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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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

【被这个大哥哥抱着站在了桌上，风儿轻轻吹，鸟儿叫喳喳，凭他那副好嗓子一吆喝，不多时摊前便聚拢了一堆人。像只吉祥物般俏生生立在当中，眼前是陌生的人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耳边是这哥哥抑扬顿挫的吆喝，虽然不是很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也觉新鲜得很，于是听到“瞧她这小脸”的时候还配合地挺了挺腰。】

“如今可还在用着？”

【看到哥哥眼神里充满鼓励的光彩，漆黑的瞳眸眨了眨，想起方才的约定，便懵懵地点了点头，顿时惹来底下一阵此起彼伏的啧啧啧。】

“女孩子可不能似那般凶悍，将来嫁不出去的。”

说着两手一抄将她抱上摊位，因晨时来得早，所占的位子本就醒目，加上她服色鲜丽，只消往高处一站，等家人寻来自是不难。碾玉堆雪似的小女娃娃摆在案上，更是招来许多人驻足，便在此时粲然一笑，扬声朝那些人道

“姑娘们可知我适才为何走开？却因遇见了这位故人。你们只见这女公子现下生得白白净净，一瞧便是美人胚子，哪知她才坠地时黑成什么样，不说似一筐炭，那也八九不离十，她娘亲一见女儿如此模样，登时便哭晕了过去，只说自己对不起这女儿，黑成这般模样，将来可如何嫁人。”

信口胡诌琅琅道来，诓得眼前香客们倒是一愣一愣，见铺垫做得差不多了才从案下搬出个两尺来高的坛子，随意往上头拍了拍

“也是天可怜见，让她们母女遇见了我娘，我娘便只拿出了我们家这秘制的澡豆，让她用来沐身，你们便来瞧瞧她这小脸儿，可不比剥了壳的鸡子还要嫩些？”

言罢又转向她。

“如今可是还在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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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微 发表于 2020-1-1 07:01
凭心而说，过来搭讪不过念头一闪，她小小的人儿高不高兴倒也不很在意，只是做了许多年货郎，投人所好已成了 ...

【这一通夸赞好生悦耳，听的两颊浮起两团薄薄的红晕，低头露出了一个“没有啦没有啦我也就是一般好看”的笑容，续听后话，好奇地往他身后的摊子望去，尔后收回目光，仰着头问道】

是因为那边那个瞪着你的姐姐么？

【不由有些同情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凶，于是迟疑过后轻轻点了点头。】

凭心而说，过来搭讪不过念头一闪，她小小的人儿高不高兴倒也不很在意，只是做了许多年货郎，投人所好已成了下意识的行为，伸指点了点她纠在一起的眉头，笑道

“有什么不高兴的，小娘子生得这般玉雪可爱，再过些年必定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到时莫说来逛庙会，就是在自家凭个窗都要担心被人惦记了去，世人目光短浅，小娘子大人大量，不必计较。”

说话功夫脂粉摊前人已流散大半，四娘再不远处又自冷冷盯着，那眼神光是看着就耳根子疼，不觉抬手摸了摸，又向她续道

“小娘子既是同家人走散，我却有法子帮你，只是也有难处须娘子相助，待会儿不论我说了什么你只管点头称是，可好？”

苻微 发表于 2019-12-31 16:45
常年出入庙集香市，与亲人走散的孩子也遇着过几个，要么是手足无措逢人就哭，要么是没心没肺谁领都走，像她 ...

【他这一笑可说是暖若骄阳煦若春光，稍稍消解了些许心下的防备与紧张，鼓着脸颊，随着他所说的想了想。】

你的意思是，拐了我还会亏本，拐子都不选我这样的？

【缩回脖子站好了，盯着他笑眯眯的脸道】

哥哥，你这么说我虽然放心了一点，可是心里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常年出入庙集香市，与亲人走散的孩子也遇着过几个，要么是手足无措逢人就哭，要么是没心没肺谁领都走，像她这样将心累二字都写在脸上的倒是头一回见。冷不防噗嗤一乐，手肘支在腿上撑住下颌，颇有兴致地同她解释道

“小娘子有所不知，若说拐卖，你这年纪却小了些，看着也不像会做杂活的模样，买了你怕还要白养几年，这样折本的买卖，想来是没人愿意做的。”

苻微 发表于 2019-12-31 16:17
见到四娘之前，我只当中原女子都温婉娴静得很，可今日不过多带了几坛澡豆来集市，卸货时她那双眼里简直要喷 ...

【走到一半，斜刺里突然钻出一张脸来，讷讷定睛一瞧，唇红齿白很是俊美的模样，但连年被娘弄丢已然丢出了经验，眼下独自一人也有些不安，斗篷下的拳头紧张地攥了起来，身向后仰，弱弱试探道】

...大哥哥，你是不是要拐卖我？

见到四娘之前，我只当中原女子都温婉娴静得很，可今日不过多带了几坛澡豆来集市，卸货时她那双眼里简直要喷出刀子，我只好同她笑得讪讪，说这世上还没我苻微卖不出去的东西，这些货物我带来多少，今日定然也在集上消化了，必不教她在回去路上多废一分辛苦。

她这才忿忿住了口，大约更有些等着秋后算账的意思，我自然叫卖得格外用心，生怕给她拿住由头，回去又是一通好打。

辰时未过，倒也不很着急，许是因嘴巴甜模样俊，来摊子上买胭脂水粉的姑娘当真不少，插科打趣间也不知谁头顶飞过一团粉粉的影子，定睛瞧去，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正从庙堂上跑下来。行商这么些年，眼力自是不俗，约略一瞅便知她那通身穿戴少说也是小康人家，眼珠子提溜两转已生出计较，分开人群往她方向走去，到人跟前拎起裤边就地一蹲。

“小娘子怎么独自在这儿，可是同家人走散了？”

承平某一年

【今日照例同娘亲来上香，可没想到这个马大哈沉迷求签把我给弄丢了，独自一人站在夫子庙那口插满了香的鼎前很有些迷茫。】

【深呼一口气，徐徐吐出来，心里倒也并不很急，反而有几分我已经习惯了的沧桑，笃笃笃跑下石阶，挤过川流的人潮左看看右看看，一双俏生生的眼睛四处提溜。】

互通了名姓，打扫出一间房予人住下，置一桌饭菜，魏三作陪，探的学识品性。束脩、课业安排尽托于魏三去费神。晚间，元宝郑重其事的拜了先生，算是了了我跟小施一桩心思。
至于我家这位夫子儒雅，不像魏三那般生人勿近，常引得街坊邻里三两桃花儿过墙来瞧，就又是另一桩趣事了。

结

魏平秋

报之以国，学以致用，说得轻巧，门槛儿高着呢，那姑娘话说得直白，书生家脸皮薄挂不住，不置可否，只得喏声称道：“大姐说得在理。”

没一会儿到了棺材铺前头，葬书的兴致早就消磨殆尽，说是棺材铺子，到底还瞧出些人情意趣，手里的老陈醋被那位本家魏姓兄弟接过去，跟他后边儿出来的是个半大的女娃娃，五六岁的模样，眼波流转间灵气逼人，如老板娘所说认生，掩在魏三儿身后，良久才糯糯唤一声“先生”。

人间大美，一应诉诸家长里短，怎还舍得一蹶不振。

“承蒙老板娘抬爱，小生魏平秋，却之不恭。”

“不是我多嘴，您腹有诗书，胸藏文墨，理当学以致用，报之以国，恩于民生，摆摊儿卖字画消磨意气不说，单凭您这样未做过经济营生，一看就是被人坑的主儿”我看人不曾有错，这回便是相中了这个读书人，为着元宝已然算得上苦口婆心，“既然还没个去处，不妨见一见我家元宝，若是那丫头合了您的眼呢，您且留个一年半载费费心，待您他日有了正经去处，我绝不强留”路不远，铺子已在眼前，说不强留，嘴上已扬了声儿唤人，“魏三，魏三，快来瞧瞧，我给宝儿请的先生”

魏平秋

“那是有福气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以为意，书无二致，读书之人又怎分男女之别：“翰林老儒，多行编史纂册之职，自是以为女子慧极则生僭越之心，小生深以为不齿。”

是故才没有半分功名加身。

她又问，我只思索半晌，随即又苦笑摇头：“尚没个去处，这些年除了读书倒也不曾做过旁的营生，兴许在街边儿卖卖字画罢。”

“不舍缘何不留着”开导人的言语我会许多，难在交浅言深，便也不刻意去解，乐得瞧他两分窘迫，添作心底的恶趣味，顺道儿拐进布庄，扯了二尺花布兼六尺缎面，我与他道，“女娃儿，唤作元宝，是最最乖巧懂事的，聪敏又机灵，就是有些怕生”显见得是自家孩子，夸起来没边儿，也碎叨，“正是这个理儿，前回给她找了位回乡养老的翰林，老先生嫌咱们家是做棺材铺子的不吉利，旁的我又瞧”不上。

戛然而止。

“碍，读书人，你葬了书可有什么去处”

魏平秋

臭豆腐的味儿闻不惯，她又硬塞来一坛老陈醋，扔也不是，伸直手臂拿远了些，偏过头，眉头蹙成一团，待人招呼，才醒过神来两步跟上。

“左右都是些寻常书册，要说有什么不舍，无非那几篇拙作策论，只是……”

只是无人赏识罢了，又闻她家有小娃儿开蒙，不成想这位姑娘瞧着样貌年轻，却已为人母了，遂换个称呼接过话头：“大姐家的是男娃女娃，要说开蒙，现下书塾的先生都是看人下菜碟，着实学不到什么本事。”

“噢”
读书人不光眼神儿不中用，脑子也不太好使罢？我抬眼正神的将他打量，样貌不算俊郎，难得的是气韵清和，眉目端肃。再瞧，啧，印堂暗沉，双目无神，霜打了的茄子样儿，郁郁寡欢，心灰意冷，不是家逢巨变，就是失了前程。昨儿乡试放了榜，我们巷子西头老邱家的孙儿中了解元，这个读书人嘛想来时运不济……

“嗨！书传世间，是为开智明理，葬了可惜，不若转卖于我”我一个市井女子，恐他多心疑我嘲弄，一身铜臭辱没他们的气节，又道，“我家里有位账房先生最是珍爱书册史籍，小娃儿也要开蒙学字”

“拎着”手里的一包臭豆腐，一瓶老陈醋塞去他怀里，“跟我来”走出两步，看他呆呆的不动弹，又招呼一声儿，“碍，你这人……我家就开棺材铺子，过了这条街就是，你若执意要葬，我帮你选个好棺木就是”

魏平秋

是呀，找棺材作甚。嗤笑一声，颇带了些自嘲的意味，虽未娶亲，但家中尚有老母，但凡我这不孝子径直去了，一大口子独木难支，哗啦啦便破落了一整副门庭。

如今这世道，做什么行当混不了一口饭吃，读书人的清高自傲能值几分银钱，不过谓己的虚荣搭驻一堵非死非生的高墙。

“小生想买一口薄棺……葬书。”

包了十块臭豆腐，元宝爱这个，我嫌味儿冲，让廖婶多裹了层油纸，在汪记打了瓶陈醋，打算再去隔壁裁两尺花布给小施做头巾。

一截雪白搭过来，我瞧的骨节分明，却像随时要倒栽葱一头秧进泥里，我分明听他问的棺材铺，哪知旁边的混账人，专爱捉弄外乡人，“哎呦喂，这位爷，您要问棺材铺呀，那儿，那颗老槐瞧见了不，往南十里，有个牌楼，往西三里半，有座石桥，再往北约摸半里不到，就是了”
得，指去乱葬岗了。

我拿臭豆腐包儿招呼他一脸味儿，“嘿你个三腿子，你家才是乱葬岗呢，回去告诉你老子娘，再有邪祟进宅，不许登我的门”
我想，这个书生怕不是书念多了眼神不好使，人家信口胡咧咧，他就真的信了，半拦半唤的问他，“你找棺材铺子作什么”

客串：魏平秋（落魄书生）

乡试又落了榜，连续六载，这已是第二回，无非家底清寒，没有余银贿赂朝中的大人，是故年年复年年，空有一腔才学，却无用武之地。

在夫子庙旁徘徊，腹中空荡荡，饶是忍不下脸面朝街边小贩讨一口吃食，这般窝囊地活着，倒不如一死百了。

遂随手拉了个过路的人：“劳烦问问，扬州城里最近的棺材铺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