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山

==========承平元年·春========

【客串：腾蛇】

【似乎自从城主回来后，腾蛇便忙了许多，倒不是有了可以一展身手的机会，而是多了许多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保姆的日常。这才出去寻了连素，转眼便被派去护送凤一一看长卿山桃花。】

城主收留这么多孩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体验做爹的感觉吗？可是带孩子的是我啊！

【一声哀嚎，红衣男子抱着龙子痛苦万分，然而白马却是嫌弃的打了个响鼻，撂了前蹄，作势要摆脱男子。】

连你也欺负我！

【红衣男子退开一步，怒指神驹。】

【客串：腾蛇】

【正和龙子斗着气，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笑语，腾蛇回身一看，却是一袭红裙似火，明眸带笑的少女。】

【听她言谢，反倒觉得面上一烫，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后脑，道】

其实这也是我该做的啦，毕竟是城主吩咐的。

【忽然衣袖一重，少女已到身旁，拉扯袖子的动作竟显得格外娇俏，低声劝慰的声音也带了撒娇的意味。】

啊。。好。。我们，我们出发吧。。。

【杀手中不乏女性，但即使如染钰甜美，白矖冷艳，那也不过是同僚之情，相互玩笑过命也不曾像如今这般面红耳赤。腾蛇佯装整理马具转过身，深深呼了几口气，但脸颊上的滚烫依旧让人心怦然。】

你没有马匹吗？

【发现她只身一人，不由问道。】

【客串：腾蛇】

【头一次被姑娘家的称赞，红衣男子喜形于色，但又极力装淡然，只是那上扬的嘴角满是得意。】

【听她说没有骑马，想到长卿山路途颇远，刚准备招呼派人牵一匹好马来，却又想起她说的是不会骑马，顿时两难。】

这。。。

【并非没有与女子同骑，但那都是任务之内的事，况且大家都是自幼相识的同僚并没有觉得不妥。此刻眼前少女眉目低垂，分明也是不好意思，这倒叫腾蛇不知如何开口相邀了】

坐马车花费时间太长，我临时又有任务就来不及了。。。
你。。介意和我同骑吗？

【言罢脸上一烫，挪开视线不由看向龙子。骏马仿佛通人性一般扬蹄一声轻啸，嗒嗒两声走到两人身边。】

【客串：腾蛇】

【笑声如铃，缓和了气氛，腾蛇也感觉如释重负，原本以为一一是那种小家碧玉十分害羞的姑娘，现在看来也不少江湖侠女的豪气，当下一按马背翻身上马。】

【微微探腰，将手掌放于少女掌下，感觉到她施力气的同时手腕发劲，一提一纵，少女安然落于他的身前。】

【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抓住缰绳，但始终与之保持微妙的距离，轻拉调转马头，笑道】

坐好了！驾！

【一声号令，龙子扬蹄，尘土飞扬之下已然出了不染城门。】

【风于耳边呼啸，初春仍旧有些峭寒，腾蛇开始有些后悔让凤一一坐在前面了，原先只是怕她跌落马背，如今反倒让她为自己挡风了，一时尴尬。】

一一，你，要不要坐后面去？

【客串：腾蛇】

【见她应允，正准备吁停龙子，却见原本已经转身的少女忽然从身边窜了出去，只感肩上一重，原本护在身前的少女顿时离开马背，整个人都腾于空中。】

【大惊之下，腾蛇伸手去拉，却被凤一一轻巧避开，安然落座身后。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好一会才回过神，顿时不可思议道】

你，你会武功！

【从未将眼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姑娘与江湖牵扯一块，如今见她施展，顿时有些无法接受。】

竟然会武功。。。。

【寒同山上有一位远近驰名的孝子，数年来对残疾老父不离不弃，整日的心思都放在父亲身上，而自始孑然一人而不悔。如他这般为亲而弃所有的人，这天下还有几个？】

【但也正因为这颗孝子之心，却无辜染上杀戮，温翘不愿，却是无奈。七巧玲珑，心心不同，若非世上仅有，又怎会是莫寒拿来做戏的资本。】

【浅饮了一口热茶，男子心怀要事，对周遭并未留意，直到茶棚小二招呼声响，方才抬眸淡扫，却在对面桌上看见了一人——是那日在还剑湖相遇的少年。】

【对于那日之事，温翘也并未有刨根究底的打算，况且他如今有要事在身，也无心多问。】

【无心江湖，却遭烟尘染身，即使不愿搭理除了自己身负之事以外的闲杂，却也在命途之中与那些变数相交，并行。莫寒如此，谢连城亦如此。】

【摩挲着与掌心相贴的茶杯，直到略烫的温度给冰冷的手指带来一丝刺痛，陷入沉思的男子方才松开茶杯，离开了热源，那短暂的热度随即便被寒冬侵蚀。】

【与此同时，伴着一声物体磕上木桌的闷响，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暮冬的森冷。温翘寻声而观，一旁茶位上坐着几个身着蓝色劲装的男子，虽然一脸燥怒的大汉说的是蜀道官腔，但邻座中年人仍旧铁青着脸，仿佛对大汉的毫无顾忌相当不悦，一言不合，他起身离座，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走的十分利索。】

【透过方才几句简短的对话，温翘已猜出那行人出自蜀中唐门，言语中似乎还夹着墨家、空宅等字样。不过江湖恩怨，无非便是爱恨情仇、绝世珍宝、武功秘籍那么几样，温翘喝了口茶，对此并不在意。转眼间，却见那墨衣少年听的认真，以至于紧握茶杯的手有些微微泛抖。】

【一行人的言辞明显让那黑衣少年上了心，以至于连小二都察觉出他的异状，温翘拇指滑过唇瓣，若有所思——长卿山与唐门邻近，若此时前往难免与他们同路。】

客官！客官！钱给多啦！客官！

【忽闻一阵叫唤，男子抬眸，却见那袭黑衣离去，方向分明是追着唐门之人而去。缓缓收回目光，温翘继续饮着杯中茶水，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温翘不紧不慢饮完一壶茶，估摸着那伙人应该走远了，便留了银子牵着麟驹慢慢朝着官道走去。】

【冬日里天色暗得快，不过走出一段距离，夜色便已席卷而来，无奈之下，紫衫男子一夹马肚，骏马如电，扬尘千里。】

【不知是麟驹太快还是前方那些人无意赶路，才不过一个时辰，路头那一行人马便隐约现了身影。男子眉梢微挑，他看见唐门之人身后跟着的那抹黑影。】

【自上次还剑湖相遇，温翘便觉得那少年不过初入江湖，而唐门近年来低调保守，却不知这两方会有如何瓜葛。但见少年加快速度，温翘也不知存了何种心思，亦拍马而上。】

【一行人来到一片湖泊，夜幕下的潭水幽深暗黑，仿佛一口巨大的洞窟，仰天启口，浑吞星月。温翘将麟驹安于一旁树林，施展轻功，鬼魅随行。】

【但闻冲耳呼啸之声，印入眼帘的是一座仿佛九天垂下的银瀑，轰然溅起的水浪成雾，迷了视线，使得瀑布两边石龙犹如蛟龙出海，腾云驾雾，一飞冲天之势。】

【被这宏伟壮观景象所吸，待温翘回过神，却发现唐门之人早已不见踪影，这潭瀑之前根本没有通路，陡然失踪的一行人马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紫衣男子微微蹙眉，巡视之下，但见那黑衣少年攀上白龙下方的石台，似乎也正在为消失之谜思索。】

【为解之谜，温翘踏水而去，毫无顾忌的落在少年身旁，垂首居高临下看着潭底，隐约似乎看到有一处漩涡于瀑布冲击之下隐隐而现。】

===结====

【阎王死了。】

【当他看到记忆中仍旧威严肃穆，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安静的躺在床榻之间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他从未想过，阎王会死。地狱的王者，定夺生死的判官，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离开。】

【不愿接受的事实，在触碰到梅越冰冷的肌肤时，被凉的心底一颤。第一次，温翘感到了绝望。那名一直以来，如山岳般屹立在身后的长者，雄霸天下的帝王，还未看到继承者为他开拓的天下，他怎么能就这样撒手而去？】

【眸，在努力抑制着情绪的深呼吸中缓缓合上，年轻的王者并不相信这毫无缘由的死亡，他必须调查，彻底查出是谁在暗中布局，他要将那人的性命，与梅越同葬。】

【墨青笙失踪了，在阎王离世之后。】

【而阎王自出关以来，御医院以墨青笙为首，日常为其调理。梅越也确实日渐精神，恢复以往风采，所以御医院有功，墨青笙更是功不可没，对此，温翘甚至因有其弟而倍感自豪。但如今，阎王死，青笙匿，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曾经温翘最信任的那个人。】

【他不信，不信幕后的黑手会是那个一度以命相交的挚友，可是墨青笙却不告而别，甚至杳无音信。】

找！哪怕翻天覆地也必须把他找出来！

【温翘要问个清楚，为什么在这个关口，他选择离开，纵使他再如何不肯相信此事与墨青笙有关，但那些显而易见的证据，却将箭头对准了这世上他最愿去信任的男人。背叛，是温翘这一世都逃不离的魔窟，每一个他爱的，他愿意负于生命去结识的人，总会在转身的那一瞬，将刀刃送进他的胸口。】

【莫寒也好，霁雨也罢，如今却连墨青笙亦是如此，为着那一桩桩可笑而可悲的理由，将他逼上绝境。是不是唯有他将那颗心舍弃，做一个无爱无恨之人，才不会被伤得这么狼狈？纵使他成为了冥教的王，纵使他在万人之上，他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真正能坦诚相对的知己。】

【高处的严寒，竟是这般刺骨，凉心。】

【西南的冬日，寒得彻骨，一路未化的积雪在马蹄之下被践入泥土，不复痕迹。温翘率重兵围困墨青笙，以铺天之网，囚倦足之鸟，他要墨青笙，逃不过今夜。】

报！双龙瀑布前，发现墨青笙踪迹。

【探兵回报的地址让马上男子眉头深皱，那是他与墨青笙性命相交的起点。上天待他不薄，如今命陨于此，也是一种造化。】

腾蛇，今晚驻扎此地，若无我之命令，不可靠近双龙瀑布。

【腾蛇垂首领命，却在抬眸间，看见那白发王者一闪即逝的叹息。教主，果然还是心肠太软，是江湖，是人心，将他一步步逼上了冷漠的高峰，若站在高处能不受心扰，那他宁可温翘再冷漠一些，再无情一点...】

【玄衣男子策马缓行，朝着那条熟悉的小道前进，越是靠近瀑布，那轰隆之声越响，仿佛双龙戏水发出的轰鸣，曾经同闯机关阵法的记忆被这水声激荡得翻涌起来。】

【在这里，墨青笙曾救了他的命。在这里，他却要亲手取了他的命。】

【一股莫名翻涌而起的悲与恨，令男子忽然策马狂奔起来，那远远望去交缠的白色石像也如天龙临世般出现在眼前，一声马啸，男子纵身而起，点足间身形如影，飒踏而行，疾驰而行的身影如电如光，带着撕裂苍穹的力量。】

【银流倾泻之下，那黑衣长发的男子正站在那块岩边。熟悉的身影，却带着绞心之痛，温翘胸口一滞，腾空落下的身影好似微微一晃。他冷然看着对面的男子，不声不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该夸奖墨青笙的演技好吗？看着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黑眸，温翘不禁冷笑，事到如今还在妄想挣扎，难道他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些年的交情而手下留情吗？】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这样的开场，让盛怒而来的男子反倒冷静下来。或许因为心中的猜忌得到了证实，那痛心到绝望的伤口已然麻木，有什么东西沿着破碎的裂口缓缓流了出来。】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温翘似疲似倦，反问的声音淡的犹如一缕烟，轻轻消散在瀑布的轰鸣之中。在找到墨青笙之前，他本以为自己会质问那人所做一切的缘由，他们的相识，相知，相交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一场设计？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狠得下心，将所有的过往一刀两断。】

【但如今，看着对面神思沉痛的青年男子，他的问罪却渐渐湮灭在了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之中。知道了又如何？即使他怀着再大的苦衷和渊源，杀害阎王，那如同父亲存在的男人的事实依旧血淋漓的摆在眼前。】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温翘，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放过墨青笙。】

也罢，你若能从我手中逃走，温某便放你而去。
若不能，便以命相抵吧。

【他怎会不知墨青笙非他敌手，可如此言语却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他留了一条后路。男子轻轻合上双眸，再睁开时，方才那些情绪已然收敛得一干二净。内力饱提，衣发皆扬，已动杀心。】

能活到现在，我的命，可没那么好拿。

【墨青笙的轻笑有些刺眼，就像阴谋得逞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着败者的无能。他没有解释，甚至不屑解释，厮杀，便在这一点讥讽三分自嘲的笑意中展开——银针泛寒光，笛声招阎王，暗器与音波的攻击接踵而来。】

【温翘轻轻合了一下眸，那被被真气阻隔在外的银针就像掩在眼底的悲哀那般，轻轻晃了晃，随后失力跌落。他是冥王，冥教之王，墨青笙的攻击及力量在他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可笑而可悲。】

【自雾霭流岚一役后，温翘力催生死决走火入魔，但也因祸得福，突破第九重关卡，使功力大提，甚至连阎王梅越都叹为观止。但凡事有利有弊，以死替生，以生促死，武学境界已至巅峰的年轻王者，却要用余生来偿还这股力量。】

【笛音婉转，如春江花月，连绵音律似催人入梦的安魂曲，然而当人沉浸于此时，那股棉柔之力中，却遍布杀机，侵蚀心脉，暴涨血管，伤损内脏。温翘微眯双眸，似在聆听笛音清曲，这种音杀之术于他而言根本毫无用处，冥教之内擅音杀之术的杀手不在少数，各中顶级高手更是早已与温翘有过切磋比试，对此杀招，他游刃有余。】

【饱提内元，真气流窜循环，以肉眼能够看得见的光晕环绕在白发男子周身，圈内之人衣发皆张，肆意飞扬，而那杀人之音却如墙所阻，阵阵反弹于真气罩壁之外。】

【负手而行，玄衣男子一步步向着墨青笙而去，忽而抬手提掌，掌法运行成环，劲力内蓄刚劲，外现绵柔，一股气流隐隐萦环于掌心间。黑眸中杀机一闪，提掌而攻，掌力爆发迅猛，如惊涛拍岸，向黑衣男子攻去。】

【墨青笙武功虽不如温翘，但武学亦为大成，因而一掌来袭时，他旋笛抵挡，两股力量相互碰撞暴裂，竟引发山崩之势。大地轰隆作响，山体晃动，瀑布水面更是一分为二，想起曾经同闯唐门密室所遇机关阵法，温翘自是以为墨青笙触碰了什么机关所引起的捍地裂天。】

【大地颤抖，落石如星，条条黑色的裂口由细变宽，形成看不见底的深渊。温翘并不知道这是川蜀一带经常发生的地质变化，他以为这股灭天的力量来自于唐门的机关，因而留神戒备之间并无要逃离现场的念头。】

【然而在大自然的愤怒面前，任何力量都是脆弱不堪，躲过从天而降的巨石碎片，却无法留意脚下的山崩地裂，更想不到趁此机会墨青笙会忽然扑了过来，狠狠将自己抱住投向湖面。】

【他竟然连自己也想除掉么？那是温翘的第一个念头，一瞬的心凉让他错过了反击的机会，两人堕入水中，冰冷无情的湖水瞬间淹没口鼻，白发男子闭气挣脱，那人却抱得急紧，因水中压力太大而一时无法挣开。】

【但也仅是一瞬，潭水忽然凭空消失般陡然失去了依托，两人摔倒在一片黑暗中。温翘反映疾快，呼吸一畅便管彤内力一把将紧抱着他的男子震开，随后蓄势已久的一掌便生生印在了墨青笙的胸口。澎湃的气劲犹如惊涛骇浪，摧山碎石，那一瞬，他仿佛听到了男子肋骨断裂的声音。】

【一声闷哼，墨青笙倒飞出去，而那出掌之人，却喘息着保持拍出的动作不曾动弹。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深刻的回忆，记忆如潮，随着那声闷哼全部涌进了他的脑中。那年，他也是这般向着墨青笙狠狠击出一掌将他打飞，而那时，是他救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想起这些！他明明已经抱着必杀的决心而来，凡是背叛了他的人，无论是谁，都该死无葬身之地！白发男子脑中混乱不堪，情感不受控制的激荡动乱着，他恨墨青笙让他忆起当初，他恨墨青笙让他动摇了誓杀的决心，他恨自己在这一刻竟然心软。】

【然而上天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两人冰释前嫌，他将黑暗撕裂了一道天口，白光照射进来，却将天崩和地裂更加清晰的摆在了两人面前，脚下的岩石，咔嚓碎裂，头上的落实，纷纷掉落。温翘拧眉，躲避落实与裂缝的间隙寻找着墨青笙。】

【他无法原谅墨青笙，背叛，已经成为了一道烙印狠狠的烫在了温翘的心口。】

【若天要收命，那么最起码，他要亲手送他下地狱。】

【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他看见了那伏倒在地的身影，那分明被黑暗掩盖的血色却仿佛鲜艳得犹如新娘的唇妆，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他那一掌几乎使出了全力，掌心仍能回忆起印在心口时那下凹的幅度，以及内腑皆碎的触感，他知道，即使他不再出手，墨青笙也无生路，唯有残喘偷生，在痛苦中死去。可他不受控制的走向那个人影，哪怕此时天崩地裂随时都会有葬身地底的危险，他也要亲眼看看他...】

【复杂又矛盾的情绪扰乱了男子的思维，以至于好几次落石险险擦过他的身体，留下沁血的痕迹。终于，借着一丝亮光，他看见了那仍在垂死挣扎的男子——他仍然没有放弃吗？在墨青笙再度扑向他的那一刻，温翘一声轻叹，他明明已如风中残烛，甚至无需自己动手，他便会因这用力的一扑而消耗所有的气力，可为何，他仍要做这样的挣扎。】

【最后的气劲将温翘推得倒退了几步，而也就在那一刹，他似乎在那隐晦的黑暗中看见了男子嘴角一丝淡笑，随后天摇地动，黑暗阻断了一切。待温翘扶着巨石稳住身形时，却发现剧烈的动荡已然停止，陷入沉寂的地下透着一股死气。】

【墨青笙...温翘脑中滑过方才男子所露出的一丝轻笑，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瞬间冲击着心底，心跳得越来越快，隐隐有一股不安在心间徘徊。他叫着墨青笙的名字，搬开那些碎石，当石下露出一片黑色衣角时，他感到呼吸猛地一滞。】

墨青笙...

【他搬开那几块叠架在一起的石块，黑衣男子的身体出现在他眼前，然而这一眼，却叫温翘浑身一凉——巨大的石块将男子胸部以下全部压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白发男子呼吸沉重，黑色的瞳孔看着眼前这幕却似失魂般空洞。方才...墨青笙推开了他...现实残酷的揪住了温翘的心，狠狠握着，让他连思索缘由的空隙都没有。】

【墨青笙要死了，他要死了...脑中不断徘徊着这句话，这种刺激令他膝下一软，竟踉跄半跪在地，白发落在男子劲边，被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我是来杀你的...
为什么...

【温翘低喃着，茫然的看着血泊中的男子，想伸手擦掉墨青笙嘴角的鲜血，奈何越擦越多，值到最后双手沾满鲜血，他看着那刺目的颜色，一时间所有的压抑悲痛化作了一声怒吼。】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你！

【血污中紧闭的双眸忽然颤了颤，墨青笙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一直如墨的瞳孔此刻弥漫着一股死亡的灰寂，他笑了，唇角的血涌得更凶了，他哭了，泪水沿着脸颊融进了血中。】

【他说，声音虚弱得好似下一刻便会断掉，他说温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从心底抽芽，逐渐伸展枝桠，遍布全身，让每一处毛孔都透着森冷的寒意。白发男子忽然发现，他竟然害怕看到死亡，害怕看到墨青笙就这么在他眼下死去。】

闭嘴！

（闭嘴！不要说话！再说，你就要死了！）

【他的心中疯狂的叫嚣着，按在男子脉上的手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向那濒死之人输去，只是无论他如何尝试，那些真气如如同沉溺在了大海，片寻不得，而墨青笙的气息，越发微弱了。】

谁……都可以……死……你……不行……

我……替你……

【虚弱的声音如同羽毛拂过耳际，又如重锤击在胸口。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仍要说这些让人遐想的话，就这样让自己带着恨，看着他死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直到死，他也要让自己背负那些沉重的罪念！】

【王者的怒和悲，另那满头银发的男子手中下意识的用劲，将那惨白的臂上扼下了几道深红的印记。但那缓缓合上双眸的人，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失去力气的手颓然跌落，温翘下意识的用力抓住，却发现那千钧之重，竟叫他无力承担。】

【墨青笙，他死了。】

【男子看着那张安静而苍白的脸，一时间所有的悲欢爱恨都消失了，心中空洞得仿佛连风声呼啸也能感觉的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底聚集，酸胀得异常难受，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仍抓着墨青笙的手，那只修长有力，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手，此刻柔软无力的搭在他的掌心，温度，在一点点的褪去，可回忆，却越聚越多——那年雾霭流岚一争轻功上下，那年唐门密室共闯生死，那年疯魔之后的悉心照顾…太多的曾经让温翘蓦然发现，原来墨青笙，竟陪着他走过了那么多的岁月。】

【生前，他忙于教务鲜少关心那名男子的生活。死后，他却发现，所有的回忆竟都是围绕着那名男子，他的身影，他的气息，再也挥之不去。】

这是报复吗…哈…

【温翘一声轻笑，卸去所有的高傲和伪装，颓然坐倒在墨青笙身边。】

是你赢了…
哪怕我恨你背叛，恨你算计，可到死，你都让我的恨带着亏欠…
可你呢，怎么能走的这么安心？

【他抚上男子微带笑意的脸庞，神情复杂，眉宇间的不甘与怨念让那好看的眉眼都刻上了一股寂寥和沧桑，慢慢的，一股怨怼从那双墨眸中升起，燃着一丝可怕的疯狂。】

我不会让你安心。
我要让你亲口告诉我，你死的并不瞑目！

【疯狂就像海面漾起的一道涟漪，逐渐扩展，最后旋起一道掀船噬浪的深渊漩涡，墨色深沉，温翘慢慢站起身，白光之外，隐有呼唤之声。】

教主！

【腾蛇出现在裂口边缘，神情紧张而畏惧，但见温翘无恙后松了口气，他从沿口跳下，在靠近男子时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蓦地凝在唇角，他看见了墨青笙。】

带他回去。

【没有任何赘言，白发男子拂袖转身，点足跃上高处，不再回望一眼。】

（我还不曾放手，哪怕是地狱，也要将你拉回。）

=====承平四年·冬末·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