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门怨|——经典再现

琴姬

【终于走进千佛塔，踏进顶楼的一瞬间，佛光似乎无处不在，慈和而怜悯，越发逼地我遁无可遁。相公……时至今日你可还愿听我这样唤你？你……愿不愿意见我？我想象过千万种可能，却不及这一种痛的直接，刻骨。】

【我自私地想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却到头来发现我本就什么都没有。多讽刺。】

【在我负气任性的时候，如果有那么一刻念及以后，我是不是会后悔。躺在陈州的锦榻上，我从不曾入眠。如果，如果。这本来应该是我的生活，可我却到这一步，才开始后悔。】

【踏上最后一级木阶，灵堂前那一抹艳粉撞痛了眼。我仿佛觉得自己在迅速变矮变小 ，小到在她面前说不出一句话。我算什么呢？我到底在自己的感情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直到身边的小姑娘开口，我才缓缓抬起眼，那粉衣锦绣明丽地水光潋滟，一行动间丹姿国色，晃地人不敢挪开眼。】

啊，这里有人？！不是和尚！

琴姬

【似乎潜意识中猜到她的身份，却不敢确定。他那么好的人，应该有一个温厚良德，以他为先的女子陪在他身侧，我知道我不应该自私，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还是很痛。】

【而说不出的是，我如今以什么身份去悲哀？红花绿叶，红花绿叶。相公，你好么？】

你是……？

【被愧疚桎梏的怯懦无以匹敌，我在她面前不知该说什么。而听到她锐利婉转的声音，第一个反应，是躲。柳眉皱紧，笨拙地像刚会说话的孩子。】

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回到陈州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他好。可是我的愧疚，我的情思，我的自责都变成了一团空。讽刺的是，这场闹剧里哭的是我痛的是我，最应该悔过赎罪的，也是我。】

琴姬

【“今天又哪里轮到你坐正妻之位。” 秦家家业半壁，我原是不配的。可若非是为了相公，我又何必相配？我最想要的是修仙御剑，却被困在儒释道中不能辩白。可我到底是错了么？我问过自己无数次，相公，我原只有愧于你。】

【我这一生最悔的就是离开你，我曾抛下一切求仙问道，可如今我却甘愿自封武艺去哀悼从前握在手心的一切。】

【作茧自缚，可笑不过求而不得。】

【她的话像钢刀一样剐着心头，我原以为我只要修仙回来，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届时我二人偕成眷侣，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哪里还有这许多顾忌。可我并不懂，不是只要我以为，上天就会永远给我机会。】

【秀目微垂，步步后退着想躲开她，却被那声声珠玉困在死角。我一生错过了所有的美满，到头来看着所有人心安。面前女子艳绝桃李，言语间的锋利只有怨怒却不掺半分阴毒，端而严，艳且清，她……当真同相公有璧人之和。命之微末，我没能陪在他身边，我还有好多……好多好多话，想说给他听。是我……是我……一手造成……。】

不、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琴姬

【四年过去，人心早已在血肉磨砺中变了样。到如今旧事于我早已不是简单情爱足以解释。我之一生，所有的美好尽皆生不逢时，缠绵蜜意不解逍遥畅快，沧桑憾情愁困天人永隔。我妒忌，妒忌她在最想要最明确的时候得到了所有，生知为何，苦知为何，活地明明白白坦坦荡荡，永远不会像我，走错一次又一次。】

求你……求你别再说了……

【各途各所，终究是我踏错一步，因果循环，我怎么能奢求脱开枷锁忘却前尘，毫无愧疚地潇洒余生。】

我怕他不原谅我，而如今人去楼空……我只是想给他上一炷香，上完香我立刻就走……

琴姬

【抛下他……在所有人眼中我便是这般愧疚了即认错，心安了即自私的人么？缘非无凭起，乐者善追时。我时常后悔当年冲动无所顾忌，失却此生挚爱。心有牵挂，无论圆满不圆满，也胜过孑然一身……】

不是的、我不是——

【话未落便被她打断，明眸绯颜上怒意如灼，想来她是真心对待相公，在她心中或许恩爱白头，日夕日暮便是幸福，可圆满本身对我而言，就是奢望。我不敢假设放弃夙愿的生活，更不愿回想当年场景。可四年过去，每夜更声透凉，记忆却越发清醒。有他常伴身侧固然幸福，可却不是我想要的，十足的美满。仙履剑身，本就与商贾锦玉不同，何况名门绣口，于我时时触犯。孝悌尊长，家和是大。我所向往的生活原不是这样…………我只恨自己年少气盛，虚以为来日方长。】

【整整四年，你可愿懂我？】

我！……

【如今与她有何言说？我明白她这许多话之后，是如何心情。可我的遗憾和悲凉，更难说与人懂。】

琴姬

【若有的选，我也想像她这般，出身富庶，知礼择仪，走到哪里都有人夸赞，喜爱。从不曾自我怀疑，不需要完满独立的自我，只需在恰当的时机嫁入门望相当的客家，凤轿高抬，举案齐眉，岂非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幸福。】

【可人生就是这样，你有的，招人妒忌，没有的，却求而不得。而纠困其中不能自拔，何止我一人。】

【于她刻薄话语早已习惯，只是悲哀自己并非是那个最适合陪在相公身边那个同饮同息的人。】

【蓦地听她道可以上香，心中一喜，接口道。】

什么事？只要我可以做到……

琴姬

【永远……有多远？陈州于我早已不是一座城，自离开的那一天起，陈州只是相公一人而已。苦笑一声，原来这么多人都在谴责我，看到他并不孤独，已是莫大的安慰，天大地大，就算不在陈州，相公在天之灵也一定能看到我。生既不能同欢，不如让我替你完成没有了结的夙愿。】

【冲她点头道。】

……我答应你……

【从此不再回来。陈州早已刻在我心中，回与不回，又有什么不一样。】

【曼步到他灵前，三柱香拜过，唯愿他好，来生换我守你，偿以前罪。】

【眼眶酸楚，几乎沁出泪来，更不敢抬头让她瞧见，只略一会意，转身便走。】

多谢……告辞……

琴姬

【离开千佛塔，我才猛然想起，我入塔不过是偶然的时机，更深夜寒，她便是每夜每夜地这般守着相公，直到今日？巧合之后，有多少年岁不间断的守候，冬暑寒岁，同她相比，我确是输了太多……】

【弦歌台上，为众人起乐，见他三人和乐，我恍然觉得，追寻一生的迷苦，不过如此而已，既不能在自己的人生中圆满，那便站在故事外，看着别人幸福，也是好的。】

【临别赠与那带着琴的女子一部曲谱，封底八字，惜取良缘，切自珍重。可就在我认为一切已了结的时候，城内风传秦家姜氏自尽于塔内，一夜香消，站在城门口回望塔顶，塔内晨钟敲响，回想她字字句句，猛然觉得天地清明，似乎处处皆是她音容。】

相公……有她陪你，你定是不会寂寞了吧。

待我找齐了天下曲谱，一一奏于你听，你二人在天之灵，若肯原谅我，便指我一条路……与你们相会吧。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