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太乙观势力范围

“我？我会杀人，会吃人，给你们当个看门镇邪的应该不错。”


她也眨了眨眼睛，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赌气的意思，却是实话。像她这样的人往道观的门口一站，见一个杀一个，估计不出一月这道观也就不会有什么香客，而是来些什么斩妖除魔的武林正道了。


摆了摆手，剑尖杵在地面，她杵在剑柄上，想了想，才接着说。


“我师父是个巫医，别的没教我，什么旁门左道的医术我还是会的，喏，你要是觉得这点也算是一技之长的话，那也算”

有些人喜欢高高在上，有些人喜欢游走天下。我嘛，自然也喜欢。

【一点都不在意说出的话是尘缘不尽，反正自己也不算高高在上。遮掩无用，而今，求剑方是唯一的路。】

只是，本身就很难得到的东西，如果要付出一切才能得到。那还不如不要。

【看来真是找不到扫帚了，这一地落叶，再来一场雨，又是烂泥。正准备和她说声先离开下，乍闻此言，脚步一停。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良久后，缓缓转头，对上视线。】

你想报答的话，会做什么？

【想了想，这话会不会让人误会。只能补充】

那个，我是说，有一技之长，饿不死。毕竟我们这也只是个道观，好吃好喝真没有。

不论身在何处，心中总有个归宿？


一瞬恍惚，她并未接话。若要仔细算算，她的家或许还在大理那个已经荒无人烟的的小村庄，或许现在已经只剩下了黄土掩埋尸骨，还有残砖败瓦。可事实上她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天下之外有天下，天下之大....却无容身处。


“回来当个小道士也没什么不好的，挺好的。”


“说起来，我在你这小道观住了那么久，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报答一下”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不腻？

【将长剑归位，才回头看她一眼。仍是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看不出心中所想，也不知话语真假。】

十年前，我经常离山。去这个天下走走，天涯海角，塞北江南。大漠黄沙还是无尽大海，差不多都看过吧。

【不等她回答，只是张望着四周，看看哪里放着扫帚。但口中仍是答着她的话。】

年轻的时候想出去走，等你见识到心中的天下后，才会发现天下之外还有天下。也许这一辈子都走不完，但是，就算走到哪，心底总会有个地方是归宿。所以，我回来了，不想走了。

——接上


春时的阳光正好，映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她收了剑，还是站在这一头，却偏了偏首，眸底收纳了这个道馆的景色。很宁静，很像是她一开始跟着师父带着的那个村庄，当然在这两者不一样，可至少都是宁静的。


她为什么会回来呢？因为无处可去。有些东西被小心收纳不可以轻易碰触，那么她就没有了念想。


“叶子洛，你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子，不腻吗。”

【乍闻此言，旋身收势。眨眨眼，似乎有点没想到。】

不过切磋罢了，何必在意胜负？

【自己也的确有点好胜心，只是不拼性命时，都无所谓。】

【只是见她一脸不服，也只能摇摇头。】

好吧好吧。

兵器相接碰撞一声震荡，对方攻势不去转扫下盘，暗骂一声向后隔开一步，翻过一周落地一声轻哼。


“山上的日子清心寡欲，我看你下山历练回来也跟那些老江湖一样狡猾。”


剑势简练直来直去，长剑交错一声一声的清脆利落。僵持不下，或者说她被压制得毫无突破之处，索性收了剑直立那处，下颚微扬，一副耍赖模样。


“不来了不来了，你这个神棍太无赖了”

【虽是切磋，也没想到她真的简单粗暴直攻面门。只是，此招若非急速，也是白费力气。】

【回身一挡，双兵交错铿锵响亮。手腕一抖，携柔化之力推开。旋即抢攻下盘——如今方知，好胜心虽退，却还存在。】

想太多，我从小就在这里。说江湖客，只是因为有几年一直在外游走罢了。

“你以前是个江湖客？然后看破红尘就来山上修道了？”


茶馆里的说书人当然也会讲到这样的故事，凄美的结局最后不是双双逝去就是皈依佛门，当然道观和寺庙还是不一样的，但是在苏曼莎看来依旧是神神叨叨出自一家。她不是个剑客，讲究不了那些江湖规矩，当叶子洛青锋斜指剑气外泄时，一剑直刺面门。


“神棍的话，你猜我信多少？”

哪有瞎扯，是很正经很认真的回答。

【虽谈笑风生，仍带三分谨慎。青霜入手，亮光灿耀眼。思索一会儿，旋身长剑上手。既是点到即止，也不用佩剑拼搏。山下铁匠铺中的普通长剑，便已足够。】

【甫叹风云起，长剑斜指，尽是礼数。】

唉，我以前也是江湖客啊。

这一番话倒是推得干净，剑身一抖，破空一道厉音，剑尖划过半圈横于身前，她笑意慵懒。


“少扯淡，你师兄回不回来你都是神棍。”


轻哼一记，剑锋直指对立，一步迫近，这一片目中划分九宫成形，二人身在其中，她微微侧首。


“像你这样的道士，每天不是神神叨叨就是练剑修道，我不过是个走江湖的江湖客，揣着三脚猫的功夫，你这一句怕死是不是说得太过自谦。”

诶，我师兄不在，神棍这两个字归我我无话可说。我师兄现在回来了，这两个字可不能送我了。

【对人眨眨眼，有些轻快且狡黠。】

我只做自己负责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管。

【言尽至此，转身踱步，却非离去。而是轻轻擦去地上画的乱七八糟的痕迹。再听打架二字，倒是顿了一下。】

我怕死，自然不想拼命。

“你本来就是个神棍，不信你去山下走走，许多人都这么说”

这话说得有些散漫，不过那些茶馆里说书人讲的故事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被称作神棍的神算子，说些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顺便替人指点迷津。

“你是不闷了，我这几天过得可不自在。”

少了杀人取名，她除了发呆还是发呆，了无生趣。

“说吧，怎么打，点到为止还是以命相搏？”

我若说这是喧闹之后的宁静，你只怕又要说我神棍了。

【冰雪消融时，她又来到会稽山。这一次不像初见一身血腥，反而平静许多。心中的执去了些许，人的淡然已不用言说。】

【听到她那话时，也只是笑笑。抬起头看着难得的太阳。】


从喧闹中走向宁静，再从宁静走向喧闹。说到底，不过是个习惯问题。我自幼便在这里长大，自然习惯这样的生活。又何来苦闷？

——承平四年 春


这里仍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青砖红瓦，只有时间流逝斑驳过后的痕迹。她手里还是那把剑，却擦得很干净，似乎从未用它杀过人，染过血。她再次回到会稽山上的时候，叶子洛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她自己也认为，这也算是一种天意。


只是这三年来的执拗断了，却依旧是一个黑洞般的结果。如果说人生在世只分为梦境与现实，那她现在似乎就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夹缝之间。


“我以为道观里面的日子应该很苦闷，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用再拔剑。”


她的笑还是和从前一样，站在对面的还是那个素衣冠发的人，依旧是她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神叨叨的模样。道士么，向来是故弄玄虚的。

她眉尾轻挑，随即化开了一个柔和的弧度。窗外的风雪依旧，却渐渐小了。可她听了答案后更等不下去，茶水入杯的声音也足以扰乱人心。她惊觉自己的指尖在方才有一瞬的微颤。

她笑了笑。

“多谢。”

-结

真是毫不讶异的答案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算有了一丝不属于“神棍”的无奈。一把收起桌上的铜钱，起身拎起茶壶，再替人斟了一杯。】

饮一杯吧，等风雪停了。朝山水最多的地方走去，这是我能给的唯一答案。

她唇边的笑顿了顿，随即笑得更深了些。她慢悠悠地换了个姿势，十指纤细，轻扣于膝头横摆的剑。这是她的情人，总是不离不弃的。

“我不记得了，有的人该死，就得杀了，不是吗”

她的笑很深，化在了眼底。

“如果一定要算的话，几百条人命也是有的。”

已有答案了。

【易经这种东西，虽未深研。但还是能卜出一个结果的。抬手，略宽的衣袖正巧遮掩住了那始终没有动过的三枚铜钱，手指轻轻擦过那三枚铜钱。】

蒙卦，艮上坎下。这一次，他还是不会出现，依旧要你去寻找。但是……

【微抬目，看着同样无喜无悲的人。】

蒙卦为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四卦，意指君子德行尚需培养。冒昧相询，姑娘这几年内，手中染了多少无辜鲜血？

“你们这些小道士成天神神秘秘的..跟那些庙里和尚似的好像一个一个都看破红尘。”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拖曳，声音拉长也有几分慵懒。她已经没什么选择，也没什么期待，如果三分天意都不能给出什么答案，她也无非是像从前那样。

“说吧，你要多久才能知道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