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期场景】雅溪镇

场景介绍：部分旧人类的聚居地，有老人也有小孩，有旧人类也有新人类，初成规模，有医院及仓库，背靠油田，鼓励老弱妇孺农牧生产，正稳步发展中，吴隅的根据地

我在无边的黑暗里，步履阑珊，循着尽头的一点光，拼尽了全力追寻它。只是我一时也想不起，一直支撑着我向前的那个身影究竟是谁，但我知道需要得追上他，站在他的面前，不然他会生气，这人脾气臭的很。

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底的是头顶上摇摇晃晃的一盏白炽灯，我茫然一阵，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多年前的一个平常夜晚，我难得休假在家，喂完了猫等着喂那些少爷，只大少爷要加班，我百无聊赖干等着他，不知不觉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睁眼时，一时错乱。是无孔不入的寒风吹醒了神智，早不是和平时候了啊。我心中泛着苦笑，我们少爷确实脾气不好，敢放他的鸽子，上穷黄泉下碧落，他也要追着你的。

叹了口气缓过神来，侧头的时候看见陈叔在屋里守着，陈叔年纪大了，是个老中医，在这个智能年代，也算是个手艺人能靠此营生了，只这手艺学了也没个用处，现如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他蹲在药炉前煎药，听着动静回过身来，推了推那副破了镜面的老花镜

“哟，醒了。”

“碍，陈叔，今儿几号了。”

“十七啦，你躺了可得有三四天……哎哟，你这……别起别动，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按不住。”

我一听这时间就知道要不好，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着就要起来，这猛然一坐起，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口便崩了开，白色纱布上隐隐好几道血迹透出来，我疼的深吸了一口气，按着腹部一处伤口忍不住咳

“咳，陈叔，我得……嘶，我得出去一趟。”

这么个动荡时代，今日生明日死，我与周穹好不容易遇上，我从不敢失约，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事无巨细说给他知道，两人不在一处，约定就显得十分郑重，不只是为了跨越枪林弹雨见上一面，更是为了确认在这个生死寻常的世界上确认彼此安然无恙。

我看一眼天色，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但应该……来得及。

“哎哟吴队你可安分躺着，啧，你是不知道，林二带你回来的时候啊，你这身上没一块好肉，人就剩一口气了都，林二现在还搁那儿哭呢，你可别折腾，哎哟你这咋说不听呢……”

耳边陈叔还在絮叨，我随意披了件外套，坐在床沿上，一边叼了根烟咬在嘴里，一边弯下腰去穿鞋。有时候烟草是个好东西，一口含在嘴里镇痛也行，再去鬼门关闯一闯也可。毕竟在这世道，也只剩下那么一个人值得我努力活着了，即是如此，我又怎么舍得他有一丝难过。

“周教授，上次的活体细胞实验结果出来了，我们植入的癌细胞提取物在受精卵中成功存活，并且已经开始跟随胚胎分裂繁殖，如果成功，这将是世界上诞生的第一个新人类婴儿。”

助手徐明将一大摞实验监测数据与报告交到我的手上，仔细翻阅，各项指征喜人，如他所言，如果一切正常，这个实验结果将震惊整个世界，甚至改写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未来，即便这曾是放眼旧时代为伦理道德所不齿的研究，但在这连生存都变成奢侈的世道，想要活命，有的是不择手段之辈，人吃人尚且算不得惨烈，伦理道德何置一词。

“好的，继续观察，三个月之后胚胎成型是关键时期，还有成人体细胞转化的项目也不要松懈，既然我们都是死后直接从旧人类转化为新人类，没有经历胚胎过程，那么癌细胞对体细胞的转化一定还有我们没有研究清楚的作用机制，安德森那边需要什么数据支持你们尽量配合。”

交代完工作，看了看表，距我和吴隅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够我优哉游哉从实验室回家再冲个澡。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在末世里相互扶持的我和他，心照不宣地延续了从前的相处方式，我们并未住在一处，他在外头出生入死，我在实验室里绞尽脑汁，又全然不让它们流入生活的缝隙，闲暇的日子倒是被鸡零狗碎和柴米油盐填满，他隔三差五地来，我俩便跟老夫老妻似的，聊聊今儿吃了番茄炒蛋，亦或该给周富贵换一个牌子的猫粮，不然老掉毛云云。其实每个人的眼底都藏着事，开不了口，也不知从何开口，凛冬将世界撕裂成残破的碎片，我好容易紧握的美好，其实一根刺就能摧毁。

日月不辨的天，晚上9点与早上9点没什么差别，秒针指向中心的那一刻，我再耐不住内心的焦躁，拎着外套就出了门，不祥的预感在心里生根发芽，攀成路边张牙舞爪的树，刺得胸肺俱疼。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畅通无阻，直到驶出城外，消失在笼罩城郊的愁云里，化作一星移动的灯火。吴隅的据点在雅溪镇，他不瞒我，事无巨细一一报备，我却是头一回来，驾着满心惊恐与不安，要去探个究竟，那里是新人类与旧人类的聚居地，算是个相对和平的小镇，多半归功于吴隅，也是不是所有新人类都如我这般幸运，那里多的是生前就是流浪者或者农民的新人类，身份的转换除了带给他们抵御寒冷的身体，再无其他，贫穷的依旧贫穷。

到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镇上屋脊残破，亮着灯的屋舍更是少数，公路连接的尽头有人拿着枪把守，我将车停在路边，打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举双手聊表自己并无恶意，只问：“我找吴隅。”

“您……您是周穹周教授吧。”岗哨那年轻人面生，我并不认识，转念一想许是吴隅与他们交代过甚么，懒再深究，点了点头，他又道：“您快去看看吴队吧，他在老陈家里，就左边第二间亮着灯的，他……”

不等他说完，我只将油门一踩，然后下车、摔门一气呵成，却在门口与叼着烟正要出门的吴大爷撞个正着，没死就好，悬着的心落下一般，面色却不怎么好看，一声不吭夺过他唇上的烟，踢了脚要往人身上招呼，到底没忍下心，揪着人领子一把拽回屋里，按床上去，屋里那老头识趣的出去，顺手还拉上了门儿。

一根烟抽完，烟蒂扔在沙石地上，用鞋底碾碎，问：“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