藁街

【接连喝了三日，饶是连身上最后几两银子都拿来换了酒。少年早无前几日那般克制，想着反正衣服也已残破，便由着自己烂泥一般醉醺醺倒在客栈角落里昏睡过去便是一夜，直到第二日客栈小二将他用凉水泼醒后结了酒钱劝出门外拒不接待，少年终于又回到无处可去的境地。】

【踉踉跄跄有一步没一步地走在街上，与其说走，倒不如看成是极尽全力拖着腿缓慢挪动。原本绣工精致的上好绸缎染尽了污渍变得如同乞儿一般，身上酒气重得让过路行人避让不及。】

【五感早已被醉得麻木，满脑子只想着寻个地儿睡一觉，稍不留意突然重重撞上什么，但闻“哎哟”一声拖了长长尾音刺耳得快要炸裂脑袋，少年歪着头睁开一只眼，抬起手指掏了掏耳，一脸懵逼。】

诶？

【对方抱着腿勾起身子刻意直呼引得旁人纷纷围观，待到围了三五圈路人，索性直着脖子开始咒骂】

“小兔崽子，长没长眼，你把爷的衣裳碰脏了你赔得起吗？！”

【少年睨了他一眼，不过一身乌漆嘛黑的粗布衣服，还能怎么碰脏？这不是诓我呢吗！】

【嗤笑了一声不予理会，半抬了步子正欲离开，眼前登时一暗，从天而降一个不知打哪来的人影，提了把雪白森森的大刀欺身吓唬了那人。】

“老兔崽子，长没长眼，你把爷的耳朵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那人吓得抖成了个筛糠，哆哆嗦嗦双手合十一面喊着“大侠饶命”一面屁滚尿流逃了。】

【少年将眼皮抬高几分想要将那人看清楚，却见一嘴的胡子拉渣愣是看不清，也罢也罢，便只道了句】

谢过。


PS：画风崩坏，预备……开始！跟着你一起水

【身体摇晃的幅度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少年驱使仅存的一丝理智道了谢，侧身正欲顾自走开。待到手臂一不小心擦到男人袖角时后颈倏然被一股蛮力拉扯得踉跄，那是衣领被人攥紧了提起的感觉，紧到双脚一轻堪堪将要离地，勒得他气管似要闭合，犹如被按头淹入水里不能呼吸。】

【身体的警觉教他惊醒三分，也不知哪里提起的力气，抬了手往后胡乱敲打着男人手臂，却如同雨点落在磐石上一般，岿然憾动不了他半分。】

你……咳，你放开……

【艰难地自喉底溢出几个字，胸口莫名团了一股火，化于脸上成了十分愠色，少年拧紧了眉头。】

【衣领松动的一刹，他似濒临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拼尽全力大口吸着空气。胸腔的剧烈起伏鼓入深秋的冰凉气息，却也拨开他脑中几分混沌醉意。】

【男人的嘲讽带着慵懒，气定神闲地操控他如同操纵一场牵丝戏。少年愤恨地偏头啐了一口，纵是挣扎着扭打他却也被他牢牢禁锢在手里寸步不能移。】

是！我没本事！却又干你破事！

【赌气一般咒骂出口，家教礼数早随着那一日的通天火光燃烧殆尽。他甚至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日日醉倒在梦里，恍惚间看见的少年郎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像是第三者冷眼旁观着他人的故事。待到睁开眼时，除了孤寂与黑暗时刻讥嘲他等着随时将他完全吞噬，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希冀。】

【他原本活得好好的，却总有人愿意去干涉他的生活。上次丰乐楼的恶霸也是，这次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如若上天安排他一个人在角落里自生自灭咽了气倒也还好，偏偏旁人的招惹使得他连一心求死的意愿都走得磕磕绊绊，何其可悲。】

我生气自己没本事，可我又能改变什么……

【终是放弃挣扎，少年的话语低沉得似要没入尘埃。他的眼底忽然有些氤氲，雾蒙蒙地渐也望不清自己的脚，这双脚，今后又要迈往何处，他真的不知……】

【男人的手指生了粗粝厚茧，窟于他下颌似砂砾摩挲般火辣辣地疼，他的力道同身量毫无二致，仿佛要将少年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尽数捏碎了去。】

【少年气恼，却无奈气力比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带了咄咄逼人的架势一句句反问。却也奇怪，那些话语起先听来不甚舒心，细细斟酌起来竟如同劝诫一般。少年终知他一番好意，渐也不再挣扎，只是颓然低了话音】

我也并非从未想过，若是抛却仇恨重新做人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可我太过无用……直至近日我才明白，自己离了家人竟什么都不是……

【许是自小被护在羽翼下太久，从来都是要什么伸手就来。打记事起父亲便从不让他拾那些刀剑，只是有意培养他经商之道，希冀来日可将家业传承于他。】

【如是一想，倒有个念头油然而生，急道】

是了！我想学剑！我也想如你这般习得一身武艺，唯有这样才能变得不再懦弱，才能保护珍视之人。
你可知这天底下何处为剑派之宗？

【少年的眸子亮如星辰，望向对方时尽是渴求】

（昆嵛？）

【记忆中，彼时的袁府火光似血般弥漫天际，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骤然自院内炸开愈演愈烈，夹着屋外此起彼伏的凄惨求饶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卧躺在床一动也不敢动，一想到外头不明所以瞬间化为修罗地狱，而父母仍不知安好与否，心里便如刀绞。待闻得急促脚步声近至门口，他闭紧了双眼以为性命将绝，却听见一记闷哼并着几道血液溅于窗纸，迷茫中破门而入一抹白影，语声沉冷道已然无事。】

【来不及言谢，只匆匆询了他来由，那人留下四字：昆嵛弟子。】

【是了，昆嵛，他怎就忘了当夜路见不平将他从贼人刀下捡回一条命的恩人，正来自昆嵛。】

【少年宛若醍醐灌顶，夺过男人手中葫芦仰头闷了一口，而后丢还于他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徒留男人错愕望于其远去身影，怔了怔，而后唇间迸出一声笑意。】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