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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最是人间留不住|——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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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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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31 14: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视线很暗,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照进大殿里,殿旁一侧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妇,一身华丽雍容的装扮也掩不去面目颓色,但此时小小的身影却像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蹒跚着跑去,面上兴冲冲的喊着“祖母”]

[祖母转过头,眉间深深的愁容拧成抹不去的皱痕,只有那双沉淀的眼睛在看到稚嫩的小脸时才露出和譪的微笑,伸手抚过发顶,却在下一刻不知想起什么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可怜的孙儿啊,你父皇就这么一去不复返,扔下我们孤儿寡母,这往后的路刀山火海,可怎么走….”

“太子…皇太子之位,你一定要保住!否则命不保夕!”

[蓦地被祖母用力拽住手,双眼射出的精光骇人,一时吓住,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头上光线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不远处的光亮里]

皇叔!

[眼睛一亮,刚想上前几步却突然听到暗处不断有声音传来]

“皇帝已经回不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登上皇位那是顺应天命”

“瓦剌不杀明帝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行勒索敲诈,这是一个无底洞,内阁大臣已经动摇了”

“重社稷,轻君王,为了大明天下,郕王殿下应速速登基,尊先帝为太上皇,这样才不会让敌人的奸计得逞”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仍是害怕的止住了脚步,只觉得那曾经熟悉的皇叔此刻陌生的可怕]

[眼前的身影踱步走近,于阴暗里忽明忽现的脸模糊不清,唇角上扬,似乎在笑,却透着逼人的寒意]

“既然天命让我登上皇位,那皇兄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包括这太子之位,凭什么我就不能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只要买通朝中大臣,改立太子之事就再无非议,就连那老太婆也奈我不得,所以,你就乖乖的滚出皇宫吧”

“滚出皇宫”

“滚出皇宫”
…….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呼啸出这可怕的附和声,有些甚至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宦官宫女,平日里和譪尊敬的模样此刻变得狰狞恐怖,害怕的想哭却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站在原地打转不知该何去何从,却突然有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宛如天籁]

[瞬间从梦中惊醒,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入眼是明黄的纱帐,还有帐外微暗的烛火拉出长长的细影]

“陛下,怎么了”

[身边躺着的人醒来,乌发衬出白晳的脸,正是二八年华,别样风情,唯一遗憾的却不是梦中人]

什么时辰了

[话出声,问的却不是她,门殿外很快传来了回音]

“回陛下,丑时了”

更衣

[窸窣的脚步声入了殿,熟悉且从容的穿上衣服,床榻上的人却始终半倚在原处,想出声却不敢]

“陛下可是回乾清宫?”

[贴身的内侍小心问出声,却是淡然道]

长春宫

[说完长袖一挥,大步离开,看也不看身后的人影,致使那精致的面容上闪过瞬间的扭曲和愤恨也无从而知]

[天顺八年,先帝驾崩,庙号英宗,太子登基,改元成化,同年娶吴氏为后,立万氏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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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2 11:5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已入深,唯有通往长春宫那条长长的宫道上掌起了灯,一路如火龙延伸,就如此刻足下的脚步急色匆匆,愣是在这登秋寒夜走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远远瞧见熟悉的殿门更是加快了脚步,只待那思念的身影近在眼前,一声“贞儿”尚含在唇边要出口却被她恭恭敬敬的一个礼给噎了回去]

[不气馁,弯臂就要去扶,又被她轻巧躲开,伸出的手滞在原处带着几分尴尬,笑也僵在唇边,复是垂下脸,几分委屈讨好的看她,那目光却是抬也不抬]

[只得携着她先入殿,扑鼻而来都是淡淡的香气,顿觉压在心里的郁闷一抒而散,安心之余对上她潋滟的眼,笑道]

不好,不然又怎会半夜到你这里来

[在她面前,仿佛永远是那个没心没肺,不懂城俯心机的儿太子,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考虑其他的心思,也没了在百官与妃子面前那伪装的脸]

[拉过她的手让她近到身前,解释的话开口又带着几分讨好]

你知道的,皇后刚立,按照祖制总要有那么几天宿在坤宁宫,何况太后那边…..

[话到一半觑到她神色恹恹又立马打住,只圈了她入怀,满是宠溺道]

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些无趣的做甚

贞儿,朕梦到皇祖母了….还有,代宗皇帝

[代宗即英宗之弟,也就是我的皇叔,土木堡之变后由代掌皇权变为实权,顺而登基为帝,敬先帝为太上皇,即使五年后瓦剌送回英宗,但木已成舟,尝过权欲滋味的人又如何还能罢手,即便那时的先帝早已不复为帝之心,却依旧被这昔年信任的弟弟给囚禁深宫,一囚就是七年]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从太子之位贬为沂王,赶出皇宫,还要整日活在皇帝的监视下,可谓如履薄冰,胆颤心惊,那时候人们坚信,有史以来废太子只会一废到底,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身边亲近的人相继离去,就连皇祖母也再没见过一面,母后来探望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却只有她始终陪在我身边,陪我渡过那一个个孤独无助的夜,不离不弃]

[生于皇家虽童年未必肆意却也极少会如我这般几经沉浮,大起大落,即使我已登基为帝,站至顶峰,却仍然会被那曾经暗不见光的雾霾笼罩,成为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而唯一能治愈我的,唯她一人]

[静静靠在她肩头,语气叙来平淡无奇,但其中多少心酸苦楚只有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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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4 09:3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口中的奸吝指的就是代宗皇帝,彼时被赶出皇宫困囿于囚笼内,她便一直痛声斥骂着皇叔的卑鄙行径,可我心里,虽然有痛,但始终没有恨]

[因为我很理解一个对于皇位唾手可得的人来说,欲望有多么可怕,哪怕当初他真的不存有夺位之心,但当情势所逼,不得已坐上龙椅的时候,即使心志再坚定的人也无法抗拒权力带来的致命诱惑,所以当先帝从瓦剌回朝时,皇叔才会那么害怕,害怕这从而天降的皇位再次被人夺走,害怕这穷奢极欲的皇城再次易主,便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不惧天下人异样的眼光,把本该尊奉为太上皇的先帝软禁于南宫,派锦衣卫终日把守,吃穿用度却连一个太监都不如]

[他害怕先帝的存在,又碍于悠悠众口不敢把先帝处死,却让自己日日夜夜活在提心吊胆中,再加上后立的太子夭折,才最终拖垮了自己的身子,郁郁而终]

[要说可怜,谁人不是?]

[即使他曾对我不仁,我却无法对他不义,先帝曾废他皇位贬回郕王,死后谥号曰戾,足见恨意之深,而我上位后第一件事除了给于谦沉冤昭雪,复官赐祭外,便是追认他皇帝之位,加封谥号,此举自受百官推崇,敬为深明大义,但其实内心深处也是为他怜悯]

“朕叔郕王践阼,戡难保邦,奠安宗社,殆将八载,仁恩覃被于寰区,威武奋扬于海宇,朕敦念亲亲,用成先志,可仍皇帝之号,其议谥以闻。”

[短短数语亦是他在位八年之功绩,无可抹去]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浑身放松开来,倚赖在她成熟迷香里,放肆汲取,坐拥后宫三千,虽也会恋少女馨香,但却无一能及她臂弯如水,容我憩息]

朕今天不走了,在你这好好休息

两广瑶族那边又在叛乱,你不知道内阁那帮老头子天天盯着我吵来吵去,吵得我脑袋都疼了

[埋进她颈窝蹭了蹭,倏地出声道]

贞儿,替朕生个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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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7 10:5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初我登基为帝,欲立她为后,却遭母后强烈反对,百官同愤,鄙她宫女出身何以能入主中宫,先帝在位时便已为我择选皇后,吴氏才貌出身皆为上乘,迫于多方压力我不得不让步,改立吴氏为后]

[但在我心里,她的份量无人可及,我想给她最好的,可终来发现即使皇袍加身却仍是万般不由人,教我怎能不恨]

[既然给不了皇后之位,那这太子之位必然是我与心爱之人生的孩子才能堪任,只要她能生下皇子,那便是未来的太子,任谁也不能置喙,何况如今后宫无嗣,只要能占这长子之位,就算往后皇后生下嫡子,也有能抗衡的资本]

[一句“君无戏言”望进她笑媚的眸子里,难道她不知,就算不当这皇帝,我对她又何曾“戏”过半分]

[腰间玉带一勾,前一刻还妩笑多情的眼睛顷刻沾满浓欲,半点无遮的暴露在跟前,就像十五岁那年,趁着祖母病逝将她要进东宫当贴身侍女,也正是这样勾着尚还青涩懵懂的脚步一路路引到榻前,让我初尝此情便沦陷在她成熟韵致的美好中,从此瞒着阖宫上下日日做那风流韵事,欲罢不能]

[她是我年幼遭遇巨变时突然出现的万宫女,是我逐渐谙事渐怕宫闱诡计时不离不弃的万姑姑,是我在惨淡无助时遮风挡雨的万姐姐,亦是成熟转变时带我入极乐之巅的万贞儿,从两岁太子一路坎坷登上皇位,半生几乎为她所系,情之欲之,倚之赖之,我的生命里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无论周围风景何变,也只愿与她相依而行]

唔….

[身体被她牵引,在那始作俑者的玉指下,熟悉的欲望纷涌沓来,柔下的眉目里映出她一张含情脉脉的脸,即使不如后宫其他女人年轻貌美,却是恰到好处的浓情韵味张扬在她脸上身上的每一寸,让我探之无厌,甘之如饴]

[轻哦细语的情欲模样让呼吸陡喘,简单直接的邀请轻咬在耳边更是心内一颤,无以复加的情欲夹杂着爱意让我迅速揽过她的细腰,透过绸滑的布料仍能灼热自掌中升起的温度]

贞儿…贞儿

[重帘帐下,就着怀中软糯的身躯将她压到床上,寻到那敞开的半领春光就急急吻了下去,如密集的雨砸在她尚还保养得当的肌肤上,盛开一处又一处的红晕]

[她的主动,她的引领,在年轻的帝王心里早就潜移默化,不可动摇,只愿一步步跟在她身后,即使前路是万丈悬崖,地狱鬼河,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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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9 10:35:37 | 显示全部楼层
[次日上朝,广西传来捷报,远征指挥官韩雍镇压大藤侠起义,平定两广土官叛乱,俘杀首领侯大苟及其同党七百余人,郁林、阳江、洛容、博白接连被平定,即刻已带着俘获的土民班师回朝]

[不由大喜,当即迁其左都副御史,提督两广军务,本该是举朝欢庆的事,内阁首辅李贤却突然提出辞呈,以老矣旧疾缠身欲以卸官故里,叩求上肯,心下一窒]

[李贤乃四朝原老,先帝托孤重臣,得高望重,甚有“国朝自三杨后,相业无如李贤”的极高赞誉,他身子是不是病及缠身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他选在这当口提出辞官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自门达蓄意构陷李贤不果反被论斩系狱后,其在朝中其他党羽也常是匿名上书多加陷害,这自然逃不过身为首辅的眼睛,以退为进之策,他要的不过是皇帝的表态,如今内阁离不开他,我自然也不会应允他离开,于朝上多加安抚后明里暗里多是维护之意,再则于那些心怀叵测者旁敲侧击,致不敢言,方才稳定他的情绪]

[下朝后按例回宫却突然半路窜出个太监拦住去路,不等怒口欲开却听他说皇后带人闯入长春宫对万妃施以杖刑时满心由怒转惊,二话不说直接转道去了长春宫,宫人内侍皆不及脚速生风,急跟于后,待到长春宫时便听见一片哭嚎声,遍地狼藉]

[脸色一变,急入内室,就见躺在床榻上的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贞儿…贞儿你怎么样了

[坐至榻前,面上难掩焦色,自记事起,何曾见过她这般狼狈模样]

太医!太医哪去了!

[手将碰到她臂上就见她拧眉吸气,痛色不掩,吃惊之余慢慢解开她的衣服,赫然一道道仗痕透着血色狰狞在那雪白的肌肤之上,心下骇然,双手微抖]

[听了宫女的叙述,青白脸上复现狰狞,咬字恨道]

那贱人!

[我尚不舍得伤她分毫,那贱人怎敢…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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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10 13:48: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壁被她痛苦隐忍的泣泪模样而纠心,一壁被那宫女断断续续的话而震愤,脸上不断积压的阴鹜已是恨不能将那该死的贱妇千刀万剐,甫听到她虚弱的话登时又气又怜,就着她相握的手不由攥紧,生怕一个眨眼她真会从眼前消失,蹙眉急语]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朕的心意?朕如今…如何离得开你

[感同她几分哀痛,凄色怜怜入目,是当真不舍,下一刻,鹜厉夹杂雷霆充眉,唇齿森寒,磨声而出]

你放心,朕一定替你作主,此等泼辣妇,我若不把她废去,誓不为人

[心意已定,复低语好声安慰]

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养,不愿让太医看我便找来女医,身上的伤这么重,多拖一日便痛一日

[低唇点落十指交握的手,数不尽的怜惜自吻化开,细润她苍白指尖,望进她眷念眸底,千万般心思终汇成一句话]

其他的,交给朕

[自长春宫出,见殿外一众跪首内侍中有方才拦路的太监,便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梁芳”

[诚惶诚恐的声音传来,只看了一眼便举步离开,回到乾清宫即下旨锦衣卫将司礼监太监牛玉下狱,当初先帝为我择选皇后,王氏,吴氏,柏氏都在列,然吴氏能脱颖而出离不开牛玉的关系,他身为先帝亲信之人必然在其中有所牵引,如今即要名正言顺的废后,自然先拿他开刀]

[锦衣卫办事效率够速度,老太监禁不起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承认当初先帝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是王氏,吴氏的父亲吴俊行贿于牛玉,遂才假传先帝遗旨,使吴氏得以正位中宫]

[拿到牛玉的口供,便往两宫太后处,钱太后生性温顺,虽知其中必有蹊跷但并未多言,而母后言及“册后才一月便要废去,岂不惹人笑话?”,可在确凿“证据”下,再加上我执意坚持,又搬出当年为代宗所逼时的处境,唯有万妃侍奉左右,不离不弃,母后才缄默不语,终是这份愧疚以补爱子之心,最终妥协,废后一锤定音]

[为免夜长梦多,随后连下了三道诏书向天下宣布废黜皇后:“先帝为朕简求贤淑,已定王氏,育于别宫待期。太监牛玉辄以选退吴氏于太后前复选。册立礼成之后,朕见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因察其实,始知非预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

[吴氏一族悉数免职,发配充军,牛玉也从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发配去孝陵种菜,做了菜农,除此之外,曾在“曹钦谋反”一案中立下功劳的孙镗也被免职,只因他与牛玉关系匪浅,接连旨意下诏终让内阁首辅学士看不下去,纷纷进言请帝三思,望收回成命]

[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等到一月以后,改立王氏为后,而我一如既往对万妃宠爱有加,独以冠绝六宫]

=第一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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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11 15: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岁年宴,因是登基以来头一次,所以破格办的格外热闹,内阁大臣也没有反对,实则私心里因万妃有孕便想借此大行操办,也当为那腹中未出世的孩儿冲冲喜]

[前朝后宫的宫宴是分开的,对着那些平日在朝堂中就能用唾沫淹死人的文官实再无趣,尤其是内阁的那帮老头子,一番吉利话说完逮着机会就言传身教,希望自己来年能执勤于政,敬以修身,正以驭下,这些进士出身的翰林学士不光笔下文章能骂死人,文绉绉的耍起嘴皮子也是手到擒来,偏偏还拿出太祖成祖为例,让我辩不得说不得,僵着一张笑脸全程憋一肚子气]

[好不容易等一轮敬酒完了,眼看那内阁次辅陈文颤微微的举起酒杯刚要站起来,一句“陛下”还未出口就被我一记沉重的唉叹给打断]

少保今告病未入,每思及其受托先帝,兢业诚心,四朝元老,辅佐大明半壁江山,如今老矣垂暮,朕心系之,实再酒难入肚啊….

[内阁首辅李贤位至少保、吏部尚书又兼华盖殿大学士,最近身子骨每况愈下,今日告病未能参加宫宴,我借此思忧之情而无心饮酒,其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尤其是这个陈文,位至内阁次辅,皇帝都因为首辅的病吃不下饭了,你怎么再好意思举着酒杯出来招摇呢,毕竟首辅一死,次辅替之,如此光明正大,别有居心的帽子,他自然是不会戴的]

[当下噎了陈文一记,见他僵硬着收回举杯的手,众人难见的唇上勾了一勾,面上难过仍是要继续做的,只是百官之中,首辅最高,如今李贤不在,自然以陈文居之,他都不继续作声了,其他人自然只能作罢,一二出来宽慰两句,面色才缓霁,稍时借了由头溜出宫宴,方出那酒宴就狠狠吸了口气,跟打了一仗似的,面带解脱]

[遂直往御园,因早前就有长春宫的人来报,说万妃一早离席独自去了梅园,想这年岁之际,终于有机会能撇下百官妃嫔,宫规礼仪,与她单独相处,脚步都不觉轻快几分]

[遥遥红梅中瞥见那束立影,眸色一亮,上前双手拢肩,柔声道]

这大冬天的,一个人站这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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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14 16: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梅园夜风很冷,凉飕飕吹进脖子里,再加上宫人一时退开,只剩下我与她两个人,此情此景一时像极了那空旷的沂王府,只是那禁锢森严的王府内没有遍地花开的红梅,只有一片片无人打理的枯木杂草,将弱小无依的我们淹没,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提心吊胆中熬过每一天,苦等难捱希望终有迎来朝阳的一日]

[如今,终于等到了,不仅脱离了苦海,脱离了如履薄冰的艰难,就连这整座皇宫,这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

[张开身上披着的大氅将她包裹,怀中拥着最爱的人,手中握着希望,再冷再寒的风都退不去那满心的暖意]

[听到她提及李首辅,憋了一声笑止在唇上,其实知道她对前朝那些个官员是有多痛恶,当年那个挺身而出,救国危难的于谦,虽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正因为他的带头,郕王才得以登基为帝,间接也导致了我悲惨的身世]

[先帝怀仁,夺位之后本就不欲追究,却遭小人馋言误杀功臣,是为他生平所憾,我替于谦平反亦是告慰先帝之灵,同时心中对这个身负经世之才的名臣多少有钦佩之心,但她却始终因着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更别提如今朝堂上还在位的了]

[废黜吴皇后就遭到过内阁学士的上书,自然也包括首辅的,我想她应该多少会知道,如今却不弃前嫌的说出这些话,倒是意料之外]

你能这样想,那再好不过了

[欣慰的宽叹一声,之前废后朝中言官曾上书请求诛杀牛玉,言词还牵扯到李贤,甚或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对他不利,我却怕他会遭遇不测,还多派了卫士保护他出入,足见我对这位先帝托孤大臣还是信任和依赖的]

[低头却见她正蹙眉,心下一紧,掌圈其手小心护于腹上]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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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15 08: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她娇嗔的模样,一时放下心来,阔掌抚在凸起的小腹上,弯唇溺爱的说了句“小东西”,低头间她倾覆上来,贴在热度的颈间,是她微凉的薄唇,来回蹭刮,异痒难耐,虽已不是初懂情事的少年郎,但总是轻易就被她撩拨,想她自有孕以来就未曾再临幸,此刻寒风中却是腹中一热,却也只敢拥着她双手微着了力道轻轻揉捏]

[听她所提,不假思索的道了句“好”,甚都没想宫宴中还有百官与妃嫔在待,就这么拥着她走过漫长宫路,将漫天华灯抛于身后]

[成化二年六月,万妃诞皇长子,帝大喜,晋皇贵妃,仅次皇后之尊,又纷派使者四处祷告山川诸神]

[只是这份喜悦还没有延续多久,未过满月皇子便突然夭折,这无疑于晴天霹雳,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病不起,君王罢了数月早朝,不顾众人反对,只天天陪在长春宫一刻不离]

[刚入到内室,就听一声响,那盛药的碗被摔落在地,还冒着热气的药味扑散开来,一地碎器旁是跪着微微发抖的宫女,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

[蹙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如蒙大赦般迅速离开,走到榻前看着那日渐憔悴的脸,满是疼惜道]

贞儿,你不喝药怎么能好得起来,太医都说了…..

[话到这里突然止住,闭嘴之余才蓦地想起,她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太医二字,因着皇子夭折,太医院负责看诊的数位太医都被斩了脑袋,却还不能解她心头之痛,生怕又再牵起她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怒意,毕竟那朝中弹劾的折子都堆了有半人高,我只压下不管,一律以家事驳之,只是担心再这么砍下去,我也要兜不住,当下只能先移了话题,循循善诱道]

贞儿,把身子养好,皇儿还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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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16 14: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萧逸之 于 2016-11-16 20:49 编辑

[对她的哭求,也是痛彻心扉,想那孩子生下来虽瘦弱了些,但粉嫩嫩的一团看着就教人欢喜,更何况还是心爱之人所孕,又是我平生第一个孩子,骨肉相连,如今骤然夭折怎教我不痛心]

[更别提对这刚出生的长子还给予了无限厚望,所以即便母后与大臣如何相劝,都让我一时无理政之心,只沉浸在悲痛欲绝中难以自拔]

[这份情,这份痛,别人不会理解,也不配理解,唯有她,能感同深受,却也更因如此,才不忍见她缠病卧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爱子,更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依靠]

[日日相依,终让她气色好转,大病一场虽伤了些元气,将养好之后仍是夜夜宿在长春宫,虽说正当年少风流的年纪,但似乎并未没有受失子之痛的影响而对贵妃有半分疏离,即便她已年近四十,恐难有孕,久而久之,朝中微言四起,内阁大臣彭时上了一份奏折,明里暗里透着我膝下无嗣,后宫应雨露均沾的意思]

[ 李贤已于十二月在家中去世,终年五十九岁,闻讯之时十分惊愕,并为其辍朝一日,按例赐祭葬,并追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谥号“文达”]

[对这个过份“热心”自己宫内之事的新晋次辅,也不迁怒,只是平淡驳之,朕之事自主,此后,依旧如故]

=第二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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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23 12: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经过去年的西北“贤王”叛乱,大明朝于五年换来暂时的太平,而朝中继彭时接任内阁首辅以来,商辂、万安等人也依次入阁,一时国泰民安,朝政又有内阁相辅,便逐渐懒怠,成日与李孜省、继晓等道士僧人共讨方术,他们都是梁芳举荐的,各怀奇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且李真人进贡的秘药比起梁芳的更有卓效,于房中之术甚妙,日久倚重之,不得离]

[而继晓高僧精通神仙方术,常以奇技搏注,敬而喜之遂授僧录司左觉义,命广善国师,建大永昌寺于西市,本是结下佛缘善事却因此遭朝中官员弹劾上书,以妖道附称,为祸帝听,还道建永昌寺导致逼徙民居数百家,费国帑数十万,实乃祸举,附请斩梁芳与继晓以谢天下,大怒之下驳斥,却不料这叫林俊的员外郎脾气拗得很,几次上书请斩,忍无可忍之下将他打入大牢,梁芳数次跪于跟前请罪,只道不该迎合朕意而引来众怒,以请自罚]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教人来气,那些个朝中大臣只想着一己私欲,什么都要管,后宫之事要管,我的喜好也要管,就恨不得成日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就不能有丁点自己的心意,梁芳是因为我才找来道士高僧授习方术,在他们眼里就是祸国之举,教我气是不气]

[林俊,该杀,只为杀鸡儆猴]

[内阁上书,不听,言官上书,不听,我就不信谁能拦得住我]

[“啪!”手边的砚台猛的丢了过去,正砸在那下首跪着的人额头上,不轻的力道很快就见那额角血迹流出,心中仍是难掩震怒]

怀恩,你好大的胆!

“奴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林俊是朝廷栋梁,耿言上谏只为圣听不蒙,若是杀之定惹众怒,还请陛下三思!”

[殷红的血延着帽沿覆了半边,使得本就沧桑的脸更显垂态,但唯是那双眼,坚定不惧,让我对视许久复是软下阵来,悠悠一叹]

怀恩,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为朕身边人,不比那些假面违心的大臣,怎也要如此劝朕

[难道就不能让我做一回主,为我着想一回?]

[很明显,从他之后仍是一副豁出性命力谏的态度上没有丝毫退让,怒不可遏之下将他轰了出去,连身边的宦官都不能信,还能信谁]

[疲惫之下想到了贵妃,即刻摆驾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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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24 16: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恰是心情难舒偏又时逢降雨,只顾着负手提步,亦不管脚边朝服湿了又湿,待见到贵妃出殿相迎才教崩起的眸色一放,与她双双入了室中,褪了寒服便坐倚在榻,一闻到那清淡的香味顿时勾起腹中的馋虫,就着她递到嘴边的勺子准备吃下去,却见她又一收,无奈之下亦是叹了口气]

还不是那些个糟心的事

[有宫婢前来脱去湿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手生,其中一只脱了半天没脱下,皱了眉斜睇过去,不耐浮上眉色,抬脚一踹将她踹开,任她面色惨白的跪在那处瑟瑟发抖,却从旁走出个太监俐落的将鞋袜脱下,瞥一眼倒是斯文干净,便也淡了刚起的火气,任他们双双退下才微闭了眼靠在榻上小憩]

还是在你这舒服

[脑中想起怀恩那不怕死的脸就一肚子气,司礼监历来掌批红大权,代行皇权监督以牵制内阁,所用宦官都是皇帝亲信之人,于宫内朝夕相处的感情自然是那些成日以国家大事为先的大臣不能比的,怀恩为我一手提拔,为人持重,却不想如今竟与那些百官同仇敌忾,愈想愈是恼恨,清香的羹汤入口亦是索然无味]

[梁芳我是不会杀的,林俊我也不想赦,但如今这局面骑虎难下,我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眼皮微抬,满室靡光下,眼前人一身华服珠翠,然珠光宝器仍挡不住容颜渐衰,但只要看到她,就会心安,这种慰藉,母后都给不了]

贞儿,你说该如何

[没头没尾的话,她却是能听懂的,因这朝中事向来不予她避讳,就像宫中这传奉官,我知她借我名义常私下授官,但我非但不拦甚至朝中所有弹劾一律压下,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我能给的,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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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28 09: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一句话戳到点子上,戳的心痛]

[是啊,放眼整个朝堂,真心为自己的有几人,无人不是利益趋往,就算是那些个自翊忠心的大臣也不过是把大明的江山当作施展自己抱负的战场,为留一个名垂青史,惯拿为君之道施压,如何会顾及自己心理的感受]

[有时候这样一比,还不如那些他们口中的谄媚小人懂得迎合心意,所以我情愿与梁芳继晓打交道,也不愿与内阁学士走太近]

[心口像着了雨般阵阵发凉,只那脚底传来的暖意慢慢驱散,教我目及眼前,恍然回到孤单凋零的王府岁月,彼时亲人不在,危机四伏,今朝不知明朝岁,要论险难远比如今甚多,却也从不曾这般心累孱弱,就像那时活着只为希望,而今盼到了头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困到了另一个牢笼,相比谨慎小心的日子未必比皇位于手,却施令其难差到哪里去]

[微弯身抚上她脸颊,手心下的肌肤已不复年韵滑嫩却仍教我留恋不已,目光触及她眸中盈怜,心中一暖,喟叹]

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从始至终,她都会陪着我,这也许就是我如今唯一的慰藉了罢]

[听她提及怀恩,微皱了眉,复舒开,淡淡道]

你看着办就好

如今因为林俊的事朝中闹的正凶,若是再让镇抚司出面恐怕不仅难以遏制还会火上浇油

[算是回答了她刚才的话,锦衣卫代行皇权,一言一行皆表帝意,虽是一把锋利之刃但对于朝中那些官员来说,却未必好用,因为那些人,向来都是不怕死的,以死名节是为古今文臣之毕生心愿,而我既无太祖成祖之魄力也不想再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净了脚,将羹汤饮尽,胃中通暖略起了乏意,复又躺回榻上,听着窗外雨声淅沥,逐渐模糊了声道]

朕在你这小睡一会儿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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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1-29 09: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从长春宫出来却有内侍来报内阁首辅求见,眉头一皱不耐的挥了挥袖,不见]

[肯定又因为林俊的事,天天提天天奏听都听烦了,正巧昨日约了李孜省试丹,干脆找个由头打发了彭时便择路回宫,半道突然灵光一闪,问道身边的近侍钱库可在这附近,得到肯定答复后便起了兴要去绕一圈看看]

[宫内钱库不归户部管,是皇帝私有物,朝廷虽然常年国库亏空,但好在历代皇帝都有那么几件值钱稀罕物再加上积累下的银子,平日多用来施恩打点,内阁管钱管的太紧,有时候想修建宫殿庙宇总被国库空虚给搪塞过去,就说这次建永昌寺,好不容易发了威拨了一笔款却仍是未够,便只能咬咬牙从自己库房里拿,就算这样也被林俊那厮以劳民伤财公然上书,想我堂堂一朝天子,何时受过这股子憋气]

[几番念想一行人已到库房门前,叫来库房的看守,边巡视边问些收支情况,起初也是漫不经心的随意问几句话,顺便把玩了喜爱的几件物什,想着贵妃和贤妃那又能打点些什么,却后来慢慢被这看守库房的宫女给吸引]

[要说这许多后宫女子,很多人数年也难见圣颜,常常遇见时都是激动万分,口不能言,那些后宫妃嫔都不例外,何况地位低下的宫女侍婢,但眼前这宫女却与众不同,不说你来我往间对答如流,口齿伶俐,面上更是不见分点惧色,神情自然,不卑不亢,也不谄媚恃骄,特意奉迎,仿佛从来没意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是后宫竞相争夺的帝王,不经然间就将注意力逐渐吸引,发现与她说话很是自然舒坦]

[没有矫揉造作的仪态,也没有心思机敏的试探,过惯了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是是非非,她如清风流水般平淡的随和深深打动了我]

[心念一动,便驻步停下,将手中握着的一根玛瑙银簪插入她发间,见她愕然抬眸,复展唇一笑,轻轻将她身子一带,落入怀中…..]

[回到乾清宫时已近昏晓,正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却未料彭时还等在殿门口不曾离去,阴郁一闪眉间也就忘了下午发生的事,予我看来,凡后宫女子皆为帝王之物,即是兴起的临幸,兴散也就忘了,何况身边的近侍也不曾开口提醒,一时的好兴致又只能随着与内阁的周旋而烟消云散]

[更无人知这不经意的一幕会对日后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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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3 09:37:04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我再次走进宫中库房的时候,离那次偶然相遇已有….近二十年了吧,如今太子已渐长成,由三师三保及东宫一干翰林讲学辅就,尚还说得过去,平日醉心练丹方术,随着后宫子嗣繁多,在太子身上那份为人父的喜悦也就逐渐分散,连着当初立下大功的纪妃亦随年代久远而早忘仙外]

[直至今日兴起再临库房,才恍惚间又想起那英年早逝的女子,也曾立于此处与我对答如流,仔细想去甚至眉眼间还能描绘出清秀的模样,使得那尘封许久的心再次感慨]

[但当我清楚看到库房的情景时,那好不容易勾起的怀念顿时随着怒火的喷发而抛的一干二净,即刻派人将梁芳叫来,让他自己看,这十几年前还金银财物堆积如山的宝库,如今却几乎扫荡一空,冷冷目光瞥过,指着那空空如也的库房,遏声质问——这些都是你花的吧]

[如今是成化廿一年,自废置西厂,汪直被贬南京,尚铭被贬孝陵已有两三年光景,整个后宫掌权太监除了怀恩便是梁芳,而怀恩禀性自己清楚,尚不及贪心如此,只有他,仗着贵妃撑腰,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竟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地盘]

[却未料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我,那些钱都拿去修建宫殿祠堂,给我祈福用了,一时气结竟不知说什么好,浸淫方术日久都快忘了一君之威的魄力,憋了半天才恨恨说了一句:以后自有人收拾你!忿忿不平的拂袖而去,又在宫里发了好多一会儿的脾气,直到李孜省来相劝才勉强压下怒火,转而与李道人推心置腹的共讨道法,浑然忘我]

[是夜,道长敬献的丹药让已近不惑的自己犹如猛虎,于后宫滋养甚润,内侍问及是否还招近来得宠的赵美人侍寝,心念一动,差点松口却蓦地又调转了话头]

朕有几日未去看贵妃了,今夜还是摆驾长春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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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4 11:51:57 | 显示全部楼层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总是特别容易感伤,平日还好,但与贵妃处于一室便时常想起数十年前的往事,明明那时还小,却还能挤出点父皇当年御驾亲征时的印象,那般的英姿勃发,在高高的城楼上,被母后抱着,还能记出北征的军队浩浩荡荡走出城门,远远扬起的旌旗蔽天,是何等壮观]

[只是啊….后来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前线捷报,母后抱着我哭,祖母成日哀声叹气,连亲近的皇叔脸上也是愁眉紧锁,而我对宫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只知道成日央着太监宫女顽耍,虽是当了太子,却也没人整天盯着筵经讲学,乐得自在]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皇叔再不亲近,宫里头的奴婢也再不如先时热情,连着祖母和母后都甚少再来看我,直到我被赶出了东宫,身边陪着的也只有贞儿一人]

[从太子之位贬至沂王,我并不清楚当时意味着什么,但我明显感觉到周围发生的变化,除了贞儿一如既往的待我好,剩下的便只有四周高高的府门,将我彻底围困,再不能像儿时那般肆意的玩耍,待到后来渐渐懂事,逐渐谙懂了这皇权之争,便整日提心吊胆,怕自己再无出府的这一天,至于皇位,那是从来都没有宵想过的]

[直到父皇回朝,我本以为这困苦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岂料一朝君王易主,便再无一山可容二虎的道理,若非忌悠悠众口,父皇又怎会安然在南宫度过数年,而正是这六年,我亦是一日如三秋,几近绝望….]

[后来的后来,夺门之变,父皇重掌皇权,却不等坐稳皇位,皇叔便撒手人寰,我曾问过父皇,若皇叔安在,是否会重蹈昔日覆辙,父皇许久未应,沉色眉间历染沧桑,久到我以为他再不会开口时,才听到那声自疲惫回响耳边]

“当日诸臣请朕禅位自太上皇,祁钰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慑,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急从权,当为社稷,于公,我不该怨,但北狩奔波,岁月汲苦,我一心只想回京,即便不当这皇帝,退位又如何….但几次请命俱不得应,初还心存侥幸,时日久了又岂能不明,大明已有新帝,我这“太上皇”予瓦剌而言已无价值,随时可弃,若也先心狠,若我不自与周旋,怕早已客死异处,祁钰之心,无非借瓦剌之手,冀我自生自灭,可笑自古人心凉薄,我又能寄望帝王家有几分真情”

“回朝种种,南宫惨敝凋零,度日如年,昔日兄弟情份早已灰飞烟灭,要说无恨必是假的,只是若你皇叔尚是安在,徐有贞石亨等人又岂敢生夺门之变,皇帝重病缠榻,时日无多,膝下太子早夭,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入南宫求我复位,为的也不过是自己一段锦绣前程,我郁困矣久一时蒙蔽听信馋言,破南宫而出,杀于谦立威,却现在想来即使当时没有他们的唆使,这皇位迟早也是重归于手,可恨被小人奸佞,枉杀忠臣,千古骂名终是背负”

[听了这许久,也没明白父皇的话与自己所问有何干系,却见他浮一又叹,着重色睇来,凝肃道]

“与你说这么多,只想告诉你,虽我为君,也不得不信因果,若无当年冲动,听信奸人怂恿御驾亲征,致土木堡惨变,便不会有兄弟阋墙,自食恶果,致朝野动荡,民不聊生,一切有因即有果,你日后为君,当慎为戒,切忌再蹈覆辙….”

[听到这里,大概懂了,无论皇叔日后所为,当年接手皇位却是迫不得已,即是正位若无异变何以更替?朝局动荡已久,瓦剌还虎视眈眈,且不论于社稷纲常父皇都不宜推翻朝政,更何况这一切的果皆是他当初种下的因,虽兄弟阋墙但言语中却不难读出父皇缅怀之情,脑中仿佛又记起那和譪亲近的皇叔模样,亦是一声唏嘘叹息]

[当自一叹,从记忆中神回,看着眼前日渐苍老的容颜,却是无比怀念和心安,仿佛只有从她身上才能回想起年轻的过往,即使沉痛却不能忘却,伸手拂过她面颊,笑晏安慰]

谁说的,贞儿一点都不老

[但听她接下来的话,却是慢慢收了笑,转而凝眉思索许久,适才出声]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体弱不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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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5 09:5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她言及先帝教诲,眼皮几不可动的一掀,下意识里觉得彼此之间是否心有灵犀,否则怎么会一出口便是自己方才所念,如此一来倒郑重了心思,耐心聆听]

[只听到“伪帝立伪朝”时仍是不经意蹙了眉,我心知她对当年一事仍有心结,但皇叔帝位已经追认,这便是承认了他予大明的功劳社稷,再是以“伪”贬居说出去必遭百官群起而愤]

[但我知她一心为己,当年对我多怜便对皇叔有多恨,当下便只捏了捏她的手掌心,温言劝道]

那些话,在朕面前说说就算了,外人面前说不得

[哪句话,聪颖如她,自然明白,也定知晓我是为她着想,省得那些平日就看她不惯的文臣再借机弹劾]

[细细咀嚼了她的话,太子体弱我是知道的,大抵是自娘胎就带出来的毛病,六岁之前深养宫中不受皇子礼遇,陪着他的都是些品阶低微的宫女太监,待遇可想而知,但这许多年养下来,又有母后照拂,虽不说强健也尚还过得去….]

[只是贵妃的话也不无道理,未雨而绸缪,若是太子日后有何差池,难说会有徐有贞石亨之流再演夺门之变,乱臣贼子,趁隙而入,败坏朝纲,且我膝下皇子众多,不似当年只先帝与皇叔二人,若是演变至手足相残,便是于黄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如此左右纠结也未开口定论,只犹豫许久道]

但祐樘也当了十余年的太子,那些翰林学士对他也颇有赞誉,称他恭俭有制又勤勉好学,以储君之德而倾力栽培,若是突然改立,怕是要掀不小的风浪

[而自己,向来是最怕麻烦的,尤其是和那些死脑筋的书呆子打交道,张口闭口就是祖宗制法,一套接一套,想想都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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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6 09: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搬出先帝,使得本就惫懒的心思随着几分缅怀而动摇,东宫虽关乎社稷,但说到底也是自己选儿子,旁人再置喙还能越过为父者之权?]

[只是改立太子这种大事终究不能一意孤行,心里有了主意便松开了眉,拍了拍她的手掌]

朕知道了

[拥衾一夜好眠,次日退朝留下万安,虽未言明更换太子之意,但这老狐狸却向来精明,三言两语觑出苗头说出来的话竟与贵妃一般无二,无非亦是太子羸弱难堪重任,恐社稷不稳,沉思过后亦无多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虽有内阁首辅首肯,但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万安于朝中威望不及彭时商辂,远不及一呼百应的地步,想来想去又招来怀恩,他素来稳重,若能松口又多一份保障]

[怀恩一到,也不多拐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我欲废太子,当何为,却未料他听后久久不语,只郑重将帽子脱下,深深叩首]

为何不说话

“请陛下杀了奴才吧”

为什么?

“因为陛下的这道谕令,我不会遵从”

你不要命了吗?

[语气着重,隐见怒色,却见他抬首朗声,面无所惧]

“今日我若不为,陛下杀我,但我若为之,将来天下人皆要杀我,是以虽万死,亦不为!”

好,好…..

[怒极咬字而出,心内震惊无以复加,甚以狠目相对,却不见那苍老的面上有丝毫慌乱,突然才发现,我虽为帝,掌千万人生死,却从来奈何不了眼前这毫无畏惧之人]

[沉静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

这里用不着你了,回中都守灵吧

[中都为太祖故乡凤阳,太祖自凤阳起家,揭竿起兵,但因着地势流通,至今仍处荒凉,心下存了几分侥幸他会跪地求饶,回心转意,却只等来他不动声色的磕了头,毅然退下,只余无计可施的自己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徒是愤然]

[但怀恩的执着并未让我改变心意,随着贵妃夜以继日的鼓动,终于下定决心欲废太子,即日起再不召见,甚命太子禁足,不得随意出入,阖宫上下都觉察到所前未有的肃重]

[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件始料未及的事,四月,泰山地震,泰山自古为帝王封禅之地,庄严神圣,不可侵犯,惊慌之余招来主官询问,其言天降谕示,应在东宫]

[这下彻底懵了,当下停止了废太子的举动,无论万安与贵妃再如何相劝都无敢违逆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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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19 11: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明的雨,挟裹暮春的寒气,在与仲春交汇之时潸潸而落,仰头看着这与往年并无二致的雨,却陡然生出一股悲意,无以言说]

[怠政许久,只与各路神仙术士打交道,自修炼以来,灌以道家以求长乐极生,悲天悯人,再以浑浊的眼看这世间百态,不知不觉间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拨开重重浓雾,是对现世的留恋还是随岁月迁往,愈发缅念那曾经的孤苦飘零]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年清明谷雨,于京郊山陵祀天,奏香跪讫,有祝词闻——嗣天子臣朱见深敢昭奏于皇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奉高皇帝配帝侑神,尚享]

[因是皇帝躬祭,典仪繁锁异常,且中途不能停顿,直至午时稍歇才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来人是锦衣卫指挥史万通,她的亲弟弟]

[忡怔片刻才恍然清楚他方才一派焦急声中说的话,手中端着饮水的碗一松,水将洒了一地]

[不顾礼官反对执意回宫,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到皇宫已近申时,一路不停至长春宫,未入殿中便大声询问贵妃在哪里,直到那一殿众人俱垂首泣拜,脚步一滞,眼中目及皆是乌鸦鸦的脑袋,一口气就这么吊在胸口险是未出,耳中隐约传来“贵妃薨了,请陛下节哀”之类的话,却是已然听不清,也听不见]

[愤然甩袖,带着几分赌气疾步至殿中,见榻上躺着的人容颜安详,双目紧闭,模样分明再熟悉不过却这一刻陌生的可怕]

[她….是谁?]

[脚步缓下,一步一步行至床榻前,瞪大了眼去瞧分明,直到那苍白不见血色的脸近的不能再近,才伸出手带着颤抖的抚上她发鬓,微张了张口,唇嚅无声]

[她是我的贞儿啊….]

[继而不顾形象的抱起她已近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就像那时被废太子,满东宫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那么小的孩子心里满是慌张和不安,连哭都不敢哭,直到看到贞儿未走,才不顾一切的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像母亲般的依赖笃定了她不会再离开,哪怕是现在,前一刻踏屋前,都是这般的笃定,早已根深蒂固般,却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就这么撇下我走了]

[众人前来相劝,我只满面凄然说了一句“贵妃一去,朕亦不久于人世”,看不到一殿跪下惶惶不安,看不见窗外宫墙下的天是如此湛蓝,只知道怀里的人走了,那双爱怜的眼再睁不开了,心像汲了冰的寒冬,谁人捂都再捂不出半点温度]

[辍朝七日,亲自主持贵妃葬礼,仪制一如皇后之例,这次,没有人再来反对,就连向来不喜贵妃的母后看到我,也只是满面担忧,谁人都知道,我的气被抽走了,活在世上唯一的生气随着贵妃一并入了黄泉,之所以还睁着眼,不过是替她再看一看这人世间最后的春意罢了]

[一月拖过一月,郁郁寡欢的身子终是倒下了,每日里太医轮流不停的看,都道这十数年的丹药掏空了身子,早已不治,扯出嘲讽的嘴角,他们懂什么,只我知道是贵妃寂寞了,要我去陪她了,想到马上又能与她相见,病痛折磨下的脸再是憔悴,唯是那双眼中迸出的光彩日益渐盛]

[我知大限将至,招来太子,按例说一些父子亲情的话,再告诫他来日登基定要勤勉为民,他噙着泪一声声唤着父皇,我听着烦了,只用剩下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将涣散的目光聚起最后的芒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朕知道,亏欠你太多,朕只希望,你看在朕的份上,不要记恨贵妃

[贵妃生前那些事,我也不是完全不知,只是包容惯了宠溺惯了,仗着九五至尊将她维护,如今我将大行,恐再无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世人对她的恨,我只要眼前人记住了,但凭他来日之威,可保贵妃泉下不会受扰]

[他初时不可思议的目光还泛着红,只怔色过后缓缓点了头,这便好了,这便放心了,亦不再管他脸上是否还有着不甘不愿或是悲愤的表情,只要他点了这个头,我便能含笑而终了]

[松开手,望着帐顶,渐渐迷离的目光中再听不到世外喧扰,我想我做了半辈子的皇帝,什么都够了,只想着下到黄泉还能再遇着她,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好,但能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她护了我这许久,也该轮到我了,笑意最终留在了嘴角,默念了一声——贞儿,等我]

[远处似有钟鸣传来,一声宏过一声,盖过整个皇宫,遍及整个皇城,悠悠诵入天际]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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