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书院】百珍风味楼

文兴三年 冬

雪馓子一阵密似一阵，层层叠叠压了下来。我提着手中这袋看起来十分腌臜的东西走进了风味楼。那是个羊皮袋子，袋口用牛筋绳捆着，也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

但是隐隐散发出来的骚臭味让我笃定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将它放在桌上，风味楼里很暖、化掉了袋上的冰渣子，于是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它的袋口溢出黄色汁液。一点一点、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上。

这特么到底什么玩意儿？我十分后悔把它在秘阁里拿了出来。正是时，看见一人，搓了搓手，叫道

江同年，我有秘阁案的头绪了！

[本是安心静待科举，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京城都笼上了一层灰霾，似这难拨云的天，数日不见晴空]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漓儿居然会蹚入这诡谲浑水，牵连数起失踪案，似与秘阁《守令图》有关，被皇城司传讯，江府上下无不心急如焚，父兄在朝中任职，言语透露此次关系重大，那《守令图》为何物，大宋疆域图，若落入心怀叵测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可漓儿一介弱质女流，又怎会与阴谋扯上干系]

[想到前不久才与她释了误会，说这辈子都会护她怜她，结果只能眼睁睁看她入了牢狱大门，无可奈何]

[思绪波动让数日心神不宁，寝食难安，那百工失踪案我从无插手，父兄也因身份避嫌，唯独可从那流言中窥见相连的线，莫不与《守令图》有关，秘阁对应考举子开放，《守令图》正藏于秘阁处，死马当活马医，趁着身份方便在秘阁仔仔细细勘察了一遍，以冀能找到什么价值的线索，为漓儿洗脱莫须有的罪名]

[从秘阁回到书院，也没心思去学堂，只是半天没进食到底腹中难捱，脚步折向风味楼，远远瞧见迎来的身影，眉头一皱欲要装作失聪避开，却听到他的话猛然刹住脚步]

[是了，他也是科举考生，也可出入秘阁，说不定真的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番想着，就不自觉朝他走了过去，却忽然闻到一阵异味自其身后传来，鼻头微皱，步子慢下来，脸上因难堪的味道揉出嫌恶]

我看他皱着眉头走过来，指了指桌上的袋子。然后后退了三尺远。

“这是殿头官在秘阁里找到的，据说，此物并不属于秘阁原有，说不定是凶犯留下来的。”

“要么你打开来看看？”

其实我就想让他打开，满足我的好奇之心，虽然这么做好像挺无耻的，但他妹子这回沾上了嫌疑，他一定急得火烧屁股，我心里嘿嘿一声，江滥情，我看你这回还不就地下凡？

[听了他的话，眉头仍是皱着，仿佛松一下那味道就会趁虚而入，侮辱我的嗅觉]

[他说这是凶犯留下的，是非常重要的证物]

[气味铺天盖地，似乎已将清新空气剥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仍是强自镇定的扭过头，冷冷开口]

你有什么证据这就是凶犯留下的，而且，你自己为什么不打开

听了他话顿时无语，这人竟然没有半点好奇之心的么，京城双璧，毫无人气，此话果然没错。

“秘阁看守严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凭空出现这么一袋东西，不是很可疑么？”

我看他无动于衷，只好说了句

“那你等着袄。”

说着在旮旯寻到一根小棍，小心翼翼想将那袋挑开，只是天寒地冻棍子太滑，一不留神，整个袋子摔在了地上，袋口大开，一股恶臭顿时浓熏出来，是屎臭混着尿骚。

哎我去。我赶紧把棍子一扔，那一头粘着黄黄白白的端差点就刮蹭到了他身上。

[当然可疑，只是这味道未免太过呛鼻，加之对这李寒山平日为人诸多看不惯，几分猜疑并嫌弃毫不掩饰呈在脸上，这东西落到他手里这么久，他都没打开看过，像是特意等着自己来解惑一样，事出反常必有妖]

[眼见他计得不逞，认命得拿着小棍去戳袋口，糟烂的技术让那一袋子污秽洒在地上，顿时最后一道屏障撤去，漫天腥臭味道萦绕身边，二人皆认出了袋中污物，他吓得当即将棍子扔开，险险擦到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往后一跳，惨白里添青黑，怒不可遏朝他吼道]

李寒山！

[那险受殃及的袖子匆匆一甩，不小心将里头藏的一块玻璃片甩了出来，好巧不巧落到那滩屎尿污物上，呼吸都停了，寂默气氛维持了数久，才转过头面无表情看他，手一指地下]

这也是我从秘阁找出来的东西，许是关键证物…..

[心系漓儿安危，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被搅成这副模样，不知是生气过了头还是对眼下糟糕的局面茫然无措，伸出的手不可抑制的发抖，唇无血色]

[到底难开这个口，让他把玻璃拾起来，眼中一闪怒色，愤愤问他]

怎么办！

....

（还能怎么办，我给你捞起来呗）

我看他快要发作，赶紧出言劝慰，换了一个比江同年更亲切友好的称呼。

“桓远莫急、莫急，等我弄来。”

于是我又把棍子捡了起来，握着干净的那头，插进那堆秽物里，将那片小玻璃轻轻拨到一边的干净地上，顺带着将袋子扒拉了一下，好奇心掩盖过了厌恶，开始有点兴奋，莫名有种铲猫砂时的熟悉上头感。

“是人拉的。我猜，动物不会拉到袋子里……底下的好像粗些黏些，越往后越少越干，咦，这尿也好黄，莫不是此人上火了？”

“哎你说，什么人会把屎拉在秘阁里？”

拨拉完毕，站起身来，又讶异地问他

“桓远兄，这玻璃片儿，你不捡起来么？”

[我以为他想得好主意会将玻璃片彻底弄干净再还我，毕竟沾了那东西，实再膈应的很，却不想他只是拿木棍将玻璃挑到一边，就若无其事开始了他的研究]

[随他每说一句话脸就白一分，忍着身体不适，目光匆匆一扫即刻收回，吐息之后气味仍是刺鼻，干脆放乱呼吸，闭了闭眼，丧气道]

我不知道

[怎会有人将这物留在秘阁，究竟是嫌疑人留下的还是别的原因，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那块玻璃片又是作什么用]

[混乱的脑子跟这混乱的气味一样，理不清头绪，蓦地听他接下来的话，身子一僵，睁开眼，看向他，先是冷漠，再是无奈，最后仿是视死如归的认命，弯下腰用隔着衣摆将那玻璃片攥在手里，为了漓儿，我也不会将它轻易丢弃]

[又看向地上一滩脏物]

既然是证物，就装回去送给官府，或者皇城司，就这么洒在地上，你也不怕食堂大婶拿扫帚打你

[这可是书院吃饭的地方，乍想起自己初来的目的，胃里顿时一阵抽搐]

“对对，桓远与我所见略同，我本来想着这么重要的证物，可不能留在秘阁里，本来该移交给官府的。”

我看他把玻璃片儿捡回去了，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工具，只好又用棍子将部分五谷轮回物拨拉回袋子里，只剩下些可疑的黄水留在地上。

我管他呢，现在温度低，过会儿结了冰，也不过就是满地尽带黄金甲。

我把袖子拢住那只腌臜羊皮袋子提起来，反正我与他们这些死光棍儿不同，我有贤妻洗衣裳。

对了，现在是饭点，他应该是来吃饭的。于是一把扯住他，嘿嘿一笑

“要么，吃点啥？大肉滑饳儿鲊醬面？旋煎肉还是玉灌肺啊？我请客，咱们再聊聊案情？”

[我只恨不得现在赶紧离开，哪还有心情吃饭，胃里已经忍到极限，喉咙里一阵翻滚，偏袖子被他抓住，熏在四面八方的腌味里，听着他嘴上说的吃食，仿佛真伴着味道入了嘴，实再没忍住“哇”地呕了出来]

[吐了他一身，太难受了，但吐出来却好多了]

[略带歉意道]

抱歉，我实再吃不下，你、你自己慢慢吃吧

[说完头也不回得走了]

=结=

【我把韩琦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没看出来啊韩琦，你小子居然精通西夏文和金文？

【我是真没想到一个把《诗经·卫风》读的乱七八糟的人居然精通钟鼎文】

来说说还有什么是哥哥不知道的

你别消遣我了。我以前小不懂事，现在想想学这些也没什么好处。

【刚说完忍不住左右看了看，还好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才舒了口气。喝了口汤压压惊，想起牢里的三天，后背一阵发麻。】

你也别站着啊，过来坐啊。

【拉着人在自己旁边坐下，贴着人手臂心里踏实了不少。忍不住叹了口气，凑人耳边低声。】

你真想知道我还会啥？其实我上山学武的时候，有好些同门师叔都有不同的本事，我小时候机灵挺讨师叔们欢喜的，就学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本事。

哎，说回来。这次科举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吗？

嚯，你这还上过山呢？哪座山？王屋还是太行？

【这混小子越说越离谱了，老子信了你的邪！话本看多了吧】

来，给哥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我差点没让他的话给呛死，这一脚都迈进阎王殿了合着他老人家还蒙在鼓里？！】

弟弟，说真的！你死了都不冤……
可能这事在你眼里也算不上大事……就守令图丢了……
你还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学会的金文和西夏文的？

【毕竟你是个连诗经都不会背的……渣】

胸口碎大石？你以为我是杂耍么。

【看人一脸不信的模样，也没急着解释。叹了口气捧着汤碗继续喝汤。守令图丢了啊，难怪自己会被调查了。估计自己送山学武那几年的事儿，皇城司也摸的清清楚楚了。】

嗯？怎么学会的？师傅教的，自然就学会了呗。你要我怎么说哦，要不你拿个金文或者西夏文来，我给你当场翻译翻译？

【打了个饱嗝，吐了口气。看着人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有点无奈的回了一句。】

你怎么那么感兴趣啊？你也想学？

你师傅教的？他为什么教你这些？

【他的话听起来很是敷衍，笑容淡了些。即便是应天书院也不曾有教授西夏文与金文的夫子，这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学到的】

不必了，你要是存心蒙我我也分不出来

【挑了一筷子面条细嚼慢咽与他的狼吞虎咽对比鲜明。我撩了他一眼：】

你怎么成天想着当我师傅？

【前几天说要教我功夫，今天又说教我西夏文：】

怎么的？为了下次去大牢好做伴是吗？

我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也呸两口。

【一口汤差点噎到，赶紧的拍着人后背让人跟着吐了两口口水。转头看了看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微笑着挥挥手示意你们继续吃。】

我哪儿想当你师傅了，你文采比我好，功夫又不比我差。现在就顶多是我多识得几个外文而已，你以后要需要我就给你当翻译呗。

【被人推开搭在人背上的手，看着他无声的挑了挑眉继续吃面。突然就有个想法蹦出来，笑嘻嘻的嘟囔了句。】

不过很想把你领回家是真的。嘿嘿嘿...

【我满脸大写的“？”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你也是弟弟！

【我对天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对着他实在很难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

你就不怕你老爹看见我就不想要你了？

昂？什么？？

【接收下一枚大白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被人听了去。这耳朵也太灵了吧，我嘟囔的话都能听了去。】

没事，我爹打我的时候每次都嚷着不认我这儿子。你去不去，我这儿子都像捡来的。哈哈哈哈...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在人嫌弃的目光下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笑眯眯的凑到人耳边。】

不过啊...我想领你回去呢...可不是想要个哥哥...我是想要给好看的媳妇儿...哈哈哈....

【说完，立马撒腿就跑。】

我看你是皮痒！

【我冲着他背影吼了一句，半个饭堂都拢了回声幸好这时候人不多。果然是欠揍的混球】

【还剩了小半碗面也没心思吃了，本来是担心他进了一遭大狱会不会落下心理阴影，这么一看我有心理阴影他都不能有】

没心没肺的混账犊子！



——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