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

[人生在世，得一挚友如斯，便已值浮一大白。他本无意惊动于幽北城阙，不想仍是将其惊了出来。]

[舫外风雨欲来，却未能波及舫内半分。素来正邪各半，行事由心之人有这般心意，很是难得]

我听闻你尚在闭关，能将你都惊动，想来我这目的也算达到了。

[对其掌风并无闪避之意——他早便察觉那不是对他而来]

我也心疼啊。

[但心疼的却不是马]

十年心血一朝覆，倒是便宜了那些趁火打劫的。

[起身并立于船头，一眼睇去]

如今，倒也算得了自由，安了心。

得了自由？安了心？

如此也好，你也舍得，够气魄

[这些年风风雨雨，如逝水东流。他在、我在，举一杯酒，共酹江涛，已足慰平生]

日后，有何打算？

[杯交左手，转身与他相握，坐回舱中仔细看了一遍]

（到底憔悴了些）

[接连饮了几杯，倏而一笑，七分邪肆]

你既散尽财帛，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我分一杯羹

啧、尤其是那把剑，可惜了

[舍得？如何当真舍得。只是朝廷忌惮，又承了太子之事，不得已为之。这其中诸多难以言明，况如今尘埃落定，也无谓再提缘由]

日后，自是专心生意，少涉江湖是非。

[许心中仍有江湖意气未竟，仍是舍不得彻底归去]

[坐回桌前，几杯再去，聆其言不由瞥去一眼，颇为嫌弃]

白云城还缺那么几十万两银子？

[那佩剑的用处不小，人来时拍卖物已然装订成册，给各大势力送去，不过若其能拍得，这戏也显得更真些]

左右那拍卖尚有些时日，不如你出手拍了去，就算我为它寻个好主人——

[朝软榻上懒懒一靠，倾杯酌尽]

也算全了我这阁主的“死讯”？

[这半生都在刀口舔血，可是闻听他说死讯，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不由心里一疼]

行，这事就交给我了

[剑于剑客，神交莫逆，岂可轻任流落？]

我先收着，有朝一日，给你儿子

[与他对饮，直到酒空，终究是一撇嘴]

生意有什么好专心做的？还不如在这钱塘江上钓鱼

[转看江上风浪，举筷击碗而歌]

春枝浓淡~细雨打湿江左楼船~墨色未干~无意晕开旧白长衫……曾共清辉枕山川~袖侧旧友推一盏~襟上白梅倩谁折攀~醉时莫相散……

[得其应下，心下也算微有慰藉。碎空随他十年有余，如今寻个好归宿，不至教人觊觎，足矣。]

有朝一日？

[他笑了笑，并未打算当真]

且再说吧。你肯拍下碎空就够了。

[江上寒风吹酒醒，听着歌声合着击碗的清脆节拍，他有片刻的恍惚，继而笑开]

垂钓江上的有两种人，一是钓鱼，一是钓人。你希望我做哪一种？

自然是钓鱼给我吃啊

[扔了竹筷倾身靠在榻上，三分随意七分疲惫]

姜太公钓的是文王，一世君臣万古传颂

你还能钓上个美人鱼来？

[想一想似乎也不错，歌声缥缈身材曼妙]

或可一试

[笑着看他，踢掉长靴抬脚踹了下]

看你想送我道美食、还是美人

[江湖未老，他也不曾失了争雄之心，故而这钓竿，定是握不住的。但若仅为其寻几尾鱼下酒，未尝不可]

有言云，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还是莫要惦记美人为好。

[不论如何调笑，到底难掩其面上疲色。一路风尘，难为了素来风流之人]

如今，你还是好好歇息为先。待明日酒醒，我亲自钓鱼给你吃？

[伸腿将踢来的长腿送了回去，顺势将一侧锦被丢去]

不然真钓了美人鱼上来，你也没气力享受。

[重新倚回塌上]

这江风明月，恰配了你这一身不羁，歇了吧，我这已故之人守着你。

你是嫌我受的惊吓不够？

[已故之人？忍不住过去抓住他的手]

我看看是不是暖的

[轻叹一声，侧身躺下]

我睡了，被子你帮我盖

[梦里，果真梦到美人鱼，赤足踏浪而来，未有妖娆，只纯粹如璞懵懂如真，不觉弯唇一笑]

[他见过很多模样的梅长苏，风流的，张扬的，愧疚的，志在必得的，唯独未曾见过这般担惊受怕的。原来有个人在你成为江湖人眼中钉时切实的为你担忧是件挺美好的事情。]

[他笑着颔首，拾起一侧毯子为其覆上。待其沉沉睡熟，嘴角露出笑意时，心底仿佛有什么缓缓化开]

（虽然这张嘴没什么好话，但有这片心意已足够）

倒是不知，又梦着了哪家的美人。

[舫外江月交映，他瞧着也渐累了，不觉间阖眸睡了去，大梦一场。]

——结——

——开戏——

[剥着螃蟹喂貂儿，却被邻船的酒香吸引，站起身走了两步，却被嗷的一声惊回]

哦

[蟹钳还喂在貂儿嘴里，这一起身，险些把小貂带起来]

不满你咬我啊

[有鲜美的螃蟹，约略是没空咬我的。笑一笑抱进怀里，搭了跳板便往邻船去，可惜酒香尚在，酒却没有，杯空壶倾，两人醉卧]

如何是好，总不能空手而回

这毯子不错

[走近抬手去抓那条印满果果的毯子，那两人皆是一动。想来身手不错的，可惜，谁能好过我呢？弹指点了其黑甜穴，卷起毯子给貂儿]

我好久没送你礼物，好看么，喜欢不？

拿别人的东西送礼，一点都没诚意！

[他不客气的送了一个白眼过去，蟹钳被他随手丢去一边，他也仔细在船舱里转了转]

坏狐狸，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他的心智早已不复当年，可到底有些事还是没人为他解答，难得抓到了明白的——虽然可能不是太靠谱——总要问一问的]

这些人类，只喝酒不吃东西，有什么意思？

多伤胃啊——

[顿了顿]

还能喝成这样，这是有多少愁啊……

[毯子搭在臂上，才不管什么别人的，我拿了就没送回去的道理]

适合就好，我肯拿他的，这也是缘分

[横膝坐落案前，随手将壶扶正，凑在鼻断嗅了嗅]

好酒

[貂问有多愁，我抬指便在案上一挥“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龙飞凤舞入木三分]

酒，是一种承载

不是它能消愁，而是人们赋予了它快乐悲伤

喜时愈喜，忧时愈忧，是种增益，也是求个痛快

嗯，或者、是暂时的回避，也或者、是释怀之后的舒爽

诸般滋味，因人而异

貂儿，这样，碟中还有两只肥美的螃蟹，我拿来换这条可爱的毯子，你看可好？也不算欺负他们

[他素来对坏狐狸的强盗理论嗤之以鼻，却未再说什么。左右是一条毯子，又不是一条人命，便由他去罢]

[难得坏狐狸对喝酒解说得认真，他听着，似是懂了，又似是差了些什么。美食美酒于他而言从来是满足口腹之欲的，若同那繁杂的情绪关联起来，他实在还做不到]

不好！

[别的都好说，吃的不行！就算是再历经红尘千年，他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我说坏狐狸

[他很认真的跟这个家伙讲一次道理]

你我都有皮毛，而且比这毯子质地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为什么非要拿毯子？

而且——

还要用螃蟹换！他们这个状态也吃不了

[他歪了歪头，从空间中翻了半天。果果不能给，草药不能给，酒……也不给！最后，他翻出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丢在角落的匕首]

你如果非要换，那——

用这个？

我就是看它可爱啊，而且你变成人的时候身上也有毛么？

[就知道他不会换的，看着他从空间一样一样往外拿，最后选了个最贵重的匕首当馒头一样扔出来，抿着嘴笑半天]

便宜他们了

[不过两个人呢，一个匕首不好分啊]

等等

[凑过去从他空间里拎出一卷册子]

是本秘籍，一起送他们吧

[册子扔案上，拉着貂往出走，回眸一瞥间，那好像是……独孤九剑？]

你说等他们醒，会不会当我俩是绝世高手？

[回去接着剥螃蟹，喂到他唇边手一顿，眸子眨了眨，转个弯往自己嘴里送。这小气巴拉的，非让他心疼一下]

我——

[他挺了挺胸脯，发现还真无法反驳。但还是嘴硬的哼了一声]

我没有毛也不冷！

[不过到底还是拿匕首换了毯子。看着坏狐狸从他扔出来的东西里又寻了本册子丢过去，他仔细想了想这册子的来历]

（好像——是在哪个洞穴里扒出来的？）

[罢了罢了，左右他留着也没什么用，给就给了]

什么当？我们本来就是！

[绝世高手什么的，比他们差远了！他很没形象的从坏狐狸手上抠出还没喂到嘴里的蟹黄，满足的吃了下去]

我是超级超级高手！

[这貂儿抱久了，变成人了也有点忍不住，偏他傲骄得这么可爱]

是是，你是超极高手

[拉过手擦去满指蟹黄，想到他说没毛也不冷，忽然就很想把他扒光扔外面吹。想一想而已，不过嘴边自然的带出一丝好笑]

一会毯子我盖，你裸着

[人间呆久了便也有了睡觉的习惯，洗漱好倚在榻上看星星，水里的，一闪闪伸出手能摸到]

过来睡，不许变成一团，就看你冷不冷

[果然把毯子裹身上，半角没留给他。阖上眸子转过身去，没让他看见笑得合不拢的嘴角]

嘁——

[他很不屑的撇了撇嘴，对于坏狐狸这种幼稚做派的嫌弃丝毫不掩饰]

人变久了，也学起人的那些做派了？

[就算是不用变身，他也不会觉得冷。但是如今看着坏狐狸这般模样，偏就生了不遂其心愿的念头]

别装模作样的！

[大步踏过去将毯子扯落，丢在一旁。毯子什么的——他才不需要呢！]

哼，你接着睡，我走了！

去哪呢

[夜里江水都是静的，只有几处舫间有幽幽的笙歌]

夜里的繁华，我并不以为你会有兴趣

[捡起毯子盖回膝上]

那我陪你下棋？

或者我们来画各地的小吃？明儿挨个去尝尝？

夜里的繁华？

[他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其人究竟意指为何，倏地就红了脸颊]

谁、谁对那些感兴趣！

[可偏偏某人对于这句话一带而过，似乎并没有他意]

才不要！

[琴棋书画他向来是一窍不通的，偏偏这狐狸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拉着人将其扯起身]

走走走，山顶看星星去！

——结——

文兴二年 夏东方药
【钱塘潮起，无数游人赴此一赏壮景，己亦向往许久。故早在月前，便定下观潮楼，临窗而坐，远眺汹涌江水搏浪击石，百八青俊弄潮】
【江风透窗，拂起道袍扑朔，心中飒然，不禁吟来柳七词】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