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

【几载日升月落，又等来一年月满。自荆湖至大理，一路风物，极似当年初入中原之所见。】
【朗月清晖，照进南方的夜晚分外温柔。突然勒马，仰头一望天际。】
【师姐说过，每个中秋都要陪自己看月亮，即使不在一处，只要抬头望月，也如同有她相伴。】
【如此数年，每至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便到九嶷山的同一处高台望月。从前，师姐会在身边喝酒，摆满一地的酒坛。师姐不在，自己也携一坛酒上山，也学着喝酒。中原地大，虽不知师姐身在何处，但千里之外，一定有人同在赏月、同在酌酒。】
【策马行至花海，清风挟花而至，酒香四溢。翻身下马，见那人身边已然是一地的酒罐。】
【师姐看来没变，依然是那样的眼眸，那样的笑意。只是与那年在罗浮山的相逢不同，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花枝，不是酒坛。】
师姐……
【眼眶有些许泛红，接过花枝在她身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酒袋，递到她眼前。】
看，我给你带了酒
【强挤出笑脸，看着满地的酒坛。】
我现在会喝酒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学着喝酒，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也在喝…

【那一年同师姐回到拂云山，再别时却不知相隔这些年方才相见。课业愈发繁重，师父也不再让自己去找师姐回来。】
【想起那时只有六岁，便孤身前往中原，四处询问师姐的消息。之后的几年和师姐四处游历，确乎是十分快活。】
【只是当时年幼，不懂所谓离别。拂云山的雪积了又化，化了又积，这才渐渐明白其中苦涩。】
【听师姐又在拿师父打趣，不由道。】
师姐……师父教的学问可多了……
【从小便是如此，师姐故意说玩笑话，自己却还当真，气急败坏地去争辩。】
【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维护师父，便又转头道。】
不过跟着师姐吃喝玩乐的日子也同学问一样有趣！

【看着师姐眉峰转而舒展开来，自己心头也愉悦不少。这番情景看来如此亲切，仿佛回到幼时同师姐一起的日子。】
【只是这回提起了师父，便也止不住想他老人家。十年前师父在九嶷山入关，自此便一面未见。】
【师姐似乎是摸透了自己的心性，仅此一句便点到了心之所念。】
【眼中立即神采闪现，似在称赞师姐的善解人意。诚恳地点点头，毫不掩饰思念之情。然而眉头转而蹙起，担心忧虑随之而来，揣测师姐此话的用意。每次一找到她，不过多时便被打发走。莫非此次也是同样？】
【正当想问询，却听师姐说要和自己一同前去。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师姐一向不愿遇到师父，上次同意回去见他还是因为自己的死缠烂打、苦苦相求。刚才这话却主动从她嘴里说出，惊喜得半晌无言。】
师姐……你……当真要跟我去？

【若说世上最无情，莫过于岁月。这话入耳，刺得心痛。】
【一直以来都怕时间流转太快，终会到与师父师姐分别的一天。日升月落看似缓慢，然而细想之下，转眼已然过了这么多年。】
【心头满是苦味，方才的欣喜全然消失，眼底又只剩一片悲伤。】
师姐……
【吐出这两个字，既像是在制止她继续说些消极的话，也像是在同她一起哀叹。】
【眼中湿热，瞬间便已模糊。侧过头去从满地的酒罐中找了一瓶未开的，扯开封泥举到她面前，却始终未抬起头。】
师姐，我会听话的……
【用力与她手里的酒罐一碰，猛一仰头将酒全倒进喉咙里。其实从未这样喝过酒，又辛又辣，呛得面红耳赤。】
【只不过是想快点喝完这些，那么这一晚就能尽快过去，希望明天一切未变，师姐师父不会老去。】

【手里一空，紧接着便瞧见酒罐已在远处粉身碎骨，响声惊破了夜色。】
【望着远处眼中仍有几分惊讶，但很快便收回目光，仍旧垂眸发愣。】
【师姐那番话的道理自己都懂，只是万分不舍。最后那句又戳中了心中的柔软之处，感动得又落了几滴泪。】
【抬起手胡乱地将脸抹净，狠狠叹了口气以平复紊乱的呼吸。】
师姐，那你以后也莫要再说什么老啊死了的……
我知道人总逃不过那一劫，但现在有一天是一天，我就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和你们过好当下。
生死都是太长远的话题，但是这么一提仿佛就近在咫尺，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拾起方才的花枝，握在手里把玩，低着头道。】
就像现在这样，知道师父好好的，我们能坐在一起喝酒看月亮，就挺好的……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