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池

=====承平四年  夏====

客串 顾飞琼

[自那日遭遇，平安村便归复从前的安宁，再无恶人打扰，村民有几人目睹当日情形，则记那人为英雄。好事之徒央我爹请画师临摹那人的脸，我动气，故意拿笔在他画像上添油加醋，任他们拿去当恩公膜拜]

[师父知我得罪冥教中人，连夜便失了踪影，有人说师父去河北路向昆嵛派求助，有人师父只是云游。沉鸳剑被飞绝飞芜拾了回来，碰也不肯碰，赌气留它在山门]

[身上有伤，心情恶劣，故而爹将我送至益州姨母家将养身体当散心，表哥一介文质书生，在益州几所书院中负有才名，再一年便要参加会试。恰逢夏歇，他奉姨母之命陪我出来赏景，我不肯坐轿，他便也呆头呆脑的领着人一路跟在身后]

[夏林幽道绵绵长，有心避暑人皆在轿中，徒步寥寥而行，仰见光线错落叶缝隙，影似令羽过眸睫]

“表妹，你等，你等等我，姨丈说了你身上伤未全好，不得走这么快...”

不是我走不动，看是你走不动，你去坐轿子吧，别吵我了

“表妹，轿子是给给...给你坐的，我..我乃大丈夫..我走得动，你乃女子，当要呵护”

[内心泛起一阵麻痹，表妹一词从三日前到现在，耳朵听出茧来。幼时与表哥常见面，只是十二岁时母亲去世，我便入山门学武，这五六年间少相见，他已出落得如此要我厌恶，温文尔雅之人话太多。周遭景致宜人，无心看，本想出来透透气，现下定步暴躁转身朝他大喝]

是个男人你就快滚！

[抬起足，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山去，然而他已被吓得跌倒在地，眼底透着悲切，斯文面庞额汗连连，唇嗫嚅着还是表妹一词。我其实已经不记得他口里常提起的小时候，脾气总耐不住他的只言片语。足尖一绷踢到半途便也作罢，摆头别颌，见前方有座亭，便说想吃扬州的面，让他坐轿下去买，约定就在此等待，他便欣喜而去。待他走远，心甚宽慰，找到天黑他也找不到]

[头顶绿荫正挡一方天光，抱着臂袖见前有水色清浅，岸前摘掉鞋袜时，发现水中沉着把寒光雪亮的匕首，入水拾在手，想起来沉鸳，目忽是放柔，将它当剑比在手中，嘴角带过笑，踩过浅水里的石，系好裙腰，提膝挥臂，身形演过的却不似从前练过的剑着]

客串 顾飞琼

[姨母属意飞琼，阿远表哥纯孝，盲目遵从，对也是错，错更是错，如是吃力不讨好，大丈夫冤屈难伸。表哥斯文中人，若一日他河上遇兰舟，舟头那窈窕女，才配他通身书卷气。当知飞琼非淑女，好胜好强，不安于今生]

[性刚强不堪折，已被折，折而先怒上几日，再纵刁蛮几日，迟迟难面对曾向往的江湖]

[流水清灵衬过容颜，不言不怒时，柳叶眉攒动女儿家秀气，乌眸一瞥，秀气造化英气。刀身手心倾斜，倏然滑下几珠水，纤身绕动水间，两颊渐生快意，最终清晰带出的是那日身受牵制，引向飞绝飞芜的每一着每一势，记忆豁然如昨]

[回肘收势，并指暂歇颌下，小喘，垂眸作思，翠色吹落池水，低迷心气虽还低，正如水中叶影去而坦荡。表哥前日一语令我急怒攻心，现下那句‘何处跌倒，何处逢生’极在道理。若爽快的不记那张脸，只记当时行剑的感觉，心则非常动，借偶得的匕首挥洒自如，谧境回望风之无形，畅步忘情一笑]

[大意不顾周遭，迎面遭遇令笑意陡消，在水一方，定定面对若干人等]

“你是何人！怎么会拿着我师弟的匕首！”

[数道利光齐齐看向手中匕首，对目相向，见他们帽冠周正，衣衫笔挺，长剑负手正气昂然，风采正取侠义不斜不偏。人人剑拔弩张的态度，先不知所谓，怔也怔过，后醒过神，便将匕首草草的端在手，向来遇傲者我更傲，对话不卑不亢]

水中捡的，你师弟又是何人呢，我不认识，更没见过

[蹙眉兀自弯腰，不悦的拾起鞋袜，正踩上岸石，水迹微薄还未踏满足印，他们本握剑柄的手已摁耐不住，统统肃目动袖拔出佩剑，剑器出鞘各作低鸣，为首男子跨前一步，目光莫测，长剑指点我双足，冷冷的一叹]

“良家女会赤足在外行走吗，妖女你可太轻狂，匕首我们定要取回，与你们冥教的债也要一并算清楚”

人心坦然，自然坦然，我愿赤足便赤足，为何招你无端污蔑！

[大气不曾介怀大妨，如是成为他口中冥教妖女。恼着回敬犀利，事态已不可挽回，以他为首，其余人为辅，纷纷凭剑攻来。五指捉紧匕首，短刃拼长剑，退行间再度入水，被剑势逼得节节败退，水声立然凌乱四起，兵器交接跌跌宕宕，其余人岸上收手围观，攻入水中的那位一派凛然，半逼半问]

“妖女，快说你同党藏在哪里，你且后退，这水可深着，说了，自会宽容的放你一条生路”

伪君子你胡说八道

[他昂藏之影步步逼近，剑非真心刺我要害，只为逼我自动向深水里惊心退步。系腰裙摆腰间松拂，水深却一厘，裙衣便铺开在水面一方寸。手中匕首错乱，架不住横颈长剑，尖锐横竖挑过，平生再次落败到气喘吁吁。不必再退也快沉身，不久将淹死水中，任他如何，瞪视不言为最好蔑视]

客串 顾飞琼

[水流小起漩涡，落叶半身淹浮，微不足道强撑过久，注定为大势所吞。水深过腰将及胸，连连退足，水涌使身陷，瞳染忿色更深。他们虽误会我是冥教中人，但所行做派真无耻，正眸再扫所列众人，庄正衣冠难掩虚伪]

[到底冥教中何人招惹这行人？临危境，重喘之下一心御敌，拒为活命去求告非人。骄傲于我终归好比命，思下蹙紧了眉，这世有个人夺走过我的骄傲，可我始清醒，从来我都难保自己的性命]

"妖女，你说还是不说“

[对侧长剑已是不耐，剑破开水面掀层浪水，劲气霸道击中侧颊，口角顺淌一缕血丝，眉前这场密雨模糊，岸上动静突改，眼前逼迫之人调转攻向，视线看得清楚时，惊透了睫眸]  怎么会是他...

[目触岸上一战，望不清他手中所使暗器，着着狠准，催人性命。好容易想起当初那人对我多是过分，与眼前境地对比，那只是戏弄般的经过，他终未逼我至绝境。目瞪口呆着，身立水里纹丝不动]

“把匕首给我！”

[肩背激灵一颤，流水托举裙衣从向身后，来龙去脉我未混淆，在水中很快向前挪动的脚步是应他所言，双手捧握匕首，水波由深及浅更近他时，展开愣滞的一双秀眉，提肘准准将匕首抛向他，字音不带喘，分是高亢，属我本意]

接

[见他腹背受敌，身亦带伤，不选旁观，自水中捞起鹅卵石，攥满手心。虽与他所使相差不知万里，但朝岸砸出中几人后脑，以期缓他所处危势。他正是他们要找的冥教，也就是他连累于我，侠义明辨，惩恶当下，乃我女侠之心]

[轻功可度短距，足尖及岸，飞身环臂在一人颈，磕绊将此人拖出战局，以肘死死抵他颈脉，倒地几滚，曲膝制服他执剑手臂，身正正压制在他上。听见阿元表哥高呼表妹的声音，甫一抬首，远远的他兴高采烈的过来，几步开外又面如死灰，嘶着嗓音朝他喊] 喂，你千万别过来啊！

客串  顾飞琼

[千花葵绣的双层裙袂斩风翻折，布料纠结处伏膝挨人颈，迫压住那滚动的喉结，却不知该不该再使力，取夺人性命。我，不曾做过。青丝行行落滴水，答答声砸在那人掌心握着的光剑，心无所决时，阿元表哥亦堕入险境。这刻危急，我只想着弱势需我护，毫不犹豫的向前奔去]

[顺着风走，当风向，回望，身后那冷剑险刺背心，眸回过半不及再追看，取路捞人腕，阻其前行脚步，侧转腰身，一仰一转，借惯力取巧将其牵制。我门无名，师父教授功夫浅薄，至今依旧感念师恩，而命里所愿望的，女儿当自强]

[可后来，乾坤挪移有违所想，阿元表哥未曾软足，斯文临此岿然不动，本谦和的目光此刻深度一展，其啰嗦之言忽显扼要，提及官府要事凿凿有据，借言奉劝正派三思后行，江湖规矩莫要僭越当中界限，若有冤仇尔后再解不迟]

[待表哥温言要我松手，那执剑弟子面上分明不甘，但不知为何听信表哥所言，不顾门中半数人横尸在地，振腕挥袖直令余下人住手。人离，适才望清楚不远处，他有伤我知道，但我安心抛他在险境。肩衣松垮，表哥眉上锋芒柔和，正褪外袍欲为我披，我却直行向水畔。从来不记，表哥乃益州望门之身]

“表妹，你要吃的扬州面，我找到了”

表哥，轿子呢，让他们跟上

[形容不整举止违逆常俗，心中首位念江湖义，再是出矩，未曾感过羞赧。走近了他，浓重血腥味提示着血已浸透他深衣，只衣色太深看不见原本骇人的殷红。手捂向他肩头伤口，点眸，再次能看着他的眼睛，不怒也不蛮横，面色显得清淡，黏唇发丝附了鬓前风]

你可肯跟我回去医伤

[轿子就停在眼前，许他会不信，便就与身后阿元表哥言]

表哥，姨母说过，我住郊外别院修养也可

今日之事请表哥守口如瓶，我惹祸上身自要承担，这位是我恩公

更劳表哥请来一位可信的大夫，飞琼感激不尽

[没有去看表哥的神情，诚恳每言每句只言所想。素手撩启轿帘，搀他向轿中，随在他左右，先一步入轿，若他有事，可以我为要挟，这便是我所有用意]

顾飞琼

[附肩来的衣袍我未松开，不着痕迹的顿了步，时辰已然是天边夕照，低目，袖沿离开身侧人的袖口，分了距离，抬手将轿前卷簟落下，与他并身同坐当时，唯有疏风过缝隙，日暮霞色遮挡在外]

[沿途人静得出奇，夏时蝉鸣不噤，阿元表哥在，又似不在]

[手将一头长发以银簪绾定，轿上的空间不阔不窄，流苏绕风软，轿厢偶摇晃，偏颈凝看他侧脸，光线昏暗处他一直闭目。所言恩公是虚，应付阿元表哥是真。本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这境地，他伤的不轻，出此决定，我也是随心而为]

[他淡声相向，以手支颐，古怪望他，俏声一笑]你信？[我说的话，惯是十句里有七句为假，言初就不顾忌后果，言后更不理人感受。耳坠小珠轻盈盈的晃动，倾身就近他眼前，乌眸清灵扑闪，把声扬高，坦然不讳周遭]

我喜欢上你了，就此而已

[粲眸有星辰，煞有介事，轿外依旧静默。提袖顺势欲要靠倒他肩，目探他反应，最后只是手停在他伤处罢了，稍作用力，按附不动，查血意已止。眼波一片清澈，没义正言辞的讲江湖道义，宽了容颜，连日因他起的不快竟一扫而空。音降落许多拍，低语只为他听闻]

医好伤，你就走吧

[至别院，表哥依诺请医者。微火明暗两道石灯，一渠流水分开东西厢，芙蕖许盏摆风，他左，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