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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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冬

这一年冬来的早，平安刚打点好路途所需，絮般的雪片便日日夜夜不停的落下来。不出一日一宿便将三山九路皆染了个白。索性要带给家人的东西前一路上都有备着，此刻也不差什么了。如今雪下的迷人眼，不好行路，也只得停个几日，捡个雪不落的日子再启程，只盼那时地已冻实好行车马。


一向奔波惯了，突一清闲倒有些坐不住。毕竟还未到家，心是松不了，身体又闲的慌，说不得要折腾些事儿，消散消散。


秋冬一到就想那羊肉，烩上一锅，香气儿能直接窜到年去。以前路过这里曾在一农家度夜，那主妇巧手烩了羊肉，那股浓香至今尤念，想的紧。


抬头望了望九天上落雪絮，被雪寻径为旧香，倒是寒冬一趣。探掌接了些雪片揉化在手心儿，唇角挑了丝笑，心内寻思，着那从药铺故友那里带着的少年，经这些日子调养，已经好了大半，本也皮糙肉厚江湖人，这些雪还冻不坏他。一撩遮雪帘子进屋去喊人：“小少侠，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别犯懒。”

听人捂在被子里嚷，看看廊前飞雪，猜这人是畏寒犯懒。这人伤势自己心里自然有谱，早过了伤的起不来床的时候，这么懒下去实在无益，正是这个年纪，养好了伤养懒了骨头反而不好。

紧几步踏进内室，也不知那个伺候的，一盆子炭火烧的旺，热气一扑，激的人头懵。紧了紧眉把那炭盆踢远了，年轻小哥的屋子里烧什么炭盆，又不是养月子！叫人来嘱咐一番捧了出去。


跨近床前一把抓了棉被，作势要扯了去：“快起来，那羊肉好，吃了正补你这伤后体虚，免得落了功夫。再不起来我就揭了这棉被了！“

处的久了也不避讳，任少年穿衣磨蹭，只转身在窗前站了，拢袖望着窗外院角里一株老梅磨嘴皮。


“那年我经过这里也是大雪天，不过还是不及今日这雪大。那时这梅也才有这假山一半高，花儿没几朵，也没有这样白的透亮，自然香也不及今时浓郁。”

……

“你快些收拾，我去折一枝来插瓶里。”


一挑暖帘垮出暖阁，迎着清冽寒气，越往梅前，香气越浓。梅下立的久了，染了一身香。


还好，梅香淡远，不腻人。

拢着毛氅梅树下左右看了，选了一枝曲兀点梅的枝儿折了，放眼前赏了一圈喊着平安寻了一个粗瓷长身瓶插了。拍了拍手掌上老梅枝上落下的皮屑，后撤几步端详个尽兴，又朝那厢里抛了几句话，这才警觉人还未出屋。


“啧！怎地比大姑娘都慢，赶紧着，看去的晚了，还留那儿过夜不成。”

脚下也没闲着，接了平安递来的厚棉锦披复又跨进暖阁：“得披上这个，晚间要捂着热气儿回来。”

垂目看了床畔，也是绒皮靴，便不言语。一抬眸看人滚的鸟窝似的一头乌发，忍不住笑，兴起了出言逗他：“要哥哥帮你挽发不？”

本是无心的玩笑，想看他顶着鸟窝气恼的样子，也算大冷天的醒醒神儿。做好了他身手矫捷打将过来的提防，不料想假斯文遇上了热粘皮，这一贯骄傲的小公鸡竟会把他那时刻顶在脑门上，恨不得鸡毛飞了这般大的事都要摆出来亮一亮的少年人特有的“尊严”放一边顺水推了舟。


这可比看人跳脚更惊喜。不觉唇边笑意加深，负手拖着个信游闲庭的步子靠近人，拿了一双乌沉沉眸子在人脸上涮了几个来回，这才抬腕振袖，取了格窗下梨木案子上木梳，笑向人抛了句“坐过来！”


挽发梳头这事幼年与那人厮闹时倒也做过几回，不想今日一句话又撩起这个兴致。当时年幼不回首。那时嬉闹荒唐，之后只有严父罚面壁，哪有今日鲜香羊肉锅慰人？


却也，都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