动身，连夜赶赴相约之处，到时比信中早了半天，于是寻了一处客栈小歇，待时间将近时便动身出发，轻功踏过湖面落下波澜，小圈转而为大圈惊跑了刚露头的鱼，再跃一步落于这亭中，坐下毫不客气的摸了一坛要开

“我赌这坛有十年了”

【游鱼惊慌四散，水波涟漪阵阵，一道身形飞掠而至，转瞬已落在亭中，懒懒看着游鱼空空的水面，随后缓缓转身，向着人嘴角微微一笑。】

若猜错了，你要输什么给我呢？

“既然喝的是酒，那么赌的也是，如何？”
酒虫又起，忍下开封的欲望，抬眼看她继续顺道
“我那还有几坛桃花酿，算算日子，埋下去差不多七八年了，我是打算攒个十年再弄出来”

【想了一瞬，忽的轻笑出声，一把拿过另一坛酒，扒开酒封，酒香溢出瞬间被春风吹散，仰头喝了一口，品着齿颊间那一丝甜味，得意的向人一昂头。】

你输了，这酒刚好九年零十一个月。

【将酒坛扬了扬，嘴角上扬，七分狡黠。

时间自然是编的，酒自然是要骗的。】

这酒名玉泉，乃出自大理雪山，甘甜醇厚，换你桃花酿，不亏不亏。

心中暗暗作痛，不知是因为自己那几坛桃花酿心痛还是别的什么，见她开了封，索性也将之抛于脑后，拍开酒封，拎起来豪饮一大口，平复着涌动的酒虫同时也品着留于齿间的香，啧啧一叹

“确实不亏，来来来，我们干一个”

哈哈，成交！

【酒坛一碰，陶瓷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酒液一晃，香气幽幽，含着一丝雪山之巅清冷香，沁入心脾却化作一阵暖流。】

这么久没见，我特意寻了好酒给你，你的呢？

【一手抱着酒坛，一手向他一伸，手心向上。】

“恩……”
想了半晌，总不好直接说其实自己确实没做什么准备吧？于是就搬出一个看似幌子的借口
“我本来是准备了，哪知出来的太匆忙，不记得将东西落哪去了，不如，下次给你双份补上？如何”
再饮一口，酒香于齿间徘徊许久，于是便借了这点将话题岔开
“我突然想起还有几坛子酒将成了，差几月，不如到时候邀你来尝尝如何？”

【目光斜觑他一眼，显然并不信他，估摸着也是给忘了，倒也没放在心上，也不和他计较，全当做信了，把酒坛在手中转了半圈。】

双份可不够……

【故意加重了预期，拉了一点尾音，侧过脸看着他笑道。】

等你酒成，我要这个……

【说着伸出食指和中指向他一比，手腕一转，又反手再一比划，有些得寸进尺的嘴角含笑，暗示他翻倍，】

四倍。

“不成不成！”
闻这话，舌尖一疼，并不是没有这数，只是眼下自己哪舍得？再抬酒饮几口，直待饮尽了这坛，这才故作几分酒意上头，抬手将那四盖上两根手指

“我说两倍！嗝……就两倍，再多一点，都不成！”
说完这话，直接趴在酒桌，倒头就睡，也不管下面发生了啥
-结-

令纠想吃荷叶烧鸡了，小眠不会做，于是上街来买，但是来回走了几遍，有卖桂花莲藕的，卖糖人儿的，卖小动物糕点的，卖驴打滚儿的，卖桃花酥的，就是没有卖荷叶烧鸡的。
“荷叶烧鸡呀，你在哪里呢。”
舔着糖葫芦边走边张望，不知不觉就避开人流，入目一派清盛，举目四望，碧水悠悠，垂柳依依，画舫往来穿梭，笙歌燕语丝毫不亚于丰乐。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荷叶烧鸡呢。如是想着，也便闲庭散步似的，绕着湖岸慢慢逛起来。

澄晔阁里颇下了些功夫才择定了那位富家郎君中意的胭脂膏子，又与范掌柜笑说了两句闲话，将小小一个蝴蝶纹白瓷胭脂盒揣到袖里，点一点头告辞了。

日头渐近中天，晴光盛起来，未从来路，万宝商会里循一条近水的幽凉小径，吹面有清绝小风，举步怡然向外走。

半道途径湖心亭，展眼是天高湖阔，风起碧波，水面清圆，有风荷擎举。

这便想起今晨所抄录的手稿，恰是江南游记里钱塘湖夏日闲步两则，比照着书中记述来看，此间景致，亦是分毫不差的。

忽就生出一点玩心，起意寻觅茂盛荷叶下的莲蓬，若能摘得两支，同书卷一道给人送去，可不别有三分自然意趣。

倒也没有信手胡来的道理，四顾里正见得一位少稚娘子，向她招手笑问：

“敢问小娘子，这荷塘里的莲蓬，可摘得么？”

我却也想晓得摘得不摘得，没有荷叶烧鸡，一碗莲子清炖小雏鹅也不错嘛。只是扭头并不见旁人，这话也就难递出去了，索性拿出十分稳重的样子来，将糖葫芦往莲花从中一撇，拍拍手从从容容道
“娘子有礼了。”
一打眼远远地望见一老伯撑着扁舟分莲拨叶而来，遂笑道
“天地自生的风物，自然是摘得，只是这熟了的莲蓬都在深处，待我将老伯唤来，载它一程。”
“嘿——老伯！老伯！这里~劳烦您捎一程水路~”
小姑娘嗓子甜脆，压得过弦乐清响，又兼踮起脚在岸边连蹦带跳，总算将老伯引了过来，不等小舟靠稳，一步踏上甲板，三下五除二说明用意，笑嘻嘻地回头用力挥手
“娘子，一起来嘛？”

分明瞧见她往荷花丛里抛去根小木棍棍儿，却微微一笑并不说破。
点一点头应她：

“是这个道理，前头我见一位郎君捞了两尾金花小鱼儿逗姑娘开心，咱们摘一两支莲蓬，应当不妨事。”

迈近几步与她比肩站着，翘首遥望那老伯一杆一杆，将小舟又快又稳地划到近前。

身量较她要高一些，垂目恰能看见小娘子鸦黑的发顶。她挥手雀跃的欢快声音，招呼老伯时落落大方的神态，都透出十足的娇憨可爱。

在她回身邀约时兴致颇高地笑应了声，提裙迈上小舟。

“走，咱们去湖心摘个新鲜。”

木舟细窄狭长，碧波荷叶里游荡，很是轻巧灵便。岸边可闻的亭里人声、湖水拍石声、小风拂尘声都渐次淡去，唯余撑杆拨开荷叶的簌簌声、细鳞曳尾的潺潺水声，与两个青春韶艾的女孩子欢愉的说话声。

顺手摘了一扇滴翠荷叶遮日头，粼粼波光里同她闲话：

“小娘子说话，听着不像是京城口音？”

搀着人稳稳落到小船上，还来不及说什么，老伯长篙一撑，小船似离弦的箭一般，在浩浩荡荡的荷花丛里灵巧穿行。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正说的此情此景。少女顺势趴在船头，用两只手拨拉着流水，时而有游鱼从指缝滑过，伸手使劲儿去抓，却只激得水花四起，弄了满头满脸，便咯咯地笑起来，仰起头笑嘻嘻地
“姐姐对不起哦。”
盘腿坐起来，看人裙摆上零星几点水珠，一会儿日头也该晒干了，便放了心，掏出手绢子擦擦脸蛋，一边脆生生回道
“对啊，我是从南方来的，姐姐是京城人氏吗？那姐姐知道哪里有卖荷叶烧鸡吗？好不好吃啊？“

倚在舟舷上笑看，清波里细鳞的红鱼从小姑娘指缝间钻来又溜走，高天上舒卷的流云聚拢又飘散，疏风送荷香，好不惬意畅怀。

间或两滴清液洒到裙面上，也不过爽快摆手，笑说不妨。

舟行一路，眼尖瞅见两支掩藏在簇密莲叶下的莲蓬，招呼老伯停篙靠船，斜出半边身子，伸手够到了莲茎，才分神从肩头回望她，眼里是得意的熠熠光彩：

“我不是京城人，但哪里的荷叶烧鸡好吃，你倒是问对我了。”

莲蓬鲜嫩得能掐出水来，不费多少力气就摘到手中，掰出三四粒青皮莲子递给她，一边如数家珍般列下一串儿店名：

“曲院街里的王伯伯烧鸡卖得最俏，听说王老伯家就在xx湖边住，每日收得清晨第一船荷叶，烹出来的烧鸡才荷香扑鼻。若是想要吃个名气，风荷楼占尽了取名的便宜，又是个食客迎门的大店，出入常有高门富贵，想来味道也是顶好的。”

“姐姐小心呀！”
伸个腰腿的功夫便看人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忙轻轻扯住她的裙角，又不敢用力，仰起头紧张地盯着，啪的一声，嫩茎折断，两只绿油油的莲蓬像两块碧玉，捧在一堆雪上，迎上人笑颜也不由得咧开嘴，坐端了接过青莲子，两行细牙上下一磕，青皮莲子的淡淡冷香弥漫开来。
“好像吃了一瓣冰镇荷花呀~”
砸吧砸吧嘴，手扶着船沿看头顶上绿荷如伞，芙蓉如云，嘴角翘起来，勾出颊边浅浅梨涡。
“风荷楼名号可够雅的，曲院街那做法也不落俗套，听姐姐这么一说，改日我都要尝尝才行。”
说了半晌，想起还未询问过称呼，只顾姐姐、姐姐叫个不了，待要问时，又想到不过萍水相逢，再会也必然无期，何况，人家一看便是正经女孩儿，若她也转而问我，倒不好说辞了。只便闲闲地趁着荷风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老伯，麻烦您，再往深处走几篙。那里的莲蓬老成一些。对了，姐姐，你摘莲蓬作甚么呀”

剥了两粒莹白莲子，撇去内里薄皮时下手重了，在光洁莲肉上留下两个小小的月牙深印。

一边伸手在清澈湖水里漾着，一边同她自在玩笑：

“京里好吃的东西多，等你一家家儿试过去了，夏天也就过完啦。”

看她吃着喜欢，大方地将手里半个也递给她：

“这两支莲蓬是新熟的，鲜魂儿还没抖出呢，入口甘脆，莲心也是甜的。”

小舟更往湖心去了，莲塘里微微地摇。跟着镖队走南闯北的时候见过的人多，说笑间便自自然然地打量起同舟的可爱姑娘：她年纪虽小，却面庞姣好，鸦黑的发拢得极秀致，有几分小门户里受疼爱的女孩儿的样子，可配上她通身的衣装，想起她一人在街市游逛的样子，就能隐约猜出两分她是做何营生。

心底其实浑不在意，尘寰里谋生，谁没有艰难的时候，她既不说，我便更不愿多嘴，只管共享此刻曳舟游湖的闲趣。

乐得同她说一说故事：

“我替一位富家郎君抄录游记，今日正抄得两篇钱塘湖夏日小记，触景起兴，就来摘几支莲蓬，连同书稿一同给人送去，添个自然雅趣。”

说话的功夫，手里也没闲歇，摘来三五鲜绿的荷叶莲蓬，整束好了搁在膝头。

歪头看一眼天色，算算时辰，深觉有必要点醒她一句：

“小娘子还要去买荷叶烧鸡么？王伯伯的烧鸡铺子天天排长龙，过了未时可就只剩下荷叶鸡脚了。”

好雅的小姐，心里这么想着，手里也不闲着，左右开弓也摘了满满一怀新鲜荷叶，闻言抬头望了望天边，已经微微泛红了，便招呼老伯
”伯伯，劳烦您了，我们还是回原处上岸。“
不消片刻上得岸来，河里彩灯正依次点亮，笙歌燕语酒香悠悠，确实天晚了。冲着对面的娘子端端行了礼，脚下却匆匆的
”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姐姐，就此别过了。“
送她几支伞盖似的新荷，余下的兜在怀里，转身跑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