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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曲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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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朱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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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冬) 2017-12-22 09:24:16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手中这柄纸伞削竹为骨,桐油糊裱,平素最为阿慎珍爱,他总说,这柄伞就如同阿母,烈日曝晒时,为他遮起一片浓荫,风雨淅沥时,又为他挡去一霎冷雨,此刻蹈行于长街之上,它却如同在骇浪惊涛中颠簸的一叶孤舟,惊惶抖擞,不堪一击,在大雨凌厉的鞭笞中几要崩裂。撑着一口弱气,十指紧紧攥住摇摆不定的伞骨,双肩瑟缩成一团,周身血液悉皆逆流到了额头,气力凝聚在双臂,刹那间什么念头都消陨了,只盼这伞能带我穿越茫茫苦海,将肉身引渡至彼岸。]

[踉跄,凌虐,跌堕,一滴雨水顺着伞沿打落在颈间,单薄削瘦的双肩剧烈颤抖了一下,寒风随之吹掀起伞面,更多的雨水灌顶直下,顺着下颌流入锁骨,又自锁骨流入胸埠,背脊,股壑,足踝,每一下,皆如利刃勒入金石一般深刻,寸寸磔遍全身。永巷两壁扑朔的铜灯烛台,是视野中唯一存在的光明,却也马上要熄灭了,倘若隐匿在崇阁雕梁下的神鬼有知,会不会也暗自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孤单的足音回荡在高墙间,步履践碎了满地雨水,神志一点点被锤击得迷离,模糊中仿佛又窥见了那些眉眼,冷漠而麻木,随风一帧帧闪逝。那都是我惯常所见,当天子的春风雨露不度,所居便成荒冢,谁都能踩上一脚,即便不作恶,也是沉默的帮凶。人命如草芥,竦峙的华堂下,多的是求生不能的蝼蚁,纵然一味趋避,一味隐忍,又能改变什么。]

[轮回火宅,沉溺苦海,长夜执固——]

[终不能改。]

[雨水顺着头顶流入眼睛,一片渺渺雨雾里,阿慎的脸忽然就那样清晰浮现在眼前,恍若永夜中旭日显现。他天生比别的孩子好动些,总爱挥舞着两条嫩藕般的小膀子,糯糯喊着阿母,一头扑进我怀里,他的肌肤那么细嫩,豆腐一样,一捏就颤,刚学会站时,爱抱着我的膝咿咿呀呀的说话,我笑着刮他小狗似的小鼻子,云窗外春光将老,海棠朱丝在丽日下袅动着晴光,他是心头新生的茸茸青草,也是这座深宫里,我唯一拥有的珍宝。]

[记忆中闪现的吉光片羽,蓦地为周身注入些气力,不顾风雨连番倾轧,竟也慢慢挪到了巷口。孰料此时风势陡然加大,顺着逼仄红墙将伞整面翻起,伞骨节节折断,断伞于半空中剧烈晃动几下,最终挣脱开掌心桎梏,飞越至头顶,旋转着像要当头砸下。是时西方天际一道电光闪过,当空劈裂,一瞬照亮了大雨中惊惶惨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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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仲春与暮春之交,正赶上清明头两天的寒食节,宫中惯例大行祭祀,又因今春少雨,礼部便奏请皇上行雩祭之礼,下令群臣致斋三日,又命太常寺填写祝版,告庙行礼,直到从太庙参拜致辞还宫,斋毕设宴,便是那些年轻世族们最企盼的清明习俗,踏青,蹴鞠,马球,插柳,但凡民间有的宫中例年不缺]

[褪去素斋祭服,拾掇起曳地烟笼的各色罗裙,纨扇半遮的少女们目若清水兰溪,耳下各色珠饰晃着耀石般的光芒,与那明艳朝气的脸相得益彰,凑在一处唧唧哝语,无非是讨论场上又博了众彩的是哪家儿郎,鲜衣怒马, 烈焰繁花,那一张张飞扬跋扈自命不凡的年轻面孔,逐一点出身份来都要让人嫉叹一声,同人不同命]

[有人生来衔玉镶金,又哪管死后籍名]

[马阵中最勇猛的少年已连进数球,每持球仗便乘势奔跃,运球于空中之娴熟,迅若雷电,教连击数下而马驰不止,皆让对手咸服其能,场外席座纷纷望来,打探那少年身份,待听得是宁国府世子,皆要了然叹句“开国虎臣之后岂有犬子虫流”,更有心者欲要攀枝,得闻已与大司马家的千金下了文定之礼,俱是惋惜,可转念一想那大司马是何等身份,相较之下如芝员芥吏,也就没可比性了]

[一身朱紫织金锦袍,梁冠横绾玉簪,两袖衣襟俱是敛作武袍,跨马英姿衬的满面春光剑眉飞鬓,又是一个回合下来射了球门教旁宗世弟子笑衅道]

“嘿,文仲你真够可以啊,莫不是知道媳妇在场下看着才这般卖力呢”

[这话一出引来吃吃笑声,横了他一眼]

别胡说

“没瞎说,就在那你看呢,大司马家的掌上明珠,听说你们连文定之礼都下了,不会还没见过新娘子长什么样吧,哈哈!”

[粗粗往他所指方向一扫,即刻收回,甚至都没看清他指的是哪一个却是耳根红意微浮,径自下了马将绳子一甩,将众人抛在身后]

“诶!你不打了啊!”

没见天都阴了,就快下雨了,不打了

[像是预示自己的谶语,不多会雷雨倾盆而下,原本围在校场上的人都作鸟兽散,我因先一步离开身边并未跟着人,狼狈躲雨的时候也在这迷宫般的宫殿里失了方向,好在碰到几个路过的太监,得知自己的身份便主动客气的带路,绞了绞袖服上的积水,见他们手中端着漆盒上面都封了宣纸,俱是防潮用的,便好奇问了句]

这是什么

“这是太医院开下的方子抓的药,正要送去药局煎”

[我知他们是凤藻宫的人,这次节宴皇后也未出席,听说病的不轻,召了好几个太医看诊,便顺势接了句]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多谢世子关心,是沉年积弊了,恰好这次逢雨又发了出来,头晕心悸了两日已是好多了”

[一问一答间就走到了永巷口,长长巷道青砖铺路,红墙绿瓦被泼天雨势打得失了颜色,却清楚看到一人正逆风而行,半身遮在纸伞中,履裙已湿透,弱不禁风的仿似一阵风就能刮走,却阻势艰难的未退一步,不由让自己行步一顿,连带身边两个太监也作势而停,疑目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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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冬) 2017-12-21 12:28:02 | 只看该作者
= 第二幕 六年前 =

陶晏允


[很多年后,当我拨开岁月浓雾回头瞻望,记得的,只有那天瓢泼的大雨。]

[晌午方过,青灰的天际便聚拢起密密彤云,阴沉堆叠在眼底,隐约生凉。不多时,抛珠滚玉般的雨线打湿微光,在窗外淅淅沥沥织起一道帘障,隔着朦胧的水雾望去,远处的阙庭崇楼都模糊了轮廓,仿佛洪荒初辟,凝固在一片浑浊昏黄里,原本精细的工笔,被无穷无尽的雨水泼成一片虚无,丧失了威严气象。北风呼啸着穿堂钻巷,倏地刮下疏枝间空荡荡悬着的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飘无凭依,顺着未阖严的门缝吹进屋里,却一点也不觉冷,反是胸臆间腾烧着的一把怒火蓬蓬烈烈,正将肌骨五内灼得滚烫。]

“可不是奴才们有心怠慢,实在是五殿下气运不济,正赶上皇后娘娘凤体抱恙,整座太医院都搬去了凤藻宫,这个当口,谁还得闲来咱们这小小的枕月阁看诊呀。”

[太监净过身,不长胡须,一张青黄皮油光水滑,嵌着两只阴阳怪气的眼珠,拱肩塌腰,丝毫不怵。慢悠悠推搪完毕,束着柄雪白拂尘站在堂下,嘴角吊起一个古怪的笑,与我身侧侍候的宫人对视一眼,短暂的岑寂后,但听那宫人也帮腔道]

“是啊,况且虽说为主子分忧是奴婢们分内事,原不该辜负主子委任,可人人都当差,都沾荤腥,惟独咱们这,莫说肉沫,平日里连个肉星子都见不着,时日久了,心里难免不大舒泰。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还请主子您放宽心,五殿下福寿无双,这回不过是小坎,挺过去自然就顺遂了。”

[周身随着那字字句句不住颤栗,袖里五指紧握,握得青红见白,尖锐的指甲刺破手心,直扎进肉里,却仿佛痛也不知痛。贱婢……这些贱婢!这般狂悖无状的言辞,我本该大声詈骂,此时却像被生生扼住了咽喉,所有驳斥都哽在喉间,衍变成微微的涩苦,一字一字吞进腹里,狠狠剜剐心尖。内心隐约破开巨大的空洞,成千上万种情绪在胸中狼奔豖突,一颗心被炙烧着,又无从扑灭。床前垂挂的帷幄没有合拢,缝隙里透出阿慎一张苍白的脸,口眼紧闭,正隐忍着极大痛楚,心尖像被猝然攒进一根银针,蔓延开细密的惊痛。]

[巾帕在黄铜包金脸盆里汲满水,拧净为他一遍遍擦拭,眉眼冷淡。那些势利奴才自知无趣,讪讪作鸟兽散,伸手掖紧了被褥,伏在床前一目也不敢瞬,昏暗的烛光照亮阿慎半边脸,一缕柔软的细发散在山枕上,正欲探手去抚,他忽然一阵喘促,咳得整个胸腔都在剧烈震动,将将松动的心霎时一片冰凉,眼框泛起一圈潮红。]

[不能坐以待毙...]

[檐下的铁马被冲撞得摇撼旋转,风声,雨声,阿慎的呻吟声,所有声息入耳俱是缫丝,嗡嗡乱作一团。一念既定,极力控制住抖成筛糠的双手,从厢屉中摸出一把油纸伞,轰地推开门,便似一只飞蛾,急急扑入狂飚的风雨中。]

[穷阴杀时,急景凋年,一丸惨澹白日隐没在阴云后,无情俯瞰着浮薄的尘寰。忽自天际滚来隆隆几道巨雷,急雨席卷着罡风,打湿仓皇摆动的衣袖,苦海扬起恶浪,长街两壁的宫灯与枯枝不住摇曳。这样壮阔的天象前,所有生灵都成蝼蚁,成蜉蝣,成鸣蜩,在滂沱大雨里奔逃煎熬,到死不见天日。疾走过砖石上潦积的水洼,如怒海中逆水行舟,手中的伞经不住风势,晃动着几要脱离控制,死死咬着牙,濡湿的鬓发黏结在鬓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身上衣裙重似枷镣,拖累得整副业身疲惫不堪,此刻已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紧紧盯住眼前的路,抵死求一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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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当今皇后出身算不得显贵,门第阀微,皆因薨逝的先皇后仗着几分恩宠祸染朝纲,秽亵皇权,纵有莫大恩殊虐熖一时还是抵不住口诛笔伐拟作夔魖,一旨敕令贬入冷宫,昔日高岭飞凰连并一身傲骨皆缢于三尺白绫,做了这高墙内的坟草孤魂]

[再行择后,千挑万选身家清白无外戚为大之势,却忘了这女人一旦动了情便易生妒,虽无利器执手杀人,人心可怖依旧能搅的这后宫天翻地覆,皇后无子,其他妃嫔先后产子也接遭夭折,可偏那心思极恐到滴水不露,若非我六年前的干预,怕是如今这青宫之位都悬而未决]

[人前淑德无剔,人后阴谋诡谲,不过一介太中大夫之女,真以为攀上几个所谓忠犬效马,就可任意驱驰这明殿庙堂?妄以言威逼范,铲除异己,贵妃殉葬,太子继养,名正言顺,尊这一声太后,何人再生置喙]

[真是谋无遗策]

[无怪乎她忿懑如此,恶毒怨语也难解其滔天之恨,我不厌她性情真露,毕竟走到这一步,我与她足下俱已碾骨压血,步步斩棘,眼见豁然昭朗,却被这兜头惊雷劈得猝不及防]

[我虽口应她未多犹豫,但心中自有考量,亦非莽勇之辈,如何能刃不见血的杀人,我当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祸根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

[清冽眸光察见渊鱼,却有着丝丝缕缕的寒芒连成冰涸,在她视线投触时转瞬即逝,对上那唇畔一抹笑意呼吸微滞,就这么看着她背抵昼光步步走来,宛若梦中情目含羞的少女]

[阴影笼罩下来,还有她身上烛气掩不去的暗香,极白晳的手衬晃在眼前,与那澄明的灯火交融出一缕暧昧绮想,拂过肩头的力道那么轻,却携千均穿透入心重重一颤,教我情不自禁抬头唤了声]

阿允

[短促又深柔,盛我满目情意慕望,触到她眼底同样隐藏的幽愫,舔慰我亟不可待要爆发的欲动,生忍下,低头闭目关阀截源,尽数化作唇下轻语,喃送予她听]

等我

[殿门大开,忽闻东风乍起梧叶簌簌,溶溶晦朔照半爿明月排云而出,漏夜更沉]

=第一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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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冬) 2017-12-20 14:24:48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灯槊上几支残烛将要燃尽,玛瑙般艳丽的红泪,顺着金涂银灯树的枝蔓缓缓滴下,最终凝结出一座血红的泪冢。双目被跃动的火光染成赤色,有一股怒涛在身体里聚拢号啕,冲撞得全副骨节都隐隐作痛,多年来忍受的轻侮怨垢,正从渺渺光阴尽头如数奔涌而来,席卷着淋漓的恚恨、隐祟的不安,一点点催发出积压在形骸深处的戾气,也正因这戾气尚不得发泄,原本素净的容靥遽然透露出一种奇异神采。]

溺杀……不,用白练!紧紧绞断她的喉咙,先用缓劲,给她一点渺茫的希望,以为能挣脱,然后再一点,一点点地施力,让她再也叫不出声,让那双眼睛慢慢黯下去,冷下去……

[嫣红的唇瓣轻吐开合,还是浮云流波般涟涟的辞调,还是春水落花般优柔的姿态,一仰一止,一顾一盼,都无懈可击。若非是这样冰冷而残忍的字句,与平素执金樽檀板,吟乐府小曲的自己没有分别。然而我是如此渴望伐除雠敌,那个永远伪善歹毒的女人,事到如今,竟然还妄想以祖制胁迫我赴死,她不是国之坤极,后宫垂范么?她和皇帝不是最般配的夫妻么?那便一道去伴驾吧,将来史书工笔,后妃列传里,她还是同殉的贤后,求仁得仁,无上圆满,我成全她。]

至于那群言官,他们既然想要一具尸体,我们就给他们一具。

[一双清水眸定定与他对视,夜色深沉堆积在殿外,微云堆里半轮明月,朦胧地漏下一痕银线,两壁宫灯烛焰摇曳,幻化成一只只妖冶的触手,幽浮在四周,他的脸在烛光中漂浮无定,轻抿的薄唇线条冷峻,那分明是一张天生适合生杀予夺的唇,此刻目中却满蕴柔情,一经凝望,但觉远山澄清,细雨霏微,竟不知落于双眼水雾上的,究竟是月光,还是他绵绵的目光。]

[兀自沉浸在杀伐的决断中良久,骤然与这目光相触,一霎微微怔忡。前事忽然涌动如潮,重重叠叠袭上心头,忆起初次与他相见的情形,心弦兀的一动:六年光阴之水淌过,他还是那个意态幽闲的锦衣郎,我还是那个兢兢立于危墙下的深宫妇,一切与六年前又有什么分别?]

[或许,很快就会不同了。]

[似有一条清浅河汉横亘在两人之间,映衬着盈盈眉眼。几点星宿的寒芒,散漫地缀在东方微明的天盖,一缕笑意倏地从唇畔浮升,而又泯灭,莲步轻移,足上着的丝履踏在砖石上,几若无声,颈间鬓发随着步履纤弱飘摇,肌骨是水墨泅染成的山峦,隐隐迢迢。一步,两步,如一盏凌波水上的芙蓉,渐渐挨近,最终停驻在与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光洁饱满的秀额在灯下完完全全崭露,蝉鬓微微颤动,剪水双眸凝眄住他英挺的眉骨,衣袖轻匀,露出半截匀细的腕,极短暂的瞬间,我伸出手,替他轻轻拭去了右肩上沾染的露水。]

[瞬息的温柔,转瞬便收回。只有指尖残留的凉意,证明适才的暧昧举止存在过。彼此相契的心跳在静夜中交叠,还能感觉到两道灼然的注视落在脸上,他的心意,我从来知道。]

我该回去了,阿慎还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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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她半拢乌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缀珠翠,不施铅华,半张面孔被耀晃的烛火打出团模糊的光影,明明亮得吓人,却愈是难以将那五官看得真切,人在眼前,遽生坠梦之感,似极千百回的孤枕难眠]

[她嗤着说那足以让言官参上几本的悖逆之语,一双洞若观火的眼霎张,里头似有万丈焰芒,焚到最后只剩了青火芯末,幽幽燃缚,却也是浓缩压抑过后最炽最烈的一簇]

[一错不错的目光在听到她那句含饥饮恨的话时微微低垂,波澜眼底有无限杀机涌现,冷却在冰封乍裂的眉宇间,这些年斡旋于宦海沉浮的手段心机才得以剖开这层层昳丽的伪装毫不掩饰的呈送,本作飞花流云,鬓影衣香的肆意颓唐终要为她穿戴上一身甲衣,操戈掳敌]

[只是,这样茹血森寒的目光我不愿让她看见]

[觉察到她转身,抬目已无痕,一眼已入她织就的绻缱柔眸中,失了神]

[她还年轻,生五皇子时也不过碧玉岁华,而今不过六载光阴,当年浮萍里飘风败絮的少女如今可高高坐位在皇帝棺椁边,容颜未老心衰,分明含笑,却让人凉自心底]

[她若是个普通闺阁女子,此刻或可相夫教子,偏安一隅,过那锁碎又妍磨的时光,即便嫁作农妇,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稼穑虽苦,却也安逸无贪,可她偏偏入了这高墙宫闱,不过双十,只能在这沉苛紧闭的殿门之中,伴着往后的青灯苦佛了此一生,却还不得安宁]

[外有举德言戕之逼,内有宫闱权斗之争,卧榻之侧,酣眠虎狼,可能得一夕安寝?]

[感同其位之苦教蔓上舌尖,涩意难当,恍然一语惊阙,瞳孔微缩,望进她同样薪火灼烧的眸底,沉默在一个呼吸回合间,已迸决语]



[不过就是杀人取命,杀闾里百姓也是杀,杀朝官兵卒也是杀,杀皇后——也是杀]

[只要她想,只要我能,所谓推心置腹,推何心,置何腹,不过彰之私心为欲,添上一笔罪孽杀伐,若能换来她后半生的显贵荣华,高枕无忧,便是掏出这我颗血淋淋的心给她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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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冬) 2017-12-19 13:13:44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像是陷入一个全然寂静的梦中,万籁俱息,耳畔轻轻起伏的,唯有他清润如松风溪涧的语声,涓涓将我环拥。然而这温暖的错觉终究不过一刹,当殿隅更漏中的流水缓缓积聚,蓦地滴落到铜盘上,清泠的空响骤然将我从梦境中抽离,回过神,残夜还是残夜,月光还是月光,衰草丛间促织的凄吟依然悲切,折荡在空阁冷巷中的北风依旧寒凉,这座深宫,依旧是鬼祟的巢窟,冰冷的樊笼,牢牢困缚着我。]

[烛光苒苒流动,不知晃了谁的心神。我低头看了看青砖浮雕上交缠的双影,语气里竟有三分轻快。]

那些在说话的声音啊...

[灯绡影中徐徐闭目,朱灯映照的胧光不再,一片澄柔的红晕覆上眼皮。双目昏聩时,其余四觉格外敏锐,四周弥漫着一股朽旧的气息,我知道那是廊柱与梁木独有的,年深月久的味道,它们混合着门环上兽首的铜腥,廊檐下铁马的锈苦,在空中纠缠、跌撞、融会,最终拧成一股坚如壁垒的浊气,直直蚀入肺腑。这股败息太过纤微,以致于避无可避,我泅浸其间,任它游钻进鼻翼,低徊呜咽的风声中,有幽微细小的喧嚣如同蛛网,密密匝匝从四周缠缚上来,诅咒般鲜明萦绕,挥散不去。]

我能听见有人在哭,哭的是日暮穷途,兔死狐悲,有人在笑,笑的是死生灾厄,贵如天子也只能生生领受,有人在诵经,经文里有众生,却不是慈悲,有人在等,等新朝开立,将他们勃勃的野心托寄到新君身上,还有人在吵,嗡嗡的吵,他们纷纭拿斗,正义堂皇,说的无非一件事……

[梦呓般,一声笑喟从唇齿间逸出,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富丽深阔的拱顶下,四壁所绘异兽正张布着一双洞深的眼,露齿狰狞而笑,森森獠牙仿佛要啖人血肉,我不禁在那无声的迫视下侧颐转首,氤氲昏光里,下颌掠过一道秀丽弧线,凝成半剪婉娈的侧影对他,神容似讥似叹。]

他们要我死。

[那样残忍的生殉,被一把间关莺语似的嗓音娓娓道来,倒显得颇为寻常。收束了眼底波动的情绪,回眸往身后看去,条条白幡经夜风吹拂,重重叠叠荡开,那抹翩翩身影便悠然跳荡进眸心。他衣上没有熏香,反是携了些微风露的清气,恍如撷着春洲芳甸的落英,一路从郁茂原隰褰裳涉水、越陌度阡而来,一派低伏的惨白中,风神华彩,如蕴日月之光。朦胧光影中与那双清冽墨瞳相接,并没有错开眼,一双点漆目流光缥碧,在灯下浅浅漾开一汪水色,暝烟似的,在烛光飘烁之间凝睇着他,似含无限温柔,无限感怀。]

这么多人,只有你对我说,别怕。

[堪堪六载,这条路走的如践深渊,如履薄冰,淬尽心头血,终于等来阿慎继祚承统,可登临青云彼端,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压抑住,压抑住心头那喷薄而出的愉悦啊,什么生同衾死同椁,富贵滔天是我涉险求来,荣华无匹是我隐忍换来,区区贵妃之位,对皇帝而言不过是随口一句馈赠,惠而不费,于我,却要将身前身后一条性命赤裸裸奉祀?可笑。]

[鸦睫羽颤悠悠,静了须臾,下一刻骤然冷了神色,如暴雨将临前层层堆聚的阴云,瞳眸中凝出一线寒芒。有含霜的凛冽欺上唇畔,缟素下五指紧紧抓攥成拳,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剧痛彻骨,周身颤栗,昏殿中两涡明眸亮的惊人,迸射出两簇冰凉的箭矢,直直刺入他身后的虚空,凤藻宫所在。]

[扬汤止沸,不如绝薪止火——]

文仲,

[丹萼般妍丽的檀唇翕张,眉目似是穿透丛薮密密的深谷,拨云见日,直指厄源。]

替我杀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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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建平十八年,皇帝驾崩,自王侯至公爵,皆于同庆宫前几案焚香,跪酒祭哀,官员及其命妇集于宣德门外,序立举哀,次日,皇帝梓宫安奉崇政殿,王公百官朝夕哭灵三日,阖宫俱是那挥不去的哀嚎声,将这素缟下愁云惨淡的宫邸早临来风雪寒霜]

[秋光叠叠复重重,殿外一轮霜影孤月比那婵娟铺筵已潜度偷移三径光阴,晏语徨徨,酹酒击筑犹在耳侧,如今皆化作钟钟丧鸣,穿透萧墙,惹得几目哭愁几目慽]

[夜已深,梓宫灵前灯火炽热,远远印出窗牖一团模糊的剪影,闪闪烁烁分不清虚实,我踏着夜凉如水的石阶一步步靠近,停在殿槽下,任吹过檐铃的风拂掠起素白缟衣,沉静温润若孤松独立,不遗烟火的两袖清风教左手一翻,是当朝开国功臣之后,世袭罔替的宁国公世子,不到而立爵位已袭,右手一握,半壁江山虎符尽在掌控,上至六部,下衔地政,我之朋党比周,步步为营已渗透丝丝缝缝,皆烙上洛氏一门族印]

[可少有人知我做这一切是图什么,图一段锦绣前程么——我本生在花团锦簇的富贵地,嫡长子的身份生而为袭爵,开国五大功臣之后的封妻荫子福泽延代,犯不着去濯这淤泥浑水]

[我为的什么,我为的她一颦蹙眉凄境而碎这修罗狱不悔]

[崇政殿内外死寂无声,我要谒拜无需口谕亦无人敢拦,御史台那群言官忙着同鸿胪寺那些礼官争定追谥,扬言要后宫同殉,皇后无子,但母仪尊贵,他们便把矛头指向了太子生母,贵妃之制生殉同葬不失天家颜面,不用一兵一卒,剐割人命全凭一张嘴]

[呵——]

[殿堂里灯火通明,照得她跪坐的背影清瘦孤寥,即便已位至贵妃,却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难境重重,四壁危楼随时可将她垮塌,如履薄冰到如今,本该母凭子贵安享余生却又面临生死抉择,这萧墙内的富贵果真让人垂涎,又能将人毒杀]

[被烛火描绘出的影子打在石板上,我离她三步而驻,单膝点地,宽大的身影正好将她整个人笼罩,戛玉敲冰之声自她耳后而出]

听见什么

[火苗微晃,头微倾,双影做交颈,落入余光中慰自叹息,怜意生齿,抚声叹]

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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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秋水 + 5 + 5 这里也要夸你,结尾的影子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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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结剧目0
18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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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十六日 (冬) 2017-12-17 13:51:29 | 只看该作者
= 序幕 =

陶晏允


[黄钟大吕响彻三声,惊飞栖息在重檐连阙上的驯鸽。]

[天边的金乌西沉了,不过盈尺的光景,宫墙影壁便满挂上夕阳的余晖,巉岩般耸立。鱼鳞状的云絮铺陈散缀,自云层缺处返射下几缕黯淡红光,黝黝的黑影叠起,酝酿出一层浅淡朦胧的岚气,为嵯峨殿宇镀上一圈模糊昏晕的轮廓。青宫之外,几处眉黛似的远山浮在天水之遥,高低交相错映,像是崇光幻化出的蜃楼,看不真切,却隐隐也似在随着这峻丽的钟罄之声震荡。我知道那是国丧的钟声,在越过商秋的肃杀寒风与禁庭的高墙,向它的臣民彰告一位君王的崩殂。风雨晦明,春秋朝夕,从这一刻始,无论真心与否,泱泱寰宇盛京内,无论佞幸抑或忠良,王侯抑或黎庶,圣人抑或阶囚,都将悉皆浸泡进一汪悲悯的烟水里,为这汹涌而至的噩讯服哀恸哭。]

[这便是一国最重的丧仪了。天子的驾崩,须千万人以万千眼泪,殉天命攸归。]

[建平十八年的仲秋,与中秋宫筵相去实际不过半月,当日的燕乐鼎沸、宝盖华彩仿佛犹在眼前:适逢皇十二子降生,螽斯之庆与佳节良辰一齐,将盛大恢宏的喜悦泼洒在皇城每一处巷衢市坊。朱墙这头,天子坐于涂金蟠龙的御座上,广设盛馔赐飨群臣,彩扆列启,象筵金悬,云韶府奏起太和雅乐,红纱壁灯燃起兰芷的芬芳,玉卮中酒液琼浆浮光摇漾,人人脸上都带有一种微醺的神采;朱墙另头,溷绿的御沟流水溶溶流向人间,长街之上结彩楼,弄丝弦,男男女女缕金于面,衣彩珮光,繁英濯锦轻似绮霞云雾,蘧然有万簇耀目烟火腾起,绽于夜空,旋即引来一片洋洋如沸的喝彩……太平盛世带来的春恩德泽,使得每个人都沉浸在如醉如狂中,再没有什么,能搅扰那样纯粹而声势浩大的喜悦。]

[然而富贵隆极炽极,当热油烧成冷灰,酣歌笑舞便要翻覆成哀号涕泣。凶年可替盛景,兴绪将转衰象,钧天庆乐的贺典,与四海同悲的丧仪,不过红事换作白事的分别。此刻,当云板与哀泣交织的悲音穿透烟霭,沉沉砸落在身后,我瞬了瞬双目,抬眸望向那座静静摆在灵堂正中的梓宫,纠缠浮动的清寒里,仿佛听见有什么正迅速地凋疲、破败、崩坍,最终散为齑粉,被汩汩而来的郁结悲风吹净,永久远离我。]

[朱明最终沉没了下去,漆黑从宫闱四角聚集了拢来。半弯下弦的残月将它的精魄洒进殿内,我身衣缟素,发无簪饰,素面清靥跽跪于灵堂前,沉默不言。宫娥与内宦都被屏退在灵堂之外,谁也不敢来将扰他们的贵妃,储副的生母,与自己的丈夫作最后的告别。所有灯火都在狂风中熄灭,唯有这里依旧通明,恍如渊海中的一叶孤舟,孤舟上的一杆桅灯,始终是一颗启明,与天边喑弱的紫微星遥相呼应。]

[不知跪了多久,殿中三足铜鹤灯台连幢点起,自成一条烁动的长河,像是山鬼虺蜮的眼波,凝在四周开闭关阖。雪白的经幡条被夜风吹得鼓荡不止,几株梧桐飒飒响动,叶战窸窣声、铁马铮璁声清晰可闻。翕忽有滴汗珠顺着濡湿的鬓角滑落,隐入孝服层叠深处,僵直的背脊却始终如一枝伶仃瘦竹,挺立在融融灯晕里,纹丝不动,烛焰吹起的飞尘碎屑,在罅隙透出的浮光中起伏飞堕,这样洪莽的寂静,仿佛永无尽头。]

[灯芯蜡花爆开,倏忽有足音橐橐,平稳而徐缓地渐近,无视这片暧暧灯烛结成的迷障,亦无惧禁止近前的敕令,一步步蹈碎平静渊薮。而我并未回头,依然沐在莹洁皎透的月华中,凝睇正前不语,纤细身姿被朱幌明灯剪成一纸薄影,直至一片阴影欺上肩头,铜鹤灯台上的那簇光焰不再扑朔,方颔首启唇,向身后幽幽问道]

你听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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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6铜钱 +20 谷物 +20 纹银 +56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 2
轩辕 + 50 精华奖励
宁庸 + 5 + 5 + 2 美哭了
郭含贞 + 2 好棒!
江浅漓 + 5 + 5 围观、美哭
陆定权 + 5 + 5 跪着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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