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街

建安八年 秋
[三月间孤山老叟传信，令我回山见他。即日收拾好包袱，一人一骑南下。果不其然，看见老头身形枯槁，面如死灰般躺在土炕上，双目浑浊，口中呓语不止，就等我替他换好衣服，送他最后一程。]
[草草将他葬在山上一丛溪流边，削木为匾，刻下“孤山老叟”几字，寥寥数语简述其平生遭遇。木匾立在他坟前，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蓦然想起老头死前都未闭上的一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从混沌转为清醒，仿佛还是那个重伤之前的他，手握春水剑。足踏青云梯，足以睥睨天下。伸手替他阖上眼，自他玉枕下抽出那一本《逍遥游》心法和《濯心春水》剑谱，不动声色收入囊中，转身离开孤山。]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你既然肯教我武功，我便认你为师。逍遥游和春水剑我都替你收着，来日也必然替你扬名天下。]
[这日往章台街打二斤好酒，一身白衣挤入人流中，面色冷僻，有眼见的已自觉让开前路。跨过酒肆门槛，一个十二三左右的赤面少年低着头，迎面撞进怀，皱眉见他连声赔罪，摆手让到了一边。落座后一瞬想起什么，一摸腰里，果然不见了钱袋，提起春水剑就追，将他堵在一处米店前。]
[平生最见不得这偷鸡摸狗的行径，不及他开口，已上手连掴他数十掌。瞧见他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一脚踏在他腹中，暗中发力，朝他逼问道]
交出来

[钱袋中其余之物本不在意，独独那吐蕃少女留下的一颗宝石叫我珍藏多年。眼见那小子逼问之下仍不改口，心头大怒，力灌足下，铁掌直击他胸前太乙，天枢二穴，疼的他大叫一声。]
[耳畔挟风而过，侧身外旋，一招采珠拾翠，展袖一探一捞，卸去劲力，轻巧将那突如其来之物抓入掌中，定睛一看，原是一包药草。瞧见那女子趁此云袖一扬，脚下步伐不停，已带着那小子掠出三尺外，身形灵动如行云流水，隐隐觉得几分熟悉。不由转握住春水剑，冷笑一声问道]
昆嵛弟子？

[与昆嵛派尚有一干官司未了，如今两旬过去，也不见他门中人来寻。原也快忘记那一场比试，今日见到她，方才又想起太昊陵被戏耍一事。星眸猛地狭起，唇角掀开一丝弧度，反声问道]
我做什么，何须你来质问……昆嵛自诩名门正派，却不知尊师是否教得你们足够的本事行侠仗义？
[随声落身如鹊起，提气已跃至她跟前。先发制人，右臂当胸推出一掌，挟千钧之力，看似直取她面门，却在她举袖格挡之际，左臂轻轻拂开她攻势，右手突变，化为小擒拿，刚中带柔，朝她身上大巨穴探去。五指并作鹗爪，掌心向外，拇制内扣，横锁住她周身退路。又是一虚招，攻她右肩，趁她身形一晃，反手自她身后抓出那小子，紧跟送出一掌，直击他后背。]
[见那小子直直撞向墙壁又跌落地上，胸前已染上一抹猩红，吓的行人纷纷侧目避让，这才平声对她道]
还要再打？

[见她护在那小子身前，分明一副以命相护的姿态。掌风停在她面前一寸处，果见她目光瞬也不瞬，手掌轻推出，打在左前立的一株杨树上。出声问道]
他与你有旧？于你有恩？
[眼见她睁大双眼，茫然不知我何意，冷声续道]
那为何非要救他
[一道寒芒一闪，春水剑出鞘，剑锋擦着她脖子而过。手腕一压，却是直直朝他身后那小子夺去，利落划开他衣襟，挑开他裤带，哗啦啦跌落下几只钱袋子。]
[探手摘下剑尖上一只月白钱袋，打开一看，宝石和银两一分不少。]

[眼见那女子已明白前后缘由，本不想同她多解释，却想起她拼死将那小子护在身后的神情，目光也跟着沉下。]
不教知晓厉害，他肯悔改？
[当年满门被屠，大火连天，烧了三天三夜，殷府上下草芥不剩，却不见有一人出手相救。娘将我放入井底，后经孤山老叟相救，这才逃脱一命。而这救命之恩，也是以我骨血炼药为代价。]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偷鸡摸狗之辈，你何须救他……
[言毕已转身离去，很快淹入人潮之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