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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朱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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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目名称:朱明
参与人员:陆定权 曲秋水
剧中角色:洛文仲 陶晏允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渣女和男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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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方 + 2 嗷嗷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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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十六日 (冬) 2017-12-17 13:51:29 | 只看该作者
= 序幕 =

陶晏允


[黄钟大吕响彻三声,惊飞栖息在重檐连阙上的驯鸽。]

[天边的金乌西沉了,不过盈尺的光景,宫墙影壁便满挂上夕阳的余晖,巉岩般耸立。鱼鳞状的云絮铺陈散缀,自云层缺处返射下几缕黯淡红光,黝黝的黑影叠起,酝酿出一层浅淡朦胧的岚气,为嵯峨殿宇镀上一圈模糊昏晕的轮廓。青宫之外,几处眉黛似的远山浮在天水之遥,高低交相错映,像是崇光幻化出的蜃楼,看不真切,却隐隐也似在随着这峻丽的钟罄之声震荡。我知道那是国丧的钟声,在越过商秋的肃杀寒风与禁庭的高墙,向它的臣民彰告一位君王的崩殂。风雨晦明,春秋朝夕,从这一刻始,无论真心与否,泱泱寰宇盛京内,无论佞幸抑或忠良,王侯抑或黎庶,圣人抑或阶囚,都将悉皆浸泡进一汪悲悯的烟水里,为这汹涌而至的噩讯服哀恸哭。]

[这便是一国最重的丧仪了。天子的驾崩,须千万人以万千眼泪,殉天命攸归。]

[建平十八年的仲秋,与中秋宫筵相去实际不过半月,当日的燕乐鼎沸、宝盖华彩仿佛犹在眼前:适逢皇十二子降生,螽斯之庆与佳节良辰一齐,将盛大恢宏的喜悦泼洒在皇城每一处巷衢市坊。朱墙这头,天子坐于涂金蟠龙的御座上,广设盛馔赐飨群臣,彩扆列启,象筵金悬,云韶府奏起太和雅乐,红纱壁灯燃起兰芷的芬芳,玉卮中酒液琼浆浮光摇漾,人人脸上都带有一种微醺的神采;朱墙另头,溷绿的御沟流水溶溶流向人间,长街之上结彩楼,弄丝弦,男男女女缕金于面,衣彩珮光,繁英濯锦轻似绮霞云雾,蘧然有万簇耀目烟火腾起,绽于夜空,旋即引来一片洋洋如沸的喝彩……太平盛世带来的春恩德泽,使得每个人都沉浸在如醉如狂中,再没有什么,能搅扰那样纯粹而声势浩大的喜悦。]

[然而富贵隆极炽极,当热油烧成冷灰,酣歌笑舞便要翻覆成哀号涕泣。凶年可替盛景,兴绪将转衰象,钧天庆乐的贺典,与四海同悲的丧仪,不过红事换作白事的分别。此刻,当云板与哀泣交织的悲音穿透烟霭,沉沉砸落在身后,我瞬了瞬双目,抬眸望向那座静静摆在灵堂正中的梓宫,纠缠浮动的清寒里,仿佛听见有什么正迅速地凋疲、破败、崩坍,最终散为齑粉,被汩汩而来的郁结悲风吹净,永久远离我。]

[朱明最终沉没了下去,漆黑从宫闱四角聚集了拢来。半弯下弦的残月将它的精魄洒进殿内,我身衣缟素,发无簪饰,素面清靥跽跪于灵堂前,沉默不言。宫娥与内宦都被屏退在灵堂之外,谁也不敢来将扰他们的贵妃,储副的生母,与自己的丈夫作最后的告别。所有灯火都在狂风中熄灭,唯有这里依旧通明,恍如渊海中的一叶孤舟,孤舟上的一杆桅灯,始终是一颗启明,与天边喑弱的紫微星遥相呼应。]

[不知跪了多久,殿中三足铜鹤灯台连幢点起,自成一条烁动的长河,像是山鬼虺蜮的眼波,凝在四周开闭关阖。雪白的经幡条被夜风吹得鼓荡不止,几株梧桐飒飒响动,叶战窸窣声、铁马铮璁声清晰可闻。翕忽有滴汗珠顺着濡湿的鬓角滑落,隐入孝服层叠深处,僵直的背脊却始终如一枝伶仃瘦竹,挺立在融融灯晕里,纹丝不动,烛焰吹起的飞尘碎屑,在罅隙透出的浮光中起伏飞堕,这样洪莽的寂静,仿佛永无尽头。]

[灯芯蜡花爆开,倏忽有足音橐橐,平稳而徐缓地渐近,无视这片暧暧灯烛结成的迷障,亦无惧禁止近前的敕令,一步步蹈碎平静渊薮。而我并未回头,依然沐在莹洁皎透的月华中,凝睇正前不语,纤细身姿被朱幌明灯剪成一纸薄影,直至一片阴影欺上肩头,铜鹤灯台上的那簇光焰不再扑朔,方颔首启唇,向身后幽幽问道]

你听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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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 + 50 精华奖励
宁庸 + 5 + 5 + 2 美哭了
郭含贞 + 2 好棒!
江浅漓 + 5 + 5 围观、美哭
陆定权 + 5 + 5 跪着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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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建平十八年,皇帝驾崩,自王侯至公爵,皆于同庆宫前几案焚香,跪酒祭哀,官员及其命妇集于宣德门外,序立举哀,次日,皇帝梓宫安奉崇政殿,王公百官朝夕哭灵三日,阖宫俱是那挥不去的哀嚎声,将这素缟下愁云惨淡的宫邸早临来风雪寒霜]

[秋光叠叠复重重,殿外一轮霜影孤月比那婵娟铺筵已潜度偷移三径光阴,晏语徨徨,酹酒击筑犹在耳侧,如今皆化作钟钟丧鸣,穿透萧墙,惹得几目哭愁几目慽]

[夜已深,梓宫灵前灯火炽热,远远印出窗牖一团模糊的剪影,闪闪烁烁分不清虚实,我踏着夜凉如水的石阶一步步靠近,停在殿槽下,任吹过檐铃的风拂掠起素白缟衣,沉静温润若孤松独立,不遗烟火的两袖清风教左手一翻,是当朝开国功臣之后,世袭罔替的宁国公世子,不到而立爵位已袭,右手一握,半壁江山虎符尽在掌控,上至六部,下衔地政,我之朋党比周,步步为营已渗透丝丝缝缝,皆烙上洛氏一门族印]

[可少有人知我做这一切是图什么,图一段锦绣前程么——我本生在花团锦簇的富贵地,嫡长子的身份生而为袭爵,开国五大功臣之后的封妻荫子福泽延代,犯不着去濯这淤泥浑水]

[我为的什么,我为的她一颦蹙眉凄境而碎这修罗狱不悔]

[崇政殿内外死寂无声,我要谒拜无需口谕亦无人敢拦,御史台那群言官忙着同鸿胪寺那些礼官争定追谥,扬言要后宫同殉,皇后无子,但母仪尊贵,他们便把矛头指向了太子生母,贵妃之制生殉同葬不失天家颜面,不用一兵一卒,剐割人命全凭一张嘴]

[呵——]

[殿堂里灯火通明,照得她跪坐的背影清瘦孤寥,即便已位至贵妃,却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难境重重,四壁危楼随时可将她垮塌,如履薄冰到如今,本该母凭子贵安享余生却又面临生死抉择,这萧墙内的富贵果真让人垂涎,又能将人毒杀]

[被烛火描绘出的影子打在石板上,我离她三步而驻,单膝点地,宽大的身影正好将她整个人笼罩,戛玉敲冰之声自她耳后而出]

听见什么

[火苗微晃,头微倾,双影做交颈,落入余光中慰自叹息,怜意生齿,抚声叹]

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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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秋水 + 5 + 5 这里也要夸你,结尾的影子真苏
李青风 + 5 + 5 + 2 我不想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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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冬) 2017-12-19 13:13:44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像是陷入一个全然寂静的梦中,万籁俱息,耳畔轻轻起伏的,唯有他清润如松风溪涧的语声,涓涓将我环拥。然而这温暖的错觉终究不过一刹,当殿隅更漏中的流水缓缓积聚,蓦地滴落到铜盘上,清泠的空响骤然将我从梦境中抽离,回过神,残夜还是残夜,月光还是月光,衰草丛间促织的凄吟依然悲切,折荡在空阁冷巷中的北风依旧寒凉,这座深宫,依旧是鬼祟的巢窟,冰冷的樊笼,牢牢困缚着我。]

[烛光苒苒流动,不知晃了谁的心神。我低头看了看青砖浮雕上交缠的双影,语气里竟有三分轻快。]

那些在说话的声音啊...

[灯绡影中徐徐闭目,朱灯映照的胧光不再,一片澄柔的红晕覆上眼皮。双目昏聩时,其余四觉格外敏锐,四周弥漫着一股朽旧的气息,我知道那是廊柱与梁木独有的,年深月久的味道,它们混合着门环上兽首的铜腥,廊檐下铁马的锈苦,在空中纠缠、跌撞、融会,最终拧成一股坚如壁垒的浊气,直直蚀入肺腑。这股败息太过纤微,以致于避无可避,我泅浸其间,任它游钻进鼻翼,低徊呜咽的风声中,有幽微细小的喧嚣如同蛛网,密密匝匝从四周缠缚上来,诅咒般鲜明萦绕,挥散不去。]

我能听见有人在哭,哭的是日暮穷途,兔死狐悲,有人在笑,笑的是死生灾厄,贵如天子也只能生生领受,有人在诵经,经文里有众生,却不是慈悲,有人在等,等新朝开立,将他们勃勃的野心托寄到新君身上,还有人在吵,嗡嗡的吵,他们纷纭拿斗,正义堂皇,说的无非一件事……

[梦呓般,一声笑喟从唇齿间逸出,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富丽深阔的拱顶下,四壁所绘异兽正张布着一双洞深的眼,露齿狰狞而笑,森森獠牙仿佛要啖人血肉,我不禁在那无声的迫视下侧颐转首,氤氲昏光里,下颌掠过一道秀丽弧线,凝成半剪婉娈的侧影对他,神容似讥似叹。]

他们要我死。

[那样残忍的生殉,被一把间关莺语似的嗓音娓娓道来,倒显得颇为寻常。收束了眼底波动的情绪,回眸往身后看去,条条白幡经夜风吹拂,重重叠叠荡开,那抹翩翩身影便悠然跳荡进眸心。他衣上没有熏香,反是携了些微风露的清气,恍如撷着春洲芳甸的落英,一路从郁茂原隰褰裳涉水、越陌度阡而来,一派低伏的惨白中,风神华彩,如蕴日月之光。朦胧光影中与那双清冽墨瞳相接,并没有错开眼,一双点漆目流光缥碧,在灯下浅浅漾开一汪水色,暝烟似的,在烛光飘烁之间凝睇着他,似含无限温柔,无限感怀。]

这么多人,只有你对我说,别怕。

[堪堪六载,这条路走的如践深渊,如履薄冰,淬尽心头血,终于等来阿慎继祚承统,可登临青云彼端,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压抑住,压抑住心头那喷薄而出的愉悦啊,什么生同衾死同椁,富贵滔天是我涉险求来,荣华无匹是我隐忍换来,区区贵妃之位,对皇帝而言不过是随口一句馈赠,惠而不费,于我,却要将身前身后一条性命赤裸裸奉祀?可笑。]

[鸦睫羽颤悠悠,静了须臾,下一刻骤然冷了神色,如暴雨将临前层层堆聚的阴云,瞳眸中凝出一线寒芒。有含霜的凛冽欺上唇畔,缟素下五指紧紧抓攥成拳,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剧痛彻骨,周身颤栗,昏殿中两涡明眸亮的惊人,迸射出两簇冰凉的箭矢,直直刺入他身后的虚空,凤藻宫所在。]

[扬汤止沸,不如绝薪止火——]

文仲,

[丹萼般妍丽的檀唇翕张,眉目似是穿透丛薮密密的深谷,拨云见日,直指厄源。]

替我杀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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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陌 + 10 + 10 + 2 超美的!
江澜清 + 5 + 5 日常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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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她半拢乌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缀珠翠,不施铅华,半张面孔被耀晃的烛火打出团模糊的光影,明明亮得吓人,却愈是难以将那五官看得真切,人在眼前,遽生坠梦之感,似极千百回的孤枕难眠]

[她嗤着说那足以让言官参上几本的悖逆之语,一双洞若观火的眼霎张,里头似有万丈焰芒,焚到最后只剩了青火芯末,幽幽燃缚,却也是浓缩压抑过后最炽最烈的一簇]

[一错不错的目光在听到她那句含饥饮恨的话时微微低垂,波澜眼底有无限杀机涌现,冷却在冰封乍裂的眉宇间,这些年斡旋于宦海沉浮的手段心机才得以剖开这层层昳丽的伪装毫不掩饰的呈送,本作飞花流云,鬓影衣香的肆意颓唐终要为她穿戴上一身甲衣,操戈掳敌]

[只是,这样茹血森寒的目光我不愿让她看见]

[觉察到她转身,抬目已无痕,一眼已入她织就的绻缱柔眸中,失了神]

[她还年轻,生五皇子时也不过碧玉岁华,而今不过六载光阴,当年浮萍里飘风败絮的少女如今可高高坐位在皇帝棺椁边,容颜未老心衰,分明含笑,却让人凉自心底]

[她若是个普通闺阁女子,此刻或可相夫教子,偏安一隅,过那锁碎又妍磨的时光,即便嫁作农妇,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稼穑虽苦,却也安逸无贪,可她偏偏入了这高墙宫闱,不过双十,只能在这沉苛紧闭的殿门之中,伴着往后的青灯苦佛了此一生,却还不得安宁]

[外有举德言戕之逼,内有宫闱权斗之争,卧榻之侧,酣眠虎狼,可能得一夕安寝?]

[感同其位之苦教蔓上舌尖,涩意难当,恍然一语惊阙,瞳孔微缩,望进她同样薪火灼烧的眸底,沉默在一个呼吸回合间,已迸决语]



[不过就是杀人取命,杀闾里百姓也是杀,杀朝官兵卒也是杀,杀皇后——也是杀]

[只要她想,只要我能,所谓推心置腹,推何心,置何腹,不过彰之私心为欲,添上一笔罪孽杀伐,若能换来她后半生的显贵荣华,高枕无忧,便是掏出这我颗血淋淋的心给她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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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浅漓 + 5 + 5 + 2
裴昭 + 5 + 5 日常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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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冬) 2017-12-20 14:24:48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灯槊上几支残烛将要燃尽,玛瑙般艳丽的红泪,顺着金涂银灯树的枝蔓缓缓滴下,最终凝结出一座血红的泪冢。双目被跃动的火光染成赤色,有一股怒涛在身体里聚拢号啕,冲撞得全副骨节都隐隐作痛,多年来忍受的轻侮怨垢,正从渺渺光阴尽头如数奔涌而来,席卷着淋漓的恚恨、隐祟的不安,一点点催发出积压在形骸深处的戾气,也正因这戾气尚不得发泄,原本素净的容靥遽然透露出一种奇异神采。]

溺杀……不,用白练!紧紧绞断她的喉咙,先用缓劲,给她一点渺茫的希望,以为能挣脱,然后再一点,一点点地施力,让她再也叫不出声,让那双眼睛慢慢黯下去,冷下去……

[嫣红的唇瓣轻吐开合,还是浮云流波般涟涟的辞调,还是春水落花般优柔的姿态,一仰一止,一顾一盼,都无懈可击。若非是这样冰冷而残忍的字句,与平素执金樽檀板,吟乐府小曲的自己没有分别。然而我是如此渴望伐除雠敌,那个永远伪善歹毒的女人,事到如今,竟然还妄想以祖制胁迫我赴死,她不是国之坤极,后宫垂范么?她和皇帝不是最般配的夫妻么?那便一道去伴驾吧,将来史书工笔,后妃列传里,她还是同殉的贤后,求仁得仁,无上圆满,我成全她。]

至于那群言官,他们既然想要一具尸体,我们就给他们一具。

[一双清水眸定定与他对视,夜色深沉堆积在殿外,微云堆里半轮明月,朦胧地漏下一痕银线,两壁宫灯烛焰摇曳,幻化成一只只妖冶的触手,幽浮在四周,他的脸在烛光中漂浮无定,轻抿的薄唇线条冷峻,那分明是一张天生适合生杀予夺的唇,此刻目中却满蕴柔情,一经凝望,但觉远山澄清,细雨霏微,竟不知落于双眼水雾上的,究竟是月光,还是他绵绵的目光。]

[兀自沉浸在杀伐的决断中良久,骤然与这目光相触,一霎微微怔忡。前事忽然涌动如潮,重重叠叠袭上心头,忆起初次与他相见的情形,心弦兀的一动:六年光阴之水淌过,他还是那个意态幽闲的锦衣郎,我还是那个兢兢立于危墙下的深宫妇,一切与六年前又有什么分别?]

[或许,很快就会不同了。]

[似有一条清浅河汉横亘在两人之间,映衬着盈盈眉眼。几点星宿的寒芒,散漫地缀在东方微明的天盖,一缕笑意倏地从唇畔浮升,而又泯灭,莲步轻移,足上着的丝履踏在砖石上,几若无声,颈间鬓发随着步履纤弱飘摇,肌骨是水墨泅染成的山峦,隐隐迢迢。一步,两步,如一盏凌波水上的芙蓉,渐渐挨近,最终停驻在与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光洁饱满的秀额在灯下完完全全崭露,蝉鬓微微颤动,剪水双眸凝眄住他英挺的眉骨,衣袖轻匀,露出半截匀细的腕,极短暂的瞬间,我伸出手,替他轻轻拭去了右肩上沾染的露水。]

[瞬息的温柔,转瞬便收回。只有指尖残留的凉意,证明适才的暧昧举止存在过。彼此相契的心跳在静夜中交叠,还能感觉到两道灼然的注视落在脸上,他的心意,我从来知道。]

我该回去了,阿慎还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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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情 + 5 + 5 + 2 靠朱明的发帖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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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当今皇后出身算不得显贵,门第阀微,皆因薨逝的先皇后仗着几分恩宠祸染朝纲,秽亵皇权,纵有莫大恩殊虐熖一时还是抵不住口诛笔伐拟作夔魖,一旨敕令贬入冷宫,昔日高岭飞凰连并一身傲骨皆缢于三尺白绫,做了这高墙内的坟草孤魂]

[再行择后,千挑万选身家清白无外戚为大之势,却忘了这女人一旦动了情便易生妒,虽无利器执手杀人,人心可怖依旧能搅的这后宫天翻地覆,皇后无子,其他妃嫔先后产子也接遭夭折,可偏那心思极恐到滴水不露,若非我六年前的干预,怕是如今这青宫之位都悬而未决]

[人前淑德无剔,人后阴谋诡谲,不过一介太中大夫之女,真以为攀上几个所谓忠犬效马,就可任意驱驰这明殿庙堂?妄以言威逼范,铲除异己,贵妃殉葬,太子继养,名正言顺,尊这一声太后,何人再生置喙]

[真是谋无遗策]

[无怪乎她忿懑如此,恶毒怨语也难解其滔天之恨,我不厌她性情真露,毕竟走到这一步,我与她足下俱已碾骨压血,步步斩棘,眼见豁然昭朗,却被这兜头惊雷劈得猝不及防]

[我虽口应她未多犹豫,但心中自有考量,亦非莽勇之辈,如何能刃不见血的杀人,我当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祸根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

[清冽眸光察见渊鱼,却有着丝丝缕缕的寒芒连成冰涸,在她视线投触时转瞬即逝,对上那唇畔一抹笑意呼吸微滞,就这么看着她背抵昼光步步走来,宛若梦中情目含羞的少女]

[阴影笼罩下来,还有她身上烛气掩不去的暗香,极白晳的手衬晃在眼前,与那澄明的灯火交融出一缕暧昧绮想,拂过肩头的力道那么轻,却携千均穿透入心重重一颤,教我情不自禁抬头唤了声]

阿允

[短促又深柔,盛我满目情意慕望,触到她眼底同样隐藏的幽愫,舔慰我亟不可待要爆发的欲动,生忍下,低头闭目关阀截源,尽数化作唇下轻语,喃送予她听]

等我

[殿门大开,忽闻东风乍起梧叶簌簌,溶溶晦朔照半爿明月排云而出,漏夜更沉]

=第一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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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冬) 2017-12-21 12:28:02 | 只看该作者
= 第二幕 六年前 =

陶晏允


[很多年后,当我拨开岁月浓雾回头瞻望,记得的,只有那天瓢泼的大雨。]

[晌午方过,青灰的天际便聚拢起密密彤云,阴沉堆叠在眼底,隐约生凉。不多时,抛珠滚玉般的雨线打湿微光,在窗外淅淅沥沥织起一道帘障,隔着朦胧的水雾望去,远处的阙庭崇楼都模糊了轮廓,仿佛洪荒初辟,凝固在一片浑浊昏黄里,原本精细的工笔,被无穷无尽的雨水泼成一片虚无,丧失了威严气象。北风呼啸着穿堂钻巷,倏地刮下疏枝间空荡荡悬着的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飘无凭依,顺着未阖严的门缝吹进屋里,却一点也不觉冷,反是胸臆间腾烧着的一把怒火蓬蓬烈烈,正将肌骨五内灼得滚烫。]

“可不是奴才们有心怠慢,实在是五殿下气运不济,正赶上皇后娘娘凤体抱恙,整座太医院都搬去了凤藻宫,这个当口,谁还得闲来咱们这小小的枕月阁看诊呀。”

[太监净过身,不长胡须,一张青黄皮油光水滑,嵌着两只阴阳怪气的眼珠,拱肩塌腰,丝毫不怵。慢悠悠推搪完毕,束着柄雪白拂尘站在堂下,嘴角吊起一个古怪的笑,与我身侧侍候的宫人对视一眼,短暂的岑寂后,但听那宫人也帮腔道]

“是啊,况且虽说为主子分忧是奴婢们分内事,原不该辜负主子委任,可人人都当差,都沾荤腥,惟独咱们这,莫说肉沫,平日里连个肉星子都见不着,时日久了,心里难免不大舒泰。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还请主子您放宽心,五殿下福寿无双,这回不过是小坎,挺过去自然就顺遂了。”

[周身随着那字字句句不住颤栗,袖里五指紧握,握得青红见白,尖锐的指甲刺破手心,直扎进肉里,却仿佛痛也不知痛。贱婢……这些贱婢!这般狂悖无状的言辞,我本该大声詈骂,此时却像被生生扼住了咽喉,所有驳斥都哽在喉间,衍变成微微的涩苦,一字一字吞进腹里,狠狠剜剐心尖。内心隐约破开巨大的空洞,成千上万种情绪在胸中狼奔豖突,一颗心被炙烧着,又无从扑灭。床前垂挂的帷幄没有合拢,缝隙里透出阿慎一张苍白的脸,口眼紧闭,正隐忍着极大痛楚,心尖像被猝然攒进一根银针,蔓延开细密的惊痛。]

[巾帕在黄铜包金脸盆里汲满水,拧净为他一遍遍擦拭,眉眼冷淡。那些势利奴才自知无趣,讪讪作鸟兽散,伸手掖紧了被褥,伏在床前一目也不敢瞬,昏暗的烛光照亮阿慎半边脸,一缕柔软的细发散在山枕上,正欲探手去抚,他忽然一阵喘促,咳得整个胸腔都在剧烈震动,将将松动的心霎时一片冰凉,眼框泛起一圈潮红。]

[不能坐以待毙...]

[檐下的铁马被冲撞得摇撼旋转,风声,雨声,阿慎的呻吟声,所有声息入耳俱是缫丝,嗡嗡乱作一团。一念既定,极力控制住抖成筛糠的双手,从厢屉中摸出一把油纸伞,轰地推开门,便似一只飞蛾,急急扑入狂飚的风雨中。]

[穷阴杀时,急景凋年,一丸惨澹白日隐没在阴云后,无情俯瞰着浮薄的尘寰。忽自天际滚来隆隆几道巨雷,急雨席卷着罡风,打湿仓皇摆动的衣袖,苦海扬起恶浪,长街两壁的宫灯与枯枝不住摇曳。这样壮阔的天象前,所有生灵都成蝼蚁,成蜉蝣,成鸣蜩,在滂沱大雨里奔逃煎熬,到死不见天日。疾走过砖石上潦积的水洼,如怒海中逆水行舟,手中的伞经不住风势,晃动着几要脱离控制,死死咬着牙,濡湿的鬓发黏结在鬓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身上衣裙重似枷镣,拖累得整副业身疲惫不堪,此刻已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紧紧盯住眼前的路,抵死求一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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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仲春与暮春之交,正赶上清明头两天的寒食节,宫中惯例大行祭祀,又因今春少雨,礼部便奏请皇上行雩祭之礼,下令群臣致斋三日,又命太常寺填写祝版,告庙行礼,直到从太庙参拜致辞还宫,斋毕设宴,便是那些年轻世族们最企盼的清明习俗,踏青,蹴鞠,马球,插柳,但凡民间有的宫中例年不缺]

[褪去素斋祭服,拾掇起曳地烟笼的各色罗裙,纨扇半遮的少女们目若清水兰溪,耳下各色珠饰晃着耀石般的光芒,与那明艳朝气的脸相得益彰,凑在一处唧唧哝语,无非是讨论场上又博了众彩的是哪家儿郎,鲜衣怒马, 烈焰繁花,那一张张飞扬跋扈自命不凡的年轻面孔,逐一点出身份来都要让人嫉叹一声,同人不同命]

[有人生来衔玉镶金,又哪管死后籍名]

[马阵中最勇猛的少年已连进数球,每持球仗便乘势奔跃,运球于空中之娴熟,迅若雷电,教连击数下而马驰不止,皆让对手咸服其能,场外席座纷纷望来,打探那少年身份,待听得是宁国府世子,皆要了然叹句“开国虎臣之后岂有犬子虫流”,更有心者欲要攀枝,得闻已与大司马家的千金下了文定之礼,俱是惋惜,可转念一想那大司马是何等身份,相较之下如芝员芥吏,也就没可比性了]

[一身朱紫织金锦袍,梁冠横绾玉簪,两袖衣襟俱是敛作武袍,跨马英姿衬的满面春光剑眉飞鬓,又是一个回合下来射了球门教旁宗世弟子笑衅道]

“嘿,文仲你真够可以啊,莫不是知道媳妇在场下看着才这般卖力呢”

[这话一出引来吃吃笑声,横了他一眼]

别胡说

“没瞎说,就在那你看呢,大司马家的掌上明珠,听说你们连文定之礼都下了,不会还没见过新娘子长什么样吧,哈哈!”

[粗粗往他所指方向一扫,即刻收回,甚至都没看清他指的是哪一个却是耳根红意微浮,径自下了马将绳子一甩,将众人抛在身后]

“诶!你不打了啊!”

没见天都阴了,就快下雨了,不打了

[像是预示自己的谶语,不多会雷雨倾盆而下,原本围在校场上的人都作鸟兽散,我因先一步离开身边并未跟着人,狼狈躲雨的时候也在这迷宫般的宫殿里失了方向,好在碰到几个路过的太监,得知自己的身份便主动客气的带路,绞了绞袖服上的积水,见他们手中端着漆盒上面都封了宣纸,俱是防潮用的,便好奇问了句]

这是什么

“这是太医院开下的方子抓的药,正要送去药局煎”

[我知他们是凤藻宫的人,这次节宴皇后也未出席,听说病的不轻,召了好几个太医看诊,便顺势接了句]

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多谢世子关心,是沉年积弊了,恰好这次逢雨又发了出来,头晕心悸了两日已是好多了”

[一问一答间就走到了永巷口,长长巷道青砖铺路,红墙绿瓦被泼天雨势打得失了颜色,却清楚看到一人正逆风而行,半身遮在纸伞中,履裙已湿透,弱不禁风的仿似一阵风就能刮走,却阻势艰难的未退一步,不由让自己行步一顿,连带身边两个太监也作势而停,疑目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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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冬) 2017-12-22 09:24:16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手中这柄纸伞削竹为骨,桐油糊裱,平素最为阿慎珍爱,他总说,这柄伞就如同阿母,烈日曝晒时,为他遮起一片浓荫,风雨淅沥时,又为他挡去一霎冷雨,此刻蹈行于长街之上,它却如同在骇浪惊涛中颠簸的一叶孤舟,惊惶抖擞,不堪一击,在大雨凌厉的鞭笞中几要崩裂。撑着一口弱气,十指紧紧攥住摇摆不定的伞骨,双肩瑟缩成一团,周身血液悉皆逆流到了额头,气力凝聚在双臂,刹那间什么念头都消陨了,只盼这伞能带我穿越茫茫苦海,将肉身引渡至彼岸。]

[踉跄,凌虐,跌堕,一滴雨水顺着伞沿打落在颈间,单薄削瘦的双肩剧烈颤抖了一下,寒风随之吹掀起伞面,更多的雨水灌顶直下,顺着下颌流入锁骨,又自锁骨流入胸埠,背脊,股壑,足踝,每一下,皆如利刃勒入金石一般深刻,寸寸磔遍全身。永巷两壁扑朔的铜灯烛台,是视野中唯一存在的光明,却也马上要熄灭了,倘若隐匿在崇阁雕梁下的神鬼有知,会不会也暗自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孤单的足音回荡在高墙间,步履践碎了满地雨水,神志一点点被锤击得迷离,模糊中仿佛又窥见了那些眉眼,冷漠而麻木,随风一帧帧闪逝。那都是我惯常所见,当天子的春风雨露不度,所居便成荒冢,谁都能踩上一脚,即便不作恶,也是沉默的帮凶。人命如草芥,竦峙的华堂下,多的是求生不能的蝼蚁,纵然一味趋避,一味隐忍,又能改变什么。]

[轮回火宅,沉溺苦海,长夜执固——]

[终不能改。]

[雨水顺着头顶流入眼睛,一片渺渺雨雾里,阿慎的脸忽然就那样清晰浮现在眼前,恍若永夜中旭日显现。他天生比别的孩子好动些,总爱挥舞着两条嫩藕般的小膀子,糯糯喊着阿母,一头扑进我怀里,他的肌肤那么细嫩,豆腐一样,一捏就颤,刚学会站时,爱抱着我的膝咿咿呀呀的说话,我笑着刮他小狗似的小鼻子,云窗外春光将老,海棠朱丝在丽日下袅动着晴光,他是心头新生的茸茸青草,也是这座深宫里,我唯一拥有的珍宝。]

[记忆中闪现的吉光片羽,蓦地为周身注入些气力,不顾风雨连番倾轧,竟也慢慢挪到了巷口。孰料此时风势陡然加大,顺着逼仄红墙将伞整面翻起,伞骨节节折断,断伞于半空中剧烈晃动几下,最终挣脱开掌心桎梏,飞越至头顶,旋转着像要当头砸下。是时西方天际一道电光闪过,当空劈裂,一瞬照亮了大雨中惊惶惨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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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狂风将她弱如萤微的伞打到头顶,暴露出整个湿透的身影如岸上脱了水的鱼,被暴雨吞卷起的鞭子不断笞打抽淋,如渊囿之困,挣不得,逃不得,惊雷劈现出的脸更像是老天故意捻指而落的一枚棋子,将将好正对我的视线,不偏不倚,就算雨水飞溅,迷溹雾障,都阻挡不了我将那绝望凄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孰不知因这驻步一眼,系我往后多少寤寐思服,辗转难眠]

[牵着心口的细线微微一扯,也不知是扯到了哪一根怜香意,待我醒过神来已身在雨中,大步流星趋到她身侧一壁将那苟延残喘的伞重新掣于手中,一壁拉拽过她的手就往殿檐下走]

[短短几步路,心跳却极快,也不知是否被这雷雨激得缘故,手背手心都是雨,一股脑的劲使攥握的力道并不轻,却被我刻意忽视指腹下的感觉,直将人带到廊下顺手一撤,又将那已被打得变形的纸伞收拢起来,伞尖朝下不停的滴着水珠,连着身上俱是湿答答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两个太监看得震惊,目光不断从我二人脸上瞟过,然后盯紧了那秀弱苍白的脸,疑声道]

“你,你是枕月阁的陶容华?”

[这话一出不啻平地惊雷,我千算万算也不会猜到这孤身在宫里逆雨而走的会是后宫妃子,毕竟哪个主子出门不是穿戴光鲜,跟着奴才一堆,哪可能像她这样狼狈无依]

[但对于长年浸淫宫闱惯是看人脸色的太监来说又绝计不是信口胡诌,面上不动声色,搭在腰侧的那只手却状似不经意剪到身后,微微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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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冬) 2017-12-23 16:43:34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滂沱风雨中,一只有力臂膀忽从虚空中伸来,尚未及反应,手腕便被牢牢箍住,突如其来的力道强劲得仿佛顺着手臂一举贯穿胸臆,将胸腔间咚咚跳动的心脏攥成一团皱。下一刻便感觉那只手使力一揽,带得周身一阵天旋地转,如乱云飞渡,硬生生压下涌上喉间的惊喘,脑中一片空白。中了蛊似的,恍惚由他拖拽,怔忡间只觉有风撩动涡旋,一缕奇异的衣香拂过双颊,温润柔和,飒然不染红尘况味,迷濛中我顺着交握的双手抬眸望去,第一眼望见的是刀裁般的鬓角,薄唇紧抿,线条宛如神祗画笔雕就,只一瞬又飘离出视线,只留下一方沉毅削直的背影,巍峨若玉山倾颓。]

[心像被骤雨打得瑟瑟颤动的花枝,直到被牵到了宫门额匾下,还能听见心脏失了控的跳动声,头晕晕沉沉。他掌心的灼热正贴着被打湿的丝帛,一点点烙入肌肤,那体发间弥散的蓬勃的男子气息,如同坚硬的甲胄,又如同一个无可逃遁的困境,猛然在心头炸开一股莫可名状的情绪,我愣愣转头,终于得以窥见他的庐山真容,面孔俊秀,尚无须髭,乌纱折上巾,金紫少年郎...心蓦地一沉——这分明是宗室装扮。]

[于是就在那只手游移开腰间的同时,我微微欠身,悄无声息地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长睫上犹萦着一点晶莹雨珠,低垂投下两丛阴影,紧缩着的心渐渐舒展安定下来,寻出一处较敞阔的地界,朝他微一敛身,打湿的䯼髻侧边,团花形掩鬓在稀薄雨光中幽幽一明。]

多谢。

[又听那小黄门问道容华为何在此,奔乱于心底的焦灼再度浮上眉梢,双手不自觉紧捻起裙带,垂着的指尖微微发抖,连自己都未曾发觉。咬唇强把泪意压抑下去,目中有泫然水光一闪而逝。]

五殿下邪寒侵体,我正要去太医院延请太医诊治...

[这一问无疑是将历日来的艰难窘迫昭彰于人前,素来是要强的人,阿慎的病痛与底下人的欺凌已将心戳穿了一个豁口,冷风直贯,而今却要再在刀口旁割一道新伤,念及此,十指在袖口掩覆下绞紧,两侧肩窝耸起,已是略有防备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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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敛裾道谢,不敢固颐正视,两臂拢前肃躬以回礼,正身收移的目光扫过她鬓侧湿粘的黑发,微作停顿,甫敛]

[后宫妃嫔不得私谒会晤外臣,我虽身为宗世弟子却与皇亲搭不上边,且在朝中也任职务按例亦属外臣一列,可值节宴入宫,恰避急雨,又碰上个寡单落魄的妃子,这种种巧合都撞在一起便成了眼下这尴尬的局面]

[方才出手只存了临危救急之意,而且私心里真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谁知道…..]

[一瞬间涌起的惘然如这泼天水雾来得快散得也快,拂凉一面后只在鼻端留了淡淡湿意]

“五殿下邪寒侵体,我正要去太医院延请太医诊治”

[一番话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侧目,但将她那副惶极怕极的唯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讶然,且不提她这话是有意说与谁听,但凭坐主后宫的身份,她在奴才面前也犯不着这样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既是五殿下抱恙,枕月阁的奴才竟放任自家主子孤身一人冒雨求医,这要是传到陛下那里,还指不定以为皇后娘娘御下无方,纵容恶奴欺主”

“天可见怜,皇后娘娘凤体宿疾,沉疴卧榻了这么久,哪还有功夫事必躬亲的料理后宫诸宜,陶容华你这么不合礼法的跑去太医院,需知那儿可都是外臣,就算不替皇后娘娘考虑,也要顾及五殿下的名声”

[两个小黄门语气平平,不见争焰,可一言一语你来我往间无不似压称的砣,逼得她足下一沉再沉,本就如履薄冰倾轧可见碎势,一延数里]

[她似再追声,却又被那两个伶牙俐齿挡了回去]

“陶容华且请回仪,我等本就奉命要去药局煎药,自会向太医院禀明,就算事关五殿下安危,也不能逾越了本份”

[几句话堵得她严严实实,毫无退路,甚至都不言道再派人相送,三言两语这么一打发,教那本就雨打寒霜的脸又白了一层]

[了然于心中一叹——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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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三年正月四日 (春) 2017-12-26 13:39:04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总会记起小时候的事。母亲待我一贯十分严苛,印象里从五岁开始,我便随同兄长们一齐背书,一齐习字,一齐挨板子,从来不会因为我是女孩有任何不同。秉心而论,我很喜欢读书,喜欢纸页间那股干净的味道,淡远而润泽的墨香,总能让小小懵懂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但我不愿意被母亲胁迫着念,因此她愈是威逼,我便愈是懈怠惫懒,执拗地与她的威严作顽抗,有一天又因为背不出《汤问》惹怒了她,她转身拿起书房桌案上的镇尺,狠狠地打在了我的手心。]

[那是一柄铜胎鎏金的镇尺,并未上漆,因使用经年,边角都被光阴磋磨得十分柔滑圆润,打在掌心,掀起一层油皮。我死死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蓄满了一团,仍是红着眼不肯哭出声,后来母亲打累了,见我依旧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竟在我面前落了泪。她摩挲着我的头发,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阿允,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身为女子,你的兄弟们能致仕做官,报效朝廷,你的出路却是有限的,唯有不断读书,不断思考,你才不会盲目,不会甘心泯灭,成为你自己。其实我并不十分明白她的意思,可她的眼泪,远比她的强悍更让我震撼,那天过后,我像是顿悟了什么,开始安静地看永看不尽的书,临永临不尽的帖,青春仿佛尚未开始,便在浩如烟海的书香中挥霍穷尽了。]

[也有好的时候。春来风掠小池,浅红青翠欲滴,日光下袅袅晴丝摇漾如线,拨动廊檐下风铃。庭中一树海棠开到盛极,繁花经风零落,倏忽引来一场花雨,胭脂点点,秾似缬晕云霞。小弟脾性温顺,爱牵着我青碧罗裙一角在院子里嬉闹,有时微风梳过,花枝簌簌摇曳,落英兜了他满襟,他便跑着送来,拄着下巴看我将花瓣一点点捣碎在乳钵里,涂在指甲上作丹蔻玩。晓日轻烘,碧纱障屏外,夭桃秾李在春影蓬蓬的三月里明媚动人,我用朱笔绘成了一朵春桃,他伸手在我眼前轻晃,笑着说阿姊,你看它像不像闻香而来的蝴蝶。]

[倘若没有进宫,我的宿命或许就和母亲一样,嫁给一个不算讨厌的男人,顺从他生下子女,生活平淡如水,称不上美满,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好,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因为一个僭越逾矩的罪名战战兢兢,唯恐言语行止中疏错被人捉住,万劫不复。有许多可堪驳斥的话语挤塞在喉间,可我想起阿慎,终究还是选择做一尊封了口的樽,要争一时意气,毕竟没有人再包容了。]

那就有劳两位公公,烦请务必将消息带到。本主先谢过。

[皇后不喜欢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彼时初次谒见,她一袭正红霞帔织金云霞绣纹,系以玉花彩结绶,白玉云样玎珰,步履行动间恍若流云绮锦,艳丽无匹。头顶双凤翊龙冠饰二珠翠凤,口衔珠滴,前后珠牡丹花两朵,另有蕊头翠叶、金簪宝钿插戴发间,闪耀灼灼宝光,投来的目光里似染上珠翠的寒凉,隔着庭燎烟缕,悠悠落在我的脸上,仪态万方,也让人遍体生凉。她沉默地鼓励甚至纵容着底下人,向枕月阁投以鄙薄,掷以轻屑,纵然生下阿慎,境遇也不曾转圜多少——皇后养子与淑妃之子方是储副人选,人人急于趋奉攀附,至于天子,天子博大的胸怀光照天下,一时还照耀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来。]

[半截衣袖攥在手心,纤指反反复复磨折袖口绣的一团宝相花纹,密匝匝的金银线硌得指尖有些发疼,我不知道这样回去,最终等来的会是什么,或许是太医,或许伴随着降罪的谕旨,或许什么都等不到。这般想着,焦乱如麻中忽然摄中某种念头,缄然片刻,我敛裾侧身,望向身边锦衣华服的少年,他适才的紧箍与强硬,好像是许久以来初次在这座深宫里接触的柔软,蓦地在心湖搅动点点柔澜。他的身份不难猜测,而我的谢意,只能点到为止。]

方才多谢世子搭救,这伞……

[檐外濛濛的雨雾,将眼底一缕优柔点染得隽永朦胧,低垂的绿鬓乌鬟下,纤弱的琵琶骨泠泠浮在雪肤上,依稀还沾着些晶莹雨珠,不堪盈握的姿态,浅浅晕在昏昧的雨幕里,清浅一抬眸,一双剪水目光可鉴人,湛然映出他的脸。]

[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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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骤雨泼在金黄琉璃瓦的殿顶,却难以涤净这深深宫邸早已根深蒂固的腐朽,如那钩檐上金鳞重甲的飞龙,它借重檐欲势腾空,却最后只能牢牢融为这檐牙高啄的一角,任日晒雨淋,风卷狂刮,逐而剥尽原本辉煌的甲衣,最后只剩下那褪了漆色的龙睛,犹还不甘的仰望天际]

[似极这围城内的妃嫔媵墙,终来不过这莺莺切切中不起眼的一子,有的是勾心斗角后苟活余世的哀凉]

[我不曾入这萧墙,但王子皇孙,宗族贵戚,又或是黎民百姓,哪个又不是这所谓天下牢笼中的一员,谁也逃不掉]

[她不敢忤逆对方的刁难,俱因阻挡在她跟前的不仅仅是两个阴阳怪气的太监,更因他们背后的势力,强大到她丝毫无反抗的余地]

[我做为宫外宗世又衔职外臣,这些宫闱内的尔虞我诈断不能涉蹚,我明知这一点却仍旧让那双哀乞无助的目光给惑了神,想我堂堂宁国府世子,出入京畿富地,虽不说风流花丛,但贵女轻女什么样的秉貌没见过,却唯独为这苍白去艳中的一眼而义不容辞出世,我以为是因为垂怜,却在很多年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词是谓天意]

[该来的,你躲不掉]

[手中这毫不起眼的纸伞成了与她唯一的牵系,握在手中千斤重,教我怎么也提不起送还之力,终是转面朝向那两个小黄门]

后宫之事我不该干预,只是这雨下得这么大,怎能让这位娘娘独自一人回宫,两位公公既然看见了何不妨送这一程

[说罢举着伞的手朝他们微抬以示意,却见那二人面面相觑过后,隐有蹙痕眉尖,压低了方才严辞厉色,只是说出口的语气较之前已生疏离]

“世子殿下言之有理,只是眼下紧要的事便是将这药材送往太医院煎制,若是拖误了皇后娘娘的病,做奴才的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这明目张胆的驳论一时激起了我的性,唇畔略勾扯出味轻屑的笑,不依不饶]

公公日夜于凤藻宫当差,想必也是跟前侍候的,听刚才那番陈词还当公公是个明白人,处处为皇后娘娘着想,可如今看来,就算耳提面目这么久却是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传出去也不怕有损皇后娘娘威仪,可不是失了本分

[以道还道,带着更尖锐的犀利,让这两个早已仗势忘了自己身份的奴才忌惮起来,毕竟宁国府为开国五大功臣之后,不是随便就能开罪的]

[见他们一时无应对,便趁势退步以拾阶]

两位公公若是担心这药材,我可一路护送至太医院,只要你们信得过本世子

[他们短暂对视过后,携了几分尴尬的笑,干巴巴道]

“自然是信得过殿下的”

[接过手中伞,他们其中一人护那陶容华回宫,另一人则与我同去太医院,毕竟我于宫中路况不熟,却已然足够]

[趁他们不注意,轻轻朝她摹了口形,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字重千斤,盼她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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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三年正月七日 (春) 2017-12-28 03:38:00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他此前一直沉默不语,负袖在旁观望,此际忽显锋芒,倒真让心里惊了一惊。那把清润如流风漱石的嗓音里,渗着贵胄子弟独有的慵懒傲慢,张口驳辩时,几乎有几分刀锋凛凛的意味了。一张簧口利舌一路将人逼至墙角,自己却先退让一步,刚柔相济,恩威并施,想来御下一节上,他是个中高手。管中可以窥豹,此时虽仍是信首婉约的姿态,心中却不免暗暗对他添了几分赞赏。]

[抿了抿唇角,移动纤履,正要随其中一个黄门离去,眼波逡巡间乍然与他目光相触,但见他双唇无声翕合,适才冷凝的神情已在风中渐渐隐去,一双温柔若明星的眸子淡淡凝注,挺削鼻梁下双唇薄如刀刻,轻吐出的那两字乘着隙间微风,清清楚楚映入眼底。]

[是“放心”。]

[走在回去的甬道上,潺潺雨水串成连珠打在伞面,声如悬瀑,空气中掺糅了些草木鲜润的气息,随着洒落的雨丝徐徐拂过鬓发,有几缕未拢紧的滑落到肩侧,也未去抚,沉静里恍惚想起那只搂在腰际的手,臂膊坚硬如石,必是常年弯弓驭马才能练出那样紧绷的线条,硌在后背,像一堵墙,怀抱却是轻柔的,有煦暖的温度,有一瞬只觉四面风雨都被那方臂膀挡了去,此间唯有温脉安宁。]

[雨势渐渐小了,连亘的宫墙尽头,一轮旭日正隐约耀着明光,蛰伏着欲破云而出,我略略驻足,扬首瞻望,眼中积埃的翳障逐着那缕晴光,渐渐荡开一泓明净。]

[有人直上青云,扶摇九天,便有人锁困尘泥,萎落沟渠,我从不信命,既然已身在泥犁,不妨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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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雨泛若长河,将半边廊道积出大大小小的水洼,尽管已尽量避开,仍是止不住三两滴溅襟,无挡的急风呼呼刮飞他宽大的衣袖,梳进冠帽内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蹦出几缕调皮的在脸上舞动,与那不苟言笑的脸形成副滑稽的对比,他足势不停,反倒愈走愈快,像是有意要避开什么,但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强自忍住]

[弯弯绕绕不知多久,刹步停下的时候我仍不紧不慢的跟随,差点收不住势撞上,就见他仍是无甚表情的脸略低颔道]

“前面就是玉明殿,是接待外臣及宗勋的地方,世子殿下可入内更衣”

[摇了摇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拒道]

我答应过要护送皇后娘娘的药去太医院,君子谨诺不可食言,公公还请继续带路

[觉察到他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接着朝前领路,不多时太医院署就落入二人视线,将药盒交接完毕,对着那欲言又止的脸,甚是好脾气道]

我已认得玉明殿的路,公公还请回吧,想必皇后娘娘那离不开人伺候,我予太医院中正好有相熟之人,寒暄两句自会离开

[接到那一眼深意目光,坦然承之不以为怵,在他走后果然找到相熟的太医院官,向他说明来时所遇,言及五殿下恙危刻不容缓,他慎重应下只道要先奏明院正方可出诊,却又对我此举不无担忧]

“后宫争械殃及池鱼不在少数,何况如今储副之位未定,若是被有人心弹劾党争,累及宁国府,文仲你…”

五殿下再不受宠也是天子血脉,你能忍心见其敝零?祸不及社稷,你我皆为柱臣,岂有毁砌之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在此先谢过子明兄了

[拱手施礼被他连忙搀止]

“文仲你如此深明大义,我又岂能安坐畏庸之辈,我即刻就去奏请院正出诊枕月阁”

[殿外的雨似乎停了,只剩了未洒尽的水珠零星飘打在脸上,却不是那么凉了,一场骤雨一场歇,短短的邂逅意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一闭眼还能看见那贴在白晳颈边湿黑的发,仿佛伸手就能拢过耳后,指尖那抹微凉落到心里就成了她眼中淡淡的泪光,挥之不去]

=第二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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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秋水 + 5 + 5 辛苦骑士,下一幕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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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三年正月十二日 (春) 2017-12-30 23:35:21 | 只看该作者
= 第三幕 =

陶晏允

[当清越高亢的鹤唳响彻在太和殿上空,琉璃般明净的青天下,春日骄阳如同一顶巨大的冠冕,凌空高悬于巍巍殿宇飞檐之上,红墙碧瓦间反射出一片刺目金芒。鹤翎掠过轻洁的云影,朱明再度当空临照,这昭示着大明即将迎来一位新的帝王。]

[翠微山蜿蜒下一抹碧绿葱茏,三月的熏风穿花度柳,拂过朱栏香阶,亭台池榭,御苑中魏紫姚黄簌簌摇动,缀起一团云蒸霞蔚般的粲然光华,秾芳绛萼焕烂庭中。宫娥素手在花枝上扎染起彩缯华胜,剪剪轻盈翻动,春影婆娑,玉声璁珑,数月前卢后自缢在凤藻正殿梁上的阴云,似乎已被这如浸醴醪的春风吹散无踪,人们记得的,只是这位出身朱邸高门的先皇后最终被追谥为纯懿皇后,与先皇合葬孝陵,而千里之外,她那被软禁在平凉多年的养子代王,也在不久前郁郁而亡,生前手段如此雷厉,身后抛却虚无的哀荣,落局却可称惨淡,委实不免让人唏嘘宿命无常,可谁又会真的在乎呢?——世上涌动不止、不死不休的,正是生人勃勃滋发的野心。都忙着呢。]

[青舄抵踏锦茵,翟衣尾裾缓缓拂过丹陛,铺陈一片流丽彤云。宦官尖细的嗓一声叠过一声,在镀金宝顶下迂回迭荡,昂首直脊,上扬的脖颈勾起倨傲弧度,九龙四凤冠上累赘的珠翠沉甸,花钿缤纷的垂影投在秀削肩头,一目也未瞬,步履移动间,纁裳蔽膝绝无一丝皱褶。就这般在百官注视下一步步迈上滇白玉石阶,落座玉幄纱帘后,雍容转颐,蟠龙御座上,年不过九龄的阿慎身服衮冕十二章,正隔着御香飘邈,朝我徐徐绽出一个童稚的微笑,旒冕綖板前垂下的五色玉珠障住了他的视线,我却依然能辨认出那道目光里所含的依恋。微微点头莞尔,向他薄露一丝赞许与鼓励,便见那单薄的小人转过头去,紧蹙的侧脸透出几分少年老成。]

“朕年少稚嫩,尚要仰赖众爱卿辅政操持,程尚书年事已高,几日前已向朕上书乞骸骨,请求辞官清养,朕允了。然中枢之位不可一日空悬,朕思前想后,决意授宁国公洛文仲新尚书令,统领六部,同参军国事,诸卿可有异议?”

[清嫩如恋巢乳燕般的语声响彻在大殿,琅琅传达着我的意志,阶下臣工泰半为宁国公朋党,焉有敢反对的,一时赞颂允同声如潮涌来,隔着一帘拂动的紫色纱幄,悠悠睨向列首那抹人影,黑纱皮弁,白玉笏板,一身朱红绛纱袍富贵风流,系朱纮朱缨,贯簪处葵花形金簪纽闪烁细芒,愈衬得他如玉树琼枝,清贵儒雅,一侧铜鹤薰炉香氲袅袅,龙涎的红光从镂空的祥云纹刻中逸出,飘忽的烟穗中,我隔着重帘,与他相视露出一个灵犀暗通的浅笑。]

[是夜,太液池畔的楼台殿宇点起灯火,华灯初上,瞳朦光焰碎在荡漾的一池清波中,宛若银河降临,摇醒满船清梦星河。清凉殿内,五彩琉璃连缀的珠幕次第掀起,玉足赤裸,踏上红锦地衣,水红色纱幔在粼粼波光间浮动摇曳,绰似一蓬轻雾,映出正中纤纤盈动身影。]

[芙蓉色轻薄纱衣在肩腕间飘拂如云,长长缬花纹帔帛逶迤在地,腰间松松挽一根碧玉锦带,雪肤凝脂,香鬓堆髻,颇有几分盛唐靡靡之气。七枝鎏金朱雀灯焰光摇摇,映亮正中一池浴汤,澄澈汤泉上漂浮各色百花香末,蕙兰,辛夷,秋桂,一室香软中氤氲濛濛水雾。足趾微蜷,轻轻伸足掠去一痕,水波中倒影的一盏月华层层叠叠,碎成几瓣,往四周漾开一圈浅浅波练。]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柔软腰肢轻似临水照花,一片杂花浮动于晓雾之上,遮掩起光洁胴体,将身子柔柔纾在水里,掬了一捧水在掌心,淡淡莹光照的眉目通透如骊山桃花玉,闭目将温热泼浇向秀颈,长睫沾上雾气,仙人捧出的铜铸鸭熏炉里,绵软香气堆叠成纱,金丝凝织的朱云旋进缥缈水雾,被兰汤中热气一爇,沈烟益浓,恍若蓬莱幻镜。]

站在那里做什么?

[水中载沉载浮,丝绸般柔滑的触感漫过全身,几丛艳丽花树燃着细小金赤的火光,苒苒覆上眉眼,眉心朱砂一点,绘成婀娜一枝睡莲。微眯起眼尾侧转顾盼,花钿一闪,似雀羽惊鸿一瞥。]

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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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文仲

[建平十五年到十八年,北疆有战事,持续三年久久未平,谁人都知这是引发先帝旧疾主索之一,费尽国帑民财最后也不过两败俱伤,因帝驾崩而延治,却同时枢密使曹参,吏部尚书程仁,还有宣平侯顾长林齐齐上书,以才识既薄,德性复浅,非有定国安邦之武功,亦无金声玉振之文采,赧愧汗颜之金绶鸣钟,恐负君恩殷殷切盼,自叹卑陋,难承国器,叩请辞官]

[北疆之事宣平侯与曹参为主将,朝中亦有程仁辅弼,战事祸及边塞百姓,致内帑空耗,民血流溢,城廓炬毁,但因着他们朝中势力且与皇后关系匪交,就算这仗打得不算漂亮,至少看在破虏退敌的份上也不致难堪,只是皇帝一死,都乱了阵脚,等回过神时才发现先机已失,御史借此弹劾其臣愧以凉德寡才,错勘情势,指调失力,强兵不揉阵,长刀不振奋,此皆罪愆涛涛,无敢推之于他人]

[言论逼得他们忐忑难安,唯有辞官以求自保,而皇后失了朝中助力,有如绳上滚珠,岌岌可危,风向变得极快,仿佛一时间所有茅头都对准了后宫,先前那些扬言要殉葬的舆哗也如墙头刃草齐齐割向凤藻宫的脖颈,不出三日就传来皇后自缢身亡的消息,有感于其淑笃敏贤,薨后追封纯懿皇后,合葬孝陵]

[朝中六部冢宰空缺,军务边防亦是群龙无首,便以大司马之婿宁国公擢任为尚书令,统权六部,同时衔领大司马兵权,可谓韬韫儒墨又能挑刀走戟,一下成了不出世的国器,风头之盛无人可出其左右]

[昭文元年的春似乎比往日任何一年都来得如沐得意,拂过宫墙殿角,亦将去岁大丧还遗留的灰霾统统都染上了艳丽的春色,足步踏进清凉殿,四周空旷的风吹鼓起艳色官袍,只斜了根金簪的发上不知何处沾了片红色花瓣,依着领路太监的话伸手捻去,指尖似还留了抹淡淡的余香]

[清凉殿本是解暑胜地,只是眼下未入首夏,空荡的殿内拂起层层纱帷,隐可见珠帘后升起的温热汤气,于一丝寒凉中裹了暖意,四周宫奴尽退,不需刻意去听,浅浅的水花声借穿堂风送耳,还有那懒语勾人,教心一跳,眼一抬,最先看到那眉间折闪的细细亮光,照得那颜容妩媚,不逊海棠]

[迟疑片刻,数着自己一促一落的心跳轻步朝前撩拨过珠帘,碰撞出的旖旎清脆声让我有刹那恍惚,等反应过来已长身立足在池外,池边水渍擦过鞋底,将颜色深浸,我却一眼只见到那池中身影,目光移挪不开]

[池中少女肤皎如月,眉黛含情,芙蓉薄纱几乎挡不住曼妙身姿,浮于水中不过成了蕊心衬托的花瓣,妍丽夺目,可谁能想到这样一副风月弥漫,娇兰麝香的造画人竟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让人不由感叹高贵与奢艳原来竟如此易面]

[弯膝蹲身,长袍曳地汲水,心如她身下搅动的池水,一圈又一圈难平]

阿允

[痴痴望喃出了声,竟忘了彼此身份阻隔,仿佛如这涉水之易,蹚身湿袍就能来到她身边,就能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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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三年正月二十四日 (春) 2018-1-5 13:07:42 | 只看该作者
陶晏允

[藕臂裹着轻纱,涟涟划开一道水波,缭绫浮花的纱裙宛若一片尘嚣上的云缕,婉转绽放在满池潋滟中。足抵文瑶密石,轻盈旋身,温热的水波涓涓淌过柔软腰肢,玉壶光转,吹落几点繁星似雨,细碎的光屑揉进眸子,秀目粲然生辉。含着浅淡笑意一点点游近,轻薄蝉翼的纱掩不住旖旎春光,胸前袒露的肌肤莹如一捧新雪,呵气可化,两团玉雪娇酥在花瓣清泉间时隐时现,依稀蒸腾着淡淡体香,欺近他。]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樱唇榴齿轻吐开合,一壁低低吟诵,一壁含笑凝睇,秀美的颈微微扬起,皎洁月华下如一株幽静的昙花,将要盈盈绽放在他掌心。火光从绛纱灯笼中透出,覆在那张脸上,隐约有层蜜蜡般的光辉流转,澄澈的清波在他足下荡漾,咫尺的距离,将他目中驿动的情绪看得分明,那簇细小的火焰在暗艳子夜中燃着,压抑张狂着,为周围事物都添上一抹不可说的意味。]

[淑妃与二皇子逼宫那一夜,我也曾在他脸上见过这簇火。彼时交泰殿外杀声震天,从神武门一路蜿蜒而来的火光,将混沌暗夜照得恍如白昼,我拥着阿慎,与天子还有后宫众妃嫔一齐,被困顿在孤城斗室里,为黑夜中环伺的杀戮战战兢兢。殿外的刀剑相击声、妇孺哭号声、战马铁蹄声,与熊熊蔓延的火海一道,将天地泼浇成一丛修罗炼狱,处处尸骸遍地,流血漂橹。许多人尚未从皇子的不臣暴行中醒转过来,即成皇权御座下累累白骨,权欲的饕餮之口一旦张开,君臣,父子,夫妻,不过是荒谬可笑的拦路石,脆弱的牵系,不消片刻便能被尖锐兵器斩断,付与北风酷烈。隔着嗡嗡绕绕的女子哭声,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拨拨涌入,又拨拨扑杀出去,透过一层窗纸,似乎都能看见外面鲜血泼溅四肢乱飞的惨象,昏灯下我望见光宗的脸一点点灰败下去,心中一片冰凉。]

[天将明时,殿外嘈杂声渐渐歇止,那股静是死寂的,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突然殿门大开,惊得满殿妇小噤若寒蝉,抖颤成风中枯叶,冥冥中隐约预感到什么,我微眯起双目,逆光中果见他提剑步步走来,虎面头盔,银铠铁甲,鲜血涤荡的袍泽在长风中鼓鼓而动,俊逸的脸上还溅着点点血迹,正如一只沐血的野兽,浴火而生。]

[就是那一刻,我知道我要这个男人。]

[丝柔的晚风拂起沈沈帘幕,吹散记忆中云烟。尖薄指甲被玛瑙麝皮精心研磨过,痒痒的,往他的掌心刮蹭了一记,随之从汤泉池中站起,沉静水光披离而下,罗衣贴肌,勾勒出窈窕身姿。依近了,近的呼吸可闻,素手不疾不徐,划过他浓密的眉头,明亮的眼,触及淡青坚硬的须髭,有些扎手,最终停留在他双唇之间,轻轻抚摩流连。另一手钩住他小指指尾,轻轻一拽,贴的更近,艳色的唇里藏着甘美的鸩,若即若离,蕴着迷离香息缱绻柔情,在他唇前轻呵。]

第一次见着你我便想,这双唇吻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温柔的暴徒,要你只对我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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