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温泉

——承平七年 十月——

【一路出了交州的地界，罗浮山是好景致，且行且歇，在山中盘桓两日，林木密密匝匝，道路蜿蜒，入了夜更是打不清东南西北。虽说挂了个神棍的名号，但甭管仰测天象，还是目观山势水利……我都不会，却还死撑着不承认，一通胡乱指，心里指望着万一撞了大运真找到了出路呢。】

【可即便找到出路又如何，我是错算了这次出来的花销，两人一狗，兜里空空如也，进了镇子，也没钱吃饭住店，更甭说要如何回扬州了，失策，当真失策。】

都怪大黄，我说你平时都怎么喂的，它一只能顶十个我的饭量，合该咱们穷一辈子。

【语带埋怨，大黄耷拉着尾巴跟在一旁，可怜巴巴的，估摸也是饿着了，呜咽了两声。我这纯属是饿极了迁怒，要真有人想打大黄的主意，我保准又头一个不同意。】

诶诶诶，前面在冒烟儿！

【疾纵了几步过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有暂歇的旅人在烤鸡烤鸭烤鹅烤兔子，口水都快滴答下来，结果就只有一汪氤氲着白气的水，似乎有人，但雾气浓厚，看不真切。匿在灌木丛后头，猫着腰，做贼似的，朝江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指了指水池边儿搁着的一滩衣物，没出声，朝他做口型】

有钱人！

【两人心照不宣，饿极了、穷极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更何况是我俩这样的出身。瞧着那衣物是女孩儿的，我们一男一女一条狗人多势众，还得手不了不成，气焰登时就嚣张了几分。】

【江澜的想法极妙，我轻功比他好，捞了衣服更容易脱身，再者，他一个男人对上个衣不蔽体的姑娘，自然也是站的上风，如此一说，银钱到手是十拿九稳。】

我就说吧，这趟出门儿准有赚头，柳大仙儿的卦可不是白摇的。

【结果大黄的狗叫还没吠出口，我们的行踪却是暴露了，柔柔婉婉的声音透过迷蒙的水雾，我就着树缝望到个渐显得身形，跟那些话本子里头写的仙女儿无两。皱了皱眉眉头，铁定是江澜那小子爬过去的时候踩到了枯枝断叶。】

【元姐姐常说，内力深厚的江湖人大多都能听音辨位，莫不是遇着个高手？摇摇头，高手又如何，一个姑娘家，还能光着身子来追我不成。朝江澜比了个手势，示意不要管她，放大黄。】

【应着大黄儿的声儿，足尖点翠，灵巧地将那几件衣服捞到手上，旋身提气，没两步便上了一旁的高枝，坐在枝头晃着腿，将裹着的钱袋并着些值钱的东西都捡出来塞自个儿怀里，扬声】

大姐姐，银子我就收下了，衣服我就给挂这儿，一会儿没人了，您自个儿上来取呀，这荒郊野岭的，不用觉得害臊。

碎银子不多，可值钱的物什不老少，等咱们出去了，通通拿去当掉。

【拿了钱正打算溜，不防那姑娘已飞身过来，还真不带害臊的，前凸后翘很是标致，不由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硬邦邦的小平板一块儿，十足伤了做女孩儿的颜面。手中一空，人也从枝头被拎下来，可巧下头有江澜这个人肉垫子，不然骨头都得给摔散架了。】

【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嘴巴可没歇气，老头儿说的，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求饶，保住小命才要紧。】

姐姐，姐姐，您可误会啦，我方才在那头见您长得顶好看，一时兴起便掐了手您今儿的气运，那可不得了，前头似有大的灾祸呢。我一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能任着遭罪，俗话不是说“破财消灾”嘛，我帮您把财破了，灾厄不也消了么。

正好我俩饿得两天没吃东西，还没盘缠回家，寻思一举两得，才……

【她要喝酒，可这荒郊野岭的，那儿给她买酒去，我若知道出山的路，哪儿能待到现在。况且，这一走就剩江澜和她两人，月黑风高，荒野小树林……好容易才憋了笑，别有深意地看了那臭小子一眼，不亏不亏，他若是收拾干净些，模样别提多周正，只是我经年同他鬼混，不常注意罢了。】

【捏着衣摆，仍旧站在原地】

我也想去买酒孝敬您……可，我这，真找不着路呀，且这巍巍罗浮山，凭我的脚程，来回再怎么也得七八个时辰——

【她武功在我和江澜之上，方才一招失手，现下是万万不可得罪，末了添一句】

不如我同这小子一起去给姐姐抓点野鸡野兔罢，也算感念您菩萨似的恩德，我做的叫花鸡，扬州城十里八乡都夸好吃。

【祖师爷传下的规矩，相命师不可为自个儿勘算命数，这是逆天的把势，定要折寿的，门外汉不因由，我亦懒得费口舌解释，索性尴尬地哈哈两声略过。】

【江澜的穴道应声而解，我不敢耽搁，拽着他和大黄，一溜烟儿跑没影了，直到远处那棵黄榆树边坐下，还心有余悸地往温泉那头瞅了瞅。猎野货这种事轮不到我，大黄抖抖身子，水溅了我和江澜一身，给它脑袋一巴掌，这家伙才撒欢儿似的钻林子里找吃食去了。】

你说她什么来头，功夫这般的好，关键是还有钱。

【从怀里那姑娘的钱袋，还有从她衣服上扯下来的金玉珠翠，颠了颠，别说还挺沉，反复翻看着，嘴里不住啧啧称好。逃是不打算逃了，她既然对我们没有恶意，还承诺把银子白送我们，再不知好歹地逃只能惹她不快，介时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更何况饭总是要吃的，两人三人，多一个少一个，委实没多大区别。】

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你这模样，成日逗猫惹狗的。

【说着手上抹了两把泥往他脸上和衣服上都涂了几道，如果我这乌鸦嘴说准了，江澜虽不亏，然则这大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身为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狐朋狗友，我总不致让他往火坑里跳，嘴上却揶揄道】

不过……你若傍上她，咱们的富贵日子不就迎面而来了么，诶诶诶，我出门儿前算的那笔赚钱的营生，不会就是说她吧。

牺牲你一人，造福千万家，江澜，出息啊你。

【大山里没有香料，烤出来的鸡没什么滋味，真是如此，却恰恰将鲜美的肉香展现得淋漓尽致，敲开叫花鸡的泥土包壳，香气四溢，掰了个鸡腿给那个姐姐，另一个给了江澜，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若非走上了神棍这条不归路，指不定我就成了扬州城里顶有名的大厨子。】

【掰了一块肉给兔子，才想起来兔子是素食动物，不吃肉的，索性都便宜了大黄。三人把一整只鸡并着几条鱼啃得干干净净，其实我不好意思说还没吃饱，我的本意是把那兔子也烤来吃，但见大姐姐对那小家伙疼得紧，话终究是没出口。】

【饱餐一顿后便听她说要走，拉着江澜撵上她的脚步】

诶诶诶，姐姐等等，至少给我俩指条出山的明路再走不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